夜幕下的汴京皇城,是一派灯火闪亮似银河的繁荣景象。太师府里深院,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张老脸凑在一起,各自变形扭曲,是被肚子里的坏水憋出来的,因此史称“四贼”,并不冤枉。他们坐看室内灯火幽幽,心似火上烹油。这般的焦躁无策,合“四贼”之神通,从来不曾有过。追梦的行踪,董千钧确实不知道,而“四贼”的手下心腹遍布,还在赴京路上,甚至一举一动,都有专人于暗处盯着,包括夏文长、洪永旗、洪兴连、钟展、陈德,乃至派往阳谷县传蔡京钧旨的那四名京城高手,除了这些打过照面的人儿,还有数十密探远近跟踪,比鱼网更加细密。稍顷又有门徒领来探子,报称追梦一行尚在金钱巷李师师处,亦未见皇上离开,不知还要逗留几时。蔡京捋着胡须叹息,“想必二者相处融洽,若是明日上朝,下旨催老夫交出追梦,而那追梦在今夜被咱们给灭了,那该怎生应对?哎哎哎,圣上已经过问几次了!”高俅道:“事已至此,更必须在今晚让其消失。明日圣上若有问起,只道未曾见过,揣着明白装糊涂蒙混过去便是。又不是第一次了!”“也好。但地点必须重新选。改在哪儿合适呢?”高俅只是眨了一眼,冲口回道:“嗯,从李师师处往董千钧私宅,必先走经内城御街,后拐外城汴河街区,这两段路车来人往,众眼昭昭,不好下手。只在转入董千钧处小巷,时机最好。相爷您看呢?”“虽好,却可能惊动‘包打听’那帮油滑之人。干脆引出外城,过汴河虹桥,绕‘灵隐寺’,登后山别院。那地方林木森森,杀他十个百个的,谁也不知道。怎样?”“三更半夜的,他能去吗?”蔡京干笑道:“老夫对董千钧有恩,他听我的,追梦又听董千钧,不就得了。哈——”
高俅还是不放心,问道:“追梦若是推说明日再去呢?”“只要董千钧出言相邀,追梦必然答应。”“为什么?”“因为他是追梦!”蔡京一脸莫测高深,而高俅、童贯、杨戬愈发迷糊。
蔡京笑道:“大概在一月前,皇上自李师师处听来一首旷世诗词,叫《沁园春.雪》,风传出自一个十五岁少年之梦里所见。一时好奇,着老朽找来此人进京面圣。因其人握有几门绝艺,无人能敌,只能智取。所以老朽调派‘大内四老’前往阳谷县搜寻,并以董千钧身家性命要挟,轻而易举便让这个叫追梦的十五岁少年着道,自甘赴京入彀。怎样?”
“这么说来,追梦与董千钧交情不薄!”“非也,只是一面之缘。真是搞不懂这些江湖之人是怎么想的!”高俅终于没了疑虑,“那么,得分头招见董千钧与上官云飞,速速将任务领回去。”“正是。”
“四贼”之中,以蔡京和高俅最是老谋深算,所以,领兵的童贯与逗皇帝开心的杨戬二人,只能闭嘴。至于帮凶上官云飞,此人利欲薰心,甚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都会答应。却是害惨了董千钧,一直被蒙在鼓里。
“七剑镖局”坐落在外城区汴河街门店后,有一方较大的场地,为车马停靠及货物装运提供便利。场地中间筑有石坛,插一面几丈高镖旗,绣着红橙黄绿蓝青紫七柄剑,风来猎猎,似乎随时都将刺破绣缎,端得威武不可侵犯。而今,坐镇这处分局的人已经易主,她叫花千种,堪称江湖第一美人。西夏国的国师,亦是蓝衣社的舵主,“三恶人”之一的魔头,李昌浩,他与小儿子李志州也在这儿。而另一恶人,人称踏雪无痕的辽国南院总兵栗真,也于中午赶到。倒是不见残剑商秋及一抹残阳邱向松等得力干将身影。或许他们身份不够,只在外面戒备,也或许另有任务。总之,关于西夏与辽国结盟吞宋的方略及利益分配已经敲定。
时候是晚间亥时,又有一名小矮人前来报告,言说蔡京等人把谋害追梦的地点改在城外“灵隐寺”后山别院,由董千钧诱骗,其师毒手怪客上官云飞负责施毒并射杀。花千种端坐于中间,一脸清白,无甚表情,只道:“知晓了。每半个时辰通报一次。”“喏!”小矮人的双眼像似被麦芽糖粘住了,不离花千种左右,直到有人闷声下了逐客令,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在上官云飞的集团里,显然藏有花千种的心腹,或者,上官云飞完全听命于花千种。总之,都是些看了就恶心的家伙。花千种比谁人都更有忍耐性,确是做大事的人儿。
旁侧坐着的李昌浩直摇头,冷哼道:“上官云飞真个儿没品味,都收了些甚么徒弟,苍蝇似的令人恶心!”嘴唇闭成一条线的栗真难得附和一句,“老夫也看不惯,直想吐出来。”花千种却笑了,“没有这些小怪物的陪衬,上官老儿又怎么木秀于林,而涛走云飞呢?”登时引来左右二人开心一笑。
在古月胡眼里,上官云飞长得獐头鼠目,有碍观瞻,却不容易猎杀;与他交过手又侥幸活下来的郭大年的印象里,上官云飞即施毒又发射暗器,像刺猬,惹不起;在花千种看来,上官云飞就是一条看家狗,撒些狗粮就满足,尽可指使他去咬人。三个人的看法各异,而花千种更胜一筹,她能够驾驭他,因为美色令人好感,也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花千种有的是手段。当即续道:“而今三位高人联手,推翻宋室江山,易如反掌。哈哈!那时,李师父引西夏军队取西川,后奔袭湖北襄樊,自西向江南包抄;而栗总兵借沿途‘七剑镖局’策应,挥师直抵京城,抢下中原政治与军事中心;上官云飞自皇宫大内反水,擒那皇帝老儿如探囊取物,而后挟天子号令各路诸侯。届时,三路军马齐发,就像三把尖刀,朝发夕至,所向披靡……”花千种站了起来,她光芒四射,美得像仙子;又嗜血如猎豹,穿着斑驳的华服,出手果敢,不留情面,比魔鬼还可怖!
