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庆侧过头,望向他们一个个年轻的面庞。
能比自己大十岁?二十岁?谁不年轻!
都是年轻的兵,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谁不心疼谁不被爱。却被战争逼成这副模样,你们要舍生取义,然后让我背负一切苟活,还要让活下来的人永远铭记?我乐庆,受不了这憋屈!
同时他也清楚,眼前的这些夷军精神饱满,根本不是自己这边状态萎靡的一方所能力敌,就连马儿都十二时辰没有进食,昨晚还奔跑一夜,即便此刻全军逃跑也逃不多远,等马儿倒下,照样会被追上,只有逃出少数人才有活命机会。
要么逃出三两人,要么一起逃一起死,要么一个都不逃,一起死。
乐庆很简单的做出抉择。
不就是两眼一闭腿蹬天么,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谁要想逃,现在快逃,还会有一丝生机!”乐庆长枪一甩,大声道,“不然就要留在这儿了!”
众人难受的舔舔嘴唇,发干的喉咙蠕动,谁也没有离开。
乐庆点点头,既然都选择留下,干脆一起死算了。
目光扫过,他要死死的记住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命令,也不会害死他们。
从昨晚一开始下令追击司空明朗时就错了,如果给他从来一次的机会,或许他依旧……不,他会留下所有虎骑军,自己一人追来。
他不可能放弃司空弘轩。
即使当时战场并不安全,也绝对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看到原本都已经冲出来的骑兵,此刻列队折返回来,夷军全体一愣,冲出来不就为了逃命吗,怎么还都回来了,是不是后方有大军,总感觉不对劲。
还是说,这些人自知逃不掉,放弃逃跑,打算以命搏命?
乐庆嘴角微微扬起,提起长枪:“大尊骨气长存,虎骑军,杀!!!”
这一嗓子几乎用尽了力气,但紧接着全体冲锋,使他肾上腺素再次激发。
还剩下七八十人的虎骑军,提枪掠阵!
纵然敌军两倍于我,又当如何!
“大尊骨气长存!”
“护住将军,杀!”
“让将军活到最后一刻。”
乐庆动作大开大合,没有多余力气去抵挡敌兵攻击,只能以死相拼,在敌兵没杀死自己之前,率先杀死对方。
如此一时,竟打出了一丈之地无人能近的勇猛悍将的意味。
众多骑兵见将军如此神勇,精神一振,手腕上使出的力度更大了。
血红的朝霞渐渐消退,双方都拼命的要弄死对方,场地上慢慢垒起新的尸骨,双方宛若两只猛虎,谁也不能率先离开这里,直至有一方死光。
浓重的血腥引来秃鹰,在上空盘旋,等待着这场蒙蔽双眼的血色表演落幕,生命溅出绚丽的鲜血,渐渐消逝。它们就可以进行这场血与肉的狂欢。
高度的紧张使他们只觉着过了几刻钟,实际上这场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乐庆被骑兵重重掩护,也依旧添了数道新伤,应该疼的龇牙咧嘴,可他没有力气。
本来自己最弱,却到现在还没死,乐庆自嘲的笑笑,手臂上的鲜血流淌到枪杆上顺着枪尖滴落。
还行吧,应该会有人活下来。
虎骑军与敌方所剩人数差不多,即便骑兵状态差到极致,也依旧是步兵的克星,以命拼杀之下,发挥出了应有的优势。
战马连连喘息。
对方还剩五十几人,己方也有三十余人,只是敌方拦住了去路。
夷军没想到对方如此顽强,早就被杀破了胆,他们不敢逃,怕被骑兵追上。
虎骑军枪刃都砍钝了,杀的夷兵人数已然不多,可同样不敢逃,怕激发战马最后一丝力量,冲出去后战马翻倒。
两方就这样死死对持,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锋。
“将,将军。”先前的骑兵战至此时,身受数伤还没有倒下,此刻惨然一笑,“将军……随我们杀到此刻,多……谢了……如今可以走了罢。”
乐庆没听明白,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为将军开路!”
