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起,秋雨寒,恰似天际悬珠帘。
凌云城西北方的一处官道上,人影绰绰,不时响起一阵阵喝骂,夹杂着皮鞭破空之声此起彼伏。
“大哥,尤将军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些俘虏不就地坑杀反而要带回凌云城,可苦了咱们这些兄弟在这寒雨时分还要冒雨赶路,当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当先一个骑在马上的汉子与身边另一位身穿盔甲的大汉抱怨道。
“这些官宦家属在我等看来自然无用,但尤将军的心思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琢磨的透的,只管看好这些俘虏,等到了凌云城老子请弟兄们喝酒吃肉找女人,哈哈!”被汉子称为大哥的男子笑声阵阵,显得狂放至极。
“也是,兄弟们加把劲,吆喝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夫人子嗣们加快脚步,赶紧进城喝酒吃肉去!”汉子回头一吆喝,后方顿时又响起一阵皮鞭与喝骂声。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突兀的响起,将那阵阵噪杂的声音掩盖。
“嗯!?”披甲汉子伸手止住众人的前行,只见前方道路一旁站立着一行僧众,各个披着蓑衣,犹如苦行僧一般矗立于风雨之中。
“众位大师在此地站立不前,莫非是在等人!?”披甲汉子策马缓步上前笑眯眯的问道。
“阿弥陀佛,非也!”一位老僧站在僧众之前,合十答道。老僧白眉飘飘已及双颊,双耳宽大几欲垂肩。
“哦,既然不是等人那便就此别过!”披甲汉子在马上欠身,便要纵马前行。
“施主且慢!”老僧出声,止住披甲汉子的前行之势。
“大师意欲何为!?”披甲汉子不悦,但还是压住了胸中那一丝怒气。
“施主,贫僧观施主脸含凶煞之气,定是从前方沙场上归来的勇将,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论施主之前如何纵横沙场,毙敌无数。而如今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自当不该如此行事,佛曰众生平等,且不管那些官宦佞臣如何荼毒百姓,鱼肉一方,但就这些妇孺而言都不应祸及她们,愿施主能够想通这些枝节多造福缘,阿弥陀佛!”老僧苦口婆心,缓缓劝说。
“哼!大师倒是悲天悯人,只不过有些事情并没有大师想的那样浅薄,行军打仗,令行禁止,且不说押送这些官宦家属子嗣乃是我家将军的命令,要是由着我的性子来,早就将这些人坑杀,而不会不远百里将他们押解回凌云城,这未尝不是我家将军的一种仁慈!?”披甲汉子拍了拍腰间长刀继续道:“大师莫要再行劝说,若是不然惹毛了我腰间长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都说朝廷行事不管民间疾苦只论达官显贵,民不聊生之际才有各地义军突起,如今看来义军与暴民果真有天壤之别!”老僧摇头,似有不齿之意。
“大胆,你一个方外之人竟也来对我义军评头论足,指手画脚,今日不给你一些颜色当真是以为我等好说话!”披甲汉子闻言大怒,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火气,纵马上前就要踩踏向众僧侣。
“阿弥陀佛!”老僧长咏佛号,身前莫名腾起一阵水雾,眨眼间便将披甲汉子笼罩,水雾缭绕,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觉法大师手下留情!”众僧侣后方的官道上,一列披甲军士疾行而来,当先一人年约四旬,身披白银锁子甲,手持亮银枪,看着好不威风,只不过其面容看起来有些阴鸷。
“善哉善哉!”老僧双手合十,看向来人。
水雾散去,露出当中被困的披甲汉子,只见其胯下坐骑竟四蹄跪伏于地,汉子伏在马匹之上,双股颤颤,额头冷汗直流,更是分不清楚那些是汗水那些是雨水。
“混蛋,少林派掌门觉法大师也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能冲撞得罪的!”手持亮银枪的将军赶到近前,抡起手中皮鞭作势要打。
“将军不必如此!”老僧目光平和,抬手阻止将要挥下的马鞭,但其面容并没有因为银甲将军的说辞而有何变化。
“哼,还不快向大师赔礼!”银甲将军怒斥道。
“是末将有眼无珠,不识大师宝相,愿大师恕罪!”皮甲汉子闻言赶紧翻身滚落马下,向着老僧抱拳施礼。方才老僧一声佛号,在他耳中听来犹如雷音震耳,胯下坐骑几乎瞬间就跪伏在地,其人本身也感觉似有一座大山凭空压落,若不是银甲将军的及时出现,说不得人与马匹皆废矣。
“大师莫要见怪我手下这些莽夫,一个个都是粗人,不懂礼节,在下尤自仁,隶属义军北方大营,目前在统帅郑九芝麾下任左将军,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宝相,当真幸甚!”银甲将军尤自仁下马拱手施礼。
“善哉,尤将军怎么认识老衲,又怎会得知贫僧等人会从此处路过!?”老僧不解。
尤自仁闻言一笑道:“大师有所不知,近日听闻我家统帅言道,距名震天下的四大派泰顶夺尊盛会召开日子已不远,近期要我等在这凌云城附近多布些哨马探子,一旦有无极门或少林寺的众位高人路过,定让我等前来迎接入城,统帅定会好生招待。这不,方才便收到探马回报,说是有一众僧侣行走在这官道之上,本将料想能在此时路过此地者,非少林寺高僧不可,所以这才快马加鞭赶来,还好未曾耽搁,否则这个误会怕是要闹大了!”
