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当勇猛善战的阿尔杭阿巴图鲁董福祥接懿旨驻防永定门时,正好遇到因电报线被破坏准备出城打探消息的日本使馆书记员杉山彬。
也许是看长期驻防西北边穷地区的甘军个个好似“土包子”吧,杉山彬态度十分傲慢无礼,刚向营官通报了身份,就被愤怒的士兵当场斩杀,尸体被甘军肢 解,剖腹取出腑脏,又塞入马粪,弃于路旁。事后得知甘军招募的不少官兵就是早年从山东被袁慰廷逼着西逃的义和团拳民,山东的华洋冲突最严重,再加上董福祥练兵极为严厉,这些甘军情绪无处发泄,愤而怒杀赶了点儿撞火山口上的日本书记员。
但董福祥在这事中并没有讨到什么好来,刚入京还未建寸功,风头正紧时就给朝廷惹出祸事来,太后不得不派荣禄及军机大臣启秀到日本使馆致歉,并召董福祥及和义和团关系紧密的端王载漪面斥,幸得有人提醒,如过分惩罚,则恐引甘军哗变。如此一来,太后拟旨惩凶的想法也只好不了了之。
事后,同被训斥的端王载漪反倒是别有用心地称颂董福祥是了不起的好汉,并用各种好处极力拉拢。备受委屈的莽汉武人董福祥如遇知音,当即涕泪纵横,对端王感恩戴德,胸脯一拍,表示以后端王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有用得着董某的时候,董某绝不推辞。就这样,端王手底下义和团的坛口又进一步深入了甘军军营。同一天,列强通过决议,组织联军2000多人从天津赶赴京师保卫使馆...
两天后,《伦敦每日快报》刊登了一则震撼的消息,消息称“光绪皇帝指责太后乱政,请求各国出兵勤王”。虽然在清国民间没什么波澜,百姓们并不关心谁当皇帝,但在朝廷里就引起不少人的警觉。这条不知真假,毫无来源的小道消息不但让瀛台的皇帝惊恐万分,也让慈宁宫的慈禧太后坐卧不安。皇帝被描述为西洋列强的幕后主使,他的“亲爸爸”则是他要讨伐的对象。
两宫矛盾由来已久,帝党和后党是两股势力,但权力结构比较平衡,皇帝要求各国出兵勤王讨伐太后可能性不大。经过百日维新一事后,情况很清楚,没有太后支持皇帝也坐不稳。盛传的列强支持皇帝一说也站不住脚,因为列强并不在意谁来主政,只要不影响他们在华利益就行了,从他们的角度看,反倒是一直支持洋务运动,为政理性的太后更让他们安心。所以,诸如此类的传闻多是别有用心的媒体捏造的,极不可信。但不管怎么说,京城的政局越来越乱是真的。
傍晚,连北京饭店也遭到了义和团袭击,几只燃 烧 瓶砸在了饭店北楼的屋顶上,差点烧到郑鸣一行人,北面围墙也被抬枪轰出了个一尺长半尺宽的洞。使馆区到处风声鹤唳,洋人和教民们纷纷躲避,大部分人转移到了地方最大、设施最全的英国使馆。见北京饭店也不安全了,饭店老板沙蒙夫妇召集了所有住客,建议大家转移去英国使馆暂避。郑鸣等人一番商量,决定明日一早也像饭店里大部分住客那样转去英国使馆落脚。凌晨时分,传来阵阵喊杀声,烦闷的郑鸣睡不着,独自下楼到饭店大门外透气,看到西边的夜空一片红光,仿佛日落的晚霞...
翌日一早,西边仿似地狱的火光被东方的鱼肚白代替,满城的喊杀声暂时停了下来。邱氏兄弟也无大碍,伤势较轻的邱文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邱武身体较瘦小,恢复得比较慢,现在尚不能下地行走。大家为了让邱氏兄弟不那么劳累,便先准备好骆驼车,让邱武先在车上休息,又让邱文陪着照应,然后才回到饭店房间内收拾行装。大门内外都是忙着退房转移的住客,秩序略为混乱,没人顾得上管别人的事。
守着骆驼车的两兄弟回想近来的遭遇,心生无限感慨。邱武对哥哥说道:
“哥,没想到洋人也有好人的嘛。”
“是啊,遇到郑小姐他们算我们几辈子的福分哦。”
邱文轻松地回答着。
“那咱还干不干义和团了?”
