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婴刚刚才略微看清那一抹微掩在悬崖壁后略显佝偻的身影,身影便从数丈高的崖边一跃而下,手里竟然从崖边拖曳下来一个比自己还要大了数倍的物体。 两个身影叠在一起数息之后轰然坠下,一刹那空地之中尘土枯枝四散飞扬。
周纯婴轻轻将袖摆提起挡在面前抵御尘土袭来。
待尘土慢慢飘落,归于安静,眼前不远处的尘土飘散的中心赫然站着一个矮小却精干的老人,寒秋肃杀的时节,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劲衫,裤子倒是包裹的严实,而脚上却又穿了一双不合时宜的草鞋,草鞋编的结实而粗糙,倒刺丛生,不过看样子是划不开老人脚上一排排的老茧。
老人左手提起身旁和自己比起来犹如一座小山的物体,周纯婴定睛一看,竟是一头巨大无比的雄鹿尸体,老人双脚抓地一用力,左臂肌肉青筋暴起,硬生生的单手抓起一整只雄鹿的尸体,扛在了肩上,而后呼出一小口气,气息浓郁,竟如同吞云吐雾。
老人浑身热气蒸腾,肩扛着的走出被自己从山崖上跳下而制造出的尘埃,看着眼前一小片枯萎的草地一愣神,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几步以外的师徒二人,愣了一下,立马露出了笑脸,“砰”的一声将刚刚才扛在肩上的死鹿扔在地上,一边用衣服擦着手上的汗水,一边走向张怀辜道:“我说小怀辜,你这是有多久没来看我了啊?怎的,今天想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人嗓音洪亮,眼睛炯炯有神,如果不是头发胡子已经雪白,脸上有着皱纹色斑,丝毫看不出年老的迹象。
周纯婴心里一琢磨,自己师傅今个年岁已然已是花甲之龄,面前这个老人竟然还管他叫“小怀辜”?
怪不得都称之是个老妖怪。
张怀辜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拋向老人:“有一阵子了,这不今天想着来给老前辈赔罪,您老最爱喝的桂子烧。” 老人伸出手掌稳稳的接住酒囊,用嘴咬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而后砸吧着嘴说道:“这酒真不错,够烈,够呛,当初这桂子烧,也就你和我二人能够欣赏的了,你师傅就咋样都喝不下去,还总是要假模假样的说上几句只有辣味,没有酒味的话,要我说啊,受不了这浓烈的辣味,怎么能品的到那入喉的香味?他们俩啊,没这口福!不过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俩这口味倒还是没变。”老人说罢大笑。 老人抹了抹嘴接着道:“今天这酒,和以往的酒又不太一样,多了点甜味,咋的,小怀辜,你莫不是偷偷往里边放兑了些糖水?”
张怀辜负手微笑,而后又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老前辈,新种的桂树今年已经开花了。”
老人愣了会神,而后点点头:“是啊,是哟,一转眼都三十年了。”
老人又抬起酒囊喝下仅剩的一点酒,笑道:“三十个年头,不够不够。”
老人摇摇头,然后将手中的酒囊还给张怀辜。
“这人老了,舌头也跟着又麻又木,下次再来的话,带上个三四两就够了,要是以前,两大囊都不够我下菜用的。”
张怀辜收回酒囊笑道:“老前辈可算是老当益壮?”
说罢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巨鹿。
老人嘿嘿笑道:“刚猎的鹿,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饭,我的手艺你也是知道。” 老人半蹲下拍了拍巨鹿的肋条以及肘子:“就这实打实的肋条骨和肘子肉,保准给你拾掇的一点不剩,嘿嘿,就是便宜了屋里那老东西。”
老人笑着撇撇嘴,倒不像是真骂。
老人随即一拍脑门:“你说你这这么长时间不来,我这个老糊涂都忘了山里的道士吃斋了。”
张怀辜点头笑道:“您刚是说付老前辈?”
