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七月,酷暑。

林间连绵的蝉鸣,躁起了正午的阳光,滑腻的汗珠攀附在衣物与皮肤之间惹人生厌。

树荫下,两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穿着短裤光着膀子,对坐在树枝铺就的地面上。

屁股下还垫着刚脱下的汗衫短袖,两人中间画着四横四竖的田字格上,摆着四颗石子和四根小木棍。

模样稍显瘦小的男孩,一只手攥着一颗小枣,看了看对面的男孩,身体不自觉扭动起来,阳光溜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背上使得心中无名火起,今天好不容易趁着二大娘家没人摘的枣子,现在输得只剩一个了。

要知道二大娘可是十里八村有了名的泼辣,更是金嗓一开透山河,坐而论道数十辈。

使得明明门前有颗枣树,即使到了冬天枣子还是能挂满枝头,自己为了摘这几颗枣子,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这倒好一转脸输干净了。

更可气的是对面的男孩嘴里一边吃着枣,一边不停的催着男孩快点走下一步。

“哎!热死了,不玩了!”

眼见又要输掉男孩愤懑起身,气鼓鼓的一把将手里的枣子塞进嘴里,用脚踢散地面的石子。

对面男孩见状笑了笑,也站起身来并未多言,只是将手里的枣子递了过去。

“不吃,我们下河洗澡去吧!”

瘦小男孩眼睛一转,并未去接递过来的小枣,心中闷气却是消了不少。

清河村,紧挨着清水河,其村也是因河而名。

此时正值麦收时节,田间地头偶见忙碌的身影,稍大点的孩子也都随着父母在地里干活,像他们这样半大的孩要不带在身边,要不就关在家里,怕的就是一不留神跑去河里洗澡。

可是低矮的院墙哪里关得住熊孩子,像他们老早就翻墙出来了。

男孩说着看向河边,正巧看见三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喜笑颜开。

“是大虎他们,我们也快过去吧!”

说着一手抓起地上的汗衫,一手拎着一旁磨脚的硬塑料凉鞋,顾不得烫脚的地面向着河边跑去。

“哎!等我!”

对面男孩见状连忙起身追去。

清水河是一条不大的人工河,行至宽处也就不过百米,足深不过数米,河床经年河沙淤堵秋冬经常断流,虽说是不足以富一野乡民,却也保的沿河旱涝无忧。

清河村,村里大多姓苏,不多几户外姓也都和苏家沾亲带故。

苏家,不立宗祠,只是靠一本家谱维系的普通农家,上数百年也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人。

刚跑出的瘦小男孩名叫苏明州,和他对坐的是苏夏,两人是关系不远的兄弟。

两人不一会两人便赶上河边三人。

清水河自北向南流淌,说是流淌也就是每年雨季时才能见河水流动,五人所在是一座水泥板铺就的小桥,小桥南北各有一个深水区,南大北小呈葫芦状。

桥下水清且浅,平时村里小孩都在桥下洗澡。

一路小跑过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苏明州急忙丢下手里的衣服脱掉短裤进入河里。

苏夏四人见状也都下河,水面被太阳炙烤的温热,河底细沙板,结踩在上面很是舒服。

几人在河里尽情的展示自己高超的狗刨技术,时而打闹嬉戏,时而潜底摸沙,不一会清澈见底的河水便被搅浑。

“哎哟!”

忽觉脚下一疼,苏明州弯腰摸起一块砂石,刚要向深水扔去。

转念一想却是顿住,冲着苏夏喊道:“苏夏,来摸石头吧!”

苏夏四人点头应允,所谓摸石头就是几人站在岸边,背河扔石头,看谁向摸起来的游戏,几人平时洗澡也经常玩。

不多时五个光溜溜的半大小子,齐齐一排的站在岸边,虽然靠着小桥但这会也不会有人经过,几个小孩也没有怕人的意思。

“我扔了啊,不准偷看,谁看谁是小狗”

苏明州站在中间,手里拿着石头看向两旁四人说道。

“噗通。”

一声石头落水声传来,五人等了一会转身向河里跑去。

……

如果能从来,我想死个痛快。

这是苏秦为数不多的可控念头之一,经过了两次生物层次上的死亡,苏秦感觉自己成为了传说中的死鬼,当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前世作为一个纯血屌丝,苏秦怎么也没想到穿越这么狗血的事会摊在自己身上。

可是就当疾驰的大货车迎面撞来时,苏秦看着被撞飞出去的自己,虽说是没有尸首分离血肉横飞什么的,但是也是可以确定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第一次目睹自己死亡,苏秦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悲伤仿佛伴随着疼痛一起被从身体剥离了,空荡荡的思绪中带着那么一丝好奇,然后一阵恍惚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阵窒息感,接着冰冷的河水灌满整个鼻腔,气管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一直延伸到肺里,最后苏秦再一次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不同于第一次空灵之感,无数驳杂的信息纷纷涌入灵魂,前世的点点滴滴像万花筒一样在灵魂搅动。

只要是以前接触过的,此时都像是被刻画在了灵魂里一样。

如果现在有身体在,前世的一切仿佛是流淌在血夜里的一般,当然并不是说苏秦是没有脑子的人,而是苏秦觉得如果前世要有这样的状态顺便考个清华北大的不在话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苏秦浑浑噩噩的飘在水面,这时岸边传来几个小孩的哭喊声。

“苏夏,不玩了,你快上来啊!”

