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扬州茅山。
荒无人烟的寂静山郊,显眼的升腾着一缕炊烟,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兀,谁能想到这兽走禽鸣的荒郊野外竟似是有一户人家。
僻野的星空一云不染,一轮残月散发着黯淡的荧光,虫鸣鸟叫兽吼此起彼伏,叫声凄惨悲凉,似是百鬼争艳,放在平常百姓身上,莫要说是在此山安居,就是踏上此山走上一小遭,回去免不了都要被一个地方出来的同乡夸赞上好一阵胆大如斗,是不是吃了豹子胆。
如今这一缕炊烟在山腰上吊诡的升起,不禁让人浑身胆寒发麻,忍不住揣测上一句:“怕不是那山中厉鬼吃人吃腻歪了,寻些个野味就地烤来尝尝鲜?”
拨开密阴遮天般的层峦叠嶂,方能看见这一缕炊烟的原委,原来是一座青砖灰瓦的不起眼客栈。
客栈虽小,却五脏俱全,门外不远处搭着一处供以乘凉休憩的茶棚,茶棚内堆着三两坛盖着鲜红顶子的酒坛,酒坛大小不一,最大的放在中间,其余的酒坛则拥簇在大酒坛的一周。酒坛旁放着一张粗糙不堪的杂木桌子,桌子下叠着两条长板凳,长凳上铺满灰尘,一看便知是许久都没人放下来坐过。在茶棚的另一侧甚至还有一行马槽,马槽里空无一物,也不像是近期有马匹在此停留进食的样子。
要说这一间老旧的客栈除了于这阴诡之地出现之外,还有什么有和其他客栈不一样的,恐怕就只有走近才能看清的,其各扇纸窗都被糊上的一层像符箓般的黄纸。黄纸上被人用朱笔几乎画满了似图似字的奇怪字符。
只有一张贴在木门上的黄符上写上了还算能看的清晰的隶书。
四个大字上的朱墨流坠,更填了一份诡异。
镇鬼驱邪。
原本漆黑看似无人居住的客栈的二楼蓦的亮起一束微弱的光,摇曳乎闪,似是被人点起了一根蜡烛。
二楼仅有的一间屋子,连褥子都没有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披着比自己个子还高的兽皮的少年,正在熟睡,随着烛光的亮起,少年的眼睛也跟着微微眯起,或许是烛光过于暗淡,并没有使少年从睡梦中醒起,少年撅了撅嘴,胡乱的摸了一把脏乎乎的脸,翻了个身又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少年梦中觉得好像有人在急切而又谨小慎微的小声呼唤着自己,呼唤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这个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用手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脸。
少年梦中吃痛,猛然惊醒,一睁眼,发现眼前一个生着蒜头鼻,双眼如铜铃大小的男子正要伸手打自己的脸,他如果再晚醒一会儿,自己脸上此刻已经多了一个巴掌印了。
少年吓了一个激灵,“嗖”的一下抓着兽皮缩到了墙角,瞅着眼前的男人,楞了一下,这才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骂道:“爹,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发什么神经!”
男子一手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一手上前想要捂住少年的嘴,轻声说道:“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小声点。”
男子边说边捂住少年的嘴,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许久,待到男人始终都没听到楼下有任何异样或者动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柜子旁,轻轻收拾起行囊包裹。
“别睡了,起来抓紧收拾东西,今晚咱俩就得赶路,一刻都不能耽搁。”
男人一边手忙脚乱的把东西胡乱的塞到一块大布袋里,一边说道。
“赶路?赶什么路,去哪儿啊?”
少年一脸疑惑加不可思议。
男人又皱巴着脸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爹带你去襄州,顺便吃你朝思暮想的糖葫芦。”
少年眼前一亮,没睡醒的阴霾一扫而空,立马满脸欣喜的跳下木床,可还没等着手收拾东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爹,可说咱房钱还没给蒋伯呢,到了襄州咱用啥换糖葫芦吃啊?”
