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何为中国?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啊?那怎么办?凶手手段十分凶残,可不能把大家牵连进来啊!”雪诺克担心起来。

“希望这人还未发现我们在七相公屋里找到了什么,对的!在黑暗中他不可能和我们一样发现那个信封!不如我们如此如此...”

鲁本和雪诺克咬着耳朵,瞒着所有人偷偷定了条计策...

简短截说,京城连着几日下了雨,没出什么事,郑玄暗中吩咐丐帮情报网调查“圣若瑟”也没有任何可用的消息,但却获得了日本使馆电报频频的消息,几份未能破译出来的日方电报复制件被秘密送到在南海会馆中等候消息的郑玄手上。日清开战,清国败绩连连,目前正试图求和,日本方面频频电报联系讨论和谈策略也算正常现象。除非能够破译日方电报的内容,否则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但想要依靠丐帮来破译电文是肯定不行的,这必须由专业的来干。

3月12日,郑玄看着那几份电报里一堆毫无章法的数字一筹莫展,就随手把电报放在桌上去了前厅活动活动身体。正巧虎介想来借纸笔,见桌上放着几张写满数字的纸片,随便看了几眼,立即明白了这是日方密电。他默默记下了几段经常出现的数字,赶快回屋翻阅起《金瓶梅》来。之后不禁心生焦虑,坐立不安。他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去找郑鸣谈谈。

“小姐,郑先生获得的我国密报,在下破译了一小部分内容,因事情重大只能和你说一下了。”虎介悄悄和郑鸣说起。

“你居然偷看爹的东西?妄他对你这么好。”

郑鸣略带怨嗔,她心知虎介非是有意,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想朝他发点小脾气埋怨他几句。她也不知为何从“闯枪阵”之后就对他老有这种奇怪的情绪。

“在下不是故意的,本想找郑先生借纸笔默写下刀诀,无意中看到了他桌上的信件。请小姐原谅。”虎介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着她话。

“算了,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那么,到底密件里说了什么?你是怎么破译的?”郑鸣也明白,搞清楚到底什么内容让他产生焦虑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在下以前是在学研社进修的,自然知道我们的密码如何破译,密码母本就是那本瀚海斋出版的《金瓶梅》,一组数字分别对应页数、行数、字数,按照母本查找便可知道电报内容。在下前些天已经托鲁桑取回公寓中藏着的母本,对照破译一些关键词后发现我方已经秘密把了代号为‘隳‘的情报要员成功安插在清国,目前进展顺利,隳已深度潜伏,在他协助下大本营已成功获取了藏宝图。”虎介说道。

“难道日本真的那么傻派这么高级的奸细抢夺那个破烂假藏宝图?这个隳会不会是那个荒尾?”郑鸣十分不解。

“荒尾先生不是隳,荒尾先生的级别应该比隳要高,但隳的密级属于绝密内容,电报中也没有涉及此人一点信息。情报工作注重保密,一般只有单线联系,甚至上级也未必得知下级发展的下线是谁。估计除了荒尾先生和隳自己外,再没有第三人知道隳是谁。根据目前表面信息看,隳负责的任务线非常多,是荒尾先生下线中的核心人物,而您那张藏宝图很有可能是真的,只是人们一直没能破解内容罢了,在下觉得还是要谨慎对待藏宝图才是,毕竟属于清国先人留下的宝物,万不可轻易舍弃。”

“哈?原来这么复杂啊!可我早把它扔海里了呀!”

“呃......”虎介一脸茫然,仿佛变成了石头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我爹还有别的身份吗?也是和你一样?”

