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沦陷

端着刺刀的北白川宫能久正带兵合围上来,眼下情况万分危急!郑玄静心坐在堕马摔伤的刘永福身边,回忆起过去经历过的一幕幕,似乎觉得人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郑鸣今后是否能够安全?

“爹!”

一声悦耳的女孩子声音把他重新拉回现实。

是女儿!没错!是那个爱惹事生非的阿鸣!忽然间,郑玄强烈的求生欲望驱赶了脑袋里的“走马灯”!北白川宫能久的刺刀已在他面前高高举起,他眼角余光扫见了落在刘永福身旁的大刀!

与此同时,一片巨大阴影从空中宛如云彩一样正渐渐遮住他们...

是一艘巨大的浮空艇!

艇上的鲁三全向着下面挥手。在巨大的浮空艇阴影中北白川宫稍微迟疑了一下,郑玄眼中射出一道可怕的杀气!两人对视的刹那,北白川宫竟然如僵死一样动弹不得!郑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钩住大刀刀根铁环,身体向右侧一歪,斜着冲出半步,身体牵动左臂,刀锋正好从北白川宫的腹部拖过!

北白川宫腰身一躬,脑袋低了下去,嘴里咬着牙吃力地憋出一句:

“てめえ!...”

紧接着,郑玄转身双手高举大刀,一声怒喝!手起刀落!

噗!

一刀劈在北白川宫后脖颈处,刀刃正正地嵌入脊髓缝隙,随即郑玄力从腰起,脊梁带着肩膀一拧,大刀顺势一拉!

欻!

北白川宫的脑袋应声落地,断处鲜血喷溅如雨!

郑玄一脚踹倒北白川宫没了脑袋的躯体,犹如毗沙门天一般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立于战场之上!血淋淋的大刀挑起日本亲王的头颅,指向天空,心中杀意无限,竟如得胜的野兽一般纵情高呼!

一众日军无不胆裂,愣在原地无法动弹。浮空艇调整航向,在日军头上降下火雨,一阵清脆的突突声,日军应声倒地,死伤无算。山根信成的后续部队还想收拾残局,指挥所有日军向郑玄发起反扑,无论如何一定要击杀此人,夺回亲王尸首!

日军人数众多,再次一拥而上,郑玄如鬼神附体,毫无畏惧之色,挥刀大开杀戒!日军纷纷举枪要将眼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打成筛子!

说时迟那时快,西南的树林里又冲出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简直是奇形怪状,口中不知呼喊些什么,个个黥面纹身,半裸着身体,手里拿着各种破烂不堪的武器,更多的还是弓箭长矛一类的东西。但这些人比之郑玄更加骇人,每每杀死日军必割人头,相互间还炫耀一番,似如打猎玩闹!

这支山民生番便是鲁三全抵达台湾岛时意外收编的那只生力军!这些山民看到浮空艇时误以为三全是天上来的神仙,对其又怕又敬,在一翻费劲的沟通后三全才知道什么情况,为顾及大局,他收下这支队伍,一并带去台南听候刘永福调遣。

山根信成也是当世名将,竟能强压着心中恐惧,在混乱中迅速组织起一条防线,准备集中火力齐射地上这些怪物。但他还未及下令开火,怪人堆中又冒出一批农民样貌的汉人,这些人推着奇怪的木头架子,直推至阵前,忽然一阵炫目的劈里啪啦,木架子上火花四射,日军不知这就是中国台湾著名的“盐水蜂炮”[注: 盐水蜂炮是台湾元宵节时著名的地方民俗活动,指许多冲天炮组成的大型发炮台,点燃时万炮齐发,有如蜂群倾巢而出,故称“蜂炮”。2008年6月27日被指定为“台湾文化资产”。],心惊胆战下日军纷纷闪避,山根信成好不容易构筑的防线立时崩溃,各路人马全力以赴围杀混乱的日军。

浮空艇也没闲着,围着炮阵绕圈,上面的人用最新型德制马克沁机枪对准圆心处还残存的日军野炮群一阵密集扫射!枪弹如雨,大炮被尽数打得稀烂,紧接着又引燃了一堆弹药,一串猛烈的爆炸,近卫师团的火炮被彻底消灭!近卫师团第二旅团长山根信成也在乱军中被山民分了尸,被扯得稀烂的脑袋竟成了挂在别人身上的饰物...