男人无奈道:“咱这趟去襄州,不告诉你蒋伯,算是不告而别,我给你蒋伯留了封信,这房钱啊,下次回来咱肯定给你蒋伯补上。”
少年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切,上次还说再也不欠账了...”
男人在少年脑袋上拍了一下:“废话,我要是把兜里这点碎银子都给当房钱交出去,咱俩去襄州不坐车走着去呗,我说你这小子,你到底是我儿子还是蒋伯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呢怎么。”
少年依旧小声嘟囔道:“真小气...”
男人这次头也不回,背上收拾好的行囊,披上几乎拖地的兽皮,将漆黑的油纸伞夹在行囊与自己肩膀后背的间隙处,调整了一下姿势,对少年说道:“你想留房钱我也不拦着,你把你自己那一份留下,然后自己想办法去襄州,小兔崽子。”
少年眼珠转动权衡了一下利弊,对着男人笑道:“爹,我开玩笑呢。”
男人走到窗边,皱着眉用手轻轻拨拉开透风的纸窗,抬起下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窗外道:“那还不快过来,赶紧的。”
少年胡乱收拾了一下,环视屋子发现没有什么遗留的物品,这才背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行囊道:“得嘞。”
说罢将蜡烛吹灭,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只见漆黑只见淡淡的星光的黑夜,一老一少轻车熟路的从窗子翻下,几个跳跃,身影便没入了不远处的树丛中。
两人前脚钻进树林子,后脚身后的客栈一楼便亮起了与方才二楼类似的摇曳光亮。
一披着袍子的老人提着一盏烛灯轻轻推开房门,走进茶棚。
老人四处看了看,又轻轻将手中的灯盏放置在木桌上,转身拿起茶棚内侧用铁钩挂着的舀酒的铜勺,伸手将最大的酒坛子上的红盖顶拨开,盛了一小勺酒,一饮而尽,而后负手在身后,佝偻着后背缓缓走出茶棚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老人不知何时手里攥着一封用轻薄竹笺写的一封信,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爹,咱为啥非得这个时候去襄州啊,你不会就是为了逃避给蒋伯房钱吧?”
少年双手紧抓着肩上的行囊带子,行囊看起来甚是繁重,拿起来十分别扭,却丝毫不影响少年行进的速度。
两人一前一后在深林间穿梭纵跃。
男人沉声道:“爹本来也不想去,可昨日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少年疑惑道:“什么信啊?”
男人哑着嗓子:“别问了,爹…等到了襄州再告诉你。”
少年吐了吐舌头望了望前头的山路。
“爹,咱这也不是去山下驿路的方向啊,”少年问道,“我估计再跑一会儿,爹,咱俩可就要到了茅山祖坟啦,你原来可是从来不让我来这边的。”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跟着爹走,爹还能害你不成?”
男人背着的行李更加夸张,在其身后看几乎都看不清男人的轮廓,要被大大小小的行囊完全遮盖住。
“这一趟去襄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爹得去见一位故人,就当是道个别,顺便再喝两口叙叙旧。”
男人严肃说道。
“真的假的啊爹,咱俩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枕风宿雪,虎口夺食,天天不是和山鬼河妖斗斗法,就是和这魑魅魍魉争争高下,都是和死人厉鬼打的交道,见个蹦跶的活人都烧了高香了,这次回来还是来得空看看蒋伯,我咋还没听说你有个什么故人也在咱们祖山上啊,难不成他以前天天跟咱俩玩捉迷藏,咱俩白天睡觉,这兄弟出来和咱们抢活干啊?”