“应该是的,在学研社时就有同僚被安排去调查过郑先生,虽然始终查不出什么,但想必他也是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

郑鸣急不可耐地抓着虎介去找郑玄把事情问个清楚。和父亲促膝长谈后才知道了他当年如何接受沈葆桢委托回广东组建情报网的事。终于,直到此时此刻郑鸣才明白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这个豪绅的身份之后原来还有这样的背景。忽然间,她觉得父亲形象又伟岸了许多。见虎介能够破译密电,郑玄本想请他帮忙破译,但转念细思,毕竟他是日本人,如此相邀也是为难人家,将虎介置于不义之地。虎介倒是不介意:

“郑先生,如不嫌弃,我可以帮您破译这些电文。”

“你是日方人士,如此会让你左右为难,陷你于不义。”

“善恶一念之间,但求向善无分国家民族,在下愿意协助您,实乃出自真心,在下不想小...小...姐...因此受伤害。”

虎介提及郑鸣,怕她受到事情连累,一下触动了郑玄。遂同意让虎介帮忙破译密电。虎介立即取来母本对照翻译。按虎介所说,他的业务能力在学研社里属于最差的那个,所以破译起来并不顺畅,真是无能至极,要不父亲也不会强迫他改行去参军。弄了一整天才算是勉强得出一部分信息。大致内容是:代号隳的情报人员已经按计划早在1889年就顺利完成潜伏,同时也加入多个组织,并成为这些组织内的骨干力量,其上线直接负责人为荒尾精;1894年4月,荒尾精才向大本营报告隳的存在,同时隳顺利获取了清国南方沿海各省港口驻军情报,4月底荒尾精完成所有绘图工作及分析报告;5月,隳提前携带搜集好的情报从陆路北上北京替荒尾精向大本营递交各省驻军及战力情况的资料和报告。稳妥起见,荒尾精略晚几日携带备用件从海路北上辽东,在芝罘转陆路将情报转往天津;临行前由隳联系并招募的大盗一枝花成功获取了藏宝图;6月初,因隳所呈情报显示清国战争能力极弱,北方一旦开战,南方各省各自为政,很难步调一致地北上支援,日方决定大胆进击;开战期间,隳受命于京城潜伏期间,又因受某清国组织聘请,开始执行渗透民间反清会党的机密任务,期间竟自主发展出了自己的下线“兰”。

大本营认为,虽然隳对日方极具战略价值,但此时自主发展下线,似有失控苗头,令荒尾精好生羁縻笼络,切不可让他脱离掌控变得尾大不掉;1895年初,大本营决定在乙未年中夺取台湾,为此必须要让清国发生内乱自顾不暇,命令荒尾精尽快安排隳南下配合工作;隳通过“兰”的密报得知了会党渠魁孙某已于不久前暗中离开了美利坚,是否为归国图谋反清尚不得知,日方指示荒尾让隳和“兰”马上成立外围工作组“兰组”相机行事,并充分利用这一情况为日本创造有利条件。

郑氏父女见之大惊,没想到这荒尾精在船上说的都是真的,他早就派遣隳带着情报北上了,所以他才不担心那箱情报。而且这个隳的身份极其神秘,到底是什么人背景如此深厚,活动能力如此强悍,竟能同时卧底几个不同的组织!还发展出了自己的下线。这些是什么组织呢?电文里没有交代,只在字里行间判断出既有江湖背景也有会党背景,还有没有其他背景?不知道了。正好冯境清外出回来,和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两人判断,根据目前最新那份电文所说,隳应该还在京城某个角落里谋划着南下,如果能在京城就把他逮出来应该可以延迟甚至瓦解日本南下计划,如若不能在京城就把他揪出来就应当立即南下返回省城着手筹划应对措施。要论破坏力,这个隳比荒尾精更甚,必须早点铲除才行。

翌日,天空略微放晴。全国各省赶考学子总算熬出头了,康有为也出来了。郑氏父女在全聚德宴请康老师,为其庆功。春闱放榜后就会迎来殿试。据说,会试结果大概会在4月15日左右出来,结果会张榜于礼部大堂前,考试的第一名叫会元,前三名将参加殿试,殿试是由皇上亲自面试,殿试一般也在当月进行。所以康有为现在还要继续等待结果,郑玄则继续设法查出隳的底细。

到了3月20日,李鸿章作为“全权媾和使”从天津出发抵达日本下关进行和谈,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不知在何人策动下,各级官员通过师生、同乡等关系发动起各省会试举子纷纷联名反对议和,虽然成效不大,但也算搞出了一点声势留名于史册,史称“公车上书”。

除政界、学界之外,民间也一片声讨之声,市井间痛骂李鸿章大汉奸,说汉奸准备去卖国了,那道名菜“李鸿章什锦”也被悄悄改为了“李鸿章杂碎”。其实郑鸣一直怀疑这些老百姓到底知不知道老李卖的是谁的国?还是只是借此发泄一下常年被统治者压迫下积压的不满情绪?

