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拳

临安城,坐落于齐鲁之地的南边,一条大江自城西流淌而过,养育着这里的一方百姓。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深秋的临安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安宁祥和。

“呜!”城门处一列披甲士兵此刻正在吹响关闭城门的号角。正直乱世,虽然此地还未曾有义军暴动,但是自五年前,当地官员就已定下规矩,天黑之前必然关闭城门,来日辰时方才开启。

“且慢关门!”远处官道上出现十几道身影向着城门处快速行来。

“戒备!”披甲士兵中一位年轻将领低喝,众士兵皆举起手中长矛,严阵以待。

“诸位军爷且慢关门,贫道这厢有礼了!”远处那一众行人由远及近,一位上了年级的老道在夕阳的衬托中看起来仙风道骨,格外出尘。

“来者何人!”年轻将领喝问,右手却按在腰间长刀之上。

“贫道赣南三清观玄清道人,这是贫道度牒,还请军爷过目!”年老道士笑眯眯从怀中取出一份官场文书一般的物品递给年轻将领,却趁人不备悄悄在度牒之下附上了几张银票。

年轻将领虽年纪不大,但也在官场之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对于这种暗地勾当已然当做是理所当然,当下一上手便知晓其中玄机,转身佯装看了一下度牒,顺手便将银票揣入怀中。

“身份没问题,放行!”年轻将领一挥手,众士兵将手中长矛收起,让开城门。

“谢军爷放行,老道这厢有礼!”老道士对着众位军士打了个稽首,一边陪着笑,一边带领着后方众道人快步走入临安城中。

“师傅,怎么说你也算是我三清观的掌门,怎么对这些低等军士低眉下目,还行贿赂之事,这日后传出去莫不会堕了我三清观的名声!”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道人有些不岔,进城之后就开始埋怨老道士。

“小兔崽子怎么跟师傅说话呢,什么叫行贿赂之事!”老道士瞪眼,完全没有了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跟之前在披甲军士面前的恭敬谦让简直判若两人。

“师傅你莫凶我,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您教的,我只不过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罢了!”少年道士并不惧怕老道人,开口道。

“唉!都是老道平日间把你们宠坏了,你们还年轻,有些事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才我们尚未进城之时那些士兵严阵以待,若是对我们详加盘查最后再以时辰已过为由拒绝我等入城你说该怎么办?打进城内?又或者在城外啃食干粮,待入夜后十几个道人如夜枭一般飞掠入城?那被人看见才叫成何体统。既然你觉得为师做的不妥,那一会为师自当带领其他人去茶楼酒肆开荤解馋,你继续啃着干粮就好!”老道士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神却已看向前方路边的一幢酒楼。

“师傅师傅,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少年道士一想到身后包袱里面硬如土石又寡淡无味的面饼,顿时告饶。

“哼!这还差不多,为师这次带你们出来不单是参加那夺尊盛会,也是让你们历练红尘,看一看这人间百态,对你们日后的修行也有好处!”老道士此刻俨然又是一副出世高人的形象,右手抚着胡须,漫步于市井之中。

“驾!”忽然,前方街角处一声纵马之音响起,三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一般由远及近,横冲直撞而来。

“前方的人都让开,莫要当道,否则生死自负!”为首一个大汉口中呼喝,手中马鞭不时扬起将路边一些摊贩行人驱离,一时间街道上人吼马嘶,乱成一团。

“哪里来的恶徒竟敢当街行凶,且给我下来说话!”一声怒吼当街响起,震的附近之人头昏眼花,险些站立不稳。一个魁梧的壮汉自街旁跃起,犹如一头猛虎一般扑向骑马当中的为首之人。