夜渐深,人初静。路口街头。花千种一袭白衣,清清爽爽如仙女下凡,在凉风中飘逸。那一抹洁白,美得像汴河里的月亮,很近却够不着。她像一尊女神,在拐进董千钧私宅的路口,为尘世指点迷津。也像一位美少女,纯情痴迷,为着伊人独立中宵。她等的人是追梦吗?因为追梦稍后将追随董千钧自这儿出城,去“灵隐寺”后山别院,赴蔡太师邀约,也是去送死!
关于追梦的去留生死,她难以取舍选择,权衡再三有利有弊。蔡京想杀他,是因为忌贤妒能。而对于辽国,若是追梦站在对立面,则除之有利;反之损失了人才。尤其,他是妹妹花美美最要好的朋友!这么单纯的傻妹妹呀,没有了追梦,送十座城给她,也换不来开心一刻的好心情,或者,抚不平她那滴血的伤心。
花千种踱起步来,数十几个来回后,犹自无法定夺。她摇了摇头,自语道:“听天由命吧!至少,也得拦下妹妹花美美。”
小巷子里,有油靴踩地的嚓嚓声传来,当然是董千钧了。刚接了蔡太师的钧旨,务必领追梦去城外“灵隐寺”后山别院相见,议定明日上朝面圣的礼节及事项。而追梦这一整天去了哪儿不清楚,却是传话人告知在路口候着,可以等来追梦,这让他高兴。尤其是蔡太师不厌夜深,殷殷点拨,是一份天大的福气。除了追梦,还有谁人有这份待遇呢?!想着想着,几乎要笑将出来。
真是个缺了心眼的傻大个!信息都是别人提供的,自己根本就是个木偶。
就在此时,汴河街远远跑来一乘马车。听那马儿踢踏踢踏声轻扬,想必内里的追梦与美美等人也有很好的心情。花千种突然心生羡慕,年轻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很纯粹,也容易满足。她走向街心,身后是刚到的董千钧。一个满怀心事,甚么都知道;另一个充满喜悦,幸福单纯,却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没有一丁点警惕性!
本来约定在太师府,突然变卦了,改在城外荒野山林。如此舍近求远,夜深风高,这不正是换了个地方杀人吗?董千钧啊董千钧,亏你领兵数千,保卫皇城十几年,还是这么个死心眼,缺根弦!
花美美先跳下车来,而后是追梦、孟晚舟、郭大年。花美美扑向姐姐怀里,相互捋着略微松散的秀发,絮叨着。董千钧迎向追梦,拉过手来嘀咕,“跑哪儿去了,可急死了大哥!”追梦歉然道:“几人玩过头了,又遇上了老朋友友,哈哈哈!”有些没心没肺的小孩子脾性,歉意只挂在嘴里,玩了个开心,乃至得意忘形才是真的。
董千钧顾不得这一些,连是否吃了也没有问,急急直奔主题:“明日早朝要面圣,蔡太师还在城外等着,交待相关细节。大哥这便领你过去。快……”追梦讶异道:“哪有这回事?小弟适才见过圣上,他没说甚么啊!”轮到董千钧怔愣了,“怎么可能,皇上是你随便就能见到的吗?”追梦一时气泄,支吾道:“难道那赵员外……他……不是皇上?”追梦看向郭大年、孟晚舟征询。郭、孟也不敢确定。因为自始自终,那赵员外也没有说他是谁!也可能是王爷,或者哪位权贵……是咱们自己先入为主,对号入座罢了。“好吧。这就走。”追梦复道:“董大哥,你先安置他们仨去你府第歇息,小弟在这儿等。”
“急甚么?”花千种回过头来,看向追梦,眼神闪烁难解。说道:“姐请大伙儿喝几杯。”董千钧急了,尤其知道她是辽国公主,一门心思觊觎着大宋,当即抢道:“今夜已晚,明日在董某私宅设宴,请花姑娘作陪。”
“既然时间已晚,还出城作甚?明日一早去太师府候着,岂不省事?”花千种轻描淡写带过,却是提示。
“可那是当朝太师钧旨,即便刀山火海也得去!无条件的马上去!”
“哦嚄!这当朝太师不仅日理万机,三更半夜还要在城外‘灵隐寺’后山别院指点后辈,加班加点好榜样呀!”赞美中带着鄙夷的口吻,谁都听得出来。而董千钧听出的消息更多。讶异道:“姑娘怎知太师在那后山别院?”花千种狡黠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花美美听了个糊里糊涂,嚷着要姐姐说个清楚。而花千种却饶有兴趣地瞪着追梦,似笑非笑,莫测高深。却是嘴笨的郭大年做了个主张:“应姑娘盛情,夜深天凉,喝口热茶也行。”“好。有见识,不愧是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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