“我看呐,大师兄那些起坛作法也不咋顶事,不如就听郑小姐的话,退了吧。”
“我听哥的!明天咱就回村里,把郑小姐他们的事说给乡亲们听,请郑小姐他们来给咱主持公道!”
“这把刀咱带着没用了,明儿带回去,连同这些揭帖都还给大师兄吧。”
邱文边说边收拾着之前随身带来的刀还有一小叠黄表揭帖。
不妙的是,北京饭店对面就是德国使馆,德国公使克林德是个傲慢又麻烦的家伙。意大利公使曾形容他是“一个特别粗鲁的德国人”,德意志这个冉冉上升的新生列强也并不受其他老牌帝国主义列强的待见,人类往往是越不被人待见就越是要表现得很骄横、很傲慢。
克林德在使馆内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对面的北京饭店,正好发现那一身破烂的邱氏兄弟手里拿着刀和义和团揭帖!这个傲慢无礼又极度情绪化的莽汉突然无名火起,抄起手杖就冲了出去,也不问清情况就大吼大叫地殴打起邱氏兄弟!
邱氏兄弟也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有个洋大汉冲过来不由分说就一通乱打,邱文正要问清事由,克林德的手杖已经重重地砸到了他的头上,登时血流如注!邱武大惊,挣扎起身死死抱住克林德,不让他继续追打邱文。
“哥!快走啊!”
邱武大喊道。
邱文一脸是血,当头一棍让脑袋里天旋地转分不清南北东西,乱哄哄下也来不及搞清情况,只得落荒而逃,先躲开这个洋疯子再说。邱文一走,克林德这个壮汉就腾出空了。一把抓住邱武的衣领,抢行拽出车外,拎小鸡似的把邱武径直拖回德国使馆,关进牢房。又指使使馆卫队关闭大门,严密防范任何人硬闯使馆。
等郑鸣他们收拾好行李下来时却只见到那台骆驼车孤零零地停在门口,四下不见邱氏兄弟。难道他们不告而别了?
“嗯?他俩呢?”郑鸣问。
“也许归心似箭,想家了,不愿跟我们去英国使馆吧?”比尔猜测。
众人正疑惑间,一声炮响,大批不知哪冒出来的义和团呼喊着“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尽杀一龙二虎十三羊!”潮水一样从哈德门方向的关税街向北京饭店杀将过来!
北京饭店门前登时如落地的马蜂窝一样,人们慌忙走避!众人也顾不得思索邱氏兄弟去向了,立即驱赶骆驼车向北面的英国使馆奔逃。狭窄的街道和恶劣的路况让骆驼车根本跑不起来,车轮也卡到泥坷里了!