“找死!”为首的汉子手中动作极快,几乎翻手间便将背负的腰刀握在手中,向着那道身影劈砍下去。

“下马!”壮汉怒吼,左臂扬起迎向刀锋,右手握拳轰向马颈。

“唏律律!”一道金铁交击的声音伴随着马嘶声一同响起,只见壮汉左臂发力将对方的腰刀崩开,一拳将其坐骑轰出三丈,骏马倒地挣扎一番后再无动静。

这一幕看的不远处老道士微微撇嘴。

“师傅,莫不是哪位江湖高人出手了!”少年道士显然没看见老道人不屑,发声问道。

“高人个屁,莽夫一个!”老道人嗤笑。

“你是何人?敢对我等出手,当真不知死活!”在壮汉击中马匹的那一瞬,马上的汉子已然凌空跃起,落在一旁喝问道。

“哼,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尔等这些恶徒竟敢当街伤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壮汉以一敌三,丝毫不惧。

一旁马上二人此时也已跳下马,背后的腰刀早已握在手中,呈合围之势将壮汉围在当中。

“路见不平?我呸!先让我来试试看你的斤两!”为首汉子一个眼神递给其他二人,三人几乎同时一拥而上,向着壮汉头部,颈部及下盘劈砍而至。

壮汉见三人来的凶猛,却也并不慌乱,当下抡起双臂挡住左右袭来的腰刀,右足向后奋力踏出,在间不容发之际踏中后方之人的刀背,将其连人带刀踏出四五丈远,倒在地上**不止。其余二人的双刀同时砍在壮汉左右双臂之上,却只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未曾有鲜血迸现。

壮汉一招得手,身形顿时借力向前扑击,迎面撞向左手边的汉子,那汉子一惊还未曾做出抵挡或闪躲之势就被壮汉撞了个满面满怀。

“扑通!”被撞击的汉子四仰八叉的翻坐在地,哀嚎不已。

剩下那为首的汉子见对方几乎一个照面就放翻了两人,顿时大惊,当下就要弃刀而逃。

“嗖!”一道破空声响起,只见一个黑黝黝的物品向着壮汉激射而至,壮汉当下止住前跃的身形,双臂交叉挡于胸前。

“砰!”的一声,高大的身影向后翻落,踏足地面之后又向后连退四五步方才止住身形。

“谁!?”壮汉脸色有些潮红,双臂虽摆出架势但却有些外人看不出的微微颤抖。

“哒哒哒!”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距壮汉约莫十丈远处停下。

“大人!”剩下的那名汉子将掉落在地的物品拿起,恭敬的站立在马车旁边向前递出,原来刚才激射而至的物品竟是一块令牌。

“废物,金袍卫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马车上传出一道有些恼怒的声音。

“启禀大人,这狂徒十分凶悍,力大无穷暂且不说,双臂犹如铜铁浇筑一般,刀剑不伤!”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擦去额头的冷汗,弃刀而逃虽罪不至死但回去之后的其他重刑却是在劫难逃。

“嗯!?”马车中人闻言似乎有一些诧异,车帘挑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老道士此时不知在哪一个被掀翻的摊位中抓起一把花生,坐在街边犹如看戏一般津津有味的看着当街对峙双方,一众弟子略显嫌弃的跟其保持一段距离,更有甚者差点以袖掩面。

站立在马车之上的中年书生遥看壮汉,见其双臂微不可察的颤抖,嘴角顿时泛起一丝笑意道:“虽是英雄,不过所使的却是欺瞒凡夫俗子的雕虫小技尔!”

“大人,这.....!”一旁的汉子并没有完全意会中年书生的意思,不知该如何应答。

中年书生却不理会,反而是以俯视的姿态看向壮汉笑道:“胆敢阻挡朝廷金袍卫出行,不管你是出于何等目的,报出你的名字,给你留一具全尸!”

