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的杨素林,正在享受着他的人生巅峰。
此时他已经回国了,终日用一种极其自恋的心态吩咐自家公司的团队以“成功的归国青年企业家”这样的人设营销自己。他去南国的时候才22岁,十五年仿佛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儿不长不短,恰恰似播映了一部不怎么好看的电影。
他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只是眼尾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在静态下都能看出来的微小的眼尾纹,让他增添了几分年少时没有的男人味。他的皮肤比起以前,多了一层自然的巧克力黑,他的脸盘天生就非常小,是俗称的犹如女孩子一样的“巴掌脸”,他已经不戴黑框眼镜很久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框的眼镜,这样能让他的脸不再显的过于瘦小。并且摆脱了少年感,明显的很大程度的拉高了成熟度。
半夜,他在酒店套房里醒来,刚才身旁陪床的援交女郎已经离开了房间,他缓缓的起身,一边在浴缸里放着温水,一边随意地用洗手台上的香皂洗脸,他本身在外貌上比较显小,一般人都以为他比他的实际年龄小,可是他的皮肤并不好,在正是小鲜肉的年纪里,他也没被认为过是小靓仔型的,现在便更加不可能了。洗完脸他从自己的洗漱包里拿出几块薄荷味的浴盐方块,扔进水里,水瞬间变了颜色。这是跟他常抽的烟味道一样的,在班可的商圈里逛商场的时候偶然路过一家洗浴用品以及香水店发现了这个东西后,他便一直买这个东西用来泡澡。
他还记得年少时YUKI就不喜欢男生刻意精致的样子,所以他会定期注射保养品,却不会做护肤化妆。一直以来他总是给人一副小清新之上老男人未满的样子,离中年猥琐男的样子是有距离的,但离奶油学生的样子又更加远了。
南国的温度常年平均35度~45度左右,比夏天还要夏天,他已经习惯洗澡用很低温的水,甚至使用冰水也是常事。回国半年以来,渐渐地才又重新适应了有正常的四季的故乡。
他泡在充满着薄荷色的泡泡里,闭目养神。。。
12年,有那么长吗。他心里默默地想到。
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居然孤独地拼杀了那么久,不过他并没有一个人回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摆脱了孤独。浴缸的边上放着一杯装满了冰块的乌龙茶,他睁开双眼,浓密纤长的眼睫毛自然地眨了几下,拿起乌龙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段。他特别喜欢乌龙茶系的味道,有一种喝着喝着都感觉到身体变成淡绿色的舒爽感觉。接着,把装着茶的肥肥大大的啤酒杯放回原位,再闭上双眼,放松他的双肩,双脚。他身材比例极好看,大约1.85m的身长,用流行的词语来形容的话,他的长腿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但作为一位曾经的运动员,他不大喜欢这类词语来形容他。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很Man的人。
他那犹如洋娃娃才有的睫毛轻轻地垂下,他再次放松了他的肩膀,舒适的环境,舒适的温度让他缓缓地走进梦里。。。
15年前,素林还是标准的唇红瞳黑奶狗白,他接过宿管阿姨分发的厂仔N件套,有绣着自己名字的工服,睡衣,床上用品几件套,他扛着这些东西扔到了新房间里。这个房间是一个2人间,大约只有18平方米,带一个4平方米左右的洗手间用于洗漱洗澡。床是一个上下铺,床对面有一个靠墙壁而安装的桌子,桌子相应的放了两张东南亚普通人家家里都有的藤条编成的简易凳子,洗衣服要去楼下公共空间用公用的滚筒洗衣机。
从小就不喜欢雨季的素林,偏偏在这一个猛烈的雨季迎来了如此巨大的生活变故。他那时候心态却不同寻常,有一种近乎自欺欺人的天真,他乐观的认为体验没有体验过的事情是都算是有意思的,不必悲观的,人生是一定能从中找出趣味的,而且厂仔的生活,看起来比他练球要轻松的多。他不但外表阳光英俊,内心也如此善良平和,甚至都差不多忘记了来时的原因。20代的素林不介意成为成熟的青年,那时候他想,再不济他丢的只不过是这个雨季,只是后来他的人生点亮了逃避现实这个属性,回过头来望,那便是他的一生。
