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兄妹斗智山海帮 你有刀来我有枪(上)

日落之前,叶家兄妹终于来到山海帮,它的地址就在洪泽湖。

山海帮在洪泽湖上建立了水寨,除了是江淮一带最大的盐商外,还是当地第一大漕帮。

他们在洪泽湖沿岸建有好几个大码头,帮中大小船数百艘,停在辽阔的水域里星浩浩荡荡。

在江南地区往往水运比陆运更为发达,这洪泽湖北枕废黄河、东临京杭大运河,西纳淮河,东泄黄海,南往长江,淮安的货物流通,大多都经过洪泽湖。

“这个洪泽湖好大,一眼望不着边际,真是天高水阔啊。”叶知秋忍不住赞叹道。

“当然啦,据记载这个湖有百万顷,你说大不大?江淮一带的百姓有多少靠这个湖生存的?据说这湖里的鱼虾特别的鲜美。”

叶知秋极目远眺,“比起这个,那我们家附近那个湖都不叫湖,只是个小塘。哥哥你看,哇,那就是山海帮,好气派!”

只见水寨里旌旗招展,黄的、红的、绿的一大片,每面旗上都绣着一个斗大的“郭”字。

寨门高大雄伟,横扁上写着“山海帮”三个大字,在落日余辉下闪闪发光,寨门的两边还站着八个壮丁。

兄妹俩上前求通传,不久有人带着他们进到寨内。

叶知秋边走边四周打量着,只见那一列又一列的船整齐停靠在码头边上,搬货的工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码头上有一管事人,他拿着小旗一挥,长喊一声“起航~”,装满货物的商船便向湖中驶开出去;小旗再挥动一下,喊一声“下一船~”,一轮空舱货船又泊了过来,工人们扛着货物很快又填满了货舱。

整个码头熙熙攘攘,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寨内每隔一百丈便有一个塔哨,每个塔哨上站着两个哨兵,三个一队的巡逻兵也不知共有几队,不停来回穿梭着。

叶知秋悄悄地跟她哥哥耳语:“不说别的,只看寨内情景,这山海帮的头头倒有大将之才,可见这草野中藏了多少人才。”

叶知远深有同感,所以他的心更紧张了,生怕保护不了妹妹的安危。

走了老远,叶知秋估量了一下,足有二里地,才来到了山海帮的大堂里,自有丫环奉上了香茶。

又过了许久,郭慕白终于出来了。

只见郭慕白身穿素白衣,外罩素罗袍,头束烂银冠,脸庞端正但有些许消瘦,眉毛浓密目如圆杏,甚有威严。

这身打扮,像是刚巡完寨回来。

郭慕白见了叶知远,拱手问道:“叶捕头,我们在章府见过,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妹妹叶知秋。”

“郭大小姐,幸会。”叶知秋也打了个拱手,她见郭慕白有女中豪杰的气派,便暗暗思量着。

“不知道贤兄妹前来有何要事?我父亲不在寨中。”郭慕白问旁边的随从:“帮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随从答道:“帮主明日可回来。”郭慕白点头。

“我们不是来找令尊,是来找你的。”叶知远说道。

“找我的?什么事?”郭慕白甚是诧异。

叶知远正想答话,叶知秋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听说郭大小姐是江淮一带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心中很是仰慕。”

“哦?你们不是为了仰慕我而来的吧?”

郭慕白淡淡应道,她听惯了套话,丝毫不以为意。

“仰慕是其中之一,另外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贤兄妹请讲。”

“大小姐想必知道最近淮安府的盐价暴涨?”

郭慕白内心一凜,却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据说是因为你们的盐批发价格翻了几番的缘故。”

价格翻番,这是叶知秋从盐栈打听到的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她内心虽然愤怒,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郭慕白听了,突然叹气,“没错,我们的批发价格是涨了,但我们也有苦处啊。”

“有何苦处?”叶知远哼了一声。

“自章大人来了,放开了许多行业的经营准许,这一来有钱的人家、或者有手艺的百姓纷纷自已营商,导致工人难招,工价飞涨呐。你看这人工成本飞高了,我们的盐能不涨价嘛?”

叶知秋眉毛一挑,想道:“盐价飞涨,其他人都把原因归绺于章大人查处私盐,这郭慕白的说法更高明,归绺到放宽经营准许上面。哼,我且挑破她,看她还有何话说。”

于是冷冷说道:“人工再涨也没翻倍啊。”

郭慕白又叹了口气。

“可这盐的成本不单止是由人工构成的。这些时日章大人查处了许多私盐,又把这些私盐向朝廷报备成了官盐,然后制作盐引卖给我们。”

叶知秋暗想,得,终于引到大人查处私盐的份上了。

叶知远却忍不住了,“叮”!他盖上了的茶盅,“但这些盐引的价格跟原来的一样,并没有升高!”

