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铮闭眼间,飘飘然梦回与刺客搏杀之时。
再一睁眼,已经可以看清右臂所缠,向着前方怪异刺客怒哮的淡金色游龙。
游龙无目无须无脚,若不是头上双角以及身上龙鳞与龙鳍活灵活现,便是与那长蛇无二。
蹇铮轻笑一声,全身气力上涌,四肢肌肉面部青筋四起,游龙所缺的龙目竟然神移到了蹇铮眼中,淡金色在眼眶之中徘徊。
眼前的刺客方才神异诡谲的身法,着实让人捉摸不透,无论是拳上的触感,气息的感知,以及眼中所见,自己方才带着必死杀意的一拳应该是打了个结实才对。刚才的深坑并不是被砸中的刺客所致,约莫是归咎于自己打出的拳风气息。而且以自己的判断,虽然刺客速度很快,但不至于在极短时间之内,在与自己拳意交织一刹那,脱离自己杀伤的范围,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女子刺客的面具便不可能被自己的拳风击的粉碎。
其实不管刺客如何再进行躲闪,自己只要将刺客能够逃离的地带用同样威力的无数拳风所包裹,那么刺客便无论如何都跑不了。
不过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对于眼中正面目狰狞,使得原本精致的面容越发扭曲刺客的不屑,蹇铮并没有按照想法中那般做。
“看你的功夫,不像是正儿八经的登堂入室,拜师授道的功夫,更像是走的偏门,我九州四海的行捕多年,正派功夫,邪派武术,入门顿悟密藏不传的什么没见过,不过像你这样以身法卓绝的还是少见,墨家偏门的五行遁术还是东洋倭刀的忍术?好像都不太像,看你的长相打扮便也不像那般喜欢一惊一乍的倭人,若说你是师从某个忍术高手,那更不可能了,早些年缉捕流入青州的几伙倭寇,也是我去的,身法确实入神鬼魅,还扔的一手好暗器,着实让人头疼,不过最后不还是让我提着头回的青州?”
蹇铮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摇头,完全不顾不远处怒火中烧已经提剑的女子,继续道:“你的身法里看不到任何与其相关的影子,那帮孙子,让你近他三尺以内都难上加难,好像我是那讨债的一样,更别提我这一拳打在你身上实打实的触感了。”
“至于这五行遁术,我也是略知一二,也没见你使那施行遁术的器具,况且墨家偏门那帮老古板只传男不传女这茬子事...”
女子刺客心中冷笑:“看你啰里啰嗦话这么多,在阎王爷身边做一个打更小鬼正合适,我这就见你去送他。”
虽然眼前的粗糙汉子一轮交手下来,且不说那在自己看来都杀意浓厚,无暇无杂的一拳,自己方才快如闪电般的一剑都还是让其行气挡了下来,没有刺中要害,确实难缠。不过女子还是对自己的快剑术无比自信,自己心中的恨意便是让自己一刻都忍不了,真想下一秒就取下眼前这个惹人烦的脑袋。
女子右手提剑缓抬到和自己肩部平行,轻轻抖动剑花,剑柄上的剑穗艳红,跟着剑身抖动。
远处依旧站在马车旁的皇子殿下,双眼依然被方才那凌冽的剑光闪的有些酸痛,此时不愿再看刺客的剑身,下意识盯着那在阳光下金红色闪烁的剑穗看,可这眨眼间,闭眼之后再睁开眼睛,却只留下了一道剑穗的残影。
女子爆发只用一瞬,速度奇快无比,便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周围的空气,周围的一切便是像在一瞬间停滞了一般,都在附和俯身暴起几乎已经贴地的女子。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远处面露讶异的二人,以及眼前还在自言自语,依然不知道一会自己便是一具尸体的粗糙汉子,粗糙汉子开口说话开合的嘴唇在女子眼中是那样的沉重缓慢,女子一瞬间几乎想直接将手中的利剑从其口中洞穿,捣碎他的脑髓,再击穿他的脑壳,从另一侧穿透过来,这样的伤口定能造就一番血水肆意横流的场面,比起砍断他的脊柱更加解气,女子想到这竟兴奋的浑身颤抖,可短暂斟酌之后还是选择放弃。
背面的击杀成功率要比从正面高很多,况且眼前的粗糙汉子不比那两个死掉的珑骰卫,还是谨慎点为好。
女子心中好笑:“这样的死法,就先留给晋王殿下身边的太监吧。”
女子没有拖泥带水,如疾掠的飞燕,栖身到粗糙汉子斜后方,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在其掌中灵活翻转,空中挪腾腰腹积力积气之时由正手换做反手,由刺变砍,反手持剑,狠狠向近在咫尺的粗糙汉子脖颈脊椎出劈砍过去。
女子跃起之时,能清晰看到粗糙汉子想回头的徒劳举动。
“此时我的速度比刚才又快上数倍,我看你这下怎么躲!”
