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堆碌碌，金银满屋；油角弯弯，家财百万。”
广州人不管是富家还是穷宅，都有在春节前开油镬（粤语：锅）炸油角、蛋散、煎堆的习惯，流传的寓意五花八门，主要是祈求来年红红火火、吉祥如意，是广州的传统习俗，由此产生了一个广州话的歇后语：年晚煎堆——人有我有。每逢过年前，一家老少围坐桌旁，齐齐动手包油角，这种其乐融融的情景在广州的每家每户都能看到。有些住平房的地方一天见到几家人同时包油角的情形，也不会让广州人惊讶。不少家庭还炸糖环、牛耳朵等传统小吃，很多家庭过年前或过年时还要蒸年糕、马蹄糕、萝卜糕或芋头糕等。“食在广州”在过年前和过年期间得到了全广州市民最淋漓尽致的展现。
这一传统风俗在广州人的口中用 “开油镬炸油角”来表达，原因是油角的受众面广。油角，广州方言叫“角仔”，家家制作时油角是标配，其它的品种是选项。陈悦家每年都只是做油角、蛋散两种，而且是油角多、蛋散少，在广州人家中有一定的代表性。
广州的俚语童谣有唱：“年廿三，谢灶君；年廿四，开油镬；年廿五，蒸年糕；年廿六，扫房屋；年廿七，执归一（整理）；年廿八，洗邋遢；年廿九，贴春联；年三十，团年饭。”以前的广州人是在年廿四开油镬炸油角的，但随着社会发展炸油角的日子已不太重要了，只要是在年前即可。
在困难时期，食用油是有限制的，每人每月半斤，凭食用油票购买。为了能在年前开油镬炸油角，广州人还要储油，从年头蓄到年尾才可以攒够油开油镬。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往往大家围坐在一起包油角时总忘不了聊起这些苦中有乐的事情。
陈悦一家人79年刚来广州时，租房住，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窗户很多，窗长条、木框、有窗花玻璃，广州人称为满州窗。房东整套房子的大门由硬木大门、木趟栊和矮脚吊扇门（角门）三重门扇组成，木趟栊是一个活动的栏栅，用13条坚硬的圆木条构成，一般为红木或硬木，可通风和保安，适应了岭南炎热多雨的气候。房东是三兄妹，最小的是弟弟，哥哥和姐姐都已结婚，家里还有一位老人家，因为房子大一家六口人住在一起。和陈家一样的租户还有另外三家人，四户租客都是各家一间房，大家共用厨房。民国时市政建设落后的缘故，整套房子没有一个洗手间，连房东都要使用公用厕所。
房东的祖先是满族旗人，是清初攻陷广州、并留穗安家清兵中的达官显贵。到了房东三兄妹祖父那一代人，他们早已同化成地道的广州人了，家道依然殷实，锦衣玉食。陈家人来广州时，房东家中的大部分人都已去了香江，留在广州的只有他们六人。房东家中最年长的那位老人家，年青时的姿容俊美仍有迹可寻，出身于以色事人的青楼，是房东三兄妹爷爷的小老婆，房东家的五位年轻人叫她“细嫲（粤语：小奶奶）”。
因为房东和四户租客贫富的巨大反差，房东家的年轻人都瞧不起这些租户。在四户租客中，陈悦一家的景遇算好些，陈家是教师家庭，加上陈家人的礼貌，这五位年轻人见到陈父、陈母时还打下招呼，而见到其他人则视而不见一般。
陈妈妈从不对别人说三道四，也不允许陈悦姐弟对他人挑剔。她讲究应时和应景教育，为此曾对陈悦姐弟讲：“《论语》有讲：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一样米养百种人，社会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你们可以不爱他们但不要恨他们，恨是最无能的，而爱则是最有力量的。虎门销烟的民族英雄林则徐先生有一句名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朱德总司令也有讲：腹中天地宽，常有渡人船。你们出生和成长在海边，要有大山大海的胸怀，什么都容得下，所以你们姐弟要尽量学会与他们友好相处。”陈悦姐弟都点头称是。陈妈妈又说：“讲到邻居，我们要以德为邻。这个词汇出自北宋文学家范仲淹先生的《奏上时务书》，意思是我们要让道德、教养驻留在身边，就像邻居一样。”