就在义和团马上要冲到人群中的万分危急之际,德国使馆卫队在克林德指挥下推出一挺马克沁机枪,德国使馆在街头建立了一条防线。马克沁的猛烈射击把前锋几十个可怜的义和团团民打了个稀烂!见刀枪不入的法术失灵了,后面的义和团便立即停止了冲击,扔下几十滩同胞的血肉就撤了。郑鸣们这才算安全脱险逃到了英国使馆,跟着人们同时抵达的还有从南堂那边逃出来的二十多名修女。
抵达英国使馆后,郑鸣他们打听邱氏兄弟的去向未果,却得知昨夜北京前门、正阳门和大栅栏商业街化作了一片火海,商铺民居被焚毁数千户,死伤无数,惨不忍睹。好好的京城被毁成这样,真是乱世人命不值钱,一命不值一袋米!像邱氏兄弟这样的小老百姓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问了也是白问,人的一切平安富贵都只能听天由命。
所幸的是,英国使馆内物资还算充足,有两口井,坚持一段时间问题不大。但郑鸣始终担忧邱氏兄弟的情况,她寻思邱武腿伤未愈行动不便,若不是有人带走是不可能离开多远的。邱文腿伤虽然不算很重,但一瘸一拐的他行动并不方便,也不大可能背着邱武离开,而且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人来为村子主持公道,断不会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的,一定是另有隐情。于是,她在使馆外寻到一名乞丐,小声吩咐了一番,请丐帮留意这样特征的两个人。
英国使馆里有座小钟楼,那里贴着各种告示和报纸,是这个“安全区”的宣传栏,所有消息都会在这里张贴公告,只要有消息贴出,几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围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今天的报纸刊登了德军800士兵,英军1000人、日军4000人同时出发向北京驰援,援军已在路上的消息让被围困的外国人感到颇为振奋;还有一则消息也十分吸引眼球,围观者们议论纷纷。消息称大不列颠王国正在非洲与布尔人开战,5月12日,罗伯茨的大军攻克奥兰治自由邦的新首都克龙斯塔德。由于接连遭到失败,布尔人的士气一落千丈。在罗伯茨的宽大许诺下,许多在英军后方活动的民团团员向英国人投降,交出武器,然后返回自己的农场。到5月中旬,仍在战斗的布尔人只剩下两万多人。大英帝国的所向披靡让在场的英国人一脸的骄傲,帝国的大军痛击荷裔布尔人,那真是相当的愉快!即便其他所有的欧洲列强全都在暗地里支持布尔人对抗大不列颠王国,但大不列颠王国还是在南非取得节节胜利,这昭示着帝国的天下无敌,世界第一!在女王眼里,这不仅是针对布尔人,而是表示在座所有的国家都是不能打的杂鱼!英国人的傲慢激怒了在场的克林德,这个留着浓厚八字胡的莽汉向天空挥舞着双拳,激动地吼道:
“傲慢的英国佬!总有一天让你们见识下德意志铁拳的强大!”
当前国际局势异常复杂,在大清国地面上,各国利益纠葛,朋友未必是朋友,敌人也未必是敌人,唯一不变的就是利益。见德国公使克林德如此狂妄,其他国家公使各有各的小算盘,没有人会冒失地跳出来成为众矢之。但有好事者还是喜欢挑事,向化装成赫德的鲁本提出问题:
“尊敬的罗伯特·赫德爵士,请问阁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郑鸣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生怕鲁本会露馅。没想到这鲁本还真的有模有样地回着话:
“在下来清国已经有40多年了,又承担了繁重的大清国海关税务工作,现在年纪大了,只想等眼前的风波过了后好好休息一下,对这些破事没有任何兴趣。哪国打哪国随他便!”
这番充满个性又颇不负责任的言论引来一片哗然,德高望重的税务司话事人说话怎么这么瞒顸任性?有人窃窃私语道:
“赫德爵士可能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古怪,10年前夫人就离开了他身边再也没回来,估计就是那时起他脾气就变了。看,连领带都是用夫人的裙边改的,还严令仆人不得改动夫人房间的陈设,肯定是思念夫人导致神经错乱...”
这些窃窃私语也让郑鸣感到奇怪,是什么原因让鲁本能毫无顾忌地扮演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呢?她也不禁悄悄地问鲁本:
“鲁本,为什么你能肆无忌惮地扮演赫德爵士啊?”
鲁本神秘地笑笑,骄傲又小声的说道:
“首领,别担心,我和老头早就商量好了。要不是我帮他掌握了许多情况,他在大清国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把税务办得如此漂亮?这满是贪 官 污 吏的地方没点非常手段可是寸步难行的哟!”
他停了停,看了看周围,又继续说:
“这时老头应该是在南方某个地方享受着愉快又轻松的假期吧?等北方事情了了他也就该回来囖!”
“嗯?是他让你扮演他在北京应付局面的?他什么时候走的?”郑鸣追问。
“他啊,早在5月底吧,差不多直隶有乱象苗头的时候就秘密南下联络各地督抚去了。”
“难怪这些年总是不见你呢,原来是背着我去给他打私工了呀!以后你在凤鸣社的分红和工钱得减半!”