少年嗤之以鼻笑道。
男人叹了口气:“小孩子懂个啥,别瞎说。”
男人说罢却话锋一转道:“咱们祖上师门本来香火鼎盛,门庭弟子络绎不绝,镇鬼赦妖,降魔驱邪,世人也称咱们是真武的一派后代分支,奈何这香火却欲烧不旺,这几百年下来师门辗转,子弟流散,反倒是落了这么个下场,如今可再难有人能轻易提起你我祖师门庭了,爹无能啊,愧对先祖,这茅山符箓一脉可眼看着就要毁在爹手上,十几年了,你我父子相依为命,爹再没能让你填个同门师兄弟,怪爹,怪爹啊。”
男人说罢连连叹气。
少年听出男人话语里的内疚苦涩,有些后悔,低下头道:“爹,我就是无心随口一说,你别太自责了。”
男人苦笑道:“知道知道,小孩子说的话嘛,爹知道。”
少年撇撇嘴:“爹,你也别成天小孩子小孩子的叫我,我也老大不小了,过几年也该娶个老婆生个娃,到时候您老就退隐吧,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享福,儿子孝敬您。”
少年说罢笑容灿烂。
男人回头欣慰笑道:“行,儿啊,爹没白养你,知道心疼爹了。”
男人转过头去道:“可这儿女啊,不管多大了,在父母眼里,那就是孩子,这可是怎样都改变不了的。”
男人又无厘头的多说了一句:“你娘…”
少年听闻又低下头打断道:“爹,咱不说这个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转头笑道:“好,听儿子的,不说了,不过,爹方才要和你说要去见的这个故人,爹可从来都没和你说他是活人。”
少年吃惊道:“啊?爹,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孤魂野鬼不成?”
男人笑道:“那倒不至于,不是活人也不是恶鬼,只是在这阴曹地府,给阎王爷打更而已。”
少年噘嘴道:“就是死了呗。”
男人大笑道:“是!”
少年又问:“爹,咱俩这些年,死人见得可比活人多多了,啥样的死人,能让你这么着急非得这时候赶过去啊,要我说,人死了啊,都一个样,崩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死后皆是一副皮囊一裹枯骨,魂早就叫那黑白无常给收走了,爹,我有时候就做梦梦见人死的时候那魂魄被那黑白无常用两个和钩子似的东西拽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可渗人了。”
少年故作惊悚。
男人笑道:“你小子可拉倒吧,胆子比你爹小时候还大,做个梦还能尿成这样不成。”
少年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
少年又不依不饶笑道:“爹,那到底是为啥要去见他啊?”
男人想了想,收起笑容道:“人活一辈子,接触的一草一木,做过的所有事,最后啊,免不了都会被世人所遗忘,塞回到自己的棺材里,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何其可悲。可有些人啊,是可以活在别人的心里的,只要死后还有一个人能够记得住他,在别人的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那就说明,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所以说啊,爹呢,就是这个“故人”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男人沉默了一阵,接着道:“如果爹都把他忘了,那这个人就相当于真的从这世上消失的一干二净,无人知晓了。”
少年心有所思道:“爹,这个人…他叫什么呢?”
男人笑道:“真要论资排辈说起来,你小子还得叫他一声师叔呢。”
少年皱眉凝思:“师叔…”
男人轻声打断道:“到了地方再说。”
两人于山中穿行大概半个时辰,翻过几个山坡,辗转奔走,直到越过了最后一处山石丘陵,方能看见山坡之下的一方与周围丛林大相径庭的广阔天地。
山坡下无数暗红色妖艳无比的植物肆意生长,在四周星星点点的鬼火映照下竟没有显得凄切,反而花瓣别具一格的色彩在与周围漆黑的环境对比下显得格外惊艳夺目。遍地暗红随微风整齐摆动,竟泛起了几道花海波澜。
而被群花拥簇裹挟,震人心扉的,则是成百上千座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石碑。
这是一座规模无比巨大的坟冢。
威严肃穆。