女子兴奋的尖叫,舌尖舔过嘴唇,仿佛又成功捕杀了一只猎物。
女子势在必得,没有注意到粗糙汉子挠着下巴胡须的手臂微微向后抬肘。
就在闪着无比刺眼寒光的利剑要挨上汉子脖颈的一刹那,无数气息从汉子的肘击当中迸发出来,直冲女子的身形!
女子面对铺面而来的气息罡风毫无防备,虽然肘击力道在极短的时间内微乎其微,罡风比起之前的拳意更是像没有一般,却还是吹散了女子的剑式与身形。
手中的利剑刚刚好错开汉子的脖颈,没有伤到其分毫,只剩一些杂乱的剑气与罡风纠缠,最后双双消散。
女子咬牙,正在恼怒惊诧中,一股比刚才不算薄弱的罡气霸道许多的气息却正要袭来。女子霎时间浑身汗毛炸起,来不及梳理心中杂乱的情绪,双手撑地,连续向后急速蹦跳。女子几乎能听见紧随身后贴到耳边如同炸雷般的声响。
女子后跳呈蛇形的后退路线,几番躲闪过后便跳到了十丈开外的距离。
稳住心神,转身向后一瞥,只见粗糙汉子在五丈外面向自己正在收回拳势,而自己刚才逃离的路线则被炸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深坑,坑内游龙怒号,与汉子的第一拳如出一辙!
女子心中巨颤,面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汉子竟然不只是说说而已,已经打出数个神意无双的拳势却还显的无比的轻松!
“韧骨功?金蝉脱壳?都不太像...嘶,速度还真快!这次却是连挨都没挨上了,不过下次出拳,只要提前把你所有的逃走路线封死,即便你速度再快,也无济于事了吧?”
蹇铮揉了揉手腕,笑意依旧是那么轻松惬意,丝毫不像是这生死搏杀当中的一员。
女子惊怒到极致,浑身都在颤抖,手中利剑都痛苦的发出剑鸣。
“你...你竟敢小瞧我!”
“不...”
蹇铮闻言冷笑,一瞬间眼露凶芒:“我不是小瞧你,而是打一开始起,我就没瞧的起你!”
蹇铮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双臂环胸,抬起下巴,用极其戏谑的眼神看着面前女子:“来,继续,在我看穿你的诡异身法之前,你还有的活!”
女子心中怒意与惧意参半,仅仅交手两招,可眼前的这个汉子却让自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形似排山倒海的压力。
擒贼先擒王?女子心思微动,如若自己用尽自己的全力潜能爆发的速度,在场的所有人都拦不住自己暴起刺杀晋王殿下,不过这样子自己便会露出破绽,面前的粗糙汉子应该不会放弃这个良机,况且从二人的对话当中来看,汉子并不属于晋王麾下的一名走狗,自己挟晋王要挟也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女子眼神轻轻瞥向在不远处靠在马车上揉着眼睛的晋王殿下,且不说晋王殿下自己武功如何,其身边还有一个实力不明的太监,想必能够在晋王殿下身边办事,也差不到哪里去。
女子偷偷瞄了一眼无意向马车边靠拢以护住晋王的汉子,更是印证了内心的想法。
那,便只有跑这一条路了。
女子心中思绪繁杂,自小习武以来,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力的感觉,心中的傲气在一瞬间仿佛是被人摔在地上肆意践踏。
女子隐约喉中竟带了些许哭腔,罢了,哥哥的面具再重要,自然也是比不得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以后功力大成,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了这粗糙汉子的脑袋,将脸皮扒下,让哥哥制成面具。
女子深吐出一口气,死死盯着面前的粗糙汉子:“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不过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接下来的每一日,我都会在暗中盯着你,一有机会我便会取你性命,让你的下半辈子终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不料蹇铮竟哈哈大笑起来:“哟,这是打算跑路了?我还以为你还留着一手看家的本事,没想到还真高估你了。”
女子咬牙冷笑:“希望你以后还能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不过,我更喜欢看你哭着给我求饶!”