房东家中的老人家姓李，不识文断字，只是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她不让大家叫她阿婆，说叫老了她，这点与陈妈妈如出一辙；也不能叫她伯母，在广州方言中，伯母与“百无”谐音，意思是什么都没了。她让大家叫她“李伯”，刚开始陈悦觉得很难接受，后来慢慢也叫习惯了。李伯自己没有子嗣，三兄妹是李伯丈夫大老婆的枝叶。李伯善良勤劳，可以说是家中五位年轻人的老佣人，除了买菜几乎所有家务都由她独自操持，对此她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这样也使得李伯闲不下来身体很好。
有一户租客与李伯吵过架，逞口舌之快用“小老婆”、“老举（粤语，旧时广东人对娼妓之称）”、“老举婆”等难听的字眼来辱骂她。除了这一家人，李伯对其他三家租客都很好，陈妈妈平常礼数周到，李伯对陈家更是要好。李伯教了陈家人很多广州的风俗习惯，传授了很多广州传统美食的制作方法，连如何做油角、蛋散这些全部都是李伯亲手教授的，所以陈家人在广州过的第一个春节，陈妈妈就带着陈悦姐弟做出了比较正宗的广州过年美食。
每逢过年前，房东一家人把几乎所有传统的贺年应节食品都制作了，令邻居们羡慕不已。也就这几天，陈悦才看得到房东家的所有年轻人都参与到了家务之中。
广州人春节前开油镬炸油角，一般的家庭，少则做三五斤、多则做十几二十斤面粉的量。由此，在广州又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家中有学生的会请几个同学来帮忙包油角，家人都工作的则请同事、朋友或亲戚来帮忙。陈家在广州过的第二个春节开始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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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发展让人们的工作越来越忙，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令到普通家庭也能买得起商场里的油角了，自己包油角的家庭有所减少。但是，很多家庭依然图个过年开油镬的好意头，菜市场的生油角、生蛋散等应运而生，供这样的家庭选购。
放寒假后快过年了，陈迪想起去年春节有同学、也有同事家里不做油角了，对于做油角花费时间多且麻烦有所动摇，她问母亲：“妈妈，我们家可否也买些生的油角、蛋散回来炸，既可以开油镬图个好意头，又省去自己包油角的麻烦？陈悦也工作了，或者我们全部去买现成的。”
传统文化卫道士的陈妈妈说：“有些家庭因为小孩长大了，年味也淡了，我很怕我们家也会如此。包油角是体现年味的一部分，人家是因为工作忙才不包油角的，我们三个人都放寒假了，有什么理由自己不包油角呢？传统节日和传统风俗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我们不但不能舍弃，还要传承下去。我们当然要自己包油角，而且还必须像往年一样要陈悦也参与其中。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过年也不像以前食品短缺时那样热衷吃油角了，所以我们也不能死脑筋，不必像以前那样做那么多了，我们有需要时可以买一部分。我们今年只做油角吧，甚至只做一种馅的，数量也少些。”
陈迪觉得母亲的想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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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9点，陈迪请来帮忙做油角的两位客人就陆续到了。先到的这位叫林倚红，是荔湾区一小学的教师，和陈迪是一师的同班同学；后到的那位叫齐慧，是陈迪一师低一届的师妹，现是陈迪的同事。陈悦是第一次见林倚红，而齐慧则见过几次了。陈妈妈与两位客人都认识。
