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忆平生恨事

明珠府的马车换了个方向,朝着昀王府去。

沈遗珠问道:“殿下可知,先前西偏门的小厮是李洵的人?”

李昭肯定道:“那小厮应是李洵的侍卫,我曾见过,好像是叫天暨。”

沈遗珠:“那殿下可知,李洵请您去岐王府所为何事?”

李昭垂眸摇了摇头:“天暨刚要请我上马车,旬止就来了,说他近日奉旨在著作局写时政记,有些困惑请我过府一叙。”

沈遗珠觉得自己想不通,旬止真的只是为了帮她?

李昭见她沉思,问道:“我听说李景今日私下召见了你,是所为何事?”

沈遗珠揉了揉眉心:“春闱科考舞弊,我准备拉几个人下水从严处理。作为交换,李景让我支持郭奉仪入华盖殿。”

李昭道:“郭奉仪此人我知道,喜好空谈义理,素日目中无人,”顿了一会,没忍住冷笑道,“李景手里那封泰山封禅的奏折就是他上的罢?倒是会借风攀附。”

沈遗珠道:“既然李景想送个人进华盖殿,左右我拦不住,顺水推舟也无妨。”

李昭有些担心道:“届时廷推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林深甫坐镇,他不喜你,你小心不要被他抓住把柄。”

沈遗珠知他有此顾虑,安抚道:“殿下放心,我有分寸。此去襄阳,我暗遣了工部的高疏随行,水患为祸已久,殿下可有把握?”

谈及他的差事,李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年轻俊美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阿韫也不必为我担心,你还记得你我幼时,施老太师在母后说五日后要考我们地理水经时,是如何为我们补课的了吗?”

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沈遗珠也笑道:“当然记得,殿下当时悬梁刺股、彻夜不眠,那般求知若渴的时候实在令照韫再难忘记。”

马车里的气氛一扫之前的沉闷,也变得轻松起来。

回府时已是傍晚,沈遗珠前脚刚迈进蓬山阁,后脚沧许就来告诉她,谢迁半个时辰前已在百尺楼等她。

沈遗珠吩咐神洛备马折回。

推开百尺楼门却见一灰袍白发老人坐在正厅,旁边站着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端雅公子。

沈遗珠惊喜道:“夫子!”

老人放下茶盏应声回头,笑容慈爱和蔼。

一旁的谢迁为她拉开身侧的椅子,指了指面前一桌的珍馐,笑道:“阿韫,就等你了。”

沈遗珠立刻跑过去挽住施玄平,笑靥如花:“有一阵子没与夫子和师兄一同吃饭了,阿韫很想夫子。”

施玄平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自然是我们阿韫有大事要做,夫子不急你这一时啊。”

伪书一案后,她爹沈兼世在狱中被诬告谋反,文和帝李让不辨忠奸听信诬言,竟不肯交由三司会审,直接下旨赐死沈府满门,她靠着永熹年间女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得以存活下来。

李让的皇位让人诟病不已,他即位之后手段凌厉,凡事斩草除根,否则也不会给沈兼世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死罪,而她作为沈兼世的嫡女、沈家唯一的后代,女帝时又甚得恩眷,岂是能活下去的?

若非那救命稻草一样的丹书铁券,若非她爹爹的挚友和门生在朝堂上极力周旋,她绝无可能安稳地活到今天。

因为前世,她就死在了从牢里被押回沈府后的那天夜里。

九月初八,她爹爹被处斩的第三天,李让咬定沈府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刑部押她回沈府找所谓的罪证。

当时天有小雨,途径无数府屋,万家灯火长明,却再无一盏为她而亮。

她身在其中,亲手点了一场大火,在焮天铄地的火光里哭了,那是沈府急转直下以来她第一次哭,可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状若疯魔,这世道太可笑,若有一天这滔天的大火能照醒昏聩的帝王,能烧死这些阿谀无良的臣子,她便甘愿再赴死一次。

她从小受尽万般宠爱,随爹爹来到京城求官后一路自觉顺风顺水,女帝破例让她做了太子的伴读,从此为臣为官平步青云,如今终于明白,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中苦苦煎熬的人。

这一世李让遭了报应,其子李景发动玄清门之变夺得皇位,她韬光养晦苦心经营终得重返朝堂的机会。

她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也禁不起再失去任何亲人的痛苦了。

沈遗珠眼眶一酸,差点要落下眼泪:“夫子,阿韫每日都很想您。”

她泪眼婆娑,模糊的视线仿佛可以让她透过夫子看见爹爹。

施玄平与沈兼世同年进京应考,在太学考试、翰林院任职时吃住同处,政见相同、彼此欣赏,从此互引为知己,又同时被先帝赏识入朝为官,二人谊切苔岑,遂结为莫逆之交,远胜于亲兄弟,故而她小时候便拜了施玄平为师。

于她而言,施玄平亦师亦父。

他们都是她这一世下定决心好好珍惜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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