“误会倒是无妨,只是这些囚徒!?”觉法大师指了指不远处衣不蔽体的一众人道。
“大师误会了,这些囚徒虽说是本将下令将他们押解至凌云城,但却未曾想过要杀掉这些人,至于沿途所受这些苦楚,想来也是我这些不懂礼数的下属所为,刘二虎,还不赶快找些能遮雨的器具给这些人,然后赶路去往凌云城,一路上好生对待,再不可如那万恶的朝廷一般行人神共愤之事!”尤自仁虽在呵斥披甲汉子刘二虎,但言语之中却未曾有责怪之意,这让刘二虎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罢,愿施主能善待这些俘虏囚徒,阿弥陀佛!”似是知道这乱世之争本就铁血无情,觉法老僧也想着要让敌对双方心慈手软的对待敌方俘虏无异于痴人说梦,至于眼前尤自仁为何会押解俘虏回凌云城虽不得而知,但至少也算是暂时留下了这些囚徒的性命,这对于他们这些出家人来讲,已算是见过的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师不必担心这些俘虏,我已安排妥当。还请大师前往凌云城中一叙,我家统帅等候已久!”尤自仁拱手道。
“进城就不必了,请将军代老衲与郑统帅说道一声,老衲还有一些俗事有待处理,待日后有缘自会与郑施主相见,阿弥陀佛,贫僧告辞!”觉法老僧合十施礼,也不待尤自仁答话,紧了紧蓑衣便带领众僧转身离去。
“大师留步,大师!”尤自仁呼唤,但却留不下那道道身影。
“将军,这帮秃驴真不识抬举!”尤自仁身旁一位偏将见众僧远去,当下开口恨声道。
“闭嘴,你懂什么,快去找刘二虎,让他对这些俘虏好生款待,我有大用!”尤自仁呵斥,看着远处即将消失的人影阴鸷的脸庞泛起一丝冷笑“既然请君入瓮不成,那便只能坐山观虎斗了!”
雨渐停
凌云城外的一座荒坡上有人影出现,伴随着马铃叮当之声。
离开香山半月有余,除了途中遇见的萨迦喇嘛等人外,无极门众人倒是一路无阻的行至凌云城附近。
“掌门,前方已至凌云城,是否入城内休息!?”钟仁泰驻马询问。在前方不远处,一座巨城的轮廓若隐若现。
“凌云城如今已入北方义军手中,是为北方义军第一重镇,其统帅郑九芝虽在民间素有侠义之名,但奈何为人性格仁厚,一不懂运筹帷幄,还不如南方义军统领崔然,二所谓慈不掌兵,他这种以义当头方才坐上统帅位置的江湖豪强,说到底也不过能纵横一时罢了,若长久以往义军则前程堪忧。若是崔然在城中到是可以前往一叙,毕竟当年我也曾与他坐而论道,其他人不见也罢,我们还是赶路要紧!”欧阳秋走出马车,站在山坡上看向凌云城。
“如此也好,距离泰山还有约十余日路程,夺尊大会却于半旬后开始,算来时间也差不多,那我们便启程吧!”钟仁泰点头,勒转马匹就要离开。
“且慢!”欧阳秋忽然道。
“嗯!?”钟仁泰不解,顺着欧阳秋的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极远处一道身影自凌云城方向疾驰而来,在其身后还有几道人影紧追不舍。
“钟师兄,且上前去看看,莫不是凌云城义军出了什么状况!?”欧阳秋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好!”魁梧老人纵马前行,迎向那道身影。
“难道天要亡我义军!?”一道悲愤的叫喊由那道身影发出,其人身形在临近钟仁泰之际忽然双足蹬地,身形如大鹏一般凌空飞起一拳便向钟仁泰轰来,霎时间一道巨大的拳影便将魁梧老人笼罩在其中。
“来的好!”钟仁泰见对方来的凶猛,却也不惧,左手拍在马背之上,整个人顿时由马上跃起,人在半空双拳齐出,犹如奔雷一般对着对方轰击而去。
“钟师兄手下留情!”欧阳秋出声,整个人飘然而起,左掌呈合拢之势,右掌凌空虚按,只见来人前方凭空出现两道巨大掌影,一道掌影将其拳头包裹,另一道掌影却是按在其头顶处,硬生生将其从半空中压制回地面,同时也使得钟仁泰双拳落空。
