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妖

五禹属下,终于赶来了。

一条斑斓蚺蟒从天而降,磨盘大的脑袋狰狞恐怖,头上生有独角,身上的鳞甲最小的都比脸盆大,偌大的身躯却是落地无声,五禹属下--蚺将,善甲术。

它盘卷起巨大的身躯将禹忞等人护在中间,昂头而立地怒视着特部的方向,一对竖瞳殷红如血,若不是面壁有话在先,它已经冲杀上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布衣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平平,头扎方巾,高高瘦瘦的,起落飞纵间飘逸自然。五禹属下--刚正、不阿,善篆印术法。

他们飘然落地,取出伤药开始救治,却是看都不看禹忞一眼。

落在最后的是只猴子,穿着一条油布短裤,上身坦露,毛色金黄,背着一杆铁杵,闲庭信步,速度却奇快,是十分高明的缩地成寸的功法。

猴子名面壁,是五禹属下中实力最强,也是最得信任的一位,五禹不在时,都是它来决策。

它走到禹忞身前,一边解读着五姑娘送出的神念,一边查看禹忞的状况,顺便研究了一下牵魂缠。

“果然和妖王很像呢!”它声音尖细,带着极重的北方口音。

五禹落鼎前曾对它有过交待,一旦鼎成,则可以明了天地因果,入鼎,天地将变,鼎废,则天地依旧。

面壁伸手一招,五禹王旗飞至,刚好插在禹忞面前,接着双手结印,左手食指点向眉心,右手拇指按向旗杆。

“握!”面壁再次开口,言出法随,用上了御术。

经过这一番折腾,禹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身子软的像泥,随着面壁声落,他的目光涣散开,木偶一般的服从着。

这一刻全场寂静,在禹忞右手和王旗接触的刹那甚至有妖屏住了呼吸,然而五禹王旗毫无变化。

面壁冷笑连连,撤了御术,它十分肯定这具鼎炉废掉了,压根儿没想过五禹会被封印这种可能。

如果有人说妖王会被封印,那绝对是九鼎界最大的笑话,通晓天地的妖王已经是规则的一部分,被封印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但是,在禹忞这具五禹亲自选定的鼎炉里,真实的发生了,这不是五禹的初衷,也不是王判的谋划。

面壁转向董平安,讥笑道:“我记得你,哼哼!”

董平安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三步,“我们是在追踪大十字教入境,听说有人假做禹王,刚好赶上了,顺便拆穿了他的假身份,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面壁怪笑,忽的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董平安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束!”

“锁!”

“困!”

“破!”

特部的四象魂阵立时反击,但术法全部落空。

四象魂阵多是年轻的妖人组成,敢打敢拼有冲劲儿,对面壁这个名字还停留在听说挺厉害的阶段,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雷阵和八门金锁阵的大妖反应出奇的一致,祭出了各种防御手段,层层叠叠,还有几只大妖直接逃了。

毫无疑问,这次针对五禹的行动已经失败了,什么原因暂时没有结论,但刹那的妖王气息弥漫和五禹王旗曾有过的片刻变化可是被很多大妖注意到了。

面壁又是踩着点来的,很多大妖心里开始犯嘀咕了,因为不合常理,五禹属下何止千万,现在只到场了四个,其余妖属在哪儿?这事儿透着诡异。

为了利益,他们也是豁出去了才来碰一碰妖王,是在天地将变的前提下,但眼下的结果什么都没能验证,心气儿自然泄了,有怕的,有悔的,有犹豫的,还有忽然警醒这可能是特部在做局的,但无一例外的不想死。

“迷阵!”仍在空中的董平安提气发声,面壁有多难缠他清楚的很,尤其是号称“不死之身”的术法--绝避,一直是特部在攻克的难题之一。

特部对有可能发生的冲突早有准备,但计划不如变化快,董平安临时改变了既定策略,力求将损失降到最低,迷阵是最有效的方式了,因为针对面壁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面壁击飞董平安后再次消失,身形不显,特部阵中接连有人被击飞出去,直到迷阵开启,它才又出现在禹忞身前。

所有被面壁击飞的妖人,脸上都被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掌印,包括董平安。

这一手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面壁仍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站在前方的三个董平安冷声道:“妖王不可逆,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若不是五王有令,哼哼!”