“苏夏,苏夏!”

随着石头一次次的被找到,河水也被几人搅的浑浊起来,当苏夏用力扔出石头时,几人久久没有摸到石头。

于是便起了争强之心,潜水的时间自然长了起来。

可当苏夏潜入水时,久久不曾露头。

苏明州四人玩的兴起,丝毫没有发现苏夏许久没有浮出水面,可当石头被大虎摸到时,却发现苏夏没有上岸,便已经慌了神,站在岸上哭喊了起来。

“二叔快来啊,苏夏掉河里去了!”

几人焦急的原地乱转时,苏明州回头刚好看见不远处一男子正往这边走来,连忙对着男子呼喊道。

年轻的汉子听见几个孩子的哭喊,急忙跑了过来,顾不上脱衣服慌忙下水,一口潜入深水区不一会便将苏夏报了上来。

苏秦怔怔的看着男子怀里的男孩,那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丝奇异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冒出。明明很清醒的意识逐渐模糊,莫名的出现一丝丝怨念,丝丝煞气缠绕着苏秦。

男孩被抱上岸边,软绵绵的身体耸拉着脑袋,眼看没了呼吸,几个孩子围了上去一阵摇晃,哭喊着,“苏夏,你醒醒啊!”

男子见状连忙制止,“别在这围着了,都滚一边去!”

男子说话明显带着怒气,几个孩子抹着眼泪不情愿的退了开来。

男子面色阴沉的将抱着的男孩翻过来,用力的拍了拍几下后背,可是苏夏依然没有反应。

“二叔……苏夏他,是不是淹死了,”苏明州见苏夏还没反应,颤颤巍巍的问道。

“住嘴不要瞎说,”男子连忙大声呵斥,原本阴沉的脸上现在更是阴云密布,仿佛要滴出水来。

呵斥过苏明后,男子手依然不停的拍着苏夏的后背,眼睛却不自觉的向河里一瞥。

只是匆匆一瞥,男子心里一惊,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男子眼神逐渐呆滞,右手机械般的一下下的拍打,并未引起苏明州几人的注意。

河里的苏秦听到男孩的话,浑浑噩噩的向着岸边走来,踩在河面上的双脚似凌空一般,没有在水面留下一丝水纹波动,河面上却汇聚出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

“呃……咳咳!”

正当苏秦刚要走到岸上,苏夏突然吐出一口水来,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二叔,二叔,”苏明州见苏夏有了反应,男子却还在那里一直拍打,连忙拽住男子胳膊喊道。

男子猛然惊醒,脸色更加阴郁,见苏夏有了气息长出一口气。

“走,都穿上衣服跟我回去,谁也不准回头!”

男子抱起苏夏,头也不回的招呼着几个孩子向着村子跑去。

几个孩子连忙应是,慌乱穿上衣服跟男子向着村子跑去。

男子名叫苏公权,是苏明州的二叔,刚从地里忙完回家,没想到半路见几个孩子在河边哭喊,心道坏了肯定出事了,连忙赶来一道跟前果不其然,苏夏小子溺水了。

谁知刚刚匆匆一瞥,就见河里阴气翻涌,河面上一双漆黑的眼神慑人心魄,自己一不小心着了道,好在苏夏是醒了过来。

苏公权一边抱着苏夏往村里赶,一边心里琢磨,河里最近也没有出事,可刚才明明看见一个黑色鬼影。

清水是从汶水分出的一条人工河,河枯水期不受河神庇佑,所以这时大家都不敢让小孩独自下河。

就在苏夏醒来之时,本来一只脚已经上岸的苏秦,突然感觉水里一阵拉扯之力传来,本来要迈上岸的另一只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无数恶念从苏秦灵魂深处,仿佛无数耳语扰人心烦,一丝丝黑气在灵魂中升腾而出,向着周围溢散开来。

周围温度骤降,顷刻间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阴云密布,接着豆大雨点噼里啪啦倾倒而下。

苏秦只觉灵魂一阵疼痛,像被无数刀割一般,原本迈出的脚步慢慢收回,他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只要迈出这一步,自己必定烟消云散。

河面上苏秦愤恨的看着远去众人,周身怨气越积越多,原本平静的河里无风起浪,河底泥沙翻涌而上,清澈的河水瞬间浑浊。

一条条大鱼漂浮而上,不一会的功夫河面便一片浮白。河底不知处一面青绿色的铜镜被席卷而出,一阵吸力从镜中传来,苏秦还未反应过来变被吸入其中。

原本翻腾的河水平静了下来,除了浑浊的河水和飘着的死鱼再无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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