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走了，席灵孤身一人立在原地，阔袖中两手相扣，指甲掐进了掌心。
虽说她经历了一世，这一世要跟顾峥一别两宽，但喜欢他那漫长的十年不是作假，还恍如昨日。
听到他说要亲手杀了自己，心头不免又是一阵苍凉。
“小姐……”
杜鹃从门外走了进来，怀中抱着辞君。
小家伙醒了，却没有哭喊。
“小小姐该饿了。”
席灵接过孩子，坐在一旁奶了起来。
杜鹃将桌上蹄花汤端下，绕到厨房重新热过。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那鹅毛片的雪花絮成一团从高空纷纷扬扬而落，落在顾峥头上。
他浑浑噩噩的走在街道上，肩头上被狼蛛咬起的肿块还高高耸着。
左右人异样的眼光瞧着他，他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一头扎进了旁边酒馆。
鹰眼沉沉，大掌一拍桌子，小二忙不迭赶来。
“爷，您要点什么？”
“酒，有多少上多少。”
啪——
分量十足的银子顿在桌上，小二两眼一亮，急忙退下上酒。
一坛接一坛，直至摆满了四四方方的木桌。
“爷，先上这么多，喝完了小的再给您上。”
顾峥一句话也不想说，拍开封泥，五指扣着酒坛口往嘴里灌去。
这些酒馆里的酒不如府上的陈年佳酿，辛辣无比，一口下去，呛得顾峥眼尾通红，落入腹中的火热烧上脸颊。
一坛酒下肚，两眼已有了蒙蒙醉意，脑子里却分外清醒，过往记忆如跑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转了一圈，定格在方才席灵那张清冷绝情的脸上。
他五指倏地握紧，空酒坛被他掌心力捏的破碎开来，巨大的声响惊得其余客人一个激灵，纷纷移眼朝他看来。
只见他掌心捏着一块酒坛碎片，嵌进肉里，鲜血直流。
旁人见状，以为他是个活脱脱的疯子，不敢招惹，闷头自己吃自己的，有胆小的，直接结了账先溜了。
“峥哥？”
肩头，突的落下一只纤细柔软的手。
顾峥正心烦意乱，感知到肩头的重量，倒竖双眉扭头看来。
面前立着一女子，外披纯白大氅，内里一条素色长裙。
肤色是病态的白，唇如雪淡，烟眉微拢，一副小家碧玉模样，让人想将她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护着。
被顾峥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惊了一跳，慌忙将手抽回。
看清来人面容，顾峥紧拧的眉心松了松。
“是你啊。”并不多说。
“今日心情烦闷，出来走走，不成想在这儿看到一人喝闷酒，身形与峥哥有几分相像，走来一看，没成想真是你……”
白卿卿说着话，旁边丫鬟帮她拉开了椅子，她顺势坐下，两眼仔细瞧着顾峥神色。
不问他心事，看向他面前的酒，素手伸出，帮他倒了一碗。
“天冷，端着酒坛喝弄湿衣裳小心染了风寒，这样，我也能陪你喝两杯。”
她说话轻柔，似是三月春风拂过杨柳，落在耳内莫名舒服，让顾峥烦躁的心跟着压了回去。
一碗酒推到顾峥面前，她自己也端起一碗，凑到顾峥面前，与他一碰，旋即盈盈一笑，将酒碗往唇边凑。
“小姐，你身子骨弱，不能喝酒……”旁边丫鬟满脸担心的上前阻拦。
白卿卿将她的手推开，“无妨，陪峥哥喝两杯，天冷，就当暖暖身子。”
说完，仰头将那一碗酒一饮而尽，呛得连连咳嗽。
顾峥皱眉看着她，深吸了口气，从鼻腔重重呼出。
“你喝不了酒，还是莫要喝了，要是没有别的事，今天本侯想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喝白卿卿给他倒得酒，自顾自的又拍开一坛，仰头往嘴里灌。
白卿卿在一旁看着他面前满满当当的酒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以往顾峥有烦心事都会来寻她，告诉她，但是今日见了面，他却闭口不言，甚至连她倒得酒也不碰一下，还下了逐客令。
贝齿咬了下唇，盯着顾峥看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我听说，峥哥被席灵下了毒，眼下如此烦心，难道也是因为席灵？”
顾峥放下酒坛，抬手随意用手臂擦去嘴角酒渍。
“不要多问。”
白卿卿两手在袖中绞紧，看着他这幅狼狈模样，垂下眼，嘴角勉强扯开一丝笑。
“我不懂峥哥在矛盾什么？席灵害了你爹娘，蝶儿妹妹至今不知下落，给你发了休书下了毒，你还如此烦恼，难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念念不忘？”
砰——
一坛酒在地上炸裂开来，酒水溅了一地，辛辣的酒香顿时四散开来，把白卿卿吓得身形一颤。
顾峥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地上碎裂的酒，仰头看了眼木架的穹顶。
“这酒真是越喝越没味道……”起身，身下椅子被他动作抵的发出吱呀难听声响，“本侯回了。”
白卿卿坐在原位，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外面冷风一吹，被她吸入，忽而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得连同方才咽下去的烈酒都要泛上喉头，两眼不知是被辣的还是其他原因，眼尾泛上水光。
“小姐……”
珠儿在旁边连忙拍打她后背给她顺气，“你没事吧？”
白卿卿望着桌上那碗未动的酒水怔怔出神，许久之后，如同木偶一般喃喃道，“峥哥为什么不喝我倒得酒？”
“这……”珠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安慰她道，“侯爷今日心情不好，所以……”
白卿卿自嘲一笑。
她心里很清楚。
顾峥这些年来找她，不过是在席灵面前做做样子。
到了她府上，既不去她闺房，也不与她近距离接触，只是四处走走闲逛，然后便走了。
她本以为闹僵他跟席灵的关系，她就有可乘之机，没成想，都闹到这般地步，顾峥心里还装着席灵。
“回府吧。”
她起了身，眼底冷漠，像是变了一个人。
“去把雨聂叫回来，我今晚有话要跟他说。”
珠儿面色微变，但也没敢反驳，应了声“是”。
白卿卿扭头望着外面大雪纷纷，眼底神色愈发深沉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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