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六:脸红

游文同晚自习下课便自顾自离去,走到校门口,她在远处看见了一天没来的李淳风,大概是想上前打个招呼,见他被马金林拉着走了,她只能默默地离开。

回到家后,她一如既往地书写着作业,看了会电视,洗漱完便熄灯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绝美的脸上满是惆怅,楞楞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系佳人,思之念之。

————

夜已深,街道冷清,一位老人缓缓走在街道上,步履蹒跚。

老人背上趴着一位少年,已经昏睡过去,两人身上沾染着些许血迹,还好街道上已经不见人影,不然难免惹出祸端。

老人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都能布置出七煞锁魂阵这种绝阵,还有他背负的桃木剑,分明不是俗物,唉,我早该看出来的。”

“可惜啊,老夫本想收你为徒,只是这下好了,我一介俗人,哪敢扎染池中金鳞。”

老人虽然面色惋惜,不过回望一眼,其实满脸欣慰,“天下有望啊。”

老人正是李淳风遇到的摆摊老道,他给李淳风讲述世间修道的光景,并且传授给了李淳风布置阵法的法诀,给了他一些千金难求的法器。

这好心的善举,恰恰是好人好事情。

“咳咳。”

李淳风睁开眼,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头痛欲裂,依稀记得把他带回来的是那个老人。

他打量周围,是在一个屋子里,古香古色,家具不多,十分简朴。

“醒了啊。”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老人走进屋。

李淳风就要起身。

老人摆摆手,“躺着吧。”

李淳风只好躺下,他有很多疑问想要问这个老人。

老人似乎想要拿出烟斗,可在意李淳风这个病号,只得悻悻然作罢。

他指了指自己,“老夫姓宋,早年游历四方,学了点皮毛,膝下并无子女。”

李淳风打趣道:“宋前辈自谦了,能来出这么多法器,可不像是只学了点皮毛。”

老人微笑不语。

他开门见山道:“你已杀鬼证道,功德到手,只是你如今道行不够,无法窥见全貌。至于你的身体,老夫早年交好的几位中医大家赠与老夫一些药方,你今后七天,便在我这里以药缸为浴,之后便可无事。”

“而你昨晚的驱鬼,老夫只能告诉你是归功于你的体质,你要知道,如果是常人接触这些鬼怪,静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更别提是怨气冲天的厉鬼,所以你别以为驱鬼是很轻松的事情。”

“啧啧,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你的体质,你可就惨了,世间从不缺乏心术不正之辈。”

李淳风点点头,就要作揖,被老人一巴掌拍开。

当这个世界给予自己善意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要惜福,无论大小。

李淳风有些好笑,兴许是年代差异,老人说话总透着一种古意,所以受老人影响,李淳风也不知不觉模仿老人。

老人顿了一下,神色凝重道:“老夫也不管你的布阵方法从何而来,你只需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淳风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口的古书,郑重道:“谢前辈提醒。”

之后李淳风就在这住下了,迫不得已,他又拿起电话跟宁元清请了个假。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身体当然很疼,可他还是很开心,会不会被她知道后,也会觉得我了不起?

无意瞥见这一幕的宋姓老人,思绪飘远,笑意温淳,如陈年老酒。

有些人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

这里是一座道观祖庭,青山环绕,绿植依依,在顶峰之巅,白云环绕,一股超然于世的神圣感扑面而来。

周围大小山峰纷纷显露出一副朝拜的姿势,最拔尖的山峰上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世间建筑无一能与之相比。

观前门匾上有着几个大字,龙虎山。

此刻在夜幕中,这座有着天下道教祖庭的庞然大物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主峰右边首座山峰的道观里,在桌上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依稀有着两道人影站立。

左边那位老者姿态随和,面容安详,头发花白,满脸凸显着仙风道骨四个字

另一位正是赠书给李淳风的中年道人,一如既往地气质出尘。

两人面前摆放着当今世上最大占卜法器,浑天仪,也是龙虎山唯一一个。

老者双眼微眯,笑道:“这少年便是道教日后最大的倚仗?”