说罢女子不愿再纠缠,运气浑身,双腿屈地,单手撑地,纵身向后一跳,便是像那灵动的蝴蝶,将周围的竹枝当成了栖身的花丛,蹦跳间向后疾掠而去。
“咱们来日方长!”
女子退去之时不忘笑着对粗糙汉子道。
哼,我今日杀不得你,不代表日后我杀不了你。女子心想,心中逐渐释然。
“只是可惜了哥哥的面具...”
女子在竹林中自顾自留下一段回荡的笑声,逐渐又似那幽鬼厉声。
“我让你走了?”
犹如龙鸣一般苦涩沉重的话语入耳。
女子心头心跳震颤:“怎么可能?”
女子惊异回头,只见粗糙汉子正离自己数丈之外腾起,其手中奇长,黑棕色质地如铁般的绳索已然飞到自己眼前!
虽然心生惊诧,可女子自认以这绳索的长度以及速度皆是追不上自己的身形。
可令女子没想到的是,那绳索的前端突然生出一股与粗糙汉子身周相同的气息,向其扑来!
“用绳索作为气息的媒介,以气化形如此之远却还能控制自如!”
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女子被绳索束缚逮住,所带来的巨大的拖曳力量和女子疾行的速度交叉碰撞,此刻显得无比单薄的女子应声栽倒在地,只觉得五腹六脏天旋地转般,飞速落地继而弹起之后,被腾起而来的粗糙汉子用强韧如冻铁牛筋般的绳索狠狠一拉,瞬时间已经飞到粗糙汉子的面前。
女子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微微看到,腾起的,近在咫尺的汉子左掌包裹右拳,那淡金色肆虐的霸道气息从指缝中不断倾泻而出,像是一条条金色的绸缎,女子神情恍惚,竟有些陶醉其中,可随后而出的惊涛怒龙却将其惊醒。
“中!”
蹇铮一声大吼,右拳拳意尽出,骄纵躁动的游龙终于可以不用抑制满身的战意,在右臂之上盘旋而出,一如一开始的一拳,只不过夹杂了更多的饱满豪气,直直打入女子腹中。
女子甚至来不得哼上一声,约莫是腹中内脏都被这一拳所击碎,浑身的筋络也被打断,倒着像一只坠空的飞鸟,摔落在远处的竹林中。
蹇铮亦是落地,轻轻吐出一口气息,七窍之中淡金色气息乱窜,最后被蹇铮偕同右臂上的游龙一齐轻轻拍散。
蹇铮缓缓踱步到女子身边,面无表情。
女子静静的躺在地上,口中鲜血几乎染红了自己的上半身衣衫,不时的轻微抽动,血液无时不刻的涌入气腔以及肺部,女子却连一丝咳嗽的力气甚至连面露痛苦的力气都没有。
蹇铮看着面前女子的悲惨相,也没了先前寻清女子功夫的心情,只是静静说了句话。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女子斜着眼睛看着蹇铮,双目中神意与生命的迹象逐渐流失,却汲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挣扎许久后,吐出一口浊血,用尽全身的最后力气含糊不清的低声说出一个字。
“哥...”