男人和少年站在山坡边缘上,男人将手搭在少年一侧的肩膀,少年没有抬头,依然看着脚下那一座座形形瑟瑟的墓塚,仿佛每一个黄土埋葬之下,都有着一个不怎么惊天动地却倾目动人的故事。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吧。”
少年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陡坡沿着坟冢边缘走了个半圆,直到在此时此刻从脚下放眼望去,所有的墓塚似是有了些整齐排序,中间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笔直小径将所有的墓碑分割成左侧和右侧两个部分。
细细看去,左侧的所有石冢墓碑上皆是有石刀雕琢篆刻,刻字不多,仅仅写着墓碑主人的名字和生辰。而右侧的石碑上却清一色丝毫没有存在被人刻意留下的痕迹,有的只是风沙岁月留下的旧迹波澜。
男人牵着少年的手,两人娴熟的从不算平整的山坡上侧身滑下,走到青石小路上,少年弯腰折了一朵斑斓的暗红色花朵,拿在手里闻了闻,花瓣没有香味。
男人看了一眼少年,竟意外的没有制止。
两人先走到最大的一座墓碑前,墓碑经过风雨冲刷,一看便知年代已经十分久远,其上铭刻着两个几乎已经看不清的字:茅嵩。
男人看着石碑说道:“这块最大的墓碑自然也就是祖师爷的墓碑,以后每代传人和门人的墓碑只能比这块只小不大,以此寓意着在阴阳两隔的另一头,祖师爷也能一直庇佑,荫护着祖祖孙孙,一代又一代。”
男人说罢带着少年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少年望着眼前半人高的石碑,有种不可名状的敬畏之感。
两人起身后,又穿过中间百余座坟冢,直接来到了最后一座石碑跟前。
石碑也是被人铭刻二字:茅谆。
男人提起衣摆下跪道:“爹。”
少年亦是下跪。
六叩首。
男人起身从包裹里摸出一个酒囊和一只老旧酒盅,轻轻将酒倒进酒盅内,小心翼翼,生怕深夜风高吹洒了一滴半滴。
男人倒完酒,撒了半盅在墓碑前,而后将剩余的半盅放在墓碑旁,笑了笑,同少年一块起身。
最后,男人和少年从青石小径穿过,进入另一片墓地坟冢。
一排排的无字石碑。
男人和少年于同样是在最后却比左侧墓地额外多出的一块墓碑前盘膝坐下。
男人拿起酒囊痛饮一口,同样也在墓碑前缓缓洒上一捧。
少年侧头望着男人问道:“爹,他...就是你说的故人吗?”
男人没有急着回答,笑着说道:“儿啊,还记得爹和你说过的守灵人的故事吗?”
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记得啊,爹你说过,这守灵人啊,世世代代守护自己的祖坟灵冢,不遭厉鬼妖魂侵蚀一分一毫,守灵人自从诞下来的那一刻便立誓,抛弃自己的姓名与身份,祖祖辈辈皆为守灵人,生而为冢,死而成冢,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守灵人既是守灵,亦为摄魂,摄的便是那恶鬼妖邪的魂魄。”
少年疑惑问道:“爹,这不就是一个故事吗,你问这个干嘛?”
男人收起笑容:“其实,这守灵人守的不是这祖坟灵冢,而是人。”
少年诧异道:“人?谁啊?”
时微时著的秋风吹的两人头发凌乱飞舞。
男人又拿起酒囊,痛饮一口。
待到酒液完全入喉,男人才放下酒囊,抹嘴沉声说道:“符箓茅家的世世代代!”
少年震惊的目瞪口呆,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爹,你在开玩笑吧?”
少年不可置信,强撑着挤出笑脸。
男人伸手将墓碑上残留的碎花瓣轻轻拍掉,说道:“五百多年前,祖师爷茅嵩得以悟得符箓真经,以符箓祈禳,消灾却祸、治病除瘟、济生度死,镇鬼摄邪,故创立你我师门,自此茅山符箓一脉亦称是得到真武真传,道入世人心,扬名于天下。”
男人转而皱眉继续道:“实际不然,为得到世人公正,而免于偏见,这一代代只有单传的师门子弟可得知的秘密才埋葬在了每个掌教传人的心中。既是我茅山符箓一脉的开山始祖并非是得真武大帝真传。”
男人正襟危坐接着道:“之所以称茅山符箓一脉而并非一派,便也是原因于此,你我所拥有的血脉,才是师门筑成的关键。”
男人转头问少年道:“儿啊,你是否有过这样一种疑惑或者“错觉”,为何从诞生于世开始,自己便对我师门一脉的各路符箓教法有种莫名的熟悉亲切之感,为何自己天生便能洞察妖魔,对弑鬼驱魂好似有着格外的天份,而外道的厉鬼妖邪也同样对我们有种特殊的敏感,竟然到了有种惺惺相惜的地步,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少年睁大眼睛喃喃道:“根本在血脉...”