“哈哈哈!前方道友果然不凡,九龙堂宋毅成在此谢过了!”后方一道声音发出,夹杂着一丝惊喜。
“道友?你且看看我是谁!?”欧阳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带着嘲讽之色。
“欧阳秋!竟然是你!”后方之人笑声戛然而止,一声惊呼随即发出。
待众人站定,欧阳秋这才将先前那人扶了起来,只见这人年约五旬,身着泛白薄袄,看起来犹如田埂间劳作的老农一般。
“邓统帅,些许时日未见,怎会如此狼狈!?”欧阳秋脸色肃穆,看着眼前统御北方义军的最高统帅竟落到如此境地,不免有些唏嘘。
“怪我识人不明,错将贼子当做忠义之士,唉!”邓九芝心中悲苦,欧阳秋的一句话仿佛刺痛了他心中的伤疤。“尤自仁已于三月前叛变义军,投靠朝廷了!”邓九芝痛心疾首,言语间不停有血丝自嘴角溢出。
“怎么会这样!?”欧阳秋错愕。
“欧阳秋,尤将军深明大义且痛改前非,朝廷已许给他镇南将军之位,封万户侯,可领军十万,这邓九芝不听劝告反将前往劝说之人击杀,现在朝廷缉拿叛军魁首,你们若是包庇纵容,这等大罪可不是你一个小小修武门派能够扛负的起的!”一身黑衣的宋毅成虽然面对无极门一派之尊,但想到如今整个凌云城都在朝廷与九龙堂的掌控之下,而且今日到来之人也有几位是大成高手,所以便让其有了莫名的信心与之对峙。
“哼!”欧阳秋则是冷哼一声,对其简直可以说是不屑一顾。
邓九芝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原本尤自仁那厮还奈何不了我,可谁想他竟买通我贴身侍卫,在我饮食中下毒,中毒之后又被其软禁长达一个月,我料想这厮定会假冒我的名义号令北方义军,说不得还会将南方义军众将士也一并坑害,所以我拼着毒发身亡之危今日总算从凌云城逃脱而出,谁曾想竟被九龙堂高手发现,一路追击到此。唉,可怜我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南北方义军皆因我被坑害,那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宋毅成闻言哈哈大笑道:“算你老小子还不笨,前几日朝廷金袍卫白麒、黑麟两位使者已出发前去阻杀崔然等人,料想已经得手,今日再将你一并擒住,这天下乱局便将平定,欧阳秋,我劝你还是莫趟这道浑水,小心惹祸上身,悔之晚矣!”
“啊!”邓九芝闻言脸色顿时颓然,果不其然被他不幸言中,心中的懊悔和自责顿时犹如奔涌的江水一般将他的心境淹没,仿佛被人击中要害一般,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一点精气神。
“胡言乱语,即使北方义军大营被你们用计攻破,可南方义军统领崔然岂是酒囊饭袋之辈,即便被你们诓出大营阻杀,我就不信崔然没有留下后手应对!”欧阳秋冷笑道。
“你!”宋毅成伸手指着欧阳秋竟有些语塞,“哼,看来你无极门是非要与朝廷和我九龙堂作对了!?”宋毅成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身后之人见状也呈包围之势将此地封锁。
“与朝廷作不作对还轮不着你来为我无极门下定论,可是几日前一个与我这般说话的九龙堂副统领已作地下亡魂,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欧阳秋眼神一冷。
“一位副统领,难道是齐元柳!?”宋毅成大惊。因为这次朝廷图谋甚大,所以几乎将九龙堂所有中坚力量全员调配至凌云城,若按欧阳秋所说,据守在蜀中一带的副统领唯有齐元柳一人,难不成已被欧阳秋斩杀。
一旁的钟仁泰上前一大步道:“来来来,前几日我家掌门亲手毙掉齐元柳,今日谁来陪老夫过几招,让我也试试看你们这些九龙堂的统领到底是那般厉害的角色!”