现阶段无论谁去日本谈判都少不了忍受屈辱,她忽然有点可怜这位汉人老臣了。老人家说自己只是个裱糊匠,不得不给这个破败的朝廷裱糊装点,而换来的却是百姓们一致的谩骂,这个国到底该不该保呢?她有点迷糊了。想问问父亲,却得知父亲和境叔出去办事了。随之她便去请教康老师,康老师也不知说的什么,东拉西扯绕来绕去,云山雾罩真是越听越糊涂。不得已告退而去,另去请教她的师哥。就是那位比她没大多少的,这次和康先生一同赴京参加会试的青年才俊——梁启超。

“师哥!我有事不懂,想问问您!”郑鸣也不见外,兴冲冲地缠着这位天才。

“点?冇问题,你随便问。”梁启超说的是广东话。

“我想问问您,这清国老百姓时时口称保国,那这国到底是什么国?世界上各国皆有民族,那我们大清算什么民族?”

梁启超暗暗吃惊,这挂名的小师妹何以忽然间有了如此见识思考这等高深学问?不过,她提的问题也是他毕生要去思考的,也罢,且为她尽力一解吧。

“‘中华’一词出现甚早,源自于中国古代华夏民族,起源于黄河流域一带,居四方之中,文化、科技发达并且历史悠久,因此称该地为中华,此后被称为中原或中国。上古所谓‘中国’,即指后世‘中原’,但地域远不及后世中原概念之广。”

“中华各族自古乃是一家,皆源自炎黄血脉,只是天长日久后分布太广,一部分血脉又与那外族通婚,以至于各族人的相貌、语言、习惯等变化巨大,逐渐被误认为不同种族而已。实则汉满蒙回藏等各族乃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都是被同一历史创造的中国人也。”梁启超耐心给郑鸣讲解他的看法。

“那...台湾的生番也是一家了?”郑鸣忽然灵机一动。

“然也。”

“那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可以叫中国人、中国民族囖?”她好像发现宝藏一样兴奋。

“也许吧,该如何称呼还要继续研究,毕竟给一个这么大的概念下定义还是需要引经据典、穷经皓首地去论证,还要符合国际标准才能给中国正名。而且国难当头,满汉之间又有龃龉,要完成这么大一篇鸿篇巨制去统一全民思想很不容易。”

“师哥,您这么聪明一定行的!能把这事拜托给您吗?”

“鄙人不敢托大,但作为中国之一分子,理应当仁不让,勇猛精进,为天下百姓竖主心骨、提精气神,确立民族之方向,实现天下之大同!”梁启超忽然觉得豪情万丈。

“无论这次科考成败如何,鄙人都将不改初心,若不幸落榜,今后亦不去再考,乃专心著书钻研,以求树风气、开民智。中国人有两大厄运都起于童年,女性躲不过缠足,男性逃不脱科举。除非你不读书,不受教育,否则,你就是再有才华,再有志向,也只能俯首帖耳,被囚于八股制艺的罗网之中。由于朝廷规定了科举考试的内容,一个人只有通过科考,才能得到功名富贵。人一旦醉心于功名而不事生产、不求真理,国家积贫积弱列强必来瓜分,那哪还有民族之存在?师妹一席话倒是敲醒了我,使我能够扪心自问,不忘读书之初衷。”梁启超说罢给郑鸣深深作揖。

“师哥折煞我了,我哪受得起啊!也就是稀里糊涂地随便请教一下,不至于啦!”

