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今天聂琛难得回来早了，娄宇回来时聂琛正窝在椅子里玩手机呢，娄宇把寇芸给他打包的宵夜如故放在了柜桌上，若按往常，就算他不饿，回来也会先走到柜台旁边掀掀打包袋瞧瞧娄宇的早餐他的夜宵，可今晚，娄宇兴冲冲的给他拎过去，“小琛哥，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正好，芸姐姐给带的馅饼嘿嘿。”
可聂琛就像没看到一样，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琛哥，芸姐姐做的馅饼,你现在吃吗？”娄宇问的小心翼翼。
“回去睡觉！”聂琛的语气冷漠极了。
“你怎么啦小琛哥，心情不太好啊？”娄宇不死心的问。
聂琛一个眼神扫射过来，可娄宇这次可没有屈服，他小琛哥和芸姐姐好不容易缓和几分的关系，他可不能眼看着这又重新走向冰天雪地。
“小琛哥，芸姐姐特意多带了几个呢，就是担心你没宵夜吃，你吃一个尝尝吧，好歹芸姐姐一片心意。”
“我说——让，你，回，去，睡，觉！”聂宸不耐烦到了极点，可娄宇今儿个也格外固执，满脸的倔强和不理解，好像等不到聂琛一个解释就站死在这里。
聂琛也来脾气了，气势汹汹道：“什么人的东西你也往回拎，你知道干不干净？！”
这已经是很重的一句话了，聂琛话出口的一瞬明显一顿，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不干净”，娄宇的妈妈不知道被人说过多少次这种话，所以娄宇比其他孩子更懂这句话有什么深意，拿这种话攻击他的亲近之人来获得一时言语上的快感，他不是不知道，这把利刀子实际上是实打实的扎在了娄宇身上！
可是，连聂琛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这么大的脾气了，可再一联想到今日白天在绯虹看到的那副景象——那女人毫无负担的倚坐在那些男人中间谈笑风生，全一副交际花的“浪荡”样相，再对比现在，她褪去浓妆洗手做羹汤的这副贤良人设，他就觉得那女人假的恶心！
是的，寇芸对娄宇或者也有对他的那份好，他认定了她是别有所图！
那她到底在图什么？
她做这幅贤良温淑的样子做什么？！
哪副相貌才是她的本性？
是，他是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更见不得她这种人！
明明是别人拼尽性命也想要逃出的出卖身体和色相的堕落深渊，可偏偏有人因为贪图“安逸”而甘之如饴！
他可没忘记她回答柯子越的那番话：“绯云小姐觉得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我觉得……”那女人笑的一脸轻松：“挺安逸的吧。”她说。
“你们这的绯云小姐……”
“绯云呀，您对她有兴趣啊，哈哈，也是，那张脸那双腿，啧啧，怕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对她感兴趣的……不过说到底也就女人嘛，您有这个就没问题了……”那个经理两指一捏，来回摩挲，双眼猥笑的只剩一线，这是个什么手势，懂得都懂，这人，怕也早已是个得过手的裙下臣了。
呵，又当**又立牌坊的东西！
只是……娄宇呢？他又有什么错，怎么能再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看着娄宇难过的就像蒙羞受辱的人是他自己一样，聂琛烦躁的抹把脸，把身体深深埋进书架的阴影里，缓缓道：“她不是什么好人，离她远点，这种人什么样，你清楚。”
娄宇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却终究不知能再说些什么了，恨恨吼出一句：“小琛哥你坏死了！”有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他一把扯走柜台上的食品袋，闷头便往外跑，他不要再和这个铁石心肠怎么也捂不热的小琛哥呆在一起了。
他委屈，好像是在替寇芸委屈，可也好像不止……
小区里的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话，背地里都取笑他是一台“垃圾吸尘器“，身边的人都是不干净的人，妈妈是公共茅厕，爸爸都不知道是哪个路人甲，不过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妈妈跑了，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哥哥能照顾照顾他，可这哥哥一眼看上去也是那种街头混子人间败类的模样，他还老喜欢跟在全级有名的怪胎林婵身边，他同林婵姐姐亲近，可寇芸在大家嘴里更没有什么好名声，若不是娄宇成绩好，又开朗会说话，怕他得到的就不只是一个”垃圾吸尘器“的名号了，垃圾败类的称呼怕是早加诸于身了。
可是，这些娄宇全都不在乎啊！