面壁说完单手提起禹忞,“冒犯妖王!当诛!”

重伤的熊孩儿猛地窜起撞向面壁,浑身肌肉颤动下鲜血飚射。

面壁微一旋身躲开了,手上的力道迟缓了下,眉头微皱,“熊孩儿,你在作甚?”

“放开,五王!”熊孩儿怒目圆睁。

面壁眯起眼,抽了抽鼻子,“他不是五王!”

熊孩儿紧绷着身体,虚弱的随时都要倒下,眼中的坚毅却丝毫没有改变,它声音嘶哑地坚持道:“五王就是五王!”

面壁看了眼禹忞,又看向熊孩儿,“你个傻熊,也好,待五王复生也不会怪罪于我,去吧!”

它将禹忞扔向熊孩儿,冷冷道:“你的命暂且记下,记住,你是妖,就得紧守妖的本分!”

面壁的话是说给禹忞听的,但在场的很多妖自动对号入座了。

妖王横空出世后妖才在六界有了如今的地位和先天优势,尊崇妖王就是妖的本分。

按照这个概念来说,在场的妖可以说都已经僭越了,这个定义一下,特部中一些还在摇摆不定的妖马上做出了决断,跃跃欲试地送出了神念。

阵前的三个董平安同时摇头,并向身后做了“止”的手势。

他不是怕了面壁,而是没搞清状况,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禹忞身上散发的的确是妖王的气息,但面壁来了之后说了句禹忞和妖王很像,这个说法就很耐人寻味了,之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验证。

结果是确定了不是五禹复生,那刚刚五禹王旗的异动?这个叫禹忞的,魂魄到底有什么特殊?和妖王很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禹忞留下,生的不行,那就留个尸体。

还没等董平安下令动手,面壁握起五禹王旗抖了抖,飞身走了,走的十分干脆。

刚正、不阿二人分别抱起五姑娘和狼奔紧随其后,蚺将落在最后,不舍地望了熊孩儿一眼,叹气摇头。

面壁有火,但不是发的时候,眼下五王复生最重要,当务之急是先回五鼎听令,废了的五禹鼎炉是不能再用了,留下迷惑一下特部也算是有点用处。

董平安目送面壁远去,正准备将禹忞带走,耳返里传来指示,要求暂时放任禹忞离去,静观其变。

特部总部通过视频影像目睹了事情的始末,并分析了董平安汇报的情况,起初是想将禹忞带走的,但负责调查禹忞详细资料的小组找到一份有关禹忞爷爷王判的资料,资料的附录上有一段王判当年亲手写下的寄语,这才使得特部改变了初衷,并制定了后续计划。

早在王判有了疯狂念头的时候,他就和特部试图接触过,但他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而且要在五禹眼皮子底下完成,还想偷天换日,这种作死的想法没人敢参与。

作死的想法确实没人敢参与,但不代表不会得到认同。

王判的保密工作很差,没多长时间就被五禹知晓了,外人看来是在作死,但五禹觉得很新鲜,有搞头,非但不责怪王判,还让王判牵头继续搞。

有了尚方宝剑的王判豁出去了,不单要往大了搞,还要往绝了搞,他开始联合一切能用得上的力量,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将计划详细描述,并附上了几种可能,但时间点是在鼎炉初成,五禹还没落鼎的时候。

特部得到的就是这个时间点上的计划,错误的信息自然会误导判断,偏偏错的还不是全部,有些事情已经在禹忞身上印证了,就像是高明的谎言一样,总是半真半假。

最令特部信服的是目前所在的位置,神树山!