中年道人面色古波不平,生来古板,答道:“不出意外,应该如此。”

老者沉吟一会儿,叹道:“意外?是有很多意外啊。”

他接着道:“最近地府又有动荡,以那位的实力也险些镇压不住,有些东西,得提前了。”

中年道人略微点头,“显然在我的旨意下已经下山了。”

老者有些笑意,“显然这孩子倒是不错,不知与这少年遇上又会如何。”

中年道人看向面前的浑天仪,“不好说。”

一个赤子之心,一个稚子心性。

————

旭日当空。

李淳风正泡在一口大缸里,里面一大堆李淳风叫不出名字的中药,瞧着十分名贵。

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可是囊中羞涩。

同时,对宋前辈的亲近感更加强烈,世间还有这般不求回报的人?

当下的李淳风并不好受,就算他体质坚韧,受女鬼怨气影响,身体可谓是四面楚歌,如同千疮百孔的茅屋。

李淳风按照书上的坐字诀配合药浴调养生息。

人其实是天地的缩影,李淳风对此深以为然。

宋姓老人站在一旁,为他讲解书上所没有的基础知识,“世间鬼物,千奇百怪,有食人骨肉的精魅,吸人阳气的厉鬼,吸人精血的僵尸,以及夺人记忆的梦魇……”

李淳风默默记在心里,脖子一缩,压压惊。

宋姓老人轻轻嗤笑一声,“杀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

李淳风笑道:“那不一样,陷入危机更定向死而生,胆气够足,可平常,该怕的还是怕。

宋姓老人对此不置可否。

他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世间鬼物的大体划分是什么吗?”

李淳风摇摇头。

宋姓老人继续道:“民间所谓的百鬼录其实高下之分并不准确,就算一只普通的游魂,能修炼千年以上也能压制其他特殊鬼魂,依茅山道脉正统来说,鬼魂大至可分为:游魂,厉鬼,人鬼,地鬼,幽鬼,灵鬼,天鬼,元鬼,冥鬼,玄鬼,鬼神。”

李淳风有些讶异道:“这么多?那咋晚那只鬼属于什么级别。”

宋姓老人沉吟道:“是一只普通的厉鬼。世间鬼物大多都是入轮回的游魂,对人造不成什么实际伤害,这类游魂其实大街小巷遍地都是,等着被阴差送入幽冥,不过游魂太多,总有漏网之鱼,剩下的游魂只能游荡在世间,如果运气好找着一处藏阴之地,便能吸食阴气不至于被罡风吹得魂飞魄散。”

“而厉鬼这一层次,已经可以蛊惑人心。只有生前怨气或戾气极大才有可能死后直接变成厉鬼,百鬼录上就是迄今为止死后直接变成厉鬼的,比如说饿鬼,色鬼等等。这类特殊鬼魂往往有自己的特殊能力,百鬼录上排名越靠前的越难缠。”

李淳风挠挠头,“我昨晚杀的只是普通的厉鬼?”

宋姓老人点点头,笑道:“这还只是你运气好而已,有静心咒傍身,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前还会感受到极致的恐怖。”

李淳风咽了咽口水。

宋姓老人又拿出烟斗,吸上一口,烟雾缭绕,“僵尸,尸体吸收阴气,怨气,戾气所生,不老,不死,不灭,为六道不容。可划分为白僵,黑僵,跳僵,行僵,飞僵,以及僵尸王。”

“上古四大僵尸王:将臣,旱魃,赢勾,后卿,自这四位不见其踪以来,再也没有僵尸能达到这种境界。”

药缸里的李淳风越听越心惊,“这么说四位僵尸王还没死?”

宋姓老人点头,“没有,至少没有任何记载写有它们死亡,这四位都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能与鬼神平起平坐。”

李淳风站起身,今天的药浴已经差不多了,他穿上衣物,走出药缸。

他看向天色,已经是中午了。

宋姓老人上前扶住他,进入屋子。

李淳风一路走得呲牙咧嘴,他笑道:“不用说,接下来是该讲符篆和阵法了?”