“小师妹天生慧根,思维能跳脱于桎梏之外而不受愚昧俗理约束,乃女中豪杰也!当然受得!”

听完师兄一番言论,她虽然还不是完全的明了,但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迷糊了。起码她明白了炎黄血脉海内外皆是一家,台湾生番也是中国人呐!就好像虽然与父亲不是亲生,但受他养育成人,即便非血亲也是真正的一家人!这多年心结也解开了!只是期待着师哥的宏篇巨著能够早日完成,以唤醒千千万万沉睡的国人!

郑鸣心情舒畅,蹿上会馆房顶,倚靠着屋脊上的鸱尾,坐看天上的云飞云聚,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忽一阵凉风吹醒了她,已是黄昏了,她怕父亲回来责怪,而且腹中饥饿正要转身下去,突然发现一条黑影正沿着远处屋脊向着这边快速潜行。这不就是那天看到的鸟嘴黑影吗?她赶紧伏下身子,不自觉地就摸了摸衣兜兜里别着的那把义兄司徒美堂当年给的左 轮 枪。自从见识过京城赵天霸和鸟嘴黑影高来高去又狠辣无比的身手后,自知单靠拳脚是没法战胜他们的,所以还是把枪拿着比较好,以防止万一遇到险情时敌不过坏人。

黑影几个起落就来到对面屋脊上,他伏下身子向会馆偷偷观望了片刻就朝着雪诺克和鲁本的屋子而去,到了他们屋顶后,黑影轻轻揭开瓦片向里面窥探,一如郑鸣窥探小阳春堂一样。

“原来是冲他俩来的啊,可是是为什么呢?”郑鸣不解,继续观察。

黑影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忽地飘落院中,展动身形,又飘至他俩房门前,咔哒一声就闪了进去。忽然房中那黑影一声咒骂,门口也同时响起了鲁本和雪诺克爽朗的笑声:

“哈哈,还不坑到你?是我们故意散布消息说获得了七相公凶手来历的信件,引得你上钩的!”两人瓮中捉鳖,将黑影堵在屋内。

黑影愤而将假信封撕碎,也不答话,手中寒光一闪向两人射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可能也就虎介的刀速能与之一拼!两人从未见过虎介出手,所以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快的剑!登时脸色刷白,双腿无法挪动半寸!一剑封喉似已注定...

“啪!”

一声枪响,一道激波干扰了黑影的剑势,黑影飘在半空的身子猛地扭转方向,落地后连退几步,长剑触地才算止住退势。危急时刻郑鸣及时开枪射击,才化解了危机。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射掉了黑影脸上的鸟喙面具。露出来的这张脸郑鸣不曾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但是,她无法相信的是,当年海龙王事件中的首恶“辅王杨辅清”居然就站在她面前!

他的外貌比起以前大为不同,当年气度非凡的脸上没了那三缕长髯,只多了耳根脖子处巴掌大的一片被长发遮掩着的烧伤和上唇两道细细的八字胡,右眼里微微发灰,似乎已经瞎了,身上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教士服,肩上披着大得夸张的黑色防雨斗篷遮住脚踝以上的身躯,左手执一柄寒气森森的青锋长剑,右手隐于黑色袖袍之内。即便他有旧伤在身,但那站定之后手执长剑的气势还是震住了面前这三位年轻人。

“你...你...你还....还..?”郑鸣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托你福,没死成。”

“你会武功?”郑鸣终于能说完整话了。

“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啊,早年出入战阵如入无人之境,斩首百级不过砍菜切瓜,这才算什么?不过功夫确实大不如前了,居然没发现你这鬼东西躲在暗处。”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听。

“是你杀了七相公?”郑鸣问他。

“我只是个负责办事的。”杨辅清回答。

“不管怎样,你有杀人抛尸的重大作案嫌疑!必须拿你归案!”郑鸣吼了吼,似乎又恢复了点勇气。

“就凭你们三个?”

“还有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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