各路人马扫荡战场,郑玄一身血呼啦的,站了良久才回过神,猛然发觉厮杀中一直没见到女儿,难道那声“爹”是幻觉?她到底在不在这里?

这种场面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郑鸣一开始就带着那只奇怪的队伍按刘永福部署潜入了西南面那片树林中。本来,在她醒来后刘永福是要派人送她走的,可是她就是耍赖皮不走。连她爹都搞不定她,刘永福哪赖得过她?

无奈之下只好安排她跟着那支山民和汉民组成的“特种部队”参与作战。因那个时代缺乏先进的通讯和导航器材,军兵种协调没那么好,他们在树林里还迷了路,幸好这些都是在台湾岛上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一番沟通后还是及时赶到了。她又正好看到北白川宫能久准备处死郑玄和刘永福,危急时刻一声“爹”唤醒了郑玄的求生欲,终反杀敌酋,一举扭转了战局。

后来她去哪了?见父亲反杀敌酋后,她放下心来,又忽然于阵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北面林中逃遁,正是那阴险狡诈的大坏蛋荒尾精!她二话不说也追进了密林...

密林中,荒尾精知道郑鸣追了过来,便故意喊话挑衅她:

“臭丫头,你们的台湾完蛋了!最终胜利属于大日本帝国!”

“大坏蛋!告诉你,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活着,中国就死不了!中国不亡,早晚会抢回我的家乡台湾!”

“等上几百年吧,或许还有机会,只不知道那时世界上还有没有清国囖!”

“用不了一百年!我现在就可以跟你打赌!中国历经几千年,从未被灭亡过!想灭亡中国?区区倭寇办不到!全世界加起来也不是个!”

“黄毛丫头好大口气!不知道你们清国被列强揍得抬不起头吗?现在大日本帝国直接就把你们脊梁骨打断了!台湾现在是日本的了!是你们皇帝亲允的,签了约的,不服气你找他呀!”

“中国的脊梁断不了!只要还有我在,有老师在,有师哥在,有孙医师在,有王五爷在,有爹在就一定断不了!至于皇帝太后什么的,我一定会去找他们讨个说法!要是给不出满意的答复,我就踢他们屁股,把他们轰走!”

山林里回荡着两人的对话声,只是随着越走越远,荒尾的声音好像突然消失了,郑鸣也不知他逃去了哪里。

“我是觉得你没那个机会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荒尾忽然从面前转出来,郑鸣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几步,掏出手枪全神贯注瞄准荒尾精。荒尾精也不紧张,反倒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郑鸣也一时搞不清他想干嘛。忽然身上毛孔倒竖,白驹过隙间,她感觉到一股杀气,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寒光一闪,竟是一把割草镰刀从眼前翻滚着飞过,镰刀咔一下钉到了树上。旁边树丛里跳出一个年龄和她相仿,身体轻盈,脸庞秀丽的少女,她身着当地农民装束,手里握着另一把镰刀挡在了她和荒尾之间。少女向荒尾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地柔声说道:

“先生、ご無事ですか?(老师,您没事吧?)”

“うん、大丈夫だ、よくやったぞ、ご苦労!(嗯,没事,你终于来了,辛苦了!)”荒尾精郑重其事向少女点头致谢。

“いいえ、香憐の任務は先生を守るです、忍者として、任務は第一です、あたし、必ず先生に傷を致さぬ!(不,香怜的任务就是保护老师,作为忍者,任务是首要的,我绝不会让老师受伤!)”

少女一脸严肃,以十分坚定的语气回应着荒尾。仿佛师生对话似的。

“わかった、では、ここを君に任せろう!(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荒尾再次向着少女郑重点头。

郑鸣看糊涂了,直截了当的问他们:

“喂!说什么哪!没看到别人在吗?说大家都听得懂的话!”

“她叫香憐,是我的忍者学生。”荒尾精回答。

“你们日本人是不是脑袋有病?好好的年轻人竟然跟着大坏蛋到处侵略,到处杀人!”

“不准这样说我老师!老师是日本,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为了使日本强大起来,老师吃尽了苦头!他就是我的命运!是日本的命运!是大和民族的命运!谁要想伤害他,我就杀死谁,不论那人是佛还是魔!”

