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隔墙有耳

与沈秀才家一墙之隔住着一个二流子。

此人名叫沈成强,是沈家村及邻近几个村子人人喊打的角色。沈父沈母早些年均已过世,没有了老人的约束,他又没个兄弟姐妹帮衬,沈成强好吃懒做,终日不务正业,专行坑蒙拐骗之事。

这么多年,靠着在东家偷几个鸡蛋、西家地里薅几把菜蔬抑或在镇上行乞为生。遇到青黄不接时,几乎乞讨不到什么东西果腹,他也有的是法子:直接蹲守在酒楼附近,捡拾客人的残羹冷炙度日。

是以到了这般年纪,仍然是老光棍一条。

沈秀才家出了个秀女,相当于山沟沟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这事在浮山镇几乎无人不知,听说官家还赏赐了不少银子,沈成强便厚着脸皮前去乞讨,心想着沈秀才和杨氏一向和善,自己怎么都能讨到一点吃的。

却哪知,直接被拒绝了!

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沈成强和杨氏都是一副被人剜了心肝一般难受,听到他口中恭喜之类的话时也十分愤怒,这让沈成强不由得有了一丝怪怪的感觉。

这个沈秀才,莫不是书读多了,成了傻子?

这十里八乡的包括镇上那些富户,哪个不羡慕他?

可他倒好,倒像是死了亲人一般哭丧着脸。

闻着不知道哪家传来的饭菜香味,沈成强实在是睡不着,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难受,想了想快速地翻身下床,准备趁着夜色去哪家偷点吃的熬过去。

最好是能像上次那样偷到一只鸡,拿到河边烤着吃。

想到烤鸡的滋味,沈成强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

只是,穿好衣裳的他还没出门呢,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隔壁似乎有动静,倒是吓了他一跳。

可仔细一听,声音有些熟悉,那个该死的为富不仁的书呆子沈秀才似乎在哭嚎?!

出了天大的喜事却这般行为,当真是怪异!

正要出门去偷鸡不欲去管,却断断续续地听到沈秀才一边哭一边说话,说话都不利索。

这个状态他最是明白,吃酒了呗。

“溪儿,我的溪儿啊,我的溪儿啊……”

“恩公啊恩公,你快睁开眼看看吧,这是个什么世道啊!黑白颠倒,奸人当道贤人危!那个王……那个大王八就不是东西,昧着良心行事,却还安然无恙坐在县衙里继续害人!”

“老天无眼啊,要不然怎么不直接下道雷劈死他!让他不能继续害人!老天无眼啊!”

“恩公,我对不住你啊!都怪我无能,拉不下脸继续科考,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秀才,保不住溪儿!我保不住溪儿,我对不住你啊!恩公!”

以为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憋闷了多年又吃了酒的沈秀才在围墙那边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字字泣血,沈成强却是越听,眼睛就越亮。

这……他听到什么了?

沈秀才虽未指名道姓,无极县姓王的也何其多,王姓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大姓,但是,能够坐在无极县衙里作威作福的却只有现任县令王籍民!

沈秀才居然敢骂他大王八,还说他是奸人,坐在县衙里头残害百姓,哈哈哈,倒是条汉子,居然敢这样讲,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机会!

这位王姓县令似乎知道自己名声不够好,民间对自己颇有微词,因此,刚一上任就立了条规矩,敢乱议论他往大了说就是妄议朝廷,是对慕容琮不敬,甚至是对大楚不敬,说不定是他国派来的奸细,意欲破坏大楚稳定。

若是谁能及时举报,核实后一律赏银二两。

这简直是天不绝他,沈秀才白日里才拒绝了他,晚上就自动把把柄送上门,简直是活该!

他当年那档子事村里人几乎都知道,以为自己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气节,不肯给当时还是县丞的王籍民“好处”,为此还闹到了下大狱的下场,自然是恨县令大人的。

说他骂别人官府未必肯信,可说他骂王籍民,王籍民头一个就会信!

这简直是一定的!

此外,若是他没猜错的话,他口中的那个恩公应该就是朝廷钦犯、面上大公无私实则贪空了无极县粮仓的前任县令公仪忠!

是了,绝对是的,当初还是公仪忠判了他无罪将他从大牢中救了出来,甚至将秀才功名发还于他,这样的恩德于沈秀才而言,自然称得上一句恩公了。

只是,听他这口气,沈溪这身份怎么也有点怪怪的?

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成强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也不用怕,辱骂县令大人,称早就有定论的朝廷钦犯为恩公,无论是哪一条罪名都够他沈秀才喝几壶的了。

当然,也够自己喝几壶的了!

想到或许明日就能拿到手的赏银,沈成强也不觉得饿了,心情也好了,复又躺了回去休息,就等着明日一大早上县里去告状,领取赏银,胡吃海塞一番。

“树文,树德,去把你爹扶回屋……罢了,我自己去!”

自从沈秀才进了后院锁上门在里头嚎啕大哭不停咒骂王籍民,杨氏便低头不语,十分无奈。沈溪被花鸟使瞧上,她知道沈秀才肯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吃些酒甚至哭闹一回也是正常的。

只是,要哭在哪里哭都可以,干嘛要进后院啊!

