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鬼镇

翌日,天刚放亮。

山林间一处略显空旷的草地上,一匹骏马正在悠悠的啃食青草。

站立在一旁的郑九芝脸色看起来比之昨日红润了许多,想来也是将毒伤暂时压制住了。

“小兄弟,本待与你一同前去面见欧阳掌门,奈何义军中还有要事缠身,实在是脱身不得,多谢你这一日来的照顾与守护,郑九芝感激不尽,对于无极门和少侠你,以后但有差遣,不敢说义军如何,我郑九芝就算赴汤蹈火也定然在所不辞!”此刻,分别在即,郑九芝对于救他危难的少年颇有不舍,但却知道对方定有要事在身,当下也不再挽留,但却坚定不移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愿,这倒也不愧于他那‘义字当头郑九芝’的名号。

“大叔不必挂怀,掌门交代与我的事情自当尽心竭力完成,如今大叔既已脱离危难,小子也要去和掌门汇合,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大叔见了掌门在叙不迟!”何逸飞拱手,也算是有些江湖人的模样。

“少侠果真是爽快人,既如此,郑某便不在啰嗦,请少侠上马,我与扈山全送少侠!”郑九芝上前牵住骏马道。

“你!好生照料大叔!”何逸飞指了指扈山全道。

“一定!”扈山全点头。

何逸飞见其答应,这才上马勒转马头,向着官道缓缓走去。

“小兄弟保重,欠你的两拳,若是扈山全这条命还在,下次见面定然还你!”扈山全见何逸飞即将消失在远处,张口吼道。

马上的何逸飞身躯一震,也不回首,只是抬起右手摇了摇便快马加鞭而去。

香山,无极门

秋雨连绵,整个山林宗门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中,恍若仙境。

白衣凌雪儿撑着一把纸伞站立在无极门大殿之外的演武场上,前方不远处,一道人影正在雨中闪挪腾移,不时的挥击出阵阵威猛的拳法,将环绕在身侧的雨势击溃。

约莫一炷香后,那道人影收起功法,显露出一张年少俊朗的脸庞。

“欧阳师兄的这套拳法当真不俗,若是临阵对敌恐在同辈之中少有抗手!”凌雪儿边说边将手中的纸伞递了过去。

“雪儿妹妹谬赞了,我因身体的原因练拳不能持久,恐引发旧疾,所以比那小黑子还是略显不足!”欧阳鲲接过纸伞,甩去发丝上的雨水笑道。

凌雪儿听见小黑子的称呼,不禁想起那个与她一起闯过无极境的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被别人察觉的黯然。

“欧阳师兄,我娘这次来无极门和我说了一件事,让我思绪很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凌雪儿迟疑了一下道。

“哦?什么事!?”欧阳鲲闻言身躯略微显得有些僵硬,撑起纸伞的手不觉都有些颤抖,当下只能强自镇定的问道。

“娘亲此番来无极门说是看望我,实际却是与曦姨叙旧,还顺便......!”说到这里,少女好像有些羞涩,不知该如何启齿。

“顺便怎样!?”欧阳鲲攥紧纸伞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顺便说要给我介绍一门亲事!?”凌雪儿幽幽的说道。

欧阳鲲闻言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哦,这是好事啊,怎么?你拒绝了!?”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因为我还不知道娘亲要将我嫁与何人,我尚且年幼,此时谈论婚嫁未免为时过早!”凌雪儿心情有些低落。

“那也不一定啊,要是你也相中对方那岂不是一段良缘!?”欧阳鲲继续问道。其实在凌雪儿母亲前来无极门之前,杨若曦已知会过欧阳鲲要与凌雪儿母亲说和,将凌雪儿许配于他。欧阳鲲自是满心欢喜,但却不知道凌雪儿自己的心思,所以今日才小心的探寻对方的口风,盼望着能有与他料想中一般无二的结果出现。

“嗯!?你这样说,难道娘亲要将我许配之人是你!?”凌雪儿盯着欧阳鲲的眼睛问道。

“啊!怎么会,我、我、我!”欧阳鲲一惊,口齿竟有些不清楚的答道。

“哈哈!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不说我们娘亲之间的同门师谊,就凭她们二人之间亲如姐妹的关系,要是你的话娘亲恐怕早就和我说了!”凌雪儿娇笑道,其眉宇间一扫方才郁郁之气,哪里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刚才那番模样分明是做给欧阳鲲看的。

“呼!”欧阳鲲暗自松了一口气,方才凌雪儿那一问,他差点就要脱口承认,幸好口吃的及时,要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

“那万一要是我呢!”欧阳鲲试探着问道。

“欧阳兄弟想多了,小弟凌不冷这厢有礼了,咯咯咯!”凌雪儿板起脸庞,对着欧阳鲲郑重施了一礼,然后娇笑着飞奔离开,其身影犹如一只在雨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煞是好看,将后方缓步行走的欧阳鲲看的几近痴迷。

远处,一位老人站立在大殿屋檐之下,口中缓缓道:“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可惜呀可惜!”