“哼!想杀我扈山全可没那么容易!”壮汉扈山全用力攥紧双拳,使得微微颤抖的双臂渐渐缓和了下来。

“哦!扈山全是吧,那你可以去死了!”中年书生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仿佛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

不对,真有风。

老道士在一旁看的真切,一道细不可察的影子在中年书生微笑时从袖中飞出,细如牛毛且呈淡蓝之色,直奔壮汉眉心而去。

“哼!”壮汉突然间发出一道轻哼,头向一侧歪了一歪。

“嗯!”中年书生诧异,一击竟然未中,那细如牛毛的暗器竟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被扈山全歪头避过。

“难道我走眼了!”中年书生身形一晃,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向着壮汉缓步走来,在其走动的时候又有两道蓝针激射而出。

“哎哎!”扈山全突然间原地旋转了一周犹如一个翩翩起舞的悍妇一般滑稽可笑,使得周边一些人脸上都露出笑意。

中年书生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因为两道蓝针又落空了。

“韩志远,欺我巨灵军无人吗!?”一声怒喝凭空炸响,四周房顶上瞬间多出十几道身影,都是与扈山全一般无二的壮汉,为首一人从最近的房顶跃下,砰的一声犹如天降铁塔一般站立在扈山全的身前。

“巨灵军!?”不禁中年书生脸色变得难看,周围之人也在一瞬间散开很远。

‘巨灵军’顾名思义,各个犹如巨灵神一般孔武有力,这个军伍的人员配备要求相当之高,乃是南方义军中攻城凿阵的先锋。

“韩志远,前些时日南方青柳城一战你弃城而逃,今日又跑到这临安城来耀武扬威,可当真是威风的紧啊!”站立在扈山全身前之人身高九尺,头缠白布条,身穿白马褂,手提一柄巨锤,看起来犹如一个打铁匠人一般。

“大哥!”扈山全见到打铁匠顿时高兴的喊道。

“牛通,没想到你们这些叛贼竟敢前来临安城,且还是孤军深入,不怕这些跟你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都交代在这里!?”中年书生韩志远凝视打铁匠牛通,眼中有些忌惮之色。

“怕,在我巨灵军中还没有人会写这个怕字,来来来,你我二人先过几招,将你那在唐门偷师学来的暗器手法只管朝我身上招呼,能伤我就算你赢!”打铁匠牛通一边说话一边抡起铁锤大步朝韩志远走来。

中年书生见对方来的有恃无恐,脑中心念飞转,身子却是在牛通走动间便向后急退。

“牛通,不得不承认你的‘九牛抬山’已臻化境,今日先让你得意一时,不过休得猖狂,日后待我金袍卫金戈营到来之日便是你巨灵军覆灭之时!”韩志远撂狠话,人却在几个起落间消失在远处街角。

“在下牛通,谢谢老道长仗义援手,救我兄弟于危难!”牛通像是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也不理睬一旁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的三名汉子,对着街旁的老道士鞠了一躬。

扈山全却是在其身后挠了挠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我作甚,只不过丢弃了三颗虫咬花生仁而已,当着官爷的面你可不要嫁祸于人,老道可没有你们这些江湖人的通天本领!”老道士摆了摆手,丢弃手中的花生空壳站立而起,拍了拍衣袍道:“无量佛,贫道还有事,你们继续打架!”说完向着不远处众弟子招了招手,扬长而去。

“恭送道长!”牛通见老道士不愿掺和这道浑水,便不再强留,拉起扈山全对着老道士的背影失礼。

“大哥,你怎么来了!?”见老道士等人远去,扈山全向牛通发问。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得赶紧出城,你只要记住,方才是那位道长救了你就好!走!”牛通脸色凝重,再没有之前那种豪放与张扬,带领十几道与他一般魁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一旁的巷道之中。

果不其然,在牛通等人消失没多久,一列列披挂重甲的军士便在城中四散而开,四处缉拿身形魁梧之人,使得夜色下的临安城响起一阵又一阵的人喊马嘶,鸡飞狗跳。

临安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密林中,稀稀落落的或坐或站着一些人影,一旁散落着几匹马正不紧不慢的吃着野草。

远处官道上出现一道身影正大步朝这边走来,在其身后不时出现一道身影跟随在后方,很快,陆陆续续间便有十几道人影汇聚在了一起。

“牛将军,你可回来了!”密林外的一道身影自一旁阴暗处闪现。

“回来了,崔统领怎么样了!?”牛通询问。

“情况不太好,伤势有些加重,你快去看看!”那道身影说话闪身又隐没在一旁山林中。

此刻林中的一处空地上,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正盘膝而坐,在其身侧有两位身形魁梧的大汉肃然站立。

