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临渊城,阴。
北风呼啸,扬起漫卷黄沙;阴云色变,撩动一城寒凉。
雾霭沉阔,烟锁长街,商海沉浮,此时凝聚在城南一角的镇长办公室。
临渊城的商界大佬齐聚于此,门口几辆高档轿车交错横行,各行老板们盛装出席,一场久违的大佬集会开启。
仙儿等人下了车,正好撞见与苏家一同前来的云鹤天,但见他穿着一身正装长袍,面露喜色,显然对参加这一次集会受宠若惊。
仙儿走到云鹤天面前,冷眸怒视,
“姨夫,离开临渊城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仙儿,这事儿你得问苏老板。在商言商,姨夫也爱莫能助。”
云鹤天此时反戈相向,摆明了姿态,与苏家联手。
“王少奶奶,怎么在这儿争执起来?有什么话,一会儿当着各位老板们的面,再说不迟。”
苏墨染得意地走过来,身畔是石曼雪挽着他的手臂,他将话甩在仙儿面前,与苏老头、石老板等人,一并趾高气昂地走进办公楼,身后几个家丁抬着一个箱子,跟在后面。
王青冥在门口迎接客人,看见仙儿等人,便上前引路,一边上台阶,一边小声提醒,
“苏家来者不善,听说这几日在城中拉拢旧部,仙儿小心为上。”
“嗯,一切还要靠二公子了。只要这临渊城是咱们做主,还轮不到他们苏家嚣张!”
“放心,我已经为仙儿准备好了。”
仙儿与他会心一笑,跟王子霄等人走进了办公楼。
会议厅内,精致的吊灯,将白光洒在厅内,喧闹的烟雾,在其中袅袅隐现。
各大老板坐在席中窃窃私语,对此次茶香与云来之争,各怀鬼胎。
镇长见人到齐了,清咳几声,敲了敲桌案,
“各位老板,今日邀请大家,是来商议临渊城发展大计。如今茶叶生意是临渊城重中之重,各位都是行业俊才,有何高见?”
他见众人沉默,便转头问王万霆,
“王老板,你可是临渊城商派之首,不如你来说说?”
王万霆面容略有憔悴,人也消瘦了几分,但此时面对众商,依旧不失他作为城中首富的霸气,
“茶香开业以来,几经波折,自从我们家仙儿进入茶香,带动临渊城的饮茶文化,也引来商行的注资。茶香原本众望所归,我王家也是临渊城最大的茶商,外来的商人进城,是不是该问过我王万霆?”
苏老头深沉地一笑,
“王老板这话说得霸道了。茶叶生意人人做得,又不是你王家一人独大,商场如战场,王老板做了那么多生意,这一点,应该比谁都清楚。”
苏老头的话,嘲讽王万霆当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迹,也宣告苏家对王家的仇怨。
云来餐厅的几位老主顾,与云来交往甚密的几位老板,也纷纷点头,
“不错,茶香不能一人独大。云来餐厅关闭之前,我们的生意都做得好好的,自从你们茶香这段时间经营以来,酒吧被迫提前闭店,烟草生意大不如前,各个餐厅人少客稀,这样下去,我们大伙儿的生意还做的了吗?”
“各位老板的意思,是云来经营茶叶,各位的生意便不会受到影响?”
王万霆首富的气场,果然不怒自威。他毕竟还是城中最厉害的商人,几大老板也不敢轻易得罪,于是偷偷看向石惊云。
石惊云吐出一口浓雾,冷哼一声,
“云来茶坊进入临渊城,是省会的意思,商行的首肯。你茶香经营不善,引得行业非议,影响老板们的生意,并不代表我云来会跟你们茶香一样!”
王万霆与石惊云双眸对视,寒光闪烁,二人对彼此都心知肚明,自然也心照不宣。
仙儿此时微笑道,
“爹,仙儿可否说几句?”
王万霆点点头。
仙儿发髻半束,斜插一支钗头凤,一身丝缎白衣,向在场的大佬盈盈一拜,绝世脱尘的笑容,更衬得她天资绝妙。
“刚才有人说茶香破坏了其他行业的生意?仙儿想问,这城内大大小小的生意,有多少受过王家恩惠,有王老爷的注资?”
见众位老板沉默,仙儿继续朗声说道,
“茶香经营以来,与诸位老板合作,也带动不少产业。若非茶香经营得当,也决计不能引来外城的资金。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当知生意场上的链条,从来不是一人独大!怎么?各位老板通吃了利益,便来反戈茶香?”