夕阳西下,古道绵长,一队商旅缓缓行走在皖东一处官道上。

马玲叮当,在空旷的平原传出很远,经久不息。

商旅队伍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童。

“爷爷,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到泰安啊!?”一名稚童的声音很是甜美。

“快喽,再吃十顿干粮就能尝到咱家地道的大葱了!”苍老的声音里满含着慈爱之意。

“啊!?还要再吃十顿啊!?”稚童的声音明显不悦。

“爹,你记错了,若是原来路程的话,估计三日内就能回家,可是如今却是不行了!”商队前方一个骑马的汉子笑道。

“哦,是是是,爷爷糊涂喽,几年未曾出来行走,竟忘了有些事情了!”一个坐在马车上的老人恍然笑道。

“老先生,这里不是距泰安县不远了吗?为何说三日内都不能赶至呢!?”马车旁一位骑马的黝黑少年郎询问。

“唉!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还得由三十年前的一场变故说起!”老人伸手抚摸怀中稚童,眼神中尽是溺爱之意。

“爹,慎言!”老人正待讲述那则传说,不料前方汉子语气低沉阻止道。

“爷爷,我要听,我要听!”老人怀中稚童不答应了,扯着老人的胡须撒娇。

“无妨,事情已过去三十多年,想来即便有什么诡异之事,也不能在这方地域显现,就当做给我孙儿讲述一则故事,解解我孙儿的闷气!”老人并不在意汉子的提醒,自顾自说道。

老人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捋顺思绪,直到怀中稚童有些不耐扯须方才言道:“犹记得三十多年前,老夫也还正值壮年,那时的中原也还勉强算得上太平之世,不说路不拾遗但也少有打家劫舍之事发生!”

“爹,既然那时的天下有你说的那般好,为何你还要加入汇远镖局去做那镖师呢!?”前方马上的汉子拆台笑道。

“我不是说了嘛,是少有而不是没有打家劫舍的事,去去去,少插话!”老人有着一丝羞恼,引得怀中稚童咯咯直笑。

“不过说来那时候这方地域的太平也幸亏了一个门派!”老人说到这里言语一顿。

“是那个门派!?”旁人未曾说话,一旁骑马的少年倒是适时搭腔询问。

老人满意的看了少年一眼,似是说这才像话嘛,有问有答我的故事才能讲下去,否则岂不无趣的很。

“皖东琅琊派不知这位少侠可曾听说!?”老人笑眯眯的反问道。

骑马少年摇头。

“我虽不曾是修武者,但也曾对这个门派有所耳闻,据说当年琅琊派在皖东一带颇具盛名,门中长老弟子之多丝毫不逊如今的四大门派,说是高手如云也并非夸大其词!”老人娓娓道来,说的上是津津有味。

“只是可惜,不知琅琊派得罪了哪一方高人或门派,整个宗门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有传言称是被人灭门,连带琅琊山下的一处小镇也被屠戮殆尽,直至今日这仍然是一宗无头公案!”老人唏嘘,当年那一案震动半个中原,不单单是因为琅琊派一夜间被人灭门,尤其是小镇也在当晚被屠戮殆尽,不论妇幼,无一幸免,其手段之残忍可以说是惨绝人寰。

“说来也怪,自那日以后,出入小镇的道路就被阵阵灰雾覆盖,但凡入内之人再无归来者,这些年以来不乏有高人前往一探究竟,但具是有去无回,事后据跟随之人言道,那些高人进入小镇之后,镇内便会响起鬼哭之音,不论白日或是夜晚,皆是如此,犹如厉鬼讨债一般!”老人讲的津津有味,却未曾发现怀中稚童已脸色泛白,就在老人言语刚落,稚童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见孙子啼哭,老人赶紧将稚童抱紧口中安慰道:“孙儿乖,爷爷不讲了,孙儿乖,爷爷不讲了!”

“爹,我就说让你别讲了,这些陈年旧事要说还能唬住我们这些未见过世面的莽夫,你孙儿才多大,又是鬼哭,又是厉鬼讨债的,不把他吓着才怪!”前方骑马的汉子埋怨道。

老人被自家儿子说的无言以对,只得不停的安慰着怀中的孙子。

过了半晌,在老人不停的安慰及许诺了一串糖葫芦后,稚童方才安静下来,此刻老人才腾出手擦去额头的细汗。

“老先生您看,前方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鬼镇!?”一旁骑马的少年突然指着远处灰雾弥漫的道路出声询问。

“哇!”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稚童又哇哇的哭出声来。

老人一头黑线,也不答话,赶紧抱起孙子坐进车厢之中。

前方道路尽头,灰雾茫茫,一道城镇的轮廓在灰雾中若隐若现,看起来诡异至极。

“小兄弟,从这边走!”商队在一处路口调转方向,朝一处狭窄山坳的小路行进,前方骑马的汉子见黝黑少年驻马停留不前,出声唤道。

“大叔,难道前方真有凶险!?”黝黑少年询问。

汉子驻马道:“自我带领商队以来反正是没有进去过,每次行经这里都是由这条小路绕行,老人说的话不说全是真的,但也是要小心为上,那怕多行走个旬月只要能平安回家那便是福气了!”