齐慧的容貌娇美，长着一张娃娃脸，年轻得像是树上的一片嫩叶，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陈悦第一次见齐慧时，就有了“小家碧玉”这个成语用于她身上再恰当不过的感觉。此时再见到她是陈悦工作后的第一次，与上一次相见差不多相隔一年半了。与陈悦前几次见她不同的是，齐慧此时衣着光鲜，时尚动人，脖子上围着一条漂亮的丝巾，像一朵明媚的鲜花。陈迪也是一个爱时尚的人，虽然穿的不是名牌。林倚红的长相温顺淳厚，穿着很朴素，与陈迪、齐慧两人相比显得有点老土。陈悦觉得如果要找一个成语来形容林倚红的话，相对于齐慧而言，她就是“大家闺秀”了。
陈悦在心中为自己八卦地给两位客人的定位感到有趣和满意：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他调皮地在心中自娱自乐着。
两位客人来到时，陈妈妈已炸好了猪油，正在厨房里将椰丝剁成椰蓉。陈悦也正在客厅的餐桌旁用擀面棍将母亲炒熟且去了皮的花生压碎。
大家相互打完招呼后，还没派上用场的陈迪分别请两位客人在木质沙发上坐下，为客人斟了茶，又坐到茶几另一边的小凳子上与她们聊天。
齐慧满脸笑容：“陈悦，听陈迪说你也做了教师。恭喜啊！”
“谢谢齐慧！”陈悦停下手转身看向她，“你以后可要多多指教。”
齐慧笑着说：“你还是和读书时一样，那么谦虚。”
陈迪笑道：“他是新手，虚心向我们学习是应该的，我们怎么说也算是‘革命老前辈’了。”
“对，对。我姐姐说得对！”陈悦笑道，他走到茶几旁给林倚红和齐慧加了茶后，再给姐姐加茶，“林老师请喝茶！齐慧你也请喝茶。”虽然有陈迪坐在茶几旁，陈悦过来给客人斟茶是为了表达他的心意。斟完茶陈悦回到餐桌旁继续压碎花生。
林倚红见陈悦直呼齐慧的名字，说：“陈悦，你也跟你姐姐一样叫我倚红吧。”
陈悦又停下手转过身去，点点头说：“好啊，倚红。”
陈迪笑着说：“一屋子教师，大家彼此都叫老师的话，烦！”大家哄然而笑。
陈妈妈从厨房到客厅走了三趟，将一个大盆、面粉、鸡蛋、猪油和水拿了出来，放在餐桌上，大家都知道她要和面了。林倚红和齐慧都问是否要她们来和面，陈妈妈笑着说：“不用，不用，你们喝茶，等会够你们辛苦的。”
见到陈妈妈将面粉倒入盆中，林倚红马上过来帮忙打鸡蛋，陈妈妈接着又将猪油和水加入到面粉之中。以前有房东李伯的指导加上这么多年的实践，陈妈妈对于各种食材原料的比例已了如指掌，操作起来轻车熟路。
面粉等原料配置好后，陈妈妈撸起衣袖，一边熟练地开始揉着面粉一边叫两位客人喝茶，她搓揉面时，不断地观看和感知着面粉的油分、水分是否到位？偶尔加点猪油或水。过了一会，陈妈妈不用看面团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两位客人说道：“陈迪他们两姐弟啊，包油角技术含量高的部分他们都不愿意学，以后如何独当一面啊。”她平铺直叙的语气，说的是一句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林倚红笑着说：“阿姨，你放心，看得多了以后自然会的。”
陈迪心里笑着母亲杞人忧天，说：“我看这趋势啊，以后慢慢就没家庭包油角了。”
陈悦说：“现在的饼干已经用生产线来生产了，从社会的发展趋势来看，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厂家用生产线来生产油角。”
陈妈妈的传统思想已根植于心，说：“不管社会怎么发展，像我们做教师的，放了假除了值几天班，就没有什么事好做了。包一下油角，其乐无穷。自己包油角最重要的是松硬程度、馅料可以自己掌控，去年吃那些买的，有些皮太硬，有些皮太厚馅太少，总之就是没有自己做的好吃。”
林倚红点头赞同：“我妈妈也是这样觉得，她也说一定要自己包。”
陈悦将花生压好，问道：“妈妈，可以了。馅是我配还是你配？”
陈妈妈笑道：“我配吧，你不知道糖要放多少。你去给两位老师斟茶。”
“哦！”陈悦应道，他不敢怠慢便立即行动。
陈妈妈揉好面之后，又进厨房拿了一个干的盆、椰蓉和糖出来，她按椰蓉与花生三比一的大概比例将它们倒进盆里，然后加入白沙糖，再将它们搅拌均匀。陈妈妈笑着跟客人说：“他们两姐弟啊，小的时候在湛江花生吃多了，现在还有点怕，不太喜欢。所以我们家的馅是椰蓉多，花生少。如果不是要送点给别人的话，我们连花生都不放了。我发现广州人就特别喜欢花生，我有一个同事说他视花生如生命，什么都可以没有，包括命，唯独花生不行。”