神树山是白生仙的道场,白生仙跟妖王之间的瓜葛可是有几千年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最想妖王有难的,白生仙肯定是站头排的。

而且白生仙了解的始末远比特部多得多,在面壁退走后它便决定抢人了,在神树山的地界里,它还真没把特部的这些妖放在眼里,令它没想到的是特部也走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王判的计划可以进行下去,天地骤变是指日可待的,就算失败也不损失什么,在这个局里,它是“忠于”妖王的。

白生仙施施然的对禹忞送出神念,“恭迎五王,黄牛步辇,愿领责罚!”

满身伤痕的黄牛从不远处的土坑里爬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禹忞面前,耷拉着脑袋,一脸的不情不愿。

黄牛是白生仙豢养的宠物,平日里在神树山的地界足够嚣张,但心性不坏,顶多算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爱玩爱闹爱嘚瑟。

它是被禹忞身上残留的生发之气吸引去的,抓禹忞上山只是临时起意,无非是找个玩伴。

不过即便是没有黄牛的临时起意,洪刚也会在神树山附近兜圈,因为“大仙”给他的指引只有神树山三个字,洪刚也是查了地图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禹忞沉默的看着特部有序离开,脑中一直回荡着白生仙送出的神念,直到对上黄牛的眼神,他才猛地将所有事情串联了起来。

爷爷背叛了五王,布下这个局,现在看,自己不是什么五王,那么脑袋里的那团东西很可能是个关键,洪刚是按照大仙儿的意思将自己带到这里,黄牛来接人,那么送来这句话的……?还称呼着五王?难道大仙是爷爷?

无情!冷血!这两个词刚一出现便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

禹忞被一对牛眼盯的很不舒服,刚歪过头整个人被托了起来。

地面微微颤动,无数条根茎伸出地面,交错编织,搭出一条倾斜向上的台阶。

熊孩儿嘶哑着吼了声,随即被无数根须淹没,连带着王添也被一同包裹着沉入地下。

禹忞则被根须托起,轻轻地放到了黄牛背上。

他逆来顺受,眼神儿却是四下瞟着,明知道反抗不了,但总想着找机会挣扎一下。

黄牛没精打采地驼着禹忞沿台阶而上,很快到了山顶。

山顶开阔平坦,绿草青青,一棵枝叶茂盛的白皮大树孤零零地生在山顶正中间,却不显得突兀,反而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黄牛放下禹忞,磕头之后倒退着离去。

四下寂静,白生仙浓浓地快意油然而生,此时的它很想放声大笑一番,但竭力控制着,树叶婆娑,忍的很是辛苦。

“拜见五王!”白生仙摩挲震颤着枝叶拟出人声,声音中正平和。

禹忞听见声音,眼珠向下转了半圈,只能看见蓝天白云,喉咙动了下,发不出声音。

“小白僭越了,稍后请五王责罚。”白生仙再次出声,随即伸出枝条将禹忞包裹起来,枝条的尖端刺入禹忞身体里,拉扯拖拽着为禹忞治伤。

没有麻药的全身手术,想想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十个人得有九个疼晕过去,剩下那个晕不过去的基本上就是疼傻了。

禹忞就是剩下的那个,过了好半晌他才突然“啊”的叫出声,声音凄厉,还带着转弯的音调。

整个人都湿透了,身下一滩水渍,也不知道有没有混合着排泄物。

白生仙缩回枝叶,顺势将禹忞扶了起来,“恳请五王责罚!”

禹忞根本站不稳,还没在剧痛中缓过来,左右摇摆着,像个醉汉,晃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渐渐聚拢,喘息着问了句,“你?是树在说话?大仙儿?”

“五王稍安勿躁,个中缘由小白会一一为您解惑,且容小白先救治伤者。”白生仙又说道。

平顶山上又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消失了,如果不是天上的白云还在飘着,禹忞都怀疑是不是时间静止了。

禹忞盯着白生仙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绕着树转圈,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但总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面前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转了几圈后他停下了,开始思索着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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