“大叔,你与老先生他们先走,不用等我!”黝黑少年沉默了一会回应道。

“少年郎,莫要弄险,此地凶恶,老夫所言虽有夸大但前方小镇确有不详,你还是快随我们一道离开吧!”马车上传来老人的劝说。

“老先生的好意小子明白,我只是在这里略作停留,若是无事稍后自当赶来与你们汇合!”少年拱手道谢:“多谢大叔一路照料,若是有缘日后自当相见!”少年驻马不动,目送众人。

“既如此,你自当小心才是!”老人见劝说不动,怀中稚童又啼哭不已,当下只好与少年告别,匆忙离去。

冷风吹过,却吹不散那弥漫在道路尽头的灰雾。

何逸飞看着众人渐渐消失在山坳之中,这才勒转马头,缓缓向小镇方向走去。

自与郑九芝二人分别以后,何逸飞便策马疾驰,于三日前方才遇上这队商旅,询问路径之下原来对方也是要去泰安县,于是便与商旅一同上路作伴而行。

今日路经此处,虽听闻老人说起这怪异之事,但想到绕行之后要多耽搁十余日时间,等到赶至泰山境内,恐怕夺尊大会已然结束,所以便想由这所谓‘鬼镇’穿行而过,缩短行程。

最为关键的是,自他看见小镇之后,心中莫名出现一种直觉,仿佛小镇中有什么在召唤着他,越是临近,这种感觉越是强烈,直至他走到小镇之外这种感觉方才有所减弱。

“呜呜呜...快来...来..!”一阵冷风吹起,小镇路口的灰雾随风翻腾,却并不散去,风声中夹杂着低沉**,让人听不真切。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虽说年少,但何逸飞所经历之事已比常人多出太多,眼前这个小镇虽然充满了诡异,但那种被召唤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存在着。此刻拽住马缰的手心虽说已布满汗水,但少年依旧策马缓缓步入小镇。

灰蒙的雾气将本就稀薄的阳光彻底遮掩,小镇内寂静无声,可以看见街道两旁酒肆,饭馆等临街店面门户紧闭,路旁的树木花草具已没有生机,整个天地仿佛都是一般颜色‘灰色’。

“有人吗!?”何逸飞明白,若是小镇中有什么诡异,在他进来的时候肯定已被发觉,所以他没有选择刻意隐藏,而是在进入小镇之后便大声询问,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继续策马前行,很快,少年便停马驻立在小镇当中的一块空地上,不远处一座破败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睥睨前方,给人一种威严庄重的感觉。

“呼!”阴风起,吹起地上的灰尘。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流自少年后方凭空而现,对着少年颈部轻轻袭来,犹如清风拂面。

马上安坐的何逸飞本待继续前行,可一瞬间心中发紧,浑身汗毛倒竖,‘混元一气神功’于瞬间自发运转全身周天,就这样还是迟了一瞬。

血花凌空泛起,未曾落地便消散一空,仿佛被这个小镇急速吞噬一般。“砰!”的一声,少年坠落马下,带起一阵灰尘。

小镇恢复寂静,没有人出现,地上少年的尸体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那匹马站立在原地偶尔打着响鼻,甩着马鬃。

一道虚幻的人影在马匹后方缓缓凝聚成型,在这空寂的小镇看起来诡异之极。

“看来还是有不怕死的人前来闯镇,现在的少年郎果真不知天高地厚!”缥缈的声音自那虚幻的人影发出,分不清男女老幼。

“好久没有闻到新鲜血液的味道了,果真是香甜无比,嗯?”虚幻人影发出疑问,眼前的尸体并没有与料想中一般有鲜血溢出。

“既然没事,何必装死!?”虚幻的人影语气中似乎有一丝羞恼,本该致命的一击却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对方却将计就计诈死引他现身。

“死是没死,可是却很疼!”少年翻身坐起,用手摸了摸后颈处的一道伤痕,到底是有神功护体,虽然伤口不大,但却依然有丝丝鲜血溢出。

“失算了,未曾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身怀此等绝世功法在身,只不过接下来你认为还有活路可走吗!?”虚幻人影缓缓向少年飘来,犹如一团鬼魅。

“且慢!”何逸飞一个鹞子翻身自地面拔地而起,伸手阻止道。

“你我素不相识,我只是途经此处而已,这便要痛下杀手!?”何逸飞浑身紧绷,气机流转瞬间加速,双掌也在此刻微微泛红。

“此地乃是禁地,擅创禁地者,死!”虚幻人影话音一落,便消散在半空。

何逸飞却并没有一点轻松之意,反而感觉杀机临近,身体瞬间向后掠去。

“你到底是谁!?”少年大声喝问。

“鬼镇之中,吾为厉鬼,专为索取尔等魂魄而来!”凄厉缥缈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整个小镇的上空,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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