郑鸣气呼呼地说。
“唉呀!首领,我也是有苦衷啊,要不是你那藏宝图那么麻烦,我哪用到处跑啊!而且,我也从他那得到不少情报呢,不能说完全是私工吧?”
“哦?那你说说,从他那打听到什么对我们有用的情报了?”
“嘿嘿,他可是见过皇帝的哦...”
“哈?那就是说,皇帝的情况他也清楚?”
“也不能说很清楚吧,早在1885年,也就是光绪十一年,中法战争时期他被任命为英国公使时,曾拜见过皇帝,当时还是太后垂帘,皇帝还没大婚、未亲政,只是个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他见过那时的皇帝,说皇帝还算是眉清目秀,虽然不是特别精干,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糟糕。而我在皇宫见过的皇帝如果也是真皇帝,那只能说明皇帝因某种原因得了怪病,这些年来,他不但是样貌,连脾性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他婚后的执政来看,是越来越任性,越来越难捉摸,至少没有一项国策是能理性地依客观实际推行的。当然,也不能因此认定都是怪病导致,也许是他执政经验不足呢?总之,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个皇帝让人感到十分违和。太多的事说不通了,所以我之前能下那些匪夷所思的判断也是因为在赫德这获得了一些独家信息。”
“原来如此啊。那你打算怎么干?”
“很简单,首领说咋干就咋干...”
鲁本答得倒也干脆。
两人正说着话时,忽然墙外一声炮响,一发二踢脚在空中炸出个绿色的火花。院内洋人们吓了一跳,以为义和团又来进攻了。郑鸣却知道,这是丐帮有消息要通知她,绿炮是要传达消息的意思。她跑出门口,见一年轻乞丐正等着报告。
“郑小姐,一个时辰前我和小林兄弟看到德国使馆用马车运出一个有腿伤的人向着北面而去,另有一个包扎着脑袋腿脚不利索的人在使馆前蹲守了许久,见洋兵运了那人走后便紧跟了上去。这两人情状,和小姐说的人十分相似,我俩便跟了上去,见车到东堂就停了,运去的人被抬入了东堂,另一人则在东堂外躲藏着。我觉得事情蹊跷不好擅自行动,便赶忙回来通知您。”
她谢过丐帮弟兄,又让他再帮忙带话给虎介,郑鸣赶紧叫来众人,把情况一一告知。
“这多数就是邱氏兄弟了,但德国佬把人运到东堂去干什么?”比尔问。
“东堂...可千万别是...”老雪面带忧虑,话说一半就不愿说下去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出事!忠肝营村还需要他们呢!”郑鸣担忧起来。
“正好趁机再探探东堂底细。”老雪摩拳擦掌。
“我可不想再回东堂了,那地方可不吉利...”鲁本当年的经历让他还心有余悸。
“赫德爵士,你忘了刚才咋说来着?今儿咱凤鸣社就给他来场夜探东堂的好戏!”
郑鸣麻利地别上凤矩剑,不由分说就拍板决定了。
天黑得不算快,但因为世道乱,老百姓们早早就闭门“休息”了,四条黑影潜出英国使馆,凤鸣社的四人一身夜行装束向着东堂一路而去。东堂,曾在嘉庆年间遇火灾烧毁,不久被责令拆除。到了光绪十年,某主教“募捐”了一笔巨款,才将东堂重建。眼前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大教堂虽遭义和团围攻,一部分墙体被轻度破坏,但整体看上去依旧巍峨华丽,和周围的中式建筑交相辉映,令观者心旷神怡。但鲁本和老雪是见识过东堂内部的,两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喂,小偷,当年你在东堂可是过了不少日子啊,里面情况应该还记得吧?”雪诺克问鲁本。
“记得,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记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是首领的指示,我才不会再来呢!”
“鲁本,当年你不是说那里面是日本人的情报基地吗?难道现在日本人还在那维持着吗?”郑鸣问。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过了那么久了。要是一个情报基地暴露了,也早该废掉了。”鲁本回答。
“那我们就好好地查他一查!”