少女用别扭的中文和近乎歇斯底里的语气辩解起来。反倒是荒尾一言不发,心中有愧似的,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你的老师都教的你什么狗屁啊?为了自己强大而侵略杀人,还算是人吗?你自己不会想想对错吗?”

郑鸣质问少女。

“我不管!总之老师说的一定是对的!我们只要按老师说的做就可以了!算不算人我不在意!为了实现老师的理想,杀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

少女干脆就懒得思考,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老师。

见根本没法交谈,郑鸣还是改主意了,准备武力解决这个大 麻烦。她是个急性子,少女却比她更急,未等她想定,那边已经举着镰刀冲了过来!郑鸣的身手已算十分敏捷了,少女香憐比她更加敏捷,三两步就蹿到她跟前,她手中的镰刀翻转着、舞动着,她宛似一位手中拿着朵银光闪闪的铁花翩翩起舞的林中仙子,赏心悦目却又危险致命。少女左手压着镰刀由上往下向郑鸣切来,郑鸣没有别的兵器,只能用手枪硬扛,镰刀卡在枪管和扳机护指之间,少女的镰刀硬往下压,郑鸣双手托着手枪硬往上顶,二人紧张斗力之时,扳机扣动!

啪!

子弹出膛!

香憐惊慌之下猛然发力,一脚踢开郑鸣,向后连翻好几个漂亮的跟斗,远远站定,额上渗出一道鲜血,在鼻梁前分成两条支流。

少女胡乱擦拭几下,手上镰刀又翻起花再次向郑鸣拼死猛冲。郑鸣本性善良,见对方不过也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并不忍心直接开枪射杀,只是施展着绝顶轻功“猫猫跳”被动闪躲。少女看出了这点,仍不顾一切地挥舞镰刀向着郑鸣猛削!

灵活的郑鸣似腾空的猫儿一样舒展着肢体,危急时刻总能及时扭转肢体让过刀锋,脚下步法轻盈,借力转至少女身后,回身朝着她小腿肚扣动扳机,她只想将她打伤而已。枪响,在双方的剧烈运动中子弹却偏离了原先想定的目标,子弹击中了少女后腰。

少女扶着腰,眼神哀怨地向着荒尾蹒跚地走了几步,嘴里轻轻的说了句:

“先生...”

少女忍者香憐轰然倒地,香消玉殒。

看着香憐倒下,也不知怎的,郑鸣猛然怒从心起,也不再说话,向着荒尾径直冲去。荒尾精不紧不慢伸手入怀里,衣内藏着一把日产93式手枪,衣袂中微微凸起,阴险的枪口已经指向冲过来的郑鸣了。但怒火遮眼的她根本没能发现荒尾在使坏!

“啪!”

枪响,倒下的不是郑鸣,却是双头龙比尔!关键时刻,比尔替她挡下了这一枪,子弹击中右边后背,剧痛之下他直接倒在地上。郑鸣更火了!朝荒尾连开两枪都未中,气急败坏的她继续冲向荒尾!

荒尾精慌不择路,向着小山坡上逃亡,郑鸣如勾魂死神似的紧咬不放!眼看就追上时,被追急了的荒尾回身一枪,打中郑鸣右下腹,郑鸣回手也还了他一枪,也不知打中了哪,荒尾“唉呀”一声惨叫,脚一滑,滚落土坡旁的山沟下,本以为他会跌在一堆枯树叶上不至于摔惨,怎知那堆树叶居然是松的,下面是个巨大的地坑,哗啦一下荒尾就跌了进去,又一声惨叫后数不清的山老鼠潮水一样从地坑里蜂拥而出,场面极其骇人!

郑鸣看得毛骨悚然!山中老鼠凶猛无比,个个眼冒红光,它们甚至敢于围捕山林中的大型食肉兽,这无数密密麻麻的山鼠吱吱吱地乱叫更是令人觉得恐怖至极!看不得密集场面,又受了枪伤的郑鸣当场晕厥,好在比尔扶住才未跌倒。比尔也顾不得许多,从身上背着的蓝色蜡染包中找到止血药,揭开郑鸣衣服给她敷上。此时,两人都受了枪伤,顾不得那个荒尾精了,一番处理后原路返回寻找救援。

幸运的是义军大获全胜,郑玄们也帮二人处理了枪伤,幸无大碍。正清点战场时,远远又看见一支近百人的大队人马急行而来,众人大惊,以现在的战力是绝无可能再对抗新增援的敌军!当那只人马抵近后才发现是黑旗军旗帜,是自己人。可是刘永福却露出一脸的惊恐!