老人呵呵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啊。”
老人说罢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纯婴,问道:“噫,小怀辜,这位小道长是?”
张怀辜侧了侧身,说道:“嗯,这是我徒弟。”
张怀辜说罢示意周纯婴上前。
周纯婴向前两步,欠身行礼。
老人打量了一下,疑惑道:“嘶,看这眸子锃亮,不似发青,看来不是小怀辜你山下的俗世徒弟,你,是叫周纯婴是吧。” 周纯婴抱拳作揖道:“晚辈周纯婴,见过老前辈。”
老人哈哈笑道:“你就是那个打小便能把武当山折腾的热火朝天的那个小魔头吧?年纪轻轻,主意倒不少。行,既然你是小怀辜的徒弟,那叫我一声许爷爷便可,不过你也别仗着你师傅辈分高不乐意,我可告诉你,在辈分上,我让你喊我一声爷爷,你可不吃亏,以后出去可别到处跟人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周纯婴笑道:“晚辈不敢。”
周纯婴心里嘀咕,眼前这个健壮精干的老人也并不像外面说的那么邪乎,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和蔼可亲。
老人大笑着扛起巨鹿的尸体走向竹屋旁堆满了锅碗瓢盆的“厨房”。
不忘回头说道:“好了,去看看竹楼里那个老东西吧,这几天张嘴除了吃饭喝水就没说过几句像样的话,屋子也没出过半步,我看啊,他这不是闭关冥思,他这是要把自己憋死。”
“还有昂,你们师徒俩就见好,估摸着你徒弟吃过了饭之后啊,可就不愿意出这囚峰喽!”
看着老人走远,周纯婴不禁问道:“老头儿,许爷爷就是你带我来要见的人?”
张怀辜踱步走向竹楼笑道:“怎么,不像吗?”
周纯婴接着说道:“这囚峰众所周知画地为牢着两位'老妖怪',许爷爷是之一,自然就还有之二,我当然可得问清楚,要不到时候认错了人,你说尴不尴尬?”
张怀辜哈哈笑道:“我说纯婴啊,你连让你师傅卖个关子的机会都不给?”
周纯婴疑惑道:“卖什么关子?”
张怀辜转过身问道:“你之前让我给你几本书?”
“两本啊。”
张怀辜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道:“对嘛,那两本书,自然就要由两个人来给你授业解惑咯。”
周纯婴鄙夷道:“老头,你可就给了我一本,别想耍赖,说好了两本就是两本,我可不是老花眼,你以为我看东西还带重影的?”
然后后知后觉又道:“按你这么说,带我来是来见两位老前辈的?”
“两”字周纯婴说的稍许用力。
张怀辜不回头道:“师傅说两本自然有他的道理,少了自然不会,多了这可没有。”
周纯婴在其背后狠狠做了个鬼脸,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书籍。
“看来下次得再多要一本...”
两人不再去管独自在竹楼旁边竹棚开始忙活起来的健硕老人,一前一后走向竹楼的侧边的竹梯,竹楼的阁楼不算宽敞,却十分陡峭,两人走在屋前的竹廊上,头顶几乎能堪堪够到峭壁的边缘。
周纯婴还没走到阁楼的门前,就已经感受到了几乎从阁楼中的所有缝隙中倾泻而出的阴寒之气。
张怀辜走到阁楼门前,没有敲门,轻轻的推开敷了一层冷霜的竹门,走进屋内。
周纯婴小心翼翼的紧盯着四周,尽量防止自己碰到竹门以及边框上肆虐的寒霜。
结果刚一迈进门槛,就直接撞上了自己师傅的后背。
"师傅你 ..."