男人似笑非笑道:“对,就是血脉,你我以及同门中人根本就不是真武大帝的后代。”
男人低下手摘下了一片身旁盛开的犹如嫁衣般艳红的花瓣,说道:“彼岸花开花奈何,此花原本只在奈何桥上开放,而世人可见过奈何桥上有如此被花所铺满,风起浪涌般的场景?咱们的血脉和与生俱来的阴气煞气才是对它最好的滋养。”
男人说罢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看着石碑道:“没错,你我的祖先就是那几乎和那些阴物同根的神明,阴长生!”
少年吃惊的望着男人,说不出一句话,显然不能短时间内接受这震骇人心的真相。
“受咱们的血脉影响,几百年来茅山符箓派为正天道,斩妖除魔弑鬼无数,而相应的代价,”男人环视一周林立的墓碑,转头对少年说道,“就是这整座坟冢。”
少年勉强稳住自己动荡的心神,问道:“那这守灵人?”
男人闻言低下头望着石碑。
“祖师爷创立茅山符箓一脉之后数十余年,为了延续香火以及血脉分支,又将原本一脉分为了后来的两脉,分别是灵脉和首脉。”男人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首”字。
“爹和你,也就是这灵脉这一脉的后代。”
少年有所思道:“守灵人说的就是这首脉?”
男人轻声道:“是。”
“分为两脉之后,茅家香火逐渐旺盛,师门子弟兴旺,本是好事,可谁都没想到,茅家的血脉既是符箓驱邪的根本,却也会给茅家带来同样的反噬,你我身上流淌的血液与那恶鬼有五分相似,既是与恶鬼争斗,便几乎等同于同根相残,犯了命格里的大忌。”
男人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所以茅家符箓子弟,也就是有咱们这一血脉的人,命中必会有人鬼之间的一场大劫,度过了,则人鬼两清,没度过,自然也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自此之后,茅家盛况不复之前,香火逐渐衰败凋零。”
“为了茅家的后代延续,更准确的说是生死存亡,首脉自愿放弃自己的身份姓名,改首脉为守脉,愿立誓生生世世保灵脉后代延续,甘愿以自己命中一劫抵挡灵脉一劫,不言悔恨。故灵脉每一个茅家传人的身边皆有一个如同手足般的存在,他们会在其有危难生死之患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挺身而出,不惧生死,以命抵命,而他们,就是守灵人。”
男人摸了摸面前的低矮石碑说道:“他,就是爹的守灵人。”
少年嘴唇颤抖,双眼被泪水所盈满。
男人面无表情说道:“几百年了,守脉整整一脉门人,至我的守灵人这一代,已经断绝了最后一根香火。首脉,亡了。”
男人没有转头看向已经满脸泪痕的少年道:“本来爹还不想告诉你…可是…”
少年怔怔道:“可是什么…”
少年突然带着哭腔大声吼道:“爹,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男人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说道:“别怪爹,只是还不到时候。”
男人说罢起身,拎起厚重的行李,缓慢的向墓地边缘走去。
“爹在外边等你。”
男人轻轻说道。
少年攥紧拳头狠狠抵住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待到男人走远,才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将自己紊乱的气息止住,冷气引得少年一阵剧烈的咳嗽。
望着整座坟塚万千枯石,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少年边咳嗽边起身,而后缓缓后退几步,面对着几百座无名无姓的无字石碑,轰然下跪。
“灵脉…”
少年狠狠地将头捶在冰冷的草地上,紧闭双眼,嘴巴里裹携着泥沙与泪水,咬牙大声喊道。
“灵脉后人茅巍然叩谢各位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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