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是梦,梦里半醒。
又一次梦醒,是躺在一棵巨大的椿树下。
周围站满了人,以杨树为圆心,围成数个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最后一圈踩着凳子才能看见杨树。
而杨树眼前,站着一位女子,圆脸,好看,看不出年龄多大。
女子盯着杨树,表情极其复杂,不可描述。
女子伸出手,摆出拉他起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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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眨巴眨巴眼,明白了,这还是个梦。
他自打精神分裂起,每天都会做这个梦,好几个月了,每天每天。
这是个噩梦,基本场景,是一条幽深蜿蜒的河流,一座破旧残缺的砖桥,一座红砖青瓦的院子,一棵巨大参天的椿树。
梦的内容,每次都有些许变化。
结尾则一成不变,每到最后,四周开始阴风阵阵,突然天空裂开,露出一张血盆大口,一个怪物一口吞掉杨树,吓醒!
每次剧情都不复杂,这个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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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深知自己精神分裂。
所以在每个清醒的片刻,都做足功课。
比如把经常重复的梦境记牢,将最新的变化分类,制订操作规范,不断自我暗示。
所以杨树最怕梦境的剧情变化,那意味着经验失效,风险未知。
这次的变化有点大,人也太多。
以前梦里几乎没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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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伸手要拉杨树起来,杨树选择无视,自个儿站起来。
然后四周巡视,在心里打钩。
巨大的椿树,对。
红砖青瓦的院子,对。
残破的砖桥,砖桥呢?杨树踮起脚尖,蹦了几下,看见了,对。
还有桥底下蜿蜒的河流。对。
没错,是那个梦。
杨树竟然还看见了金乌!
以前这个梦里,好像都是阴天,阴风阵阵,相当瘆人,这是第一次出现金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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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一边拍打身上屁股上的灰土,一边做打算。
尽量不说话,谁都不理,怪物一出来就大叫一声,缓冲一下恐怖气氛。
这个梦太可怕,没做过的人不可能知道其恐怖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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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女子见杨树无视他存在,自主站起,有点尴尬。
就转身冲人群喊话:“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是我们家的客人!
“是楚远生前的朋友,刚才我是猛一见他,想起了楚远,才晕倒,没事了,散了吧,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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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好听,很软很酥,像块蛋塔。
一想到吃的,杨树的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杨树向四周看去,包围圈开始松动,又听见一个老太太说:“陌华呀,别太难过,保重身子哈!”
圆脸好看女子,使劲点头,说:“好,二大娘,回吧,回吧!”
人群加快散去,杨树抓紧时间琢磨刚才的新词。
以前这个梦里没有台词,剧情也很松。
这次不但有了大量人物,有名有姓,有剧情,群演还有台词。
一个叫楚远的,死了。
一个叫陌华的,一见杨树,想起楚远,晕倒了。
这个楚远与杨树是朋友。
谁叫楚远,这哪来的朋友?真扯淡!杨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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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看天象,下午酉时的样子。
金乌像个硕大的蛋黄,四处流油,惹的肚子叫唤的更剧烈。
这也不对!梦中出现金乌,一般是好梦,以前这个梦一直天昏地暗。
掏出话匣,断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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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散去,好看女子再次伸出手,说:走吧,回家。
杨树只好站起来,不敢说话,跟着女子走。
杨树走的小心翼翼,两脚不敢离开地面,像溜冰那样走。
他经常被幻境带坑里,这是经验。
女子看着他奇怪的走路姿势,问他:“是受伤了吗?”
杨树简短说:“是怕掉沟里!”
女子早闻见杨树的一身酒气,听了这醉话,莞尔笑了,笑的很美。
杨树跟着女子,穿过梦中一直有的破砖桥,走到小河对岸的另一片村子。
这座村子被小河一刀劈开,分为南北两片,刚才杨树躺在南村的椿树下,现在则走进北村。
这个场景熟悉,背静一直重复没变。就是这次剧情拉长了,而梦中怪物一直还没有出现,按说早该出来了啊!
杨树有些急了,噩梦最怕拖,早死早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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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桥头左转,走到北村第一排的一个院子,女子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领杨树进去。
院子干净整洁,南向两层小楼,东西连体,院子里铺着古朴的地砖,地砖的间隙栽种着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怪物还没出现,这次奇了怪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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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黄昏时分,金乌将落未落。
走进一楼客厅,光线有些昏暗,好看女子按了一下墙壁,辉煌的灯光扑面而来。
是个传统布局的客厅,字画,条几,红木茶台,古典家具。
这个场景也是新的,这次的梦没完了!
坐下,沏茶,女子递来一杯,杨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喝一口,好茶!好烫!
怎么还不醒?怎么这么真?
杨树这种病,不做梦就在梦中,幻觉无孔不入。
杨树做梦可比一般人有经验太多了。
梦里是没有痛感的,稍有痛感就会醒。
梦里喝茶是没味的,跟喝空气差不多。
现在喝茶,又香又烫,难道这是病情又重了!
还有金乌西下的场景,梦里一般见不到金乌的,更不会这么光鲜。
怕是病入膏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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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递完茶,看着杨树,等着他自己交代。
杨树则有茶就喝,就不说话,等着醒来,噩梦总会醒来!
怪物早该出来,出场时的那种恐怖气氛,极可怕。
现在,怪物一直不出来,这个美丽的女子,难道是让她变成怪物?
想到这里,杨树警惕起来,盯着女子看。
琢磨着这张美丽画皮,会从哪里裂开个口子,张开一个血盆大口。
女子被看的恼了,皱皱眉,问:“你到底谁?”
杨树不想说一句话,一边防备,一边从身上掏出身份证,工作证,话匣子,交给她。
话匣子虽断电,机体印着有认证编码,编码跟身份证一致,也是唯一的,扫码可读取。
女子读完证件,扫完编码,一脸迷惘,自言自语起来:
“不是鬼!有影子,还有工作证,还有身份证,跟话匣编码对得上,他不是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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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女子把证件递给杨树,说,“我叫爱陌华。”
一边说,一边找了纸笔,写上名字。
她的字,可以说是书法,看样子是练过。
“爱”这个字作姓氏,读音是“会”,不写出来很少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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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份上,杨树要再不说话,实在太失礼了。
杨树清清嗓子,配合剧情,说:“我经常做这个梦,这次比以前长的多!
“以前没什么人,只见到大椿树,红砖青瓦的院子,破桥。
“进到梦里不久,就会吹来一阵妖风,很恐怖。
“有个怪物,一口吃掉我,把我吓醒!
“我也习惯了,如果你就是那个......”
还差一两句就要摊牌,忽听到啪的一声响!
杨树吓一哆嗦,可梦还没醒,却看见爱陌华喝茶的陶杯掉在地上,掉在地砖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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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陌华顾不上收拾杯子,急促的问:“你认识楚远吗?”
杨树摇摇头,说:“说我是楚远朋友,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不认识什么楚远。”
“那为什么,你整天来我家装神弄鬼?”爱陌华。
“整天来你家?装神弄鬼?你说说,我听听,我怎么装神,怎么弄的鬼!我可是第一次来!”杨树。
这就是十几年前,杨树和爱陌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杨树把她当做画皮,她把杨树当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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