郑鸣斩钉截铁地说。
胡同里兜兜转转,四人摸到东堂附近,选了个僻静处暗中观察东堂动静。
诡异的事还真的发生了。此时,德国使馆的马车早已走了。但东堂门口还停了不少其他不明来历的车辆,不但有停留的,还有不少正陆续赶来,甚至还有三两人推着独轮车来。这些来人无不是鬼鬼祟祟地抬出一两个大 麻袋后迅速离去。东堂前气氛恐怖瘆人,大门口有戴着鸟嘴面具的教徒忙碌着把麻袋抬进东堂。偶尔间有几个麻袋还会动几下。忽又有只麻袋里面似乎还发出了微弱的喊声,这只麻袋立马被人扛进了教堂。
难道这些麻袋里面装的是活生生的人?四人又观察了下这些送麻袋的人,除了那些教徒外还有普通老百姓装束的人,隐藏在京城日常的黑暗中还有多少罪恶?偶然,一帮义和团冲到东堂,叫嚷着“杀洋人,保大清”,但鸟嘴人们一阵乱枪后,他们就一哄而散了,似乎只是来试探一下而已。这些义和团让郑鸣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拼命回想着邱氏兄弟当时的义和团形象,试图比对出到底哪里不一样。瞬时记忆力,这样的训练她虽然曾经跟着老雪练习过,但平时素来吊儿郎当的她对这种瞬时记忆力的掌控还不是特别熟练,终于她还是放弃了。转而问雪诺克:
“老雪,我总觉得这些义和团不太对劲,你觉得呢?”
“确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好像是有点不太一样。”雪诺克也有同感。
当然,比尔和鲁本也略微感觉到了。但四人一时也没想明白。又过了约莫半分钟左右,沉默的雪诺克发话了:
“我想起来了,邱氏兄弟当时是普通老百姓装束,头上扎的红头巾,腰上是红绑带,小腿上是红绑腿。而这些义和团虽然小腿上也扎红绑腿,但额外还在里面裹了黄布!这黄布是一个重要标志!在京城,黄色是皇室专用颜色,其他人用很可能会被以僭越问罪!”
“对啊,京城的建筑除了皇家、寺庙和官府外都少有其他颜色,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灰瓦!原来如此啊!”鲁本也醒悟了。
“好!既然知道怎么区分了就好办了!咱进去看看虚实吧!”郑鸣又跃跃欲试了。
“咋个进去呢?你们又不是我。”鲁本不忘提醒大家,你们都不是专业的盗贼。
“好办,鲁本先把东堂内部情况告诉我们,然后装扮成送麻袋的,我们就....”郑鸣小声安排着计划。
她正安排着妙计时,正好也发现了丐帮报告的那个跟着德国马车来的人。他也在另一头暗处观察着东堂,但他并没有发现四人。郑鸣他们决定探探这人到底是不是邱氏兄弟。她让柔道高手鲁本去干这事。鲁本蹑手蹑脚摸过去,运用柔道擒拿术一把擒住那人,那人吃痛正要大呼时发现正是救过他的恩人鲁本,鲁本同时也发现了这人正是邱文!