仙儿又笑着冲苏老板说道,
“刚才苏老板说,商场如战场,这句话说得妙啊。商派之争,利益予夺,自古皆然。但以龌龊下作的手段,破坏商规,伤的,是整个临渊城的经济命脉!这件事,我王家作为商派之首,断不能容!”
“王少奶奶的意思,倒是我云来的不是了?”
仙儿掩着嘴,发出一阵轻盈的笑声,忽然厉声变色,
“云来茶坊找人调包茶香的茶叶,行龌龊之实,此其一。以私仇引两家茶坊相争,搅乱临渊城的经济,此其二。众所周知,仙儿来自溪岭,溪岭的茶叶是仙儿一手栽种,你云来茶坊一开,便要霸占溪岭。姨夫,仙儿还没死呢?!”
仙儿毫无惧色,当着众人的面,将云来茶坊的罪行、众商的反戈,罄竹而书,一一直指,令在座的老板无言以对,心中也暗自钦佩。
王青冥见状,借机说道,
“各位听我一句,茶香自从发展茶叶生意以来,确实带动了临渊城的经济,引来外资注入。城中经济已有起色,当是大家携手共进的时刻,我与镇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建立一个临时商会,邀请各位大佬参与,再选拔一名会长,定期讨论,带领临渊城各商派共荣共兴。”
“临时商会?……”所有人听了,都有些意外,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会场,又有一些喧腾。
石惊云一直冷眼旁观,沉思不语,此时却深深地喊了一句,
“我同意!”
众人听了都有些诧异,大家都知道,二公子与茶香关系密切,成立商会,会长顺理成章是王万霆,这石惊云举赞同票,多少令人费解。
石惊云继续发表意见,
“临时商会的成立,是众望所归。但会长的人选,却非人人当得。王老板,你说是吧?”
王万霆冷笑一声,
“不错。我王万霆在临渊城经商数年,大大小小的商户,没有我不知道的。若论会长人选,就算我王万霆不做,也轮不到外人!”
他与石惊云都深知彼此,两人深眸而视,擦起电光火石。
石惊云笑了,他向苏墨染使了个眼色,苏墨染站起身,命手下的人,抬着一块匾,公示在众人面前,
“这块匾,是省长亲自提名,商行的红章大印扣在上面。这块金字招牌,比之茶香,又如何?”
这几人在镇长面前显摆,大有咄咄逼人之姿。
镇长是个不愿招惹是非的人,深谙为官之道,明哲保身,是为上策,所以,他对云来茶坊一直恭恭敬敬。
王万霆在商界历经沉浮,见惯无数场面,岂会怕了石惊云?
“石老板看来是想做我这商派之首的位子?”
“王老板心知肚明。”
“石老板回临渊城,实在煞费苦心。但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王万霆年事已高,确实该退位让贤,王家的生意,以后都归王家少奶奶仙儿一人统领。”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临渊城经商数十余载,从未有女子掌握经商大权,就算在其他地方,都属罕见。
“王老板,听说少奶奶已经有身孕,这又是一女子,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儿子王子霄,将全权配合仙儿!”
王万霆一句话,把仙儿抬到众星拱月的位置。
见镇长默不作声,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少奶奶虽长于茶道,却不懂营商,这会长之位,还是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做比较合适吧。”
“若论德高望重,商界圈里谁也比不上王老板。少奶奶是王家的人,他们夫妻伉俪经营茶香,也算造福全城,做会长之位也并无不可。”
“张老板,你刚刚还说茶香影响了你们餐厅的生意,怎么又支持起茶香了?我看少奶奶仗着自己精于茶道,便以假乱真,茶香屡出事端,我染坊的生意被波及。依我看,云来在城中几十年,更懂为商之道!”
钱老板开口反驳,他之前在厂房偷工减料,克扣工资,被仙儿奚落后,一直耿耿于怀,此时,有云来接盘,他再高兴不过。
王子霄见到钱老板这副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石老板与我爹是旧相识,我该叫声石叔叔。石叔叔刚进临渊城,便要当家做主,在众位老板面前指手画脚,各位真的心甘情愿?
仙儿若不善经商,会以茶救人,令城中百姓几乎人人称道?
茶香屡遭暗算,仙儿却一次次妙手回春,还救了镇长两次,试问这还不够堵住悠悠之口?”
他提及镇长被刺之事,暗揭云来曾经的丑事。
王青玄这位大公子今日一直也在招呼客人,他今日喜逐颜开,与云来珠胎暗结,大有夺权之势。
他开口对镇长说,
“爹,石老板可是省城钦点的,他带着那么多资金进入我临渊城,那才真是造福我临渊城呢!”
