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中午,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天气不阴不晴。菜市口在京城的名气不小,自古以来便是北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场,沿街菜摊、菜店众多,“四九城”的人们多来此买菜。在这杀人,宣教震慑效果拔群。封建时代的统治者最喜欢在这上演杀人的把戏,以至于菜市口已经成为了刑场的代名词。
六名死囚被押出宣武门,送往菜市口法场。过去管刑场杀人叫“出红差”,会在行刑前先张贴布告,临到杀时沿街的铺店都会在门口放一张条桌,摆上三碗白酒,放酒壶的必须壶嘴朝外,表示送行。讲究的店铺还会多摆上几碗饭菜。犯人可以不停不看,可以不吃不喝,但送人上黄泉路上不能没有酒没有菜。死囚在谁家门口喝了酒吃了菜,谁家就积德有报。铺店前要挂红绸子贴红对子,像办喜事一样。
不知为什么,街市两旁都热闹非凡。人们似乎很欢喜看那极其残酷的一幕,怀着极大兴趣喜气洋洋地欣赏着别人生命的终止,也许是想在别人的悲惨境遇中反衬出自己那点卑微如尘,但又确确实实的“小幸运”吧?
菜市口鹤年堂前已搭好监斩的官棚,监斩官就是军机大臣刚毅。王五爷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还是一根筋地吵着要劫法场,郑鸣也觉得不服气,本来是要捞人的,结果三言两语竟然被劝回来了。
这次说什么也要动手救人!
比尔和虎介不敢多劝,只得陪着五爷和郑鸣隐藏在菜市口民居的屋顶上,等待时机。
午后两点多时,押解六人的站笼囚车就穿过街市向法场过来,首位要斩的是被酷刑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的康广仁,其次是一身傲骨不肯屈就的谭壮飞,再次之是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两旁围观人群纷纷指责六人是“康党”逆贼,竟意图谋反。康广仁已是半死状态无法再说话了,谭壮飞并没有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他知道这里是大英雄文天祥、袁崇焕慷慨就义之地,能和这两位死在一处,真是三生有幸!林旭、杨锐、刘光第则是默不作声,满脸遗憾。前御史杨深秀嘴里反复念叨着“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早在数年前,国际社会就指责过大清国行刑过于残酷,朝廷便暂时停止了连坐和凌迟,但直至六年后的1905年沈家本奏请废除酷刑后,大清国才正式告别凌迟。据说,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被凌迟的人是燕子门的恶盗康小八。这次依照两宫的决定,朝廷为免事情拖延引来列强干涉,免得日久生变,就不做过多的牵连,只是尽速拿这六人斩立决了事。
待六人押到了法场,验明正身,依次面朝南方,由东向西一字排开。首先行刑的是康广仁,作为康有为的胞弟,其实一直在劝说康有为行事谨慎莫要瞒顸猛进,结果却是替胞兄抵罪送死。满腹的怨恨已无法表达,嘴巴都被打烂了,血肉模糊的他用最后的气力挺着胸膛就是不跪。侩子手和一众持杖兵弁将其腿骨彻底打碎才算是跪了下来,又强拉着发辫把他腰拉弯,侩子手一口酒祭了刀,一声大吼,一刀两断!血呼啦的脑袋掉入一只肮脏的木盆里。人群中有人大呼叫好,引起阵阵喝彩声。又有几个穿着号衣的小吏拿着几盆白面馒头凑过去接人血,呼啦啦地把十来个馒头浸润在血水里,眼里冒着金光,仿佛这是什么宝贝似的。
谭壮飞依旧面无惧色,展眼一望,人群中似隐藏了朝廷暗探,又见屋顶高处人影攒动,知是郑鸣和王正谊要来劫法场,若是真的来救他,他们必定会被当场格杀!
在这最后时刻,他挺身站上断头台,深情地望着屋顶高处朗声吟诵: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又豪情万丈地向天高呼: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正要继续说点什么时,刚毅怕他招来麻烦,便急令监斩官立即行刑!侩子手忙不迭换了把钝刀,草草祭了一下,一帮兵弁却愣是没法压垮这位英雄,仓促之下只能站着斩了!
一刀下去!
谭壮飞肩头裂开,血透衣衫,身体却依然如万年青松般屹立不倒!
