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听她低喝，漆黑的眸锐利如刀锋，定在她面上。
“本侯来不是跟你吵架的，只是想问你，我爹被抓前两日，他去相府，可有跟你说什么？”
席灵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瞳孔倏地睁大，怕被顾峥察觉，急忙垂下眼帘，挣脱开他的大掌。
“老侯爷来相府时，我不在府上，不知他说了什么。”
顾峥了解席灵，她向来如高岭之花，不可攀折，如今这般反常，定是心虚。
长腿一迈，上前挡住席灵去路。
“你别骗我了，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席灵深吸了口气，抬眸迎上顾峥视线，嘴角勾着讥讽的笑，“侯爷怎么忽然问起这茬了？难道不是找借口专程来见我？还真是奇了，两封休书都赶不走侯爷……”
她举步上前，贴近顾峥，“难不成，侯爷其实对我情根深种？这些年一直在压抑自己？”
席灵这样不是一次两次，她素来会挑话刺扎自己最薄弱的地方，而顾峥也会以牙还牙，二人从来针锋相对。
但这次，顾峥却猛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
一偏脸，不知是被席灵手中灯笼映照的，可以看到他耳尖微微的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席灵看到了他脸颊两侧因隐忍而略微紧绷的咬肌。
“你不说，我便换个方式来问。”
他语气铿锵，重新扭转过头，锁住席灵双眼，竟像是烙铁般，能轻易烫穿席灵的伪装。
席灵没由来的握着灯笼柄的手一紧。
“我且问你，我爹他……是不是去你府上，要你两日后，带人前去拿他……”
这番话并不长，但顾峥却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垂在双侧箭袖下包裹的双手紧攥成拳，微微发颤。
他看到那卷宗之后，脑海中的设想，便是如此。
他爹无罪，但要认通敌卖国之罪，必定是满门抄斩，他爹放不下他跟妹妹，便跟席灵串通一气，前来拿人。
谁都保不了满门抄斩，但一身荣光加身的相府千金席灵可以！
如此，席灵逼着他、要挟他，娶了自己，也说得通了。
但若是如此，他多年对席灵的怨恨、对她的视而不见，甚至对她各种言语相激……全都变成了笑话。
他以为席灵是万恶之人。
殊不知，他才是……
席灵僵在原地不动，脑海中空白一片，仿佛被什么瞬间抽走了思绪般。
一阵冷风吹来，吹灭了她灯笼中的烛火。
四下陷入一片黑暗，看不清对方脸上神情。
席灵唇瓣微动，一切真相梗在喉头，几乎要脱口而出，脑海中蓦然想起那日老侯爷来寻她，给她下跪，神情凝重。
“今日之事，万不可告诉峥儿，否则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安眠！”
“老侯爷这是要我做了那无恶不赦之人？”
老侯爷面露苦涩，“兹事体大，顾峥性子莽撞，若他知晓我赴死真相，必定会鱼死网破，与其这般，不如让我一把老骨头先行一步，保全他与蝶儿周全，只是……确实委屈了你，我实在是无他办法，只求你……”
事情过去多年，如今想起，席灵胸臆仍旧酸涩。
握着灯笼柄的手发紧，指甲嵌入那木柄当中，按着自己的呼吸声线，硬声道，“无可奉告。”
说完，抬脚便朝前飞快走去。
“无可奉告，又是无可奉告……蝶儿的事不肯告诉我，我爹的事也不肯告诉我，席灵，你到底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每日看着我像跳梁小丑一样单方面的怨恨、单方面的憎恶，唱独角戏，你心里是不是很爽！”
顾峥歇斯底里的咆哮，双眼睁的猩红。
席灵咬着牙，头也不回，快步朝前走。
下一秒，手腕蓦的一紧，被顾峥强行拽住。
力道之大，她整个人险些扑到顾峥怀里，手中灯笼在拉拽中掉落在地。
“今日你若不跟我说个清楚，”看不到他的脸，但席灵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跟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我绝不放你走！”
“放开我！”
她很想说，但是万万不能做了那背信弃义之徒！
这么些年都背过来了，岂能因眼下一天破功？
顾峥声音蛮横霸道，抓着她的手不松反紧，还抓了她另一只挣扎的手。
“不放！有本事，你今日便叫那条赤练蛇一口咬死我，我死了，便也不纠缠你了。”
“顾峥！你有病！”
“是！本侯有病，病的不轻！”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时，缀锦园方向，忽然传来刺耳尖叫。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席灵挣扎的动作一停，蓦然回头望向缀锦园方向。
“杜鹃……辞君！”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顾峥，不顾一切的朝着缀锦园方向狂奔！
风夹杂着冰冷的细雪，朝着她面上不断砸下。
她脑海中空白一片，眼里只剩下那条蜿蜒的青石板路。
来时觉得距离甚短，但是眼下，却有些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顾峥看她那般慌乱，浓眉一敛，举步跟上。
席灵一口气冲到缀锦园，旁边两个丫鬟的耳房门大开，她房间厚重的帘子被扯下，门框烂了半截。
她一颗心骤然凉了半截，一个箭步冲入门内。
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立在床前，杜鹃抱着啼哭不止的辞君倒在床边，背后被那鲜红的血染红了一片。
清风明月两个丫鬟倒在左右，身上也各有伤。
满目疮痍，辞君的哭声更是深深扎进了席灵的心。
察觉到有人进门，那黑衣人飞快看了席灵一眼，而后一手朝辞君伸去。
席灵心下“咯噔”一声，当即回神。
“赤练！”
手腕“红绳”嗖的飞射而出，朝着那黑衣人脖颈咬去，快如闪电！
那黑衣人察觉不妙，侧身躲避，席灵趁机跨步上前，将杜鹃怀里辞君接过。
黑衣人反应比她还快，抬手猛地击向她手腕，席灵还没抱稳，辞君便被朝高空抛去。
寒光一闪，黑衣人顺势提剑朝空中刺去。
席灵的心，仿佛跟着辞君瞬间腾空，肝胆俱裂！
正在此时，一道玄色身影从门外迅速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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