还直接坐在地上……真是,也不怕犯忌讳!

为了两个儿子着想,杨氏壮着胆子敲开了后院的门,待沈秀才开门后,一把便将他拉出来,重新锁上门,快速朝主屋走去,一刻都不想多待。

十二年了,她已经整整十二年没再踏入这个院子!

“当家的,我知道溪儿被选上你心里难受,可是再难受你也不该进这院子的,你明知道恩公他……就算是不怕忌讳,也该顾忌着自己的言行,须知隔墙有耳!”

覆水难收,那件事早已尘埃落定。十二年都忍了,都过了,还能什么不能忍的呢!

“嗯,我知道错了,今夜是我失态了,以后都不会了。”

人就是如此,以为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放纵一回后便可安心,以后都不会再去做这样的事了。可问题是,谁说人人都有这样的运道的,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总有些人就像是毒蛇一般,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而只要你轻举妄动,下场不言而喻。

沈溪赶到县衙时恰好遇到王籍民出门办事,双方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教习嬷嬷带着沈溪象征性地朝王籍民行礼,王籍民应付性地点头,却不期一抬头便瞧见了沈溪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顿时呆愣住了。

这位秀女也太美了,比住在县衙后院那些所有的都美!

原本按照朝廷规矩,县衙早在开年之初就在后院另劈了一处修整出来供秀女们临时居住,并单独在墙上新开了两道门供教养嬷嬷等人进出,一般来说等闲是遇不上的。

但这个王籍民色胆包天,一想到天下美人都住在自己隔壁便心痒难耐,又觉得这些秀女不过处于初选阶段,根本没有老百姓想的那般尊贵,须知按照朝廷规定,到了县衙小住的这一个多月期间,是要进行各类礼仪姿态培训的。

有那不合格的,抑或是花鸟使们一时看走眼的,又或者有什么缺陷或者不足是采选时没能发现的,是必须原地淘汰、不与录用的。

一来二去吃透规矩,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以至于每每遇到秀女到县衙报到,他不是要出门办事就是要绕道走,总之,各种理由都找遍了,一段时日下来,整个无极县现如今已经到位的秀女竟是几乎被他看了个遍,夜半无人时便在心里品评哪个娇媚,哪个清纯,哪个身姿婀娜……每每倾倒不已。

当然,他也不傻,重点确定了几个自认为有机可乘的,皆是民间秀女,一个官家秀女甚至是富户人家的都没有。

整个无极县就数他最大,算是这里的土皇帝。

哪怕届时民间秀女不依闹起来,他自有办法搞定就是。

再说了,一个民间秀女而已,来这里之前根本就没见过世面,能够入了他的眼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届时他给点甜头给对方尝,再适当恐吓一番,就没有不从的。

这原是他对付小民的法子,多年来甚是有效,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底气和鼓励。

而眼前这位秀女,倒是比他先前确定的下手对象都要美,让他心动无比。只是,却也疑点重重,衣饰虽然寒酸了些,但气质却是极好的,实在是让人迷惑。

官家肯定不是,就是一时无法判断是来自民间还是富户。

沈溪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惊艳到了这位色胆包天的王县令,悠然淡定地跟着教习嬷嬷到了住的地方。

这处虽然小了些,不过四四方方的一处院子,一眼望到头,但胜在茂树修竹,奇花异卉,假山鱼池,亭台舞榭一应俱全,连屋檐下都有彩绘,看着倒是十分精致,一看便是下了番功夫准备的。

因为蔡公公和刘嬷嬷还在抓住最后的时间继续采选,所以屋子自然还未住满。不知道是沈溪运道好还是事先就安排好了,她住的那屋子现下还是空着的,暂时没有室友。

“你就住这屋吧,床你可以自己选。也许明日,也许后日,大概就会有人住进来了。当然,也有可能一直是你一个人住,直到采选结束。”

美人难觅,且规定的时间已经邻近,能不能物色到新人都是正常的。

“这一个多月却是不能出门的,待六月初一的正式采选后,若是有机会留下来,届时自会允许家人来探望。至于何时就寝何时用餐何时训练礼仪,一会儿便有人来告知。”

“好了,你先歇着吧,自己先打理一下屋子。注意留意屋外的动静,大约半个时辰后会有统一安排。”

送走教习嬷嬷,沈溪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屋子。

整体还算是不错,就是床多了些。不大不小的屋子里,竟然放置了四张床!

若是真的来齐了,她是要和其他三个人做室友的。

可沈家的孩子虽然不少,但她打小就是一个人住,屋子也是整个沈家最大、布置得最好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能不能习惯与人同住。

略微休息了一会子,沈溪先是将整个屋子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然后拿抹布将所有的床都擦干净了,并未因为自己只住其中一张床就不擦其他的。

她向来喜爱整洁,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她难受。

做完这些,这才选了最左边靠角落里的一张床铺好,又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清洁物品,将杨氏让她带来的木箱打开取出所需用品,然后放入床底。

想了想,又把靠着后院的窗户打开,透气。

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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