又一下又没中,侩子手接二连三,直到第五刀才砍中后脖颈,谭壮飞方才瘫倒,兵弁们手忙脚乱地维持好姿势后,侩子手才继续施刑,用那把钝刀一下下地锯他的后脖颈。连续锯了三十刀才算把脑袋锯下来。现场早已血流遍地,原本热闹的现场也被此情此景震慑得鸦雀无声。烈士的鲜血渗入地上的沙子里,凝结成褐色的图案,仿佛凤凰展翅......
郑鸣在他的诗句中听出了他的决意,他是在劝告她,他是在把他的理想托付给她,他是把中国的未来托付给她!
今日,谭壮飞虽然壮烈牺牲了,但他如同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一样,用他无私无畏的精神照亮了大半个中国近代史的天空,也为这个衰败的国家点亮了无数火种。常言道,多难兴邦,那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谭壮飞有个学生叫黄兴;另一个学生叫蔡锷,蔡锷有位得力的部下叫朱德;谭还有个学生叫杨昌济,杨昌济的女儿叫杨开慧,而杨昌济也有个了不起的学生,他叫毛 泽 东...
郑鸣泪眼模糊,但她没有绝望嚎啕。她紧握着拳头,瞪着湿润的眼睛把这一幕切切实实地刻印在心中。她要继承他的遗志,坚定地去推翻这腐朽的朝廷和延续了千年的封建皇权!她要去实现谭壮飞复兴中华的梦想!
五爷扼腕叹息,无可奈何,他也知道现场必然有清廷的杀手埋伏着,人群中带头叫好的就是他们的人,若是硬要劫法场,恐郑鸣等人会受牵连枉死。屋顶的四人商议一下,决定先撤,去怡香苑找二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走之时,人群中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康有为!”
五爷怒从心起,决定追上去抓住康有为,给这个“鼓舌之徒”做个了结!
那人可能也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便试图挤入人群中逃遁。可他还是被四人跟了上去...
前面这个“康有为”虽然腿脚有点跛,但仍健步如飞,在胡同巷子里左钻右蹿,和他们越拉越远,郑鸣也很想找老师问清楚怎么回事,心急如焚的她凌空飞上屋顶,从空中追去,五爷和比尔、虎介则在地面紧追不舍。
突然,从侧面巷口中闪出两人,手持和人一般高的大铡刀,挡在了路中间。五爷看出这是北方乡村武者的常用武器,乡下的武人们常常就地取材,从农具上卸下巨大的铡刀当兵器用。作为攻防一体的武器,这是民间各种农民起义军起事时惯用的兵器,在江湖上名为“战身刀”。见来者不善,他嘱咐比尔二人赶紧绕道先走,这里交给他,他来拖住了这两个拦路的。高手厮杀容不得半点纰漏,三人对峙起来,谁也不敢妄动。比尔和虎介趁机绕过那两人继续追击。
比尔脚步没虎介快,焦急万分的虎介只能压着步子迁就,正想向比尔发牢骚时,比尔眼角瞟见远处屋顶闪了一下,下意识猛地一推虎介,两人分别跌入两侧胡同岔口中,随即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嗖”的一声破空之声,远远传来一声枪响,原本莫名其妙的虎介望向比尔,含蓄地点头表示谢意。比尔挥挥手示意让他先走,虎介知道他会应付这个躲在暗处的枪手,便绕道遁入胡同深处继续前进。比尔定定神,小心地在墙角后观察了下对面那排屋顶,叹口气:
“吁,你是我的了。”
比尔每次稍微一探头必会迎来一发子弹,他仔细分析着射入地面的弹坑,地面是松软的泥土,子弹被包裹在地里。从入射角度就能大概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比尔又试了几次,射手极限射速大概是3秒开一枪,每五枪后会有短暂的停顿,基本可以确定敌人用的是 7.9 mm仿德国88式的汉阳造,这是当时大清国射程最远,精度最好,也是最耐用的国产步枪。
“真是麻烦了,我干嘛又犯傻出这个头呢?应该让那个日本萝卜留下来挡子弹才对啊...”比尔一边发牢骚一边想办法击败对手。正苦恼时,旁边院门打开了,出来一位大妈,嘴里嘟嘟囔囔说道:
“呀!大中午的在我家门儿前放炮仗!逮到你看不给你一顿棍子!”
她出来抬眼一看,居然是个大个子洋人,可吓了她一跳。比尔心生一计,嬉皮笑脸地操着歪歪扭扭的中文说道:
“大娘好,您家里有锅吗?越大越好!多少钱都行,我跟您买!”