大家都被逗乐了。林倚红和齐慧都羡慕地点点头：是啊，我也是很喜欢花生的。
林倚红又说：“我爸啊，一碟炒花生就能喝一瓶米酒。”
陈妈妈笑道：“你们喜欢花生真是太好了，等会我装一些给你们，是他们的表姐夫从湛江带过来的，比菜市场见到的那些要好多了，不过是带壳的，你们吃的时候再剥。花生不是一次吃完的话，我觉得有壳是最好的，方便保存。”
林倚红和齐慧两人都说：阿姨，不用客气的。
陈妈妈说：“不客气，家乡的特产能与你们分享是最美好的事情。”
一切准备就绪，陈妈妈将餐桌上的东西清理好后，说：“好，轮到三位漂亮的姑娘上场了。”
“不需要我？”陈悦笑着问道。
陈妈妈笑了：“你可以不吃，但不可以不做。”
陈悦负责做油角皮。他用擀面棍将一小团和好的面粉压扁压薄，再用一个矮身的玻璃杯作模具，圈出一块圆形的皮出来。小面团一开始可以圈出七、八个油角皮，当少到只能圈出两、三个油角皮时，他又取一小团新的出来和剩下的揉压在一起。以前陈家第一次做油角时，房东李伯就教陈妈妈油角皮要整一大张来擀，皮的厚薄要均匀。李伯对于她喜欢的人，就会津津乐道，说到眉飞色舞。她还告诉从来没有包过饺子的陈妈妈，饺子皮如何和面，饺子的皮要中间厚四周薄，所以饺子皮是要一张一张擀的。
陈迪、林倚红和齐慧包油角。林倚红和齐慧在制作前都询问了陈妈妈对形状有什么要求？陈妈妈笑着说：“百花齐放，用你们最熟悉的方式包，这也是自己包油角的精髓之一。外面买的油角外形千篇一律，是没有这种效果的。”
大家都笑着赞同陈妈妈的说法。三个人各有不同的做法。有的将油角皮对折黏合后，用指甲沿边一路轻捏成麻绳状；有的将皮对折后捏紧，扭边。很快，餐桌的大碟上出现了油角，而且在慢慢地增多，一个个都玲珑雅致的。
陈妈妈又进厨房准备了一碗清水出来，以便大家觉得油角皮的边要湿润时使用。
陈妈妈观看了一会，赞叹道：“陈迪说得没错，倚红和齐慧，你们的手艺真是广州一流的。”她的赞扬，两位姑娘既欣喜又羞涩，都谦虚着。
陈妈妈又笑着说：“你们慢慢做，我先去装两袋花生，装完了来帮陈悦压皮。”林倚红和齐慧不免又和陈妈妈客套一番。
陈悦压油角皮的速度已明显跟不上三人包的速度了。
半晌，陈悦有了母亲的帮忙，两边的速度才均匀了起来。五个人边包油角，边谈笑风生，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间。陈妈妈早上已准备好午餐的食材，只需烹调即可。
吃完午饭，陈妈妈收拾碗筷。
陈迪笑着说：“倚红，今天辛苦你啦！我也不敢再留你了，免得你的白马王子等急了。”
林倚红脸颊绯红：“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家早一天或迟一天包油角就好了，就不会冲突了。”
陈迪笑道：“没事，你也看到了，剩下的已经不太多，有我和齐慧就行了。”
林倚红站了起来，拿上自己的小背包与大家告辞，陈悦赶紧走到大门旁给她开门。陈妈妈将一袋花生递给她：“倚红，辛苦你了，有空多来玩。”
“谢谢阿姨！”林倚红跟大家挥挥手。
齐慧问陈迪：“倚红怎么这么快就走？”
陈迪笑着说：“她前天跟我讲了，她男朋友家也是今天做油角，而且她男朋友家样样都做的。我叫她别来了，她坚持要来。”
陈悦换了新的茶叶，三个人坐下来喝茶聊天。
齐慧好奇地问道：“倚红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陈迪说：“听她说，是她初中的同学，在卷烟厂做工人。”
陈妈妈洗完碗走出厨房，微笑着问道：“小齐，他们的爸爸说白天最大的享受就是午觉，你需不需要进卧室休息一下？”
齐慧笑道：“茶很提醒，不用了，谢谢阿姨！”
陈妈妈说：“不好意思，困意袭来如山倒，我要睡一会，你慢慢喝茶。”说完就进了房间。
下午，三个年轻人又继续包油角，陈妈妈开始准备油镬炸油角，油温差不多时，她将用湿毛巾盖住防止风干的油角拿进了厨房。
须臾，油角进入烈油中发出的滋滋声响传了出来；接着，一阵阵炸油角的香味也从厨房里飘荡了出来。
齐慧边包油角边问陈悦：“我爸叫我读电大，你们广州学院有没有成人班？”
“有啊，我们系也有，计算机专业的，而且有业余班和全日制班两种。”陈悦说。
“业余班是不是晚上读的？”齐慧问。
“是的。”陈悦答道。
