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烛踏进电梯后先是对着镜子看了几眼自己,确认没有被雨淋成落汤鸡后才转过身按下电梯按钮。这居民楼一共八层,他住七层。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样的居民楼,什么档次的小区,越往顶层越便宜。这楼虽然非常落后,但高层仍然比一层便宜了30块。莫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实践了这个定理。
伴随着老旧电缆被绞起时发出的“吱呀吱呀”声,电梯缓缓启动。莫烛则是把头微微仰起,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电梯灯附近。苍白的灯光充斥在这个不足10平方米的狭窄电梯间里,仿佛是不允许这里的任何地方拥有黑暗。
莫烛被那刺眼的白光影响,不敢去直视灯光,只能在灯光照射弱的周边区域稍稍打量。但是他只顾着抬头观察附近,却丝毫没有发觉,在这样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本应跟随自己的影子却没有显现出来。
这太不符合地球的设定了,被光照到必有影子,这是从宇宙诞生到无限岁月后的毁灭的定理,是有史以来所有生物,物质的基本认知。甚至就连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也只是利用多个光源将影子压缩至最小而已,根本无法做到消除影子。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有一个定理就是:有光的地方必有影子!
可现在,在这个狭**仄的电梯间中,却正发生着“有光照却没影子”这种足以颠覆所有人类认知的事情。只可惜,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幕,甚至就连当事人莫烛也不曾发觉自己身上的异样。毕竟没有人会特意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是否存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影子的存在,只因为这是常识,是生活中最常见的现象。因为习惯所以不重视……可能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莫烛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器,仅仅刚到四楼,估计还得二十秒才能上到七楼。他就那样站在电梯中央,既不靠左,也不靠右,至于后面,他一点也不想靠近那面镜子,至于原因,他说不出来,他就是单纯地不想站在那儿。
盯着两扇电梯门合起来的门板,莫烛仔细地看着上面映出的模糊镜像,除了他自己的轮廓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上下打量着镜像,下意识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却又找不到哪里不对,一种违和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就当他打算把视线往下移,想要找到不对劲的地方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叮”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是电梯门打开了,他已经到了自己的楼层!
一般的居民楼一层都是两户,门与门相对,两家之间隔着不超过五米的距离。莫烛居住的居民楼虽然管理落后,规划也不太行,但在这种住户的设计还算是比较可以。这栋居民楼一层宽不过三米,两户之间就隔的是五米,且各自靠近电梯或安全通道,安全通道在老式居民楼里往往也充当着上下楼的楼道,而且这种做法也被很多现代居民楼所沿用,算是一种资源的合理运用。
对于莫烛来说,住在这栋楼的唯一原因就只是这里的租金很低,是他能够承受起的价格,其它地方都没有这里廉价。他不关心这栋楼现在的居住环境,也不关心在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他知道,再过两天,自己就要从这里离开了。不是因为他有了钱可以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而是因为这栋楼即将拆迁导致他不得不搬走。
拆迁不是好事吗?不是有很多补贴吗?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没经历过真正的拆迁。拆迁费是补偿给房主的,是补偿这栋楼真正拥有者的,像莫烛这样的租客又有什么权力可以要求补偿的?这又不是你的房,你凭什么拿拆迁费?你就只是个租客而已,是不对这栋居民楼拥有所有权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这栋居民楼里原本仅有的几家住户也都或早或晚,陆陆续续地搬走了。可以说,现在这栋楼里除了他之外,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莫烛没有第一时间从电梯出来,而是先用脚踩在电梯的感应线上,卡住电梯。再把手伸进口袋中摸索出一串钥匙,一串只有稀稀落落三四把钥匙的钥匙串。
这老居民楼因为设施太老,年代太久,水电本来就配的不好,还需要经常维护才能正常使用,非常不方便。在以前,这里的住户还未搬走的时候,一般遇到一些小问题都是自己能修则修,如果实在是出现所有人都修不了的问题,那就大家集资请人来修。
请一个维修工能花多少钱呢,还得很多人集资?请注意,住在这种地方的,大多都是年迈的老人,而且没有子女的偏多,没有子女就没人赡养,所以在这栋楼里生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贫困户或低保户,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里连请一个维修工都得集资的原因。
莫烛今年才刚十八岁,难道他就成低保户了?只能靠救济生活了?这倒不至于,他还没有落魄到要依靠救济度日的境地。具体原因有些复杂,如果要解释这个问题需要一些时间。
先从莫烛的身世来说,他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但他并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而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被生父生母抛弃在火车站里。
六岁,其实已经可以记住很多事情了。更何况那天他是被遗弃的呢!那天,莫烛清楚的记得,在早上,他的生父生母带着他坐了很久的火车,从一个极落后封闭的小村庄中来到了原太市。
起初,他是兴奋的,因为他从未见到过除村庄和乡镇以外的世界,他对外面一切都是好奇的,他睁大眼睛努力地记忆周围的一切,向父母好奇地询问各种事物。
他以为外面的世界就也只是这样了。但当他的父母带着他去买火车票时,他那颗已经平静了差不多的心再一次兴奋激动起来。“火车!”莫烛这次是彻底被震撼到了,对于莫烛而言,火车只是出现在大人的酒桌和学校的课本上的东西,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真正亲眼见到它。
