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往忆张黄鱼
张黄鱼老泪纵横，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着实话，这一幕有些滑稽，但是在李行戒看来，总是有一些感伤。
不管这个人的人品咋的，但还是爹妈生养长大的。
“李家的小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呀。”张黄鱼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不想让泪珠滴到那来之不易的‘芝麻酱攉红糖’上。
张黄鱼用手颤颤巍巍地提起筷子，但又怕筷子上的油渍弄脏了‘芝麻酱攉红糖’，将筷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李行戒嘴巴都要张得掉下来了。
这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不就是一盘‘芝麻酱攉红糖’么。
索性张黄鱼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面前的盘子中。
芝麻酱攉红糖，芝麻酱攉红糖！那可是五六十年没有吃过的芝麻酱攉红糖！
张黄鱼想起了往事......
当年他还是一个读书人时，父亲早亡，是母亲把父亲留下的所有积蓄，供他读书。
小时候，他要去上私塾，只有母亲一个妇女在家中，又要收拾那破烂的小屋，又要下地干庄稼活。
在他二十岁的那一年，他考上了秀才。母亲把家中所有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还去当铺，把那个她珍藏了大半辈子的唯一一个首饰当了，换取了三十两银子作为他赶考的路费。
那时的张黄鱼知道，那件首饰是母亲的嫁妆，这二十个年头，都不让他碰一下的，却在此时当了，母亲可是把它视如性命的。
然后他顺利地考上了举人，在进京赶考时。
头一次会试落榜了，他当时十分迷茫，自己只有三十两银子，这几个月已经基本上花光了，还要在京中再等上三年么？
这话又要扯回到当时的李昀了，当时李昀才七八岁，但是家中是当官的，很有钱。
李昀看见当时的张黄鱼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把手上把玩着的玉佩以施舍般的态度，把玉佩给了张黄鱼。
张黄鱼那时候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读书人，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但是他想了想自己落榜了，回去也无颜见自己的母亲，他还是屈辱地接受了。
从此，他的心变了，开始向往官场上的争名逐利，也是不想再让自己受到屈辱。
他把那个玉佩当了，当了六百多万两银子，但是这银子虽然多，握着，总是没有母亲亲手给他的三十两银子握得舒服。
终于，在三年之后的会试中，他没有落榜，反而还高中了二甲第十三。
张黄鱼终于找到了希望，但是游子已经在外头三年没有归乡了。
他十分思念自己的母亲，终于他在殿试过后的一段时间里，抽空回了一趟家，那个他真正的家。
到了家之后，他看见的不是之前那个有着希望的母亲。
母亲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但是看见他，听他哭着说，自己高中了，自己当了京官了，母亲对他的期望没有变成失望......
母亲在病床还在对他笑......欣慰地笑。
母亲虽然是很难下地了，但还是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给他做了一碗‘芝麻酱攉红糖’。
在享受过京中花天酒地的风流才子张黄鱼眼中，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甚至是有些恶心。
但是在母亲期待的眼神之中，张黄鱼还是含着泪，吃掉了。
泪水不是被这长得像‘屎’一样的东西所恶心出来的，而是被感动出来的。
他知道，这三年，母亲都是以喝白粥为生的，要不然也不会生这种病。
而这‘芝麻酱攉红糖’在母亲的眼中，无疑，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世间的不幸事总是很多，母亲还是没能熬过去。
在秋天来临之时，母亲病死了。
张黄鱼给母亲找了一个风水还算好的地方安葬，他们就只有母子二人，没有亲戚，所以葬礼也是十分简洁。
在收拾母亲的遗物时，他发现了一罐已经结了块的红糖。
张黄鱼又是大哭一场。
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痛，比起这个来，在京中受到的一点点屈辱又算个什么？
张黄鱼按照惯例，在家中守孝了三年，三年中，别说什么喝酒了，就是连荤腥都没有碰过，每天他都只是清粥，但与母亲不同的是，他会做一小碗‘芝麻酱攉红糖’。
含着泪都会吃完。
和母亲做得很像，但又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每当吃这‘芝麻酱攉红糖’时，他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每当睡觉时，他在梦中都会梦见母亲和那一碗母亲亲手做的‘芝麻酱攉红糖’。
在床上，泪水浸湿了被单。每天都是如此。
守孝满三年后，张黄鱼重新来到了京中，但是和上一次的赤子心不同了。
这一次是对世道不公的失望和绝望。
他从此不是那个将仁义道德记在心中的纯粹读书人了。
也对，在一片污水中，失去了希望，唯一的下场，就是变成污水。
他不想再去回忆起母亲，不是他不孝，而是他害怕，害怕被别人知道。
他从此也再也没有吃过‘芝麻酱攉红糖’。
也是因为如此，张黄鱼再也没有了心中‘道德’的概念了。
他开始像那些贪官污吏一般，四处搜刮油水，
......
想到这了，张黄鱼算是基本上回忆起了自己的一声。
有什么精彩的地方么？好像除了科举的成绩，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地方了。
但是自己眼前的这个李家少年李行戒却剩下的人生却很长，自己为什么要有这种断他一腿的想法？是嫉妒他的年轻和美满？
哎！算了，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是积一点阴德吧。
......
张黄鱼重新看向了李行戒，一改往日的态度。
眼神中好似从新燃起了五十年前的火热。
那时希望！对李行戒的希望。
张黄鱼好像能从李行戒的眼中看出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李行戒没有想太多，只是以为张黄鱼想到了以前的苦日子，也没有太在意。
只是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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