随后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乐庆一惊,这样打破僵局无异于加快双方最后死战,然而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顾及自身安危,更加没有畏缩,枪出如龙一往无前!
面对敌军砍来的长刀、挑来的长枪没有丝毫防范,双方相撞,一骑兵脖子被长枪贯穿,而他的长枪也刺穿了对方面颊。
这一刻乐庆终于理解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要以命搏命。
又有人腹部被弯刀切开,那破烂的护甲没有起到丝毫防护作用,甚至一小节肠子被带了出来,但敌人也同样被他杀死。
“不行,不要!”乐庆也冲了过去,长枪挡住夷兵进攻,那名骑兵没有受伤,便把这夷兵毙命。可他根本没瞧乐庆,又向下个人杀去,依旧没死,到杀到第三人时,却还是与敌人同归于尽。
乐庆神情呆怔,瞳孔微微颤抖,异常难受,又好想哭。
三十余人奋死相拼,竟然将这场战斗拖向胜利……是胜利了吧,毕竟己方还有人活着。
这就是胜利吗……如果这是,乐庆宁可选择不要。死去的夷军也同样没想到,他们堵截欲要消灭的尊军,给他们带来了死亡的灾难。
一场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的战斗,竟然被颠覆了。
那个一直陪在乐庆身旁的骑兵还活着,战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把刺进敌兵身体里的长枪抽出,扭头望向乐庆,满脸污血的脸灿烂的笑了。
乐庆也笑了,浑身放松。
骑兵驾马走了过来:“将军,没想到在下还活着……”
乐庆刚要点头,他却神情松动,翻了白眼,向后扬去落马倒地。
乐庆低头看向他,没控制住力道,紧跟着坠下马来。
砰的一声,那骑兵恢复了些许意识,看向乐庆。
“将军……我坚持不住了,不知道村口还有没有夷军……你快,快站起,在村里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躲好,等恢复力气再想法逃……”
正说着,他闭上双眼,没了意识。
乐庆咬着牙,挣扎的坐起来,靠在一具马尸旁。
天空上没了秃鹰,落到地上啃食着血腥发臭的尸体。
乐庆摇摇头,尽量保持清醒,不能晕过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夷军赶来,若是昏厥过去,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这样想着,长枪拄地,两手拖住要站起来,可手都软趴趴的,更别提整个身子了。
耳边传来异动,乐庆看去,见到一个人影挣扎着翻身。
还有活着的人么?他想着,要是有就好了,两人还能互相搀扶,起码能快点离开这里。
那人站了起来,是夷兵。
乐庆收回视线,长叹口气。
夷兵同样也看见了他,抽出腰上的弯匕,一瘸一拐的慢腾腾走来,他腿没受伤,但腹部的刺伤给他带来严重的影响,即便如此他望向乐庆的目光仇恨依旧不减。
一只手似乎不管用了,耷拉在那,另一只拿刀的手伸的笔直,瘸一般的走路,手还一前一后的摇晃,就像拿着匕首胡乱的挥。
乐庆仰头躺在马尸上,尽可能的放松,时不时望向走来的夷兵。
他实在太慢,所以乐庆丝毫没有担心。
到底多大仇恨,这种时候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么,乐庆想着。
他的双眼朝天空望去,阴云密布。嗨,好歹让我再看看蓝天啊……便又胡思乱想了起来。
贤明的君主也好,开疆拓土的将军也罢,都有颗仁慈之心,以便收得民心,民心所向,才有铁壁江山。
但见识过这些想要开疆拓土的侵略者后,乐庆实在仁慈不起来,侵略就是侵略,战争就是战争。张养浩有诗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啊,都被屠村了。可当兵的就不苦吗,两国挑起战争,冲在最前线,死的也最多、最惨。
见识到这群蛮夷的手段后,他对侵略有了新的认知。
乐庆涣散的目光凝回了些。
恐怕,对待外族我不在有怜悯之心,等我踏足蛮夷土地,定要让它们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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