宋毅成脸色阴沉,果然是齐元柳,少了一位大成高手,就算是九龙堂也相当肉痛。
“钟老匹夫,莫要猖狂,老夫陪你走两招!”一位蒙面却身材高大的老者自宋毅成身后闪身而出。
“我当是谁,铁冷豪!终于舍得从你那龟壳中出来了,难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看来到底还是怕杀皇找你的晦气!”钟仁泰哈哈一笑,口气中透出一丝不屑。
“废话少说,接招!”身为九龙堂四大统领之一,分管秦蜀陇晋的铁冷豪高大身形一点也不逊色钟仁泰,加之二人本就是半辈子的老对手,此刻捉对厮杀相互间倒也是全然不惧。
“逸飞,还记得我在途中与你们讲过的话吗!?”欧阳秋突然向后方问道。
后方车马停留之处,何逸飞上前一步道:“谨记在心!”
“那好,带着这位前辈先走!”欧阳秋说罢大袖一挥,一道劲风将身前邓九芝卷起送向何逸飞身边,何逸飞连忙伸手扶住邓九芝,也不耽搁翻身上马扭头便走。
“今日谁也走不了,都给我留下!”宋毅成见邓九芝要走,大手一挥,其身后众人皆飞跃而起,向着欧阳秋身后众人扑来。
“有请前辈助我等一臂之力!”欧阳秋闪身阻挡下宋毅成及其身边二人,口中喝道。
“欧阳掌门放心,有老身在此,谁都休想越雷池一步!”白发老妪不知何时已站立场中,手中龙头拐杖横在胸前,一股莫名的气势顿时将对方所有人的身形统统压制在原地。
“堂主,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宋毅成被欧阳秋压制,眼见何逸飞带着郑九芝快要消失在前方,口中不禁大喊出声。
“哈哈哈!老婆子,老夫倒要看看能否越过你的雷池!”一道洪亮的声音凭空炸响,不远处一道身影疾驰而来,人影未至,其威势已遍布全场,就算欧阳秋、钟仁泰这等高手气机也不免一滞,险些运行不畅。
“九龙堂主梁震元!”欧阳秋一惊,与钟仁泰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担忧。
梁震元,九龙堂主,位列天下十大高手之一,虽不及三帝一皇,但也相差不远。相传梁震元曾与武帝硬拼十招而不败,单从这一点便可知晓其功力何其凶猛霸道。
“幻月老婆子,莫要以为自己踏入神境三层便可目中无人,且叫你知晓一下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接我一掌!”梁震元来势凶猛,一掌劈出一道犹如开山巨斧般的掌影对着幻月姥姥当头劈落。
幻月姥姥见状不再压制众人,扬起手中拐杖对着那巨大掌影一杖点出。
“咔嚓!”一声犹如雷霆劈落,巨大掌影将幻月姥姥手中拐杖从当中劈成两半,掌影去势不减对着幻月姥姥额头力劈而下。
“托月手!”幻月姥姥脸色凝重,右手抬起,在间不容发之际托住梁震元手腕,身形向后急退却还是在淬不及防之下被掌风扫中,身形暴退三丈之时,双足已全部没入土石之中。
“还不错,再来!”梁震元一招得势,左掌对着幻月姥姥横切,巨大的掌影如利刃一般扫向对方腹部,想要将其腰斩当场。
“钟师兄,布阵!”欧阳秋一声低喝,不远处正在与铁冷豪拼拳的钟仁泰霎时抽身而回,当其站立在欧阳秋身边时二人手中均多了一枚闪亮的石子。
“阴阳无极阵,封阴!”欧阳秋低喝,只见二人手中石子瞬间光芒大作,霎时将在场众人尽皆笼罩在内。
梁震元那必杀一击在光芒闪耀的时候便已落空,随即眼前便失去了幻月姥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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