那大妈也是奇了怪了,哪来的洋人,还跟我买锅?反正他说是买不是抢就行,便说道:
“多大都有,你来挑吧。”
比尔也不客气,跟着进去选了个最大的,也不擦擦锅上的油渍就背着要走,被大妈恶狠狠地拦住:
“这口锅管咱全家的饭,得要一两银子!”
“多少?亿两银子?”比尔简直不敢相信!
“一两银子!”
大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哦!一两银子呀!这还差不多!不贵不贵!”
比尔爽快答应,给了锭银子背着锅就出去了。他哪知道,一两银子足够这家人吃一个月了,他不过是嫌弃清国的银子太不好携带,碍事。能遇到这么个送上门的“大水鱼”,大妈也是欢喜得不得了。
简短截说,比尔左手举着锅当盾牌,右手握着手枪就向敌人的方向冲去,马上第一枪就射了过来,“嘡!”一声,弹头打在锅上穿了个洞,弹到比尔胸口上生疼。
“还是悠着点吧。”
他意识到锅的防弹能力还是不太够,得小心地变幻着方向,以Z字形路线前进。不过锅上那个弹孔倒是可以作为观察窗,能看清楚敌人的位置。短短二百多米不到的距离对比尔来说仿佛是去西天取经般遥远。枪手就躲在一户民家的房顶上,民家的院门正对着这条胡同。
“你完蛋了!”比尔心想,他已经有把握战胜对手了。枪手一直没换位置,也许是认为比尔很难爬上屋顶威胁到他吧。而比尔一直在数着他开了几枪,汉阳造装弹五发,所以每五枪后会有大概8秒的暂停,现在一共打了五枪,锅上被钻了三个眼,另两发打在脚边,战胜敌人在此一举!
比尔卯足劲,一声大呼:
“咦哈!”
他勇猛地撞开民居院门,也没有直接冲上房捉拿对方,而是继续顶着锅向前冲向这户人家的屋门!他一撞开门进去便立即顺势转身躺倒在地,朝着屋顶枪手所在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一口气就把左 轮 枪里的子弹全都打了出去!屋顶的枪手几乎同时朝下开了第六枪!正好打在比尔两腿之间的地面上!比尔也吓呆了,差点没了命根子!
不是五枪一个弹 夹吗?仔细又想了想,对!汉阳造是可以提前先塞一发入膛,大意了,没算到这点!要不是运气好,可真就玩完了!正思考间,听得房上蹒跚的几声脚步,随后枪手一个倒栽葱摔入前院,当场毙命。比尔这才看到,屋里两位正在喝着药似有严重耳背的老夫妇已是受了极度惊吓,呆若木鸡定在当场,他把随身剩下的碎银全部丢下就出去察看枪手的状况。他在枪手身上找到枚刻着只蝉的木牌还有两个上好了子 弹的弹 夹。他满意地把这些东西连同枪手的汉阳造当作战利品带上,继续追赶郑鸣去了...
不顺的还有虎介,虽然他脚步飞快,绕道追了上去,已经能看到了郑鸣在屋顶上飞翔的身影。但他和五爷、比尔一样,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一位高挑俊朗的西洋人挡在了他面前。西洋人一头金发用丝带扎成漂亮的马尾,潇洒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西洋剑,他每个动作都彰显着欧洲贵族的仪轨,他用传统的方式向虎介发出了挑战!
这是定生死的决斗!
虎介热血沸腾,是高手相遇时的共鸣!
此刻即便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他去迎接挑战!虎介手扶腰间兵器,立正向西洋剑客深鞠一躬,行礼后两手分持木刀和擀面杖摆开戒备式。西洋剑客觉得他十分怪异,擀面杖似乎让他受到了羞辱,表情一凛,举剑向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虎介赶忙后退,双手交叉拨开刺来的西洋剑,只觉得脸上似被电了一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流出了鲜血。
西洋剑客的剑实在太快!格挡的一刹那,他感觉那把西洋剑就似一根柔韧的铁条,为了保证细细的剑身坚固,西洋剑只在剑尖约一掌处开了刃,这种剑型十分利于刺击。当然,这位西洋剑客除了刺击外,还加了抽击的手法,以至于剑尖还是在力的作用下划伤了他的脸,要是刚才反应再慢点可能就瞎了!对手十分厉害,必须加倍小心。
狭长的胡同十分适合西洋剑的攻守进拒,给虎介游走的范围不太多。他谨慎地试探着对方,但却根本无法把握那游移不定的剑尖,不到几个回合,他便连中五剑,身上已满是血迹,最险要时差点两次穿透他的咽喉!
