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悄悄看了杜鹃一眼，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
杜鹃从里间绕出，冲着席灵一礼。
“回小姐的话，我叫她二人不要告诉小姐，怕惹得小姐心烦。”
“发生什么事了，会平白惹得我心烦？”
杜鹃道，“侯爷晕倒了。”
席灵手中捏着汤匙略微一颤，稳住心神。
“已经送他回房，并且差人给侯爷请大夫了，所需银两，都由侯爷来出。”
杜鹃冷着脸，要说对顾峥意见最大的，就属她了。
席灵当年吃了多少苦，她全都看在眼里。
知道席灵嘴硬，怕她难受，还曾为顾峥说过好话安慰她，但是如今顾峥的所作所为，她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
就该跟他一刀两断！
“嗯，我知道了，都退下吧。”
席灵说完，继续用膳。
夜宵只用了一蛊汤养了养身子，便挥退了几个丫鬟，一人守在辞君身边。
杜鹃不肯走，硬是留了下来，守在床头。
夜深了，她实在扛不住，趴在床头就那么睡了。
桌上烛光摇晃，席灵看着杜鹃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的发丝，伸手帮她拨去别在耳后。
许是累极了，她脑袋才枕在胳膊上，片刻之后就起了轻微鼾声。
席灵莞尔一笑，小心下床，取来一条毛毯，给她披在肩头，包裹严实。
抬手摸了摸辞君的额头，已经完全不烧了，睡的香甜，这才放下心来。
折腾了一夜，神经紧绷，这会儿放下心来，仍旧睡不着，提了灯笼，走出了门。
冷月高悬，薄薄的霜气笼罩着院落，中央的梧桐树如同暮年老者，苟延残喘屹立当中，荒凉诡谲。
她踱步上前，手指抚过干枯硬冷的树皮，指腹仿佛被那树皮刺痛了一般，轻叹一声。
这梧桐树，是她出生时，爹娘种在此间，一晃二十载过去，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等明日起了，定要让下人好好照顾一下这树，待到明年，看能不能生出好看的梧桐叶来。
继续朝前迈步，不知不觉就到了青石小径，侧面客房中，亮着一点烛光，在这黑夜中显得尤为明显。
不用想，这便是顾峥所在的客房。
略一犹豫，她举步上前，推门而入。
房内虽亮着烛光，但是无一人伺候。
屋内温度仿佛与外面无甚区别，没有丁点暖意。
空气中药味浓郁，席灵绕进里间，就看到床榻下一片水渍。
她眉心微蹙，将灯笼放在桌上，踱步到床榻。
灯烛映照下，顾峥俊美的脸庞显着不正常的红，唇色却白的吓人。
额上密布着细汗，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袍此刻像是被水浸泡了一般，比往常更黑。
席灵伸手触他额头，温度高的下人，一手掀开被子，将他手拉了出来，顺势给他把了个脉。
脉搏微弱混乱，分明是风邪入体，比辞君严重了不知多少，已经陷入昏迷，但他先前还硬撑着帮她照顾了孩子。
瞅了一眼地上的药汤，席灵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紧闭的门被重新开启，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端着黑乎乎的药汤从门外走入。
放下灯笼，端着药碗走到床头坐下。
“侯爷，喝药了，醒醒。”
她抬手轻轻推了几下床上的男人，男人似是有了些许反应，唇畔微动，但没有睁眼。
席灵不再唤他，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唇边。
顾峥有所感应般，张开唇咽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就见了底。
席灵起身，将药碗随手放在一边，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床被子给顾峥盖上。
准备离去时候，身后传来男人喃喃声。
“灵儿……”
那声音虽小，但落在席灵耳中，却像是炸响了一道闷雷，炸的她身子猛地一震，两眼睁的浑圆。
没发生武安侯府惨案时，顾峥先前就是这般唤她的。
共枕五年，想再听他唤了一声，可得到的都是冰冷厌恶的一声“毒妇”，如今竟然……
席灵浑身僵硬，艰难的扭转过身。
床榻上，顾峥双目紧闭，眉心深锁，分明还未清醒。
刚刚那一声，不过是昏迷中的喃喃呓语。
席灵心下嗤笑。
也是，若他清醒，怎会那般唤她。
提了灯笼，干脆利落的抽身离开了客房。
关门的刹那，外面的冷风涌进来，将屋内的烛火吹灭。
房内一片黑暗，昏迷中的顾峥口中还在低声喃喃。
“我心悦你……”
可惜这声，被关门声掩盖，席灵什么都没听到。
昨日落了雪，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难得有了几分暖意，相府比往日也热闹了些。
席灵起来后又检查了下辞君，已经相安无事。
稍微动了一下小家伙，她就睁开眼来，望着席灵，咧嘴一笑，两手挥舞着，似是要抱抱。
席灵心下顿时一软，将她的小心肝抱起亲了亲。
“娘的小君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能叫一声娘……”
辞君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席灵在说什么，只是冲着她笑，两只白嫩的小胖手摸着她的脸。
杜鹃掀开珠帘走入，看自家主子今日心情不错，也跟着开心。
“日子过的飞快，等小小姐长大了，小姐可要担心她离开你了。”
席灵光是想想，心下都是一揪。
杜鹃又道，“再过一月便是除夕，我算了算，恰好小小姐百日，可要办个生辰宴？”
“自然是要办的，不光要办，还要给君儿最好的。”
“是嘞，毕竟是相府千金的千金。”杜鹃嬉笑。
席灵被她逗乐，“差人好生照料着门外的梧桐树，等君儿长大，也可在树下乘凉。”
“是。”
客房内，顾峥悠悠睁开双眼。
“灵儿……”
视线从模糊逐渐到清晰，这才回想起，自己此刻在相府。
察觉到自己方才唤了一句什么，他好看的剑眉一敛，倏地坐起身，脸色有些难看。
他竟然做了个梦，梦到席灵一脸温柔的照顾自己。
“呵……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那女人恨不得我死。”
前日将他扔到雪地里不闻不问，可不就是盼着他死？
掀开被子走下床，却突然发现，被子变成了两条。
床前不知何时多了个凳子，上面还放着个药碗。
他眉心蓦的一跳，起身大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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