“价格是一样,但质量可不一样了。”郭慕白神色不变。

“此话怎讲?”

郭慕白见叶知远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耐下心来回答。

“我们郭家凭什么成为淮安的第一盐商?是因为我们的盐质量好。我们自产的盐白如雪花,不含杂质。可这些私盐作坊制出的盐质量实在太差,我们买回来后又得重新加工,这一来又耗费大量人工不说,挑出来的盐还不足原来的七成,盐耗实在是太高了。”

叶知秋可是见过真正的私盐,随口说道:“可这些私盐原来也大有人暗地里偷偷地买,据说还能用,过得去呀。”

“叶小姐买过私盐?怎么知道过得去?”郭慕白反问。

叶知秋连忙嘿嘿作笑,“当然并未买过,大小姐蒙我呀,买私盐也可是犯法的事情,要杖责的呀,我只是听说罢了。”

“那是听谁说的?”郭慕白逼问了一句。

“也没谁,道听途说而已。”叶知秋赶紧抽离这话题,心道这郭慕白说话好不厉害,果然是江淮第一帮的二号人物。

郭慕白并不穷追猛打,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郭慕白压低声音道:“这个原因说出来是垢病朝廷,我们只有暗忍,不能明说呐。”

“大小姐就说出来听听,我们必不乱说。”叶知秋也把声音压低。

“你们可知道这盐引有长引短引?”

“听说过。”

“长引一年,中引半年,短引三个月。如果过期售不完,我们又得重新向朝廷纳税才能再出售,这一来,又增加了一重成本。你说这朝廷定的规矩,不是逼迫我们加价吗?”

说着说着,郭慕白开始唉声叹气。

原来神宗之后,朝廷国库渐空,快入不敷支了,为了充盈国库,当朝宰相蔡京便想了许多方法,这盐乃是宋代税收的大头,自然要在此处做文章。本来每个盐场所制之盐,按产量制作盐引后,大盐商交付价税款后便可取得盐引。

每引盐一千石,共计价税款2400贯钱,其中价款1200贯,税款1200贯,价款给制盐的的商人,税款上缴朝廷。

但新的规定一出,盐引加了时间限制,大盐商如果在期限内卖不完,想把出售的时间延长,必须按剩余的重量向朝廷再缴一次税方可出售,可想而知,百姓买到手的官盐含税有多重了。

但不得不说,这蔡京虽说是个大奸臣,但他的理财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这么一来国库很快得到了补充,只是苦了百姓罢了。

“朝廷的规矩我们自然不好议论,但这批发价格在短短半个月,由4贯钱一石变为18贯钱一石也未免太高了吧?”

叶知秋对郭慕白的说法并不满意。

郭慕白正在砌词回答,有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们的盐引已按规定缴纳税款,至于对外批发的价格,我们自己来定,你们官府也管不着吧?”

兄妹俩一看,可不是路上遇到的那红衣女子?

再仔细看看这女人,跟郭慕白真有些相似,也是浓眉大眼的,但这大眼却不是郭慕白般的圆杏眼,而是吊梢眼,看起来有些凌厉。

“慕红不得无礼。”

红衣女子瞪了郭慕白一眼,“难道我有说错?”

这穿红色衣裳的凶女人,正是郭慕白的胞妹郭慕红。

郭慕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知远,“有哪条律法规定说,我们不能自行定价的?”

“没有。”

叶知远只能这样回答。

“既然我们没有违反律法,你们来我山海帮干什么?”

郭慕红又逼问一句,气势嚣张。

兄妹二人对望了一眼,叶知秋淡淡地说道:“二小姐何必动气?无论如何,食盐的流通受发运使管辖,我们来查明一下盐价暴涨的原因总可以吧?”

“那现在查明了,你们可以走啦。”郭慕红手指门口,毫不客气。

叶知远瞅了一眼郭慕白,见她一言不发,显然是支持她妹妹的,只是她不像郭慕红般直接赶客罢了。

于是说道:“盐的事暂且不谈,我们此趟前来还另有一事。”他原本就是为了余逸年的死因来的,调查盐价不过是趁机行事。

“叶捕头请讲。”郭慕白的话比其妹客气多了。

“大小姐与逸桐坊的坊主余逸年是相识的对吗?”

郭慕白眉头一皱,“看叶捕头对‘相识’二字的含意是怎么理解的,不错,我是认识他,但却没什么交情可言。”言语中露出一副厌弃的表情。

“余坊主死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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