“崔统领,药抓回来了!”牛通等人进入林中,还未等牛通说话,身后的扈山全已经快步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中年儒生一旁的壮汉。

“三拳辛苦了!”中年儒生睁开眼,微笑道。只不过这人此刻看起来脸色惨白,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黑气隐现。

扈山全,自打加入义军便是由崔然一手培养,然后由其介绍,加入牛通所执掌的巨灵军中,因其力大无穷,凶猛嗜战,且在战场上遇见任何敌手都能以三拳毙之,故人送绰号‘扈三拳’。

“崔统领知道你小子是个憨直货,不放心你独自前去,所以便让我带着一些弟兄前去接应你,辛亏只是遇见了韩志远这只惊弓之鸟,否则今日我等能否全身而退还是两说!”牛通将手中大锤靠在一旁大树,有些喘息,跟前不久在临安城中的生猛霸道完全判若两人。

“夜晚不宜生火,药先放在一旁,待天亮后再煎不迟,咳咳!”崔然一阵咳嗽,嘴角有血丝溢出。

“崔统领你!”见崔然嘴角溢血,扈山全有些焦急。

“无妨,虽然中了黑麟一掌,但毕竟与他功力在伯仲之间,想要凭此要了我崔然性命还没那么容易!”崔然抬手擦去嘴角血迹。

“没想到汤玉坤这次竟派出白麒、黑麟两位使者,还联合九龙堂、万毒宗十余位高手共同阻杀我们,当真的看得起我们这支巨灵军!”牛通靠坐在树边,说完后喘息声有些粗重。

“你也切莫逞强,白麒身为金袍卫四大使者之首,功力比之黑麟只高不低,你也就是仗着皮糙肉厚,所以硬撑到现在,白麒那一脚的滋味恐怕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吧!?”崔然看向牛通,之前牛通硬拼九龙堂的高手,期间在白麒出手偷袭崔然之时牛通奋力而上替崔然挨了白麒一脚,崔然虽很感激与感动,但他们二人间兄弟情自然无需说个谢字。

牛通闻言苦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胸道:“虽为敌对,但不得不承认四大使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这四根肋骨没有一些时日恐怕是难以愈合!”

“此次我等被汤玉坤暗算之事很是蹊跷,尤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于对方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行程,又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使得我方此次损失惨重,只是可惜了那些为我们殿后的二十几位弟兄,此仇不报,我崔然枉生人世间!”崔然脸色低沉,此次南方义军挥师五万,三月内攻城拔寨十于座,一路行来可谓顺风顺水。不过数日前崔然收到一封义军统帅郑九芝的亲笔密信,让其前往北方大营商讨要事,未曾想刚刚离开南方义军大本营没多久,便遭遇了朝廷金袍卫联合九龙堂、万毒宗的阻杀,损失惨重,若不是八名贴身侍卫与十几名巨灵军死士的拼死殿后,此番被袭说不得会全军覆灭。

“查是要查,但目前我们该如何行事,我感觉此地不可久留,应尽快离开,再做打算!”牛通单手拄着铁锤站立而起,魁梧的身躯略微有些晃动。

崔然环视一周,看着这些陪他征战半个天下的手足几乎各个带伤,肃然道:“巨灵军扈山全听令!”

扈山全浑身一震,上前单膝跪下道:“扈山全在!”

“持我令牌前往凌云城去见统帅,将我等被袭之事详细告知,因故不能前来面见统帅,若是统帅问起我们在何处,就说我等在甲子三点处等候统帅消息!”崔然发号施令,后面地点却用上了暗语。

“得令!”扈山全上前接过崔然自怀中取出的令牌。

“三拳,此去凌云城路途艰险,且三日内必须赶到,料想沿路必定会有朝廷鹰爪的围捕与截杀,切记一定要小心!”崔然看着眼前憨厚壮汉,沉重的道。

“统领放心,三拳必不误事!”扈山全眼神坚定,且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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