但虎介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个来回下来已洞悉破解之法。他收起擀面杖,手持木刀置于左腰,双眼微合,凝神聚气。剑客略微纳闷,生死关头这人在想什么呢?不多时,虎介杀意已成,突然举起左手向着对方勇猛突击!当然,对方也不慢,对着他也是一剑刺出!
“欻!”
细细的西洋剑穿透虎介平举向前的左掌一插到底!
虎介忍着剧痛,弯起手指紧紧钳住剑身。西洋剑客一时间陷入了左右为难,撒手弃剑还是硬拽?在他犹豫时,虎介猛然释放出压抑着的全部痛楚,失控的力量如洪流一般喷薄而出,他发出了毕生最凶猛的一击!
木刀重重地斩在了西洋剑客的右腋下,随着一阵骨头崩裂之声,内脏受到重创的西洋剑客一头撞在胡同边的墙壁上当即便没了动静。虎介咬牙忍着剧痛从掌中抽出对手的剑。幸好判断正确,剑身大部分没有开刃,否则刚才直接就把手掌划开了。太冒险了,这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打法呀!他简单包扎下手掌,捡起一枚从对方身上掉下的古怪木牌后,朝着西洋剑客深鞠一躬又继续追赶郑鸣...
“猫猫跳”是郑鸣的看家本领。她在屋檐上疾走如飞,神行无阻。康有为在胡同里钻来钻去也没用,还是被她追上了。她大叫一声:
“康老师!”
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落在康有为面前。
然而,两人都愣住了!
“龙医生?怎么是你?”
郑鸣傻了眼,他不是康有为。
“郑小姐,为什么是你?”对方也傻了。但龙墨方并没有傻太久,转而赶紧压着嗓子朝她喊:
“郑小姐,快跑!”
“哪里跑?”
胡同对侧传出说话声,走出一位披头散发,身着黑教服,颈挂十字架,盲一只眼,跛半条腿,手持古朴长剑的人。
是郑鸣的“老朋友”杨辅清!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丫头...”
此时的郑鸣却不知为何浑身不住地颤抖,完全没了该有的应对!
是恐惧!
自从上次凤鸣社诸人和杨辅清交手后都被他深不可测的武功所震惊!此人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不幸!
害怕,是动物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康党’意图谋反,当场正法亦无不可!”
杨辅清平静地说道。话音未落,长剑抛向半空,然后一个箭步冲向郑鸣!他准确地一手握住浮在半空的剑柄,长剑出鞘,一道寒光向着郑鸣射去!
“哧!”
是剑尖钻透人体的声音。一道殷红,如断线的珠串滴落地上!郑鸣瞪着泪水盈眶的眼睛,不但恐惧,而且心痛难忍...
“噗!”
龙墨方一口血喷到了杨辅清的脸上。
“唉,龙御医,你这又是何苦呢...”
杨辅清冰冷又漫不经心地说道。
关键时刻,是龙墨方替郑鸣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龙墨方被长剑贯穿胸膛,已无法说话,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透彻骨髓又撕心裂肺的剧痛,血块充盈着他的胸腔无路可去,恰似满腔的不忿无处释放。
杨辅清不等郑鸣有所反应,用力抽出长剑,龙墨方胸口后背立时血如泉涌,瘫倒地上。
可能是以前在广州因为话多吃过大亏,现在的杨辅清真是人狠话不多,正要向郑鸣刺出第二剑时,他隐隐感到气流有异常的振动,一股杀意急速逼近!
杨辅清果断展动身形!
“嗖!”
百米外射过来的一道带着火光的激波擦着他鼻尖飞了过去,近得他甚至都能嗅到弹丸上的火 药味,紧随而至的是一声汉阳造的怒吼!
“啪!”
他躲过了射来的子弹,正凌空转身之际,迎面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却如天降的正义之锤狠狠地砸在了他左脸颊上!他被这只铁拳击飞,半空中他还试图以绝顶轻功转体泄力,以减少落地时的冲击,却突然又被人从背后抱住!顺着惯性连转几圈!
“砰!”