鲁本带着邱文返回到郑鸣这边,邱文讲述了兄弟俩的遭遇,大家也终于确认了被克林德送入东堂的就是邱武。邱文见德国人把弟弟送来了东堂,虽然不知这是何缘故,但因之前与郑鸣们的相遇让他对洋人有了极大的改观,对克林德产生了一丝希望,想着也许德国人是因为之前的某些误会心生歉意而送他来治疗的吧?想到此处他便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是远远观望,耐心等待着奇迹再次发生。眼前与恩人们的重逢让焦虑的他心中感到一阵欣慰。但郑鸣们心里清楚,进东堂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能期望邱武运气好点,莫要真的遇到坏事。他们没敢跟邱文说出这些,怕他情绪失控坏了大事。
郑鸣不忘再问问邱文那些义和团的来头,邱文说京城里黄布黄绸使用受限,故而非寻常百姓用得。所以,京城土生土长的义和团民一般不会黄裹红扎,服饰上能那样穿的要不是有皇室撑腰,要么就是其他地方来的,反正京城普通老百姓身份的义和团差不多也就是把黄布省掉那样吧。如此,郑鸣们才算搞明白之前的违和感。
见现在多了邱文在,郑鸣觉得自己的小计划更便于实施了。她稍稍改动了下计划,让邱文负责假扮送货人,他们进麻袋里面混进去。虽然冒险,但众人也同意了。鲁本细心地用石块在地上画着东堂内的构造,大概讲述了里面的情况,让没进去过的人有个心理准备,等他们进去后邱文就去找人来帮忙预备着出事时有个照应。
来送麻袋的车越来越稀疏,他们蒙着面埋伏在半道上,好不容易等来一辆,果断而迅速的伏击,打跑了送货人,将麻袋里被迷晕了的人安置在安全处。正好车上还多出几个麻袋,四人钻进麻袋,由邱文将他们送到东堂门口,几个鸟嘴人七手八脚把四个麻袋抬了进去。交割完毕后,邱文离开。
郑鸣在麻袋里听见外面比较吵杂,抬她的两人正在说话。
“这个怎么那么轻?”
“嗨,这年头有几个能重的?吃得饱的也不会被人弄来这里。”
“但这个也太轻了吧?”
“看这个头...甭管了,主教说要的人,咱管他是什么!赶紧送下去,送完这个差不多就可以歇着了。”
“唉,你说这义和团到底啥来路啊?一会来打咱们,一会又帮咱运人,演的是哪出啊?”
“你管那么多呢!一切都是主的安排!再啰嗦会惹祸事的!”
“啥主啊?咱入教那么久了,啥是上帝啥是主你闹明白了吗?”
“说你管得多你还真来劲了,上帝是啥?谁管咱吃喝谁就是上帝!主管你饭就是你的主,神父管你饭就是你的上帝你的主,我要是管你饭我便也是你的上帝你的主!”
“哟!这敢情好!你管我一个月的饭,我喊你一个月的主如何?”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干完了咱早点睡觉去!”
不一会,郑鸣就被人扔地上了,然后就听到关门声。她隐约感觉到周围似乎还有不少人在,估计也是和她一样被装麻袋里送进来的。又等了一阵,确实没有别的动静后,她才从怀里摸出凤矩剑,谨慎地先划开一条缝隙,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四周一片漆黑,是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只有一扇结实的铁门,不用问都知道一定锁着呢。在她身边横七竖八堆着的也是一样的麻袋,每只麻袋都在微微蠕动。见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危险情况,她大胆划开麻袋钻了出来,活动下身体就挨个麻袋检查,又轻轻喊了下大家,看看是不是其他人,好像他们并不在一起。郑鸣也想不出什么招数了,干脆一股脑把所有麻袋都打开了,里面居然都是些十来岁的孩子!这下她明白为什么其他人没在这,原来这些东堂的人还给人质们分了类,这些歹徒也没仔细检查就凭感觉区分关押了。
牢房里漆黑一片,郑鸣也做不了什么,看着这些迷迷糊糊倒在地上的孩子,她心中一股怒火腾起,但经过法源寺修行的她并没有鲁莽行事,她知道现在深入虎穴,必须先找到其他人,探明东堂情况,再找人来解救这些人质才对。她打算赌一赌,闹出点动静,引来一两个人把牢房打开,等门开了后,瞬间击倒两个歹徒还是有把握的。她没有选择开枪,枪声可能会引来更多的人,她对付不了。她施展连环腿,向着牢门按两短三长的节奏踢去,这是凤鸣社常用的联络信号。果然,没一会,她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一阵哗啦啦的钥匙声,牢房开了!