众人一听,又纷纷点头称是。
王青冥与仙儿对视一眼,他们早就料到这些商家老手的套路,于是他笑着说道,
“石老板有省城这块招牌,若能代理会长之职,实在是临渊城的荣幸。但我们城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做商派之首,必须带动各行业的经济发展。若有一家有困难,当亲力亲为。王老板以前都是那么做的。若商界之内出了岔子,也必将问责。青冥怕石老板为难……”
石惊云见众商不语,也知王青冥当众将他一局,他沉着脸,吐出一口冷雾,
“临渊城既然是镇长说了算,还是问问镇长的意思吧。”
镇长一直缄默不言,他知这是王万霆与石惊云的恩怨牵扯到了临渊城,一帮人又把这难题推给他,心里憋气,
这锅又都丢我头上了,果然都是老滑头……
他问道,
“王少奶奶,王老板一向当家做主,他既然指定你..你觉得自己能否担此重任?”
仙儿嫣然浅笑,不卑不亢,
“仙儿一介女流,自不能和在座的众位老板相比。这会长的位子,原本就是王家的,现在我爹王老板身体抱恙,仙儿自然要替王家分忧。我和子霄必会尽全力,将茶香经营好,为各位老板排忧解难,一起发展临渊城的经济。”
此话一出,既强硬地认了这个位子,也给了所有老板面子,众位大佬听了心中立刻坦然,反正他们都为了赚钱,两个茶坊的恩怨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于是大家纷纷表态,“如此,便由镇长做主吧。”
石惊云又发话了,
“王少奶奶担任会长,倒也可以,只是若少奶奶以会长之位,压制云来茶坊,又当如何?”
“爹,我提议,便由石老板和苏老板,辅助会长之职,避免两家茶坊之间的矛盾……”
王青玄在一旁帮腔。
“也罢……”镇长刚想问仙儿,仙儿已俨然一副会长之态,转而向石惊云咄咄而问,
“云来若真有合作之心,请问石老板,为何要独霸溪岭,夺我茶香的源头?”
“姨夫,你与苏家合谋害子霄,我放过了你,你已与茶香签了约定。于公,你违反合约,于私,你置仙儿于何地?!”
仙儿又转头问向云鹤天。她深知云鹤天的为人,此时她已得会长之位,赢了石惊云一筹,云鹤天必然不敢直接对抗茶香。
云鹤天立刻支支吾吾,看向苏老头,小声问,
“苏老板,你看这……仙儿好歹是我溪岭的人……”
苏老头一双深沉的眼眸闪过摄人的光,
“大少奶奶都做了会长了,该知这商界里谈的是利益,你总谈情义只怕不妥。你问问王老板当年在临渊城叱咤风云的时候讲过情义吗?是不是不择手段?”
王万霆当年自己在临渊城闯荡江湖时,确实自视太高,得罪了很多人,但总算金盆洗手,靠着自己的威名,打下了临渊城的江山。
林长清见他又提及两家恩怨,便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苏老板,依你的说法,云来餐厅害我林家满门,林长清是不是也该追究一下?”
茶香与云来又渐成剑拔弩张之势。在场众商皆低头不语,不愿淌这场浑水。
仙儿打破了沉寂,
“姨夫,溪岭的茶方在仙儿手里,溪岭的土壤如何种茶,也只有仙儿最清楚。你把溪岭都给了云来,若有差池,你溪岭担得起吗?”
云鹤天语塞,心中更犹豫了。
石曼雪本来挽着苏墨染的手臂,一直亲昵得紧,这时,也忍不住插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茶香的茶,也就区区那几样,比之我们从茶乡大厂带过来的茶叶,差的远呢!”
王青冥此时站在众人面前,一身衬衣西装更显得英俊挺拔,他温和一笑,
“这样吧,大家也别争执了。溪岭原本就与茶香合作,云来可以带来新茶种植,也是好事。那不如溪岭的田地一分为二,茶香与云来共同种植。但是,既然王少奶奶熟悉溪岭种植,又担会长之职,所有溪岭的茶叶,必须由她过目。”
“什么?这怎么可以?”苏墨染拍案而起,被石惊云拦下,他审时度势,只现在时机未熟,会长之位责任重大,出了纰漏便是云来的机会。
他阴沉着脸说道,
“可以。云来茶坊的牌匾明日便会高挂,省城的招牌,分量轻重,诸位自己掂量。”
说罢,他拂袖站起,带着云来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会议厅。
这场轰动临渊城的商家集会宣告结束,众商也纷纷向仙儿和王子霄等人道贺。
白灯闪烁,人心浮动,林长清在一旁,以他多年的看相经验,不禁感叹,
“哎,全都是老油条。只是仙儿以后要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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