还没等话说完,就被一声干枯腐朽的嗓音打断。
"周姓的小子,你先出去,我和你师傅单独聊一聊。"
周纯婴顺着师傅的后背看过去,只见竹榻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与健壮的老人截然不同,仿佛是一副干枯的骨架一般瘦削,眉骨无肉,白须白眉,生着一副弯钩鹰眼。
屋里所有的寒气,周纯婴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就是从面前这个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周纯婴定睛一看,老者身批的皮裘表面竟然已然被一层寒气所凝结形成的雪粒所覆盖,如同一层层盐巴附着其上。
周纯婴咽了一口唾沫,这位老者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亲和的健壮老人不同,眼神中似乎捎带着些许的玩味。
周纯婴看向张怀辜,后者点了点头。周纯婴这才退步出门去。
刚出门,门口迸发的寒气更甚,使得周纯婴不得不退到竹梯处,直到听不清竹屋内对话的任何声音。
张怀辜轻轻的将门掩上。
"坐。"
老者张口,一股寒气便从口中呼出。
张怀辜面无表情的靠门盘膝坐下。
老者表情玩味,似笑非笑。
"画地为牢。。。你就不打算和你徒弟说说我们这受困于禁地的两个不死的老妖怪是怎么个画地为牢法吗?"
张怀辜皱了皱眉,说道:"旧事于晚辈多说无益。"
老者似是在自说自话。
老者啧啧道:"真想知道你师傅如果看到我们此时是这般境地,该会是如何的神情。"
张怀辜皱眉更甚:"付老前辈,你也知道如何才能够从这座囚峰之中走出去,为何总是纠结于此,不肯摒弃心中杂念?"
老者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老者重重吐了一口气:"三十年前,你师傅倾尽修为在我二人身上点下两指清神静心咒,如若不祛尽心魔,便永远走不出这蚕食折磨人经脉之地,直到将我们的修为也消耗殆尽。"
老者突然眸子微张,疑惑道:"你既然知道此地的禁忌,为何还带周姓那个小子来?就不怕他这脉络被这囚峰的瘴气所侵蚀?"
张怀辜也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而是平静说到:"三十年前,魔教席卷八荒,中原正派群起抵之,付老前辈作为魔教中人,应该不用让怀辜再替付老前辈回忆些陈年旧事。如若不是我师傅以修为性命给二位点下此咒,想必今天的武当山估计也是要随着付老前辈的心思更名改姓了吧?我师傅此举是想让二位洗心革面,正视自己的罪孽,摒弃自己的欲念心魔,三十年,付老前辈不仅内心毫无一丝转变,心魔亦是愈发膨胀,难道真的不希望晚辈为付老前辈解开枷锁咒语,重回尘世?"
老者微微抬起嘴角不再说话。
张怀辜刚刚才坐下,便又起身。
"好自为之吧。"
张怀辜走向几步外便可触及的竹门。
"一个将死之人?还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你凭什么能为我解咒?"
老者冷笑着冲着张怀辜的背后吼道。
张怀辜停下脚步。
"凭我是武当山的掌教。"
"够吗!"
"不够吗?"
张怀辜负手在后。
"老前辈料事如神,不妨再猜猜为何这山中有伤人经脉的瘴气,我却还带我那徒儿前来拜师?"
老者怒极反笑:"拜师?可笑可笑!我付螺舟虽如今落得如此田地,但岂会做一个任人摆布,听人使唤的工具?一个仇家的子弟竟要由我来教,我就当是武当山的人死绝了种,你就不怕我先教他个走火入魔,筋脉寸断?你就不怕。。。“
“我杀了他?"
老者说到最后咬牙切齿,似是面前这个身着朴素道袍的家伙便是那个他一直想亲手杀掉的人。
"你不敢。"
"我不敢?"
老者怒道。
"对,你就是不敢。"
张怀辜转过身子,依旧面无表情道。
"你不敢杀他,你不敢杀掉武当山掌教的徒弟,你不敢赌,你不敢拿你还能不能出这座囚峰来当作赌注,即使希望渺茫,甚至一点希望都没有,你也不敢,你现在只会想着,万一,那个让你恨的咬牙切齿想要杀掉的人的徒弟,有办法能解开这该死的清神静心咒,能让你从这个蚀人心脉的鬼地方离开,万一,我给你做出的承诺都是真的。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要记住,你没有选择相信与否的权利,这是我给你的机会,或者说是选择。”
张怀辜停顿后接着道:”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如果你杀了他..."