门外有光亮,她为防止黑暗中忽然见光炫目,便提前先眯着眼,凭敏锐的下意识,迅速探出左手,一把拽住开门人的胳膊猛的往里拉,那人猝不及防往前撞去,郑鸣右肘前伸,正好击中那人的面门,对方鼻梁立即碎裂,郑鸣一身功夫,肘击得手的同时脚上也没闲着,右脚已经跟进半步,正好绊住对方,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狗啃屎地扑倒在地晕死过去了。
名师出高徒,苏乞丐训练出来的人功夫决不止如此!郑鸣在击倒第一个人的时候早已感知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她右肘击中第一个时也没停止动作,顺势又向右前方反掌砍去!“啪!”一下,正好击中后面那个人的脖颈。那人当即就闭了气,郑鸣顺手一勾他后脑,又把他拽了进来,正好又绊在她右脚上,也摔倒在地晕了去。
但,她没料到的是,这次来的不止两人,第三个人迅速反应过来,一脚踹出正好踹在郑鸣胸口!郑鸣被踹的直直地飞了出去,一个屁股蹲坐在之前那二人身上,差点喘不上气。第三个人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正打算杀死郑鸣的危急时刻,斜里冲出了鲁本,一个抱摔,把第三个击倒了!郑鸣松了口气,揉着屁股埋怨道:
“臭小偷,怎么才来啊!不是自吹什么侠盗吗?被人关那么久出不来吗?”
“嗨,首领就别埋怨我了,要不是你把我的袋口扎那么结实,我早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听到你那个‘三长两短’,片刻不耽误地就赶紧过来了。”
“你就是理由多,害我被人踢了一脚,扣钱!”
“又扣钱?好吧好吧...反正有宝藏在,没啥。”
“你说啥?”
“没...没啥。”
“没啥就赶紧叫上老雪和臭虫一起走。”
“我出来时探了探,我没有和他俩一起,看了看一起的那些麻袋,大概猜出了他们可能是按体重年龄分类的,作为侠盗,长太重了跑不动,所以我一直要控制好体重,也就比他俩都轻些,和我关一起的都是女性,我被算作是女的被分类了。”
“那就对了,我这多是大孩子。他俩应该是关在一起了。”
“东堂的地道被改造过,但基本结构没有改动,我还记得路怎么走。他们多数是关押在最下层。”
“走!”
东堂的地道蜿蜒曲折,郑鸣并不知道为什么东堂要建得那么诡异,似乎是一开始就打算做坏事用的。一路上除了摇曳的灯影,他俩并没看到看守的鸟嘴人,只听得头顶隐约传来管风琴演奏和教徒们唱着圣歌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动静,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搞弥撒,也是够有仪式感了。
到了最底层,郑鸣隐约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中药味,又有点像化学药水味,还好像混杂了些其他味道,总之这个气味让人感觉不舒服。
“最底层我来过一次,原先尽头是电报室,藏了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被改造成什么了?还是没有动过?我也说不准。”鲁本提醒郑鸣。
郑鸣精神高度警觉,没有回答他什么,只是跟着鲁本向尽头潜行。走到一扇大铁门前,郑鸣叫住鲁本说道:
“这是哪里?我觉得他俩可能被关在这。”
鲁本二话不说,用铁丝勾开门锁,两人拿下墙上火把进去一看,满地的麻袋!
“臭虫!老雪!”郑鸣轻声喊了几下。
两个麻袋猛地动了一下,鲁本过去解开,果然是比尔和雪诺克!四人终于会合。齐心协力解开所有麻袋,里面的人无不是晕乎乎地不省人事。
老雪和比尔也边发发牢骚边活动下身体,四人继续前行。终于到了最尽头,还是那堵石墙,鲁本找出那个久违的机关,一扭一压,石墙分开两边,一股怪味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室内的电灯和开门机关相通,开门自动亮灯。以前这里是日本人的情报站,现在样子全变了。以前这里堆积如山的文件都没了,被改造成了一间巨大的...实验室?...冰窖?...药房?...手术室?...敛房?...停尸间?...
这里冰冷,这里恶臭,这里到处是瓶瓶罐罐,这里放了几张石板台子,台子上放了几具残缺的人体,有几个大桶放在角落,桶里血呼啦的不知是些什么,另一边是一张长条靠墙的桌子,上面都是些酒精灯、烧杯一类的化学器具和各种不知名的药水瓶子,还有几本记事本,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图形。另一边是一墙的药材柜,抽屉上贴着中英文标注的里面装着的药材名,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居然还有煎中药用的药煲!这个诡异的地方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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