宋姓老人给他又递上一碗药汤,坐下道:“没错,符篆你已经了解,那我就讲讲阵法。”

“阵法一途,其实会的人并不多,大体上是借助天地之势。阵法的布置也可以借助符篆进行,比如说,你祭出两张符篆,和你用两张符篆布置阵法,威能都是不一样的。”

李淳风把喝完的碗放在桌上,笑道:“受教。”

宋姓老人摇摇头,“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知识,我讲再多,也不如自己去实践。”

一缕微风吹过,李淳风起身告辞。

宋姓老人摆摆手,“有聚终有散,人生就是一场场折柳。

李淳风小跑离去,到门口,他挥了挥手。

岁月长河里,彷佛存在着一座座杨柳依依到渡口,每一段光阴逆旅当中,会有人离船而去,有人登船作伴,然后在下一座渡口又有新的聚散离别。

————

李淳风终于赶上了下午的第一节课,他有些心虚地敲响教室门。

开门的正是宁元清,他看见李淳风,下意识又要一个“胡豆”敲下去。

不过看见李淳风发白的面色,悻悻然收回手,他关怀道:“你小子还真病了?严重吗?”

李淳风身体缩了缩,摇摇头。

宁元清示意他进去,嘱咐道:“别逞强,要是受不了可以再请假,身体重要。”

李淳风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说不用。

他回到座位上,看着旁边的少女,笑了起来。

游文同看着他脸色,小心道:“你怎么了?”

李淳风不说话,就是盯着她,原来生死一线,第一个想到的正是眼前之人。

游文同看着这反常的一幕,第一次撇开眼睛。

李淳风还是收回目光。

有些时候,喜欢两个字,哪怕嘴上不说,也会在眼睛里写着。

而这远远的喜欢,总是忍不住要让人知道,才算甘心。

又是两相无言。

讲台上的宁元清,正在提醒一个睡觉的同学,他破天荒放下书本,笑道:“今天就跟你们聊聊天。”

学生们面面相觑,随后教室顿时热闹起来。

宁元清大手一压,“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

底下笑成一团。

有同学道:“老师难不成要教我们找女朋友?”

又有同学道:“不对,老师肯定是诱导你们露出马脚。”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看向班上的情侣。

旁边人噗呲一笑。

宁元清叹了口气,底下有个女同学笑道:“老师少叹气,会变老的。”

宁元清哈哈一笑,“老师知道了。”

他问道:“你们今年多大了?”

底下有人说自己15岁,也有人说自己16岁。

有同学道:“老师我们还年轻。”

宁元清笑了,点点头,自顾自道:“人都会长大的,长大了之后,就会捡起一些新东西,丢掉一些旧东西,就这么丢丢捡捡,哗啦一下子,就老喽。”

学生们似懂非懂。

有女生问他旁边的男生能听懂不,那男生只是挠头。

宁元清嘴角掀起,喃喃道:“其实少年喜欢少女,是饮糯米酒酿,酒味其实不重,可初次饮酒,也能醉人。长大之后,男子喜欢女子,如饮烧酒,一个不小心,就要烧断肝肠。上了岁数,老人思念女子,是大冬天,温了一壶黄酒。”

有男生灿笑道:“不是痴情人,说不出这样的话。”

大半女生对他横眉倒竖。

李淳风侧目,游文同正听得入神,他看着她的侧脸,她睫毛微颤。

宁元清笑道:“人生初见,山野见少女婀娜,登高见山河壮阔,仰头见仙人腾云,御风见日月悬空,与以后见多了类似画面,是决然不同的风景。不一定是初见之人一定有多美,但是那份感觉,萦绕心扉,千百年再难忘记。”

女生们听不大懂,但有些感性的已经眼泛泪光。

“喜欢一个人总得让他开心吧。如果觉得喜欢谁,谁就一定要跟自己在一起,这还是喜欢吗?”

“不是男人为女子做了很多事情,女子便要喜欢他,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此言最可恨,亦最可期。”

说到这里,那些女生已经哭成了泪人。

宁元清顿了顿,大声道:“所以,你们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就请带着这份喜欢,努力吧,以后你们要去更远的地方,见识更华丽的风景。”

说完,他走了出去,留下一群期待未来的学生。

好像在青春期,老师总会在某个时间说些煽情的话。

李淳风深呼吸一口,下意识看向游文同。

两人对视。

游文同假装看向书面,她觉得今天老师很奇怪,李淳风就更奇怪了。

李淳风其实并不知道,他用心看她,她会脸红啊。

心间住了一人,从此睁眼不见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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