声音极其细微,却穿透力极强,蹇铮皱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声音所传背后竹林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声怒吼传来,夹杂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悲伤,有悔恨,似是能从中听出世上的种种悲愁。
紧接着,蹇铮便看到身后远处的竹林最高枝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若是站在头顶的竹枝顶上,便可看到那不知何物正不顾一切的向此地疾奔而来,无视挡在面前的劲竹,从而撞倒大片。
蹇铮没有动手了结女子的性命,而是轻轻的靠在旁边的竹枝上。
不一会儿,随着嘈杂怒吼声的不断靠近,那撞倒大片竹林的始作俑者便出现在蹇铮面前,一个身材魁梧肌肉如山,此时却浑身浴血的男人推开最后一片竹林屏障,进入了蹇铮所在的竹林空地。
男人似是没有看见斜靠在竹枝上的粗糙汉子,满眼皆是不远处倒在血泊之中,还仅存几息的女子刺客。
男人方才还充满杀意与嗜血渴望的眼神瞬间转变为那丝缕柔情,疼惜与震惊在其眼神之中尽显。他来不及折断身上插满了的数十支劲弩箭矢,也根本顾不上身上说是碎片都算抬举的,丝毫遮掩不住男人健硕肌肉的血衣,径直呆愣愣的一撅一拐走向女子。
走了一会儿男人才发现,手里还掐着一个早已死绝的珑骰卫的脖颈,在自己手中都被捏变了形,随即手掌脱力,珑骰卫的尸体渐渐从手中滑落。
男人被尸体绊了个踉跄,可双眼依旧没能从女子身上移开。
蹇铮呆呆的望着眼前景象,却看到从男人辟出的蹊径中走出同样浑身浴血的邹佩臣,身上的黑衣锦袍已是扯了个烂,胸口以及腹腔上被开了三个大洞,不断有鲜血从中涌出,邹佩臣的伤势比起魁梧男人来并没有轻上多少。
蹇铮心中讶异,就要上前去扶。不料已近中年的珑骰卫八面使抬手拒绝,手中钢刀拄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走到蹇铮身边,几欲倒地,却还是坚持着从手中掏出一块被砍成两半的铁牌示意蹇铮收下。
蹇铮不敢多说一句,从八面使手中接过铁牌,还没来得及搭上一句话,邹佩臣便拄刀跪地却不栽倒。
“杀贼...”
八面使跪地之余只说了二字。
蹇铮连忙跪地探其口鼻气息,气息已绝。
魁梧男人走到女子身边,轻轻的跪倒在还残存一口气的女子身前,握起女子苍白毫无血色的双手,已是泪水与血水交汇满面。
“都怪哥,哥没有护好你,哥怎么这么傻,竟让你独自一人前去...”
男子悲痛欲绝,涕泪横流,女子却似回光返照一般,笑容浮现在面。
“你先走,哥这就来,在奈何桥前喝那孟婆汤的时候等一会儿哥,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妹...”
女子微笑间,笑容逐渐僵硬,吐出最后两口鲜血,最后双目失神,苍白双手从男人的手中滑落。
“等哥...哥马上就来...”
男子哭着哭着转而微笑,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正起身子跪地,闭上双眼,对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手执珑骰卫钢刀的蹇铮低声道:“动手吧...”
手起刀落,男人人头落地。
竹林重归寂静,除了从空中缓缓飘下的稀疏竹叶,便是包括人在内的其他事物都静止了一般,微风吹动,轻轻吹动站在地上愣神的粗糙汉子的发丝,却吹不动汉子脚下的四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蹇铮轻微皱眉,盯着手中染血的钢刀,嘴中念叨着中年八面使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杀贼...”
在蹇铮扛起二位珑骰卫的尸体,慢慢走到马车旁时,出动追击刺客的珑骰卫已是尽数返回,散布在马车周围几十丈周围内外警戒,对两辆马车成保护态势。
一如蹇铮所料,在珑骰卫所围住的中心,马车旁摆放了二十多具尸体,一名珑骰卫在对着随身携带的文簿进行记录,其他几名珑骰卫则轻轻移动尸体,尽量摆放整齐。尸体四肢断裂粉碎甚至完全寻不到的不在少数,负责记录的珑骰卫在簿子上简略的记上两笔,眼下尸首众多,再做详细的记录怕是要等到遣返尸体回附近州郡的路上了。
蹇铮粗略算了一下,算上自己肩上扛的两具尸体,正正好好总共三十具。
蹇铮走到尸体旁边,正在忙碌的几名珑骰卫心有灵犀的让开,让粗糙汉子轻轻的将肩上两具尸体放在其同僚的身边,不忘将腰间悬挂的钢刀放在八面使的身旁。
在蹇铮盯着钢刀愣神的同时,皇子殿下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下,年轻太监跟随其后,随着李翎一同走到蹇铮身边。
在簿子上勾勾画画的珑骰卫加快笔速,写完之后走到皇子身边,俯身献册。
“殿下。”
李翎接过其手中的册子,翻开第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最后一行所写的,邹佩臣八面使六个大字。
“若是邹八面还站在这里,现在便是要向本王请罪了吧。”
李翎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数十具尸体,若有所思。
年轻太监审时度势,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接皇子殿下的话茬,而斗笠汉子则看似没有丝毫想说话的兴致。
“傅掌班,传下去,安排几骑通知周边最近的州郡,让他们多派几队郡兵过来将尸体送到各自的州郡好生安葬,按军功制,所有人阶生一级,爵位世袭!日后饷银按月准时发到其家中,若是让我看到哪怕一篇有关其中克扣猫腻的文字消息,我拿你是问!”