这支黑旗军主将来到近前飞身下马,跪在刘永福跟前说道:

“父亲!儿子支援来迟,让您受伤了!”

原来是刘永福养子刘成良。可刘永福却问都不问,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地将他踹到,责骂道:

“你何故违抗将令!叫你严守台南城,为何带兵出来!”

“儿子担心日军势强,您有闪失特来驰援...”

“屁!你老子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小日本是怎么兵不血刃拿下台北的?你不记得了?要是没有那个鹿港商人、大汉奸辜显荣卧底捣鬼,台北一百年也沦陷不了!方不是你听信那些教徒士绅谗言,要来争抢军功才贸然出城吧!”

刘成良默然低头不敢答话。

“逆子!违抗军令,罪该当斩!”

刘永福满脸泪痕,奋力拄着刀强行站起,举刀便砍向刘成良,幸亏郑玄及时拦住。一番劝解后,刘永福只得作罢。见过来的人马是自己人,浮空艇也缓缓降落地面。郑玄不禁好奇地问三全:

“三全,你这什么玩意?这么厉害啊!”

“这是我和友人所设计之浮空艇是也,我把它命名为‘桃乐丝’号。前不久接京城急电,为及时赶来台湾而不得已在未完善的情况下驾驶它飞了来,又见台南刚好有两台最新式德产马克沁水冷机关枪,便向刘大统领讨要了一台。幸好也能发挥作用。”

“‘桃乐丝’?那不是同文馆先生弗兰克先生给我起的英文名吗?”郑鸣忽然发觉这是她的名字。

“嗯,没错,就是用了你的名字。作为凤鸣社最哏最天马行空的社长,不用你的用谁的?用老雪的还是鲁本的?好像都不太合适啊。”三全笑着说道。

虽然打了胜仗,桃乐丝的梗也蛮有趣,但目前刘永福最关心的还是台南的情况。鲁家兄弟继续待在原地调整浮空艇,其他人将日军两名主帅将领七零八落的尸首胡乱凑吧凑吧,搁担架抬上整装返回。

至台南城下,发觉四周安静得可怕,不但城门紧闭,而且城上也不见一人一幡。刘永福堕马摔伤了腿,只得拄着枪上前喊话:

“我是刘永福!我黑旗军阵斩日军主帅取得大捷!台南之围已解!快开城门!”

刘永福喊了三遍,依然无人应答。郑玄忽然琢磨出味,马上大喊:

“有诈!快撤!”

话音刚落,城头忽然树起一面日军太阳旗,一帮日军士兵推出2门格林快炮对准了城下,四面八方埋伏好的日军蜂拥而出!寄居台南的英国牧师巴克礼在一众士绅簇拥下站了出来朝刘永福喊话:

“刘大统领,皇军早已占领了打狗[ 注:高雄旧称;],抄了台南的后路,你莫做困兽斗了!这场小胜改变不了大局!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都是热爱和平珍爱生命的大好人,不想看到太多的血腥和厮杀!如今你我应当放下仇恨,共同建设美好家园!既然皇帝已经放弃了这里,你们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劝你还是赶快放弃抵抗,为皇军效忠吧!皇军保证你依旧是台湾最高军事长官,我们依旧可以在台湾继续生活,继续建设我们的美丽岛,保住我们小确幸呀!”

和巴克礼一起来到城楼上的日军指挥官第二师团山口素臣少将远远望见义军担架上北白川宫能久和山根信成那堆鸡零狗碎的尸体,立即勃然大怒,未等刘永福回话便率先一枪打去!

刘永福肩膀中枪,被郑玄及时拖走。四周枪声大作!混乱中,在难民、山民和义军将士拼死掩护下仅郑玄、郑鸣、比尔、刘永福和刘成良得已幸免走脱,其他人全部壮烈殉国!台南城下,血染黑旗,义军全军覆没。得以脱身的五人向浮空艇亡命奔逃!

鲁家兄弟听见远处枪声大作,知道台南出事了,鲁三全立即整备升空启航。五人及时上艇,鲁大脚用马克沁一通扫射奋力压制住赶到面前的追兵,浮空艇标定航向,朝着厦门方向全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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