这些天几乎都呆在寇芸家，他和林婵放学早，每次浓妆艳装进门的寇芸也从不避讳他们，学校里的传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基本坐实——什么林婵的姐姐是混社会的，是出来卖的，在xx街可出名了……
一帮孩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到底是来自哪方的耳濡目染，什么龌龊话都还不十分明白却已经十分会说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他从来不觉得这些话会是他去排斥和寇芸一家相处的理由，就像他的妈妈，虽然在周围所有的人眼里都是那种登不上台面的“浪**人”，因为她他才被骂做“不干净”的野种，可是，谁是心甘情愿去做这样的事的？这些卖笑人的挣扎和痛苦别人当然看不到，只有身边的人最清楚，他们不是不知道这种出卖身体的行当不入人眼，也不是没有做过其他的工作，摆摊做推销员收银员……能做的都做过，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不仅是金钱上的入不敷出，还要忍受老板客户的逼迫欺压，忍受同事的嫉恨白眼，兜兜转转，不得已才又下了水。
别看娄宇年纪小，他却拎的很清楚，有时候在生活、生存、温饱面前，上不得排面的工作、别人的流言蜚语唾沫星，这一切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更何况，他不是分不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怎么能为了别人的流言和白眼就去疏远真正对他好的人呢！
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都能明白小琛哥怎么还不明白呢！
难道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嫌弃他的家庭，嫌弃他了嘛……
隔天，送林婵回到家的娄宇还没等到寇芸回家就走了，林婵下意识想要挽留他，可直到娄宇关门下楼，挽留的话她到底也还是没说出口，而娄宇心不在焉，也并没有看出林婵想要挽留的心意。
娄宇下意识想要躲躲寇芸了，不过不是因为他嫌弃他芸姐姐了，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寇芸付诸于一道道夜宵早点里的心意了。
他无精打采心事重重，以至于连放在兜里准备今天交还给聂琛的房门钥匙丢在了寇家的鞋架旁也没注意。
娄宇负了气，昨夜回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的家，几乎一夜没合眼，他想了很多很多，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太过麻烦他小琛哥了，以至于他其实忽略了他对自己的妈妈，或许还有……对自己……也是看不上眼的……其实他本来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照顾他的，毕竟他妈消失前一分钱也没给过他，一句托付儿子的客气话也没对他说过……
是的，虽然看着开开朗朗，但其实娄宇骨子里还是敏感而脆弱的，因为聂琛对寇芸的一句评价，他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自己，联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他无法自控的想了太多有的没的……
"不干净"一词，对娄宇来说，真的已经是一句很戳心的话了……
聂琛对他太好了，他太过依赖他了，他一方面痛恨自己给聂琛带来了不好的情绪，还骂了他，一方面又痛恨自己太过依赖别人，真的就像别人说他的那样，就是一个拖油瓶，再一方面他还极力维持着自己的自尊，他不确定聂琛不是嫌弃他的态度，所以他还想摆脱他对聂琛的依赖，他想着，就算去大街捡垃圾卖也该要自己独立的生活了……
总之，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他不仅想躲寇芸了，还开始下意识的躲着聂琛，于是有了把聂琛专门配给他的钥匙交还回去的想法，他一整天都在纠结着该不该去送，什么时候去送，如果去的时候碰上他小琛哥怎么办，谁知道这还没开始还呢，就丢在了寇芸家……
于是娄宇不会料想到，就在寇芸去给他送钥匙的时候，她与聂琛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娄宇的纠结倒省下了，可是寇芸和聂琛之间的大梁子算是又结下了一道————
寇芸推门走进聂家书店前没有看到外间有一个人影，"小娄宇在里间忙呢吧"，寇芸想，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小宇？小宇————"可当寇芸进了书店连叫了好几声，也都没有人回应。
如果娄宇在，听到声音肯定早出来了，她想，店门开着娄宇不在，估计现在就只有聂琛在家，寇芸不想碰晦气，便把钥匙和保温盒里的饺子放在了柜台上返身而出，可不想刚到门口，门口也有人正要进门，没错，就是聂琛。