“是!”
年轻掌班不敢怠慢,领命接手相关事宜。
不消一会儿功夫,数骑挥衣上马,绝尘而去。
粗糙汉子和皇子殿下久久不语,似是都再等对方先开口。
蹇铮蓦的冰冷问道:“晋王殿下,这宫中的珑骰卫与殿下麾下的城卫营,哪个使唤起来更加顺手一点?”
李翎愣了愣,却是笑道:“蹇捕头是觉得本王心肠过于冷了些还是这善后的事宜处理欠妥?”
蹇铮没有看向李翎,接着说道:“在确定逆贼只有两名的情况下,殿下若是让那掌班太监去协同一众珑骰卫捉拿那逆贼,这地上的尸体起码少上二十具。在我遇到那逆贼之时,他便是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一口气息。况且,以邹佩臣的功夫,自保完全没问题,他身上的伤口我看过,大多不是正面接下,全是以侧方与后方被巨力所洞穿...”
李翎视线也没有从面前一片尸体中移开,皱眉:“这说明...”
蹇铮回道:“这说明其所受三次足以毙命的重伤皆是因其在不能防备的状态下所致。”
李翎皱眉更甚,甚至已经猜到,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蹇铮苦笑:“也就是说,三次致命伤都是在协助他人抵挡或是护住他人时造成的。”
李翎眯眼道:“这与我无关,君有君道,臣尽臣责,蹇捕头莫不是把我当成那济世的菩萨观音了?傅掌班呆在我身边自是我的意思,我不以那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的废话以天经地义便是够仁义。”
蹇铮摇了摇头道:“我只想殿下告知我一句话,殿下是把他们都当做毫无温度的草木还是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李翎虽有些愠怒,可还是耐下性子,负手在后,下意识碾起手中的袖子。
“我必须要回答你吗?”
蹇铮面无表情:“当然不是,不过这事关我日后会不会选择呆在晋王殿下身边,所以晋王殿下最好还是回答的好。”
李翎踱步向前,穿插在一具具尸体之中,轻笑道:“我说了蹇捕头便能信?”
蹇铮点了点头:“晋王殿下没必要在我面前耍这种无聊幼稚的文字把戏。”
李翎走到最外侧的尸体旁,转头对着蹇铮冷笑回道:“是蹇捕头先开了这个无聊幼稚的头,那本王便同你说一说,人不同命,身不由已,自古以来,心软的人能做得了这踩着万人尸体登上龙椅的皇帝?本王可不敢说出那胸怀胸济天下的蠢话与鬼话。我便是逼自己心冷到习以为常了而已,从我出生下来被冠以皇子这个头衔之后,除已与至亲之人之外的性命便在我心中分出了种种高低。你要我看着这些生离死别的场面心中能泛起些涟漪与波动?在我打小从宫中看惯了毒杀刺杀以及各种死于权谋之下的冤魂之后,我只觉得这些能让人产生共鸣的景象无比的矫情。”
李翎低下身下捡起钢刀:“如今还支撑着我将他们看作那一个个鲜活事物的,也就还剩心中存在的点点敬意而已。”
李翎没有再看没有说话的蹇铮,打量起手中的钢刀:“当那荒唐的女子刺客将那两名珑骰卫的脑袋像是球似的扔将过来,你觉得本王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蹇铮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李翎哈哈大笑:“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那成婚时新娘子抛的绣球!你说,本王是不是和那女子刺客一般荒唐?”
李翎说罢将手中钢刀插在地上:“蹇捕头要怪本王的话,何不去怪把那死去珑骰卫生下的老妪,以及天下千万寒苦的百姓,去怪他们何不投个好胎,莫不是上辈子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活该在那些冷血无情的王侯之下苟且偷生。”
李翎转而起身低声道:“改变这种现状,你我都不能,起码,现在不能!”
蹇铮沉默了会,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我只是想让晋王殿下说个能让蹇某留在殿下身边的话而已。”
李翎偏头微笑,与地上躺着的尸体呈现鲜明的反差。
“本王对你都这么掏心掏肺了,还不够吗。你难不成想让本王说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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