他的身体被这来历不明的一记背摔重重地杵到地上!
郑鸣紧握着拳头,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是她的朋友们来了!
是鲁本、老雪和比尔来了!
三人重聚在郑鸣身边,并肩迎战大坏蛋杨辅清!
在人生最危急的时候,朋友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也最让人心潮澎湃!
“喂!抓到人没有?”五爷也追了上来,朝他们喊着。
杨辅清似一只打不死的怪兽,他摇摇晃晃拄着剑支棱起来,虽然性命没有大碍,但重击之下已经失去先前的锋芒,再与一众高手消耗下去实属不智,趁众人还未及反应,就一声尖啸,直蹿上屋顶,如一只巨大的秃鹫般转瞬消失在了层层波涛之中...
虎介也随着五爷赶来了,众人未及细说,先将龙墨方扶至墙边,摆正姿势让他稍微舒服一些。此时他胸中的血几乎流尽,脸色苍白得像块瓦片,用仅有的力气说道:
“郑...郑小姐,对..对...不起...想不到...连累了你...谢谢你...救了我...是...报恩的...时候了...,你快走...不要再纠缠了...”
他刚一说完就咽气了。腰间一块奇怪的木牌正好掉在郑鸣手中。
百感交集的郑鸣也没了主意,只是抱着龙墨方的尸体呜咽。五爷建议,这里离怡香苑比较近,先过去再说吧。众人同意,就一起去向怡香苑...
赛二爷自“康党”们出事起就一直忧心忡忡,每日等待着外界带来的消息。朝中突发那么大事,民间却好似风平浪静,老百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对怡香苑来说,除了“康党”们不再来金屋开会外,一切照旧。她一见到郑鸣们逃来,才算是稍微安心,对龙墨方之死只有深深的遗憾。众人安定下来后,郑鸣问她:
“二爷,龙医生是御医吗?”
“是啊,他是名医世家,几年前被招入太医院当了医生。”
“他的来历能说说吗?毕竟这事他好像牵扯得很深。”
“唉,妹妹,你还是不要管了,你也看到了,现在死了那么多人,连谭公子也...”二爷说着就哽咽了。
“不,复生哥哥已经将中国的未来托付给我了,这个时候我绝不能怂。现在龙医生已经牵扯进去了,不搞清楚情况我们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去了。”郑鸣用郑重的语气试图说服二爷。
“好吧,拗不过你了...”
二爷无耐地说道。
接下来二爷讲述的事众人中只有鲁本是早知道一些情况的,所以他还不算太吃惊,但在座其他人都惊讶不已,甚至还感到些许的恐惧...
“龙墨方出身名医世家,听说祖上并不姓龙,他家一直是从医练武的世家望族,大概在嘉道年间时,祖爷爷接触了西洋医术,发现中医有许多不足,便对中医传统典籍进行了重修,为了一改中医长期以来的认知,他不得不时常在死人堆里打滚,翻查尸体脏器,只为了描画出正确的人体各脏器图形。但这些怪异举动遭到同行的打压和攻讦,民间无知百姓也听信谣言附和着称他为‘盗尸鬼’,甚至传他盗取尸体脏器食用。如此一来,更无百姓敢上门求医问诊了,随之家道中落,龙墨方的祖爷爷因此忧愤而死。
直到他父亲这代,本着医者良心,仍不放弃中西结合,互为左右的理念,仍继续从动物和死人身上揣摩脏器、经络、血管及各种体液的相互关系。不幸的是,西洋科学进入大清多年,依然不为人所接受,哪怕有用的一点半点都不行。自然他们家还是受到各种打压,没人敢再找他家治病了,他父亲只得靠耍把式卖膏药为生。甚至周围的邻居街坊还时不时会对少年时的龙墨方进行欺凌。也许是天生的医生苗子,他也继承了祖辈的传统,也对尸体产生了莫名的兴趣。有次他在街上看到一年轻人和人发生口角,被人诬陷吃了米粉不给钱,年轻人一发狠,自己亲手划开肚子让人看他根本没吃过米粉。肚破肠流性命不保之际,恰好西洋医生德贞路过,把年轻人带去双旗杆医院施手术医治,没几天年轻人就活蹦乱跳了。龙医生恰好目睹这一幕,西洋手术使他震惊不已,便毅然投入双旗杆医院当德贞医生的学徒工,从头学起。后来在双旗杆医院时,他因一手中西结合的神妙医术而广为人知,便被太医院招募,又因为家族一直有习武的传统,身手不错的他也被内务府总管杨立山施手段延揽进了归属内务府的一个组织。