张怀辜眼中寒光凛冽。
"我就杀了你!"
“你”字从张怀辜口中吐出,音调尤为之重,犹如一道咒语一般,冲击着先前肆虐着咄咄逼人的寒气,一瞬之间,寒气仿佛退潮的海水,缓缓像干枯老人的方向退去,直到与“你”字的回音一同消失殆尽。寂静许久。
干枯老人皱眉舒缓,吐出了憋在胸腔很久的一口浊气。
“你走吧。”
老人翻了翻手腕藏在袖中。
“快走,免得我改了心意。”
张怀辜方才眼中暴涨的寒光逐渐收敛。
“前辈可是回心转意了?”
张怀辜沉寂片刻问道。
老人抬头一字一句说道:“张怀辜,五观论道会之间,别轻易的死了,我可不想你在为我解咒之前就一命呜呼,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在让我离开囚峰之前,你绝对不能死。”
“如若。。。”
老人还没说完,张怀辜便打断道:“世间从来便无如若。”
张怀辜郑重的作了一揖,转身想要离去。
“至于周纯婴。。。”老人顿了顿。“我不会杀他,但如果有别人想杀他,我也不会拦着。”
张怀辜没有转头,停顿了一下脚步,推门离去。
周纯婴正靠在竹楼的栏杆上,看着熟练解鹿的健硕老人啧啧称奇。一声“姓周的小子,你进来”打破了他当前的思绪,他一转头,便看到从门口走出的师傅。张怀辜点了点头,周纯婴这才松开靠着的栏杆,走进屋内。还是先前坐在榻上寒气逼人的老者,不过这次进屋之后,周纯婴能明显感觉到寒气的退散,与之前杀气腾腾的气息相比缓和了不少。
周纯婴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拉扯,径直飞向屋中寒气逼人的老人,周纯婴在空中艰难的转身,想要尽力摆脱这一股巨力对自身的控制,无奈屋内空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力,仅仅一瞬之间,便被拽到了始作俑者的面前。干枯苍白的老人面孔离周纯婴的脸仅仅不足几尺的距离,无限的杀气从其眼中迸发出来。周纯婴看着眼前的面孔,一刹那思绪万千,虽然不知道这两个老人和武当山,和自己的师傅到底有什么渊源,不过就此刻来看,眼前这个老人身上的杀机四起,当年发生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周纯婴心中如同石沉入海,在此等距离下,绝对没有任何给你思考想象的时间,与其什么都不做被拉扯过去任人宰割,还不如利用这股拖曳的巨力先发制人,周纯婴惊觉自己内心竟冷静的可怕,一时间竟起了杀心,丹田气息翻滚,却不能通往身周四处的脉络,如同一颗滚烫的铁球一般被困在腹中。周纯婴咬牙耐住腹中灼痛,扭腰集中腰腹力量,转身借助着拉扯自身的怪力,也不管能打出有效的招式与否,尽力抡足右臂,握拳,和身体一同向老人撞去。
老人看着面前一瞬间爆发潜能的少年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冰冷的眼神。
老人弹指如剑,一抹寒光如银蛇般闪过。
“糟了。”
周纯婴心想,虽然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即便并不能确定能不能给面前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老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却也是目前能做到最好的回击。
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老人一动不动,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和他一样能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实现的。
老人身形猛的向前,左手两指如同银蛇一般,猛地插向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身而撞来的周纯婴,如此短的时间内,周纯婴实在是无法再作出任何反应,犹如一只被利箭刺中的飞鸟,被老人的剑指稳稳“刺入”腹中。
周纯婴连一声声响都来不及发出,栽倒在老人的肩膀上。
老人缓缓从袖子中伸出干枯的右手,点按周纯婴左臂的脉络,结合刚才伸出剑指探取丹田气息,老人心中巨震,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随着心中的震惊而晃动。
老人嘴唇颤抖,深吸一大口气,拼命控制自己的气息不外泄。
“天助我也,真是天不亡我魔宗。”
老人极力忍住大笑,表情狰狞。
“张怀辜,一开始我还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将你徒弟送到这荒冢囚峰来?就算是把我当做你徒弟攀登武道的阶梯棋子,未免手段也过于低劣了些。”