齐慧说：“对了，我爸就是想我读计算机，他说计算机专业热门，但我怕我学不会。其实读什么专业我都无所谓，我们教小学的，我觉得学什么都一样。我啊，原来想跟革命作家高尔基一样，在社会大学里继续学习算了，但我爸不同意，他说现在社会‘砂纸’重要。”广州人把文凭叫做“砂纸”或“沙纸”。
陈迪笑了：“齐慧，你不用怕学不会。有我弟弟在，你怕啥？”
陈悦赶紧说：“不，不，我姐姐不了解情况，计算机晚上上课的那个班上学期我教过他们BASIC语言，下学期我还会带他们的单板机实验。我是学电子的，很多计算机的课程我都不懂的。”
“我就喜欢陈悦这么谦虚的人。”齐慧笑着说，瞬间回喜作嗔：“陈迪，你看我们那个老古董、冷面罗刹，她的背面倾国倾城，正面却忧国忧民。她什么都说自己会，我看她什么都不会，就会管得我们死死的。”
陈迪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陈妈妈端着第一盆成品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个油角都涨成胖乎乎的极度诱人。碰巧齐慧普普通通一句说陈悦谦虚的话，被她听到了，而且听出了不普通，她心里是又甜又美！陈妈妈笑容满面：“等不太热了，你们就试试大家的成果，可惜倚红走了。”
陈迪笑道：“没事，我们替她吃。”
齐慧虽然与陈妈妈已很熟落，但囿于尊敬，不敢直言提醒：“阿姨，我妈妈炸油角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的。我问过她，她说那是风俗要求的，一边炸一边要说一些好意头的话。”
陈妈妈笑道：“这个有点意思，我要向你妈妈学习。”说完就赶紧进厨房了，里面的油镬还在炸着油角。
齐慧说：“陈悦，我今年就想报你们学校，有不懂的地方我再问你。”
“好啊！支持你，祝你顺利考上。”
大家开始吃油角，陈妈妈也从厨房里面出来拿了一个。
陈悦边吃油角边说：“我上学期教BASIC的班有一个学生，我以为他差不多50岁了，原来他40刚出头……”
齐慧心急地打断了陈悦的话，好奇地问道：“年纪这么大还读成教啊，他读来有什么用？”
陈迪说：“雅典诗人梭伦先生说过：活到老学到老。”
陈悦被陈迪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答案逗乐，他笑道：“我听他的同学讲，他要拿个大专文凭才能升厂长，他是为这个来读的。”
陈迪和齐慧都忍不住笑了。
陈悦说：“刚上他们班的课时，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他年纪大我一倍，叫他名字吧我又叫不出口。他就很大方，他说老师你就叫我大哥吧。他的同学就笑他你想得美啦，居然白日做梦想老师叫你大哥？所以我就叫他大哥，他叫我老师，怪怪的。”
陈迪和齐慧又笑了。
陈悦继续说：“他用一本他们的生产记录簿来作笔记，又大又厚，是自己裁纸自己装订的那种，他写字又大，一页纸写不了几行字，最大的问题是他听课做笔记的速度很慢，我每次一擦黑板他总要叫停，总有同学笑他，对上课有点影响。我就跟他商量，问他可不可以只是认真听课不做笔记，然后拿我的备课本去复印？他的同学就说他很有钱的，当然没问题啦，实际上他也确实想这样。”
陈迪急了：“你先说上学期末他考试及格了没有？”
“没有。他才考了28分。”陈悦摇摇头惋惜地说，“从他的情况来看，下学期的补考他也很难通过，所以为了他，我专门去找了我们主任，讲了他的情况，我强调他上课、做作业和上机都是很认真的，我问主任补考时我能否放松一些对他的要求？其实我一讲他名字时我们主任就笑了，他很耐心地听我讲完，才说他也很清楚这个学生，每个教过这个班的老师都和他说过这个学生。我们主任又说我这科他算高分了，其它科更惨，他已经萌生退学之意了。”
陈迪和齐慧都说：太可惜了。齐慧问：“他退学了没有？”
陈悦说：“不知道，下学期开学后我要问问我们主任才知道。”
齐慧不禁心生怜悯，说：“看来他的厂长梦碎了。”
陈迪笑道：“齐慧，等你从广院毕业后，希望你能做我们的校长。”
齐慧笑了：“我也想，最主要的是我想‘治’一下我们的冷面罗刹，让她看看什么叫做领导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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