所以明面上他是太医院的医生,但其实是被杨立山的神秘组织操控。不过,即便他有了这个神秘身份,太医院里的院判、医使乃至下层医生仍对他提倡的‘中西结合、辨证治疗’不屑一顾,再后来就被同僚排挤去了御药房任皇宫的大内御医。那可是个谁都不愿去的地方,毕竟伴君如伴虎啊!可能他是因某种不便言说的个人原因吧,他对加入这个神秘组织并无特别抗拒,从他和总管大人似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就能看出来。有段时间我身体不适,也是杨立山找了龙医生来为我诊治,一来二去的我和他也便熟识了,便从中大概了解到杨立山和他之间的关系。”赛二爷娓娓道来。
“就是持有这个木牌的组织吗?”鲁本拿出木牌问她。
“嗯?你怎么会有这个?”二爷惊讶不已。
“我也有。”虎介拿出了木牌。
“你们的是哪来的?龙医生的在我这。”郑鸣说道。
“哈!巧了,我也有一个!”比尔也拿出了自己的战利品。
“没错,二爷说的没错,这个组织和朝廷有密切关系,而且权力不小。谭壮飞和我都曾凭借这个木牌出入皇宫畅通无阻。而我这个木牌是幸运号上被杀死的郭老板所有。”鲁本进一步补充道。
“那么郭老板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郑鸣问。
“综合现在情形来看,郭老板和龙医生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郭老板是追踪反清革命的孙医师,龙医生的目的是假扮康有为引出意图劫法场的‘康党’余孽。那么,这个组织应该就是一个专替朝廷‘干脏活’的暗探杀手组织!而他们在京城的下令方式应该就是根据市井流传的各种歌谣来确定行动目标,我通过数年的调查发现,所有采生折割案都会有一首市井歌谣与之对应。
有天我突然灵光一现,以阿鸣最习惯的反向思维推导出了一个关键的疑问——是先发生凶案才有市井歌谣?还是先有了市井歌谣才发生凶案?
为验证此设想,我就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将我自己编的市井歌谣悄悄传出去,看看杀手会不会找上我。果然,凶手上当了,并在一个夜晚时分袭击了我,不想却反被我开枪打伤,可当时也不知那人就是龙医生,也不知他逃去了哪里。后来遇到鲁本时才知道,阿鸣那天施手术救治的中了枪伤的龙墨方医生,就是那个袭击我的人。之后我便和鲁本约定相互配合,暗中观察,以便在必要时出手干预。”雪诺克描述出了这个事件的原委。
“原来是你打伤他的呀!行啊,你们都瞒着我做了那么多事!”郑鸣略带委屈地发牢骚,她还是不想被大家瞒着,像个傻瓜一样一无所知。这是源自内心的孤独感,她害怕朋友们把她抛下。
“不过,我发觉这个组织所杀的人并不全是朝廷的政敌,像几年前被采割的小阳春堂七相公就明显不属于政敌类型。一个堂子里的相公竟然也要隳这个级别的高手来实施谋杀?显然不合常理。但原因我一直没想明白。”雪诺克补充。
“啊!好乱啊!不想动脑子了!怎么那么复杂!”郑鸣烦躁不堪,抱着脑袋晃来晃去。
金屋内安静了一下,鲁本接着问二爷:
“二爷,那位左侍郎张荫桓和内务府总管杨立山现在怎样了?他们作为维新派首要分子应该难逃抓捕吧?”
“四天前盟兄来过,说总管大人通过李莲英向太后大表了一番忠心,终于和‘康党’撇清了关系,左侍郎大人则不幸被列为幕后魁首被拿捕下狱,但通过向内务府缴纳了一大笔议罪银,又听说有各国使节替他声援,最后只免死流放。目前看来,被处死的只有六死囚而已。”
“腐败!”鲁本喊道。
“荒唐!”雪诺克接上。
“可是,为什么太后会突然训政呢?康老师他们不是策划得很好了吗?”郑鸣问。
“听说是袁慰廷出卖了维新派...”二爷遗憾说道。
“哪是什么袁慰廷出卖啊,从头到尾所谓新政就是个大骗局!”鲁本挥舞着手气愤的呼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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