两人四目相对，在聂琛冷寒浸冰的目光下，寇芸下意识解释："我来给小宇送钥匙，顺便带了些饺子。"
"哼，"聂琛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你叫他小宇？"也不等寇芸回答，他接着说："那你可送错地献错殷勤了，他不住这里了。"
寇芸一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顾不得聂琛话里的冒犯，她更关心娄宇现在在哪："那他现在住哪？自己住嘛？她家里人回来了？"
可聂琛全拿一副看笑话的表情看她，"演的吧？"
"什么？"寇芸又听不懂了。
"你这幅很关心的样子———假的吧？"聂琛继续凉凉发问。
气上心头，寇芸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击了，半晌，她看着聂琛一动不动持续冰冷像是势必要等到她回答"是"的神情，她只送他一句"神经病！"
寇芸眼下只想先回去想办法联系联系娄宇，想着难怪林婵说这孩子今天挺不对劲的，莫名走了也不说一声，去哪走了？她得先回去再问问林婵，说不定她还知道点什么，问眼前这个肯定没戏，知也不言！
可聂琛却没打算让话题就结束在这里，他长臂一伸搭在门框上便挡住了寇芸的去路"你图什么？"
"什么图什么？！你有病吧！滚开！我要回去了！"听他这语气这问句，寇芸也被拱上了气头，不禁大吼出声。
"他还这么小你都不放过？"寇芸听的一愣，想推他胳膊的手一滞，却不想他后边还有更恶心人的话要出口："还是说，你想利用娄宇接近我？"
寇芸不由得瞪圆了双眼，直视聂琛深潭般冰冷的双眼，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反问出声"你再说一遍？"
"我不管你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总之，你这种女人，"他带着嫌恶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通，说："别太饥不择食，他还太小，而我，还看不上你这种女人。"
"啪！"这个巴掌快的迅猛的连寇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刻，空气静到诡异……
缓了缓，寇芸努力忽略掉半个手掌的震麻感和被眼前这个退却浑身人气儿只剩满身寒凉的男人虎视而来的狠厉目光，她倔强又故作傲慢不屑的冷笑出声："你放心，你这种人，我再饥不择食也看不上！"
这一刻，夜场女王的气势终于压倒了她身上那份刻意装扮的温良柔静气！点亮暗夜的处处冷光像是突然齐齐将光焦聚集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冷意野性流泻一身———她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
不得不说，聂琛又像是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夜，被眼前这个又飒又凉薄的女人给慑了一下，不过他认定，就只一下。
寇芸一把推开聂琛挡在身前的手臂，本来将要跨出门槛的双脚一顿，大步流星返回柜台拿走了她带来的保温盒，再次越过门槛，却再次被斜倚在门框上的聂琛拉住，被她一巴掌打起来的差点想让他杀/掉眼前这个女人的狠厉被他慢慢的克制平复，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有了羞辱这种女人的更好的方法。
舌抵上腭，浅扫过还有略略疼麻之意的内颊，聂琛再次拽住她的手臂拉住她，他微低下头向她缓缓靠近，浅笑着带着满满的恶意邪肆的说："问你个事情，你是齐向南的情儿？不，应该说你是那么多人的情儿，那女孩知道么？"他不知从哪里套出了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里边赫然是她劲装热裤烟酒在手应酬交际的画面，她听他说："除非你离娄宇远一点，否则，她、和她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收到这几张图片。"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而且还是这么多，可是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威胁一般，在聂琛满目得逞还有满脸期待的坏笑里，她并没有低头妥协，而是嘲讽的笑笑，说："我没说错，你他妈就是一个混蛋！"
寇芸甩开聂琛揿在她衣服上的手臂，款款离去。
巷脚的垃圾桶旁有一条流浪狗在涎涎拱寻翻找吃食，寇芸驻足，打开保温盒，将盒里的饺子一下全都倒给了狗子，她回头，回望依旧倚着玻璃门冷冷相视的聂琛，挑衅的朝他一笑。
自视你妈的清高？你记着————你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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