如果是平常时刻,只是看这火车一眼,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觉得有了向村里同龄人吹嘘的资本,他开心极了。可当他急忙向母亲炫耀,诉说今天的经历的时候,看着母亲有些苍白,有些强颜欢笑的神情,以及父亲急匆匆地跑去写着售票处三个字的地方的时候。六岁的他心中突然隐约有了一股奇妙的预感!他的人生似乎将会在这一天发生极其重大的转变。
他太小了,小到根本无法预测哪怕一丁点的未来的转变,他的心中开始涌现出在这个年龄不应该拥有的情绪——不安和焦虑。他当时还无法理解这些情绪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只觉得他因看到村子之外的新鲜事物的快乐在极迅速的消失,以至于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母亲的衣服,把头埋在母亲怀里才能够获得些许安慰。
父亲从售票处出来了,手上拿着两张淡绿色的车票,招呼着我和母亲过去。母亲从座位上站起,顺便把我从怀里弄起,带着我走向父亲。走的近了,母亲看到了父亲手中的两张票,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问到:“怎么就两张?这够用吗?”父亲没有立即回话,单就盯着莫烛看,看了快有二十秒,莫烛有些受不了父亲的目光,只能让自己贴近母亲,低下头去,不与父亲直视,以此来避开父亲的眼睛。
母亲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正想开口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父亲沙哑低沉的声音所打断。“没事,他才六岁,免票!”听到父亲这样说,母亲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莫烛听着父母的对话,偷偷地稍微抬了抬头,用眼睛的余光瞥见父亲已经移开了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莫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刚才他听到父亲买了两张票,什么票?当然是火车票。火车票干嘛的呢?坐火车用的,坐火车干嘛呢?当然是从这个地方离开了!离开这个地方!想到这儿,莫烛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恐惧,他有些惊奇,因为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刚才的恐惧就像是天上疾驰的流星一样划过他的心头,匆匆地一闪而过。
莫烛扯了扯母亲的衣服一角,带着些许颤音问道:“妈妈,我们是要出去玩吗?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母亲的脸是苍白的,她极努力极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说:“嗯!爸爸妈妈带你去大城市玩,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小烛,一定会喜欢的。”莫烛并没有看出母亲的异样,听到母亲的回答,六岁的他不再去管内心的那丝恐惧,而是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说:“真的吗?那一定得去,大城市肯定比咱们这个小村子更好!”“嗯!小烛说对了,等到了大城市,妈妈给你买雪糕吃。”这是母亲的再次劝慰。
或许是那丝恐惧来的快,去的也快,又或亦是母亲的安慰起了作用。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结果就是现在莫烛的内心安稳了许多。然后,他开心的笑了起来,现在正值七月酷暑时节,就算现在是早上九点,气温也是不低。平常时候,他是不吃雪糕的,即是舍不得,也是怕吃坏肚子。而现在,母亲居然说:要给自己买雪糕吃。这可真让他兴奋起来,在这样的炎热天气有一个雪糕吃可是极大的享受,他已经开启期待这次旅行了!
随着广播大厅里的女声响起,莫烛跟随着他的父母一起走向了检票口,在经过极快速的检票过程后,他们终于登上了驶向外界的火车。
年幼的莫烛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保守的父母会突然想要外出,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紧盯着自己看,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坐上这辆火车,准备去往外面的崭新世界,他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莫烛是坐在靠窗的那边的,只见他好奇地扒在窗户玻璃上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旅人,听着外面火车即将开动的的提示声,他兴奋地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母亲诉说着今天的经历,父亲坐在对面看着他和母亲的互动没出声。小孩子的精力是旺盛的,但也是经不起消耗的。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莫烛就已经是睡眼朦胧了,母亲看见他困了,便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让他入睡。
母亲一边拍一边哄着他说:“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到了,等到小烛再睁眼咱们就到了!”对呀,睡着了不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吗?妈妈说的对,下次睁眼就到了大城市,就有雪糕吃了。话说,我好像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呢?”莫烛放松了强撑着的精神,在他真正睡着之前,他努力地回头看了一眼压在火车桌子上的淡绿的火车票,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唔!原太市?那不是省会吗?真好呀!”在最后保持清醒的一瞬,他的脑袋里浮现出这个想法,随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母亲哄着自己,莫烛睡的十分香甜,他的嘴角挂着天真的微笑,仿佛是做了什么美梦,甚至偶尔还会发出几声轻笑,似乎已经在梦中开始了快乐的旅程。只是,在他睡觉的时候,他不会知道他的父亲盯了他多长时间,也不会知道这场外出对他人生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等到他醒来,又真的是快乐美好的生活吗?这个问题,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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