“这一指下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人眼神大睁。
“天下难得一见的涸泉脉,顾名思义,这一脉络其中游走的气息如同干涸的泉水一般,通行不畅,日益损耗。内功的修行更是犹如登天一般,并不是简单的事半功倍的问题,而是从根本就阻碍了气息的通行,气息游走不行,积郁于丹田之中,又何来气走游龙,内力精进一说?”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没有见到了。”
老人笑容狰狞可怖话锋一转。
“你张怀辜身为堂堂武当山大掌教,虽然这经脉世间罕见,不可能不知道这经脉的可怕之处,即使你这有着内功大家之称的武当山也无济于事,所以,你将你徒弟送到这囚峰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什么狗屁内功大家,我付螺舟作为无根宗元老,如若不是被束缚在此,怎可能给你这个讨价还价,来寻求无跟踪宗功法对此经脉的心得领悟的可笑机会?”
老人闭上双眼。
“不过你尚不可知,三十年前无根宗宗主横行的秘密便是这涸泉脉!涸泉脉虽为内功修行的死脉,确是无根宗功法倒行逆施,走火入魔的天然滋养之所,修行之人不但不会被逆流的气息反噬,更是可以利用犹如困兽的气息冲击丹田而使修为暴涨!”
老人自说自话兴奋的似是发狂。
“我无根宗拜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赐,如今落得个这般下场。”
“我定也要让武当山体会一番这种滋味!来求经拜师?好啊,我就给你教出下一个无根宗宗主,比起杀了你,我更愿意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徒弟堕入魔道!”
“不不...我要活着亲眼看到这一幕...”
老人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笑声。
老人来不及将周纯婴从自己肩膀上卸下,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向门外正渐行渐远穿着朴素道袍的道士喊道:“张怀辜!”
门外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老人似是还不罢休,继续喊道:“张怀辜,记住你说的话!”
“这个徒弟,我付螺舟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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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外的武当山掌教缓缓走远,脚边枯萎的草叶随着步伐逐渐恢复生机。
老人嘴里 碎念。
“别怪师傅,也许这样才是能让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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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纯婴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竹楼的榻上,拍了拍稍微有些晕眩的脑袋,缓缓坐起活动了一下筋骨,猛然惊觉自己晕过去之前似乎发生过什么,连忙掀起衣服去看自己被老人手指“刺穿”的腹部丹田处,倒是没有想象中糊满血迹的样子,只是丹田处的皮肤几乎变成了透明。
周纯婴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肚子没有被开了一个大洞,方才老人的剑指,自己在接触的一瞬间便承受不住那股力量对自己体内气息的激荡,当场就晕了过去,此时再看,肯定是老人当时收手了,不然可就不是在丹田留下手指印记这么简单的事了。
周纯婴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缩着下巴想要触碰自己丹田处那几乎透明的皮肤,一声咳嗽却从自己身后传来。
周纯婴吓了一跳,蹦起来靠在墙角,如同一只受惊的壁虎。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方才躺在榻上时,脑后一直坐着自己昏厥的始作俑者,那个浑身寒气的干枯老人。
周纯婴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老人虽屏着气息,但周纯婴明显能感受到,此时的老人身上,却几乎不带有一丝杀气。
老人轻轻呼出一口寒气道:“醒了?”