进厂的当天晚上他就见到了他的室友,同样是一个中国人。比素林大了差不多十岁的洛阳人,个子也很高,不过跟素林比起来,他的身材健美了许多,仿佛是电视演员才有的外貌水平。他叫张年年,也算素林来南国的第一个朋友了。认识杨素林是张年年的幸运,认识张年年也是杨素林的幸运。素林的生活自理能力较差,他那种差不是说不爱干净,反而是因为过于关注自己,宁愿一天洗澡洗头三次也不愿意整理收纳一下房间,于是这些事情,便被张年年全包了,不但在宿舍家务活上,平时大事小事都是张年年让着杨素林,让远离家乡的独生子女素林第一次有了这种被一个大哥罩着的感觉。这是男人的友情,在素林自带的天真属性里面,这些角色能满足他此时的虚无感。
杨素林跟张年年所在的工厂,是这个新世纪里造园产业的其中一个版块:植物工厂。经过了超过百年的研究更新,生化与AI技术的结合,杂交植物成为了人类的新装饰品跟爱好,过去只能在游戏里欣赏跟玩乐平面动态用以满足眼睛的《爱丽丝茶话会》这类花园,搬进了现实中。东南亚小国成为了造园产业中的“世界工厂”,大量的产业园跟实验室都集中在这几个小国家,这些集团公司的老板也大部分来自中国。没错,在这个世纪里,中国老板无论在什么行业都占据了龙头老大的位置。
20出头的素林跟30出头的年年两人,是这个产业里最底层的前线工人,他们日常坐在几百人的工作区里,穿着灰棕色的工人套装,麻木地操作着统一分配的平板电脑,平板电脑中的操作连接着花木场的现场,这里有完整的种植生产线,微型的种植机器人根据前线工人的指令,手起刀落一般的给他们想要的花草树木进行“配种”,然后后面就会有一整套完整的从种植到养护的全自动化流程。工人们对自己管理范围内的植物负有责任,出了问题跟不及格的产品,那点微薄的工资并不够赔付。各种品类的植物长得成熟之后会在集团旗下的线上网店跟线下的植物超市同步上架样品发售。
而植物超市,也是这个世纪里刚流行不久的东西,说它们是玩具吧,它们又还是生命体,但又已经不是纯植物,可养殖,不过花期不长,是一种装饰品。制造跟设计的成本都很高,SL集团作为领先的研发机构,在抢占市场的阶段,定的价格普遍都不高。所以市场占有率也在稳定的提升。
同为一线工人,素林在同工作区的几百号同事中却找不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张年年这个室友,形象非常“完美”,你也说不出来他什么情况,反正他就好像真的完全没有负能量,那段时间其实素林很依赖张年年的陪伴,不过不管张年年对素林多么掏心掏肺,素林还是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他的心太累了,不知道逃避的是哪一边的现实,他跟张年年在一起,只想当一个听众,张年年也毫不客气,每天下班后,两人喜欢买点吃的到宿舍里,一般是简单的炒粉,跟一份肉蔬大杂烩,四罐可乐,他们一人要至少喝两罐,有时候也会喝酒,喝酒能帮助素林睡眠,不像年年,一醉了就失控,疯疯癫癫,还有一次,还想从阳台上跳下去,素林花了好大的劲儿把他拖进来,后面素林就尽量少点跟他买酒喝了。常常是在张年的长篇大论中,沉沉的睡去,醒来又是繁重的拿着平板电脑劳作的一天,日复一日,不辛苦,也不好玩。
在张年年的叨叨絮絮中,素林常常卧着床,似梦非梦之间,听出了年年大致的来历:他是大学生,如同素林猜想的那样,他真的是学舞蹈的,在洛阳的大学里修读了舞蹈学跟法语的双学位,怪不得他确实不像其他厂仔那般粗犷,本来他很爱好古典中国舞那类艺术,也有做舞蹈老师的资格,但他的家乡还是那种下了大巴转中巴,中巴换了坐黑小巴,最后还要倒一趟牛车才能回到家的小地方,小地方人没见识又钟爱嘴碎,男孩子教舞蹈也容易被传得成了一个不伦不类之人,第二个因为死工资不赚钱,所以他教了没几个月,就转行做了一名汽车销售,他来班可也是原来的汽车贸易公司调过来的,但不知道具体情况,反正他到了班可就很难做出业绩,几个月就被炒了。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他并不急着离开这个国家,这是一个比起他的家乡,更加的宜居的地方,于是他找到了SL旗下的这份工作,位于离班可市中心90多公里的郊区的植物工厂,因为SL是中国企业,比较乐意录用中国人,所以张年年就毫无挫折地进了这个厂。据他自己认为,植物工厂的工作比他当销售的时候的工作更加快乐,因为工厂的活儿做起来很踏实,而且他很惊喜的认识了杨素林这个室友。
以前当销售的时候,他觉得同事都是很虚伪自私的人,因为做的品牌是比较廉价的大众品牌,本身车价都不高,销售提成也不会很高,他也只是抱着过普通的生活而去奋斗的,工作之余能交点朋友就更好了,可是现实让他失望的是,不管是在他眼里多么小的利益,几百块甚至到几块钱,都有人计较到飞起,没有人稀罕他的友好,他的友情。所以他特别喜欢杨素林,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
素林把他当做睡前故事复读机,度过了在植物工厂的前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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