周纯婴没有出声,心想要是面前这个老人想要不测于自己,以自己目前的能耐,也够呛能翻起什么风浪,干脆坐下,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
老人闭着眼睛紧紧靠着墙角打坐,也不知是不是被方才躺在榻上的周纯婴挤过去的,现在看来竟是有些滑稽。
周纯婴看着面前干瘦的老人被挤在墙角有些可笑,心里放松了些,坐在榻上,甚至有些想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润润嗓子。
刚要伸手,老人又是一咳嗽,周纯婴无奈只好应声。
“我说这位老爷爷,您不能睁开眼睛看看吗,非要让我应个声,”周纯婴摇摇自己的手指,“拜您老所赐,我在这榻上躺的喉咙都要冒烟了,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
老人没有睁眼,也没有吱声。
周纯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拿起榻上小桌上的茶水壶,也不找杯子,对嘴喝了下去。
“我师父呢?”周纯婴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嘟囔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卷起袖子翻了翻手腕,抖搂出一张墨色崭新的纸条,递给周纯婴。周纯婴抹了抹嘴,小心翼翼的接过纸条,背面无字,正面也只写了寥寥无几的几句话,大致的意思是,自己还有要事先行回山,这段时间要好好的跟着眼前这个浑身寒气的老前辈修行,务必要勤恳刻苦,切勿顽劣焦躁,需虚心静气,听从老人教导。总之是一大堆长辈啰嗦话。
确实是自己师傅的笔迹,周纯婴终是忍不住骂上一句:“臭老头,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就把你徒弟卖了。”
一旁端坐的老人微微睁眼。
周纯婴松了一口气,眼前的情形以及师傅留下的纸条说明这个满身寒气的老人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杀心”。说来本就奇怪,之前那一股浓烈的杀气,见了面便直接一指将自己打晕的举动,实在看不出来是一个老前辈对一个前来求师问道的小辈该有的举动。
周纯婴转过身子对着老人端坐,问道:“老前辈,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或者说是解释的吗。”
老人眸子缓缓睁开,依旧是枯槁无神好像带着一丝疲倦。
老人哼了一声,回答道:“你师傅的字条中不是说的够清楚了。”
周纯婴笑道:“老前辈,小辈也不想和您玩什么咬文嚼字的游戏,那被人贩子拐了也得知道自己被卖了多少钱不是?何况您老刚才一番举动,恕小辈愚昧,实在是不能参透。”
老人仿佛不愿意搭话道:“你的意思是你师傅就是那人贩子?”
周纯婴接着笑道:“比喻,打个比方而已,况且小辈深知此次修行机会肯定得之不易,既然是来和老前辈求疑解惑的,还希望老前辈能先行指点一二。”
老人语气依旧不善:“小子,你也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不该问,你知道了不会于你有什么益处,仅仅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的话,大可不必。”
周纯婴皱了皱眉,虽然满心疑惑,还是回答道:“好,小辈听从老前辈所说便是。”
谁知老人竟有些意外道:“嘿,本来还想见识一下武当山小魔头泼皮无赖的手段,怎么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周纯婴讪笑着咳了两声:“老前辈,你这是故意拿小辈打趣啊。在武当山,那是在自家里,一群长辈护着你宠着你,这一点晚辈还是心知肚明的,如若在外还是一副这德行,哪还会有人为你做出谦让,恐怕再小的机缘正道也要绕着你走。”
周纯婴又摆摆手笑道:“当然,这并不是说老前辈是外人,既然我来求师问道,尊师敬长便是分内之事,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武当山小魔头的称号,便是只在武当山有效。”
老人冷哼道:“你小子倒还算伶牙俐齿,有些灵气。行,既然你拿老朽没当外人,老朽再这么端着架子也就说不过去了。”
老人说完从袖子里探出手指,手指奇长无比,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似是完美契合一般,关节厚重,指尖却又看似轻巧尖锐,犹如一柄短剑,剑指之名,名副其实。
老人晃了晃手指,缓缓说道:“之前如何想也想不出为何你师父愿意将你这能枯读十年的书虫带到这腐蚀经脉的荒地来,这一指下去,我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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