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风和日丽,当地政府部门派了一辆面包车来接我们,当然,那时的面包车跟现在完全是两个概念,里面非常简单,只有几个座位。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土得掉渣的面包车在当时却在村口引起了轰动。许多的孩子围着这辆车子团团转,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有的还攥着小拳头敲上两下,想看看这个铁疙瘩到底有多硬?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汽车。
村里有很多村民走出来送我们上车,手里拿着土特产,豆腐干、芋艿、番薯、玉米、番薯粉丝、还有梅干菜,有几个村民特别客气,竟是抓了家里的鸡和鸭,要知道这鸡和鸭在农民家里可是宝贝。
平时养着下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斩杀一只。妈妈极力推脱,让他们把鸡鸭拿回去,但农民们往往是最朴实的,也是最实心眼的,他们既然愿意拿出就是真心诚意,是断然不肯拿回去的。
爸爸开口让妈妈收下,然后妈妈对着他们再三说感谢,还让我站到他们面前,给他们鞠躬感谢。这时候的我,虽然小却心思玲珑,一点就通。
因为我太明白爸爸对这些乡亲们的感情,所以我乖乖地,冲着他们弯腰鞠躬,嘴巴甜甜脆脆的叫着“谢谢伯伯,谢谢大爸爸。我可以喝鸡汤了,嗯,鸭子该怎么吃?我还要想一下再和妈妈说。”
大家哈哈大笑。那个送鸡的伯伯,亲热地摸摸我的头发和小脸蛋“萍萍就是可爱,乖孩子。”我们在村里人殷殷关照和祝福中上了车,车子开出很远,我趴在车窗上还看见他们站在村口。好几个孩子追着汽车狂跑,小小的我竟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感动”!!!
爸爸坐在车里,很严肃地对妈妈说:“把这些都要认真记下,一个都不要落下。”妈妈点头,妈妈一直在扮演爸爸贴身秘书的角色,直至爸爸因病提前退休。
妈妈写得一手好字,她原先是老师,所以写写记记,再写一个材料什么的,对她而言是小菜一碟。
说起我的妈妈,我挺为她感到骄傲的。她是她和爸爸所处的家乡,那个大乡镇里走出来的唯一一个女状元,考上了当地的最高学府。
我的外公是个小窑主,专门烧造房子用的红砖灰砖。所以妈妈家的条件还算不错。我的外婆是解放以后当时村里的妇女主任,性格开朗豁达,她比外公人缘更好,气度更大。
妈妈兄弟姐妹众多,但她是外婆最宝贝的女儿,因为妈妈长得最漂亮也最娇气。她没有干过一天农活,从小就爱读书,外婆外公也特别重视她。
村里人前两年还有人说,说我妈妈已经14岁了,还赖着要外婆抱。妈妈高中毕业以后就做了老师,她相貌清秀,身材比例更是特别好,所以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一直没有她中意的。
后来有一次爸爸回家探亲,无意中在亲戚家里看到了妈妈。然后一见钟情,他觉得这个女子挺让他动心的,然后奶奶找人帮忙到外婆家去说。
外婆家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他们自己占了大半,边上还有另外两户人家住着,跟外婆他们亲如一家人。两家的女主人都出来反对,说我爸爸小伙子是长的人高马大,相貌没得挑,祖上是好人家,但现在家里穷得只剩下三根横梁。
当然,这只是当地的一种土话,中心意思就是说爸爸家里条件不够好。外婆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小树官正着呢,她是看着爸爸长大,一直都喜欢这个会吃苦会努力的孩子。
外婆又说爸爸是个撑活船的,以后会有大出息,说她把女儿嫁给他绝对是不会吃亏的。不得不说,外婆是相当有眼力的。
于是,爸爸妈妈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妈妈早就知道爸爸,因为爸爸比她大八岁,高高大大一个军官,她的心里是仰慕爸爸的。
当爸爸的结婚申请报告提交到部队,部队的领导非常高兴,拍着爸爸的肩膀“要对新娘子好啊,下次手续办好把她带到部队来吧!”
还特批了500块钱给爸爸结婚用,在当时的年代那可是一笔巨额财富。爸爸和妈妈结婚的事情在当地轰动一时,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真正的一对玉人。
面包车在不怎么平整的马路上颠簸前行,坐了好长时间都没到,我已经被摇啊,摇啊,摇得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我被抱起来了,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在爸爸的臂弯里,原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我很快的站在地上,带着小兴奋,小激动率先往厂门口跑去。
穿过大门跑进厂里,眼前的一切却让我呆住了。厂区很大很大,我的眼睛是看不过来的,但只有稀稀拉拉几幢房子,都是一层的平房。草长得非常旺盛,好像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是无需管教的。
妈妈、爸爸和司机,门卫大爷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跟进来,妈妈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俏丽的脸上立马阴沉下来,她撇了一眼爸爸,满满都是责备。
我们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子,说是单独是因为没有邻居,但并没有怎么样好,院子空地照样长满了和我一样高的蒿草,需要大大的清理一番才能好好住下。
当天晚上,我睡在我的小床上,正迷迷惘惘之间却听到爸妈在吵架。妈妈还在哭泣,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我不做声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妈妈在责备爸爸,说他该走的领导家里一个都不走,然后公事公办,就把他放在这个地方来吃苦了。
爸爸却不这么认为,本来到这个厂子来前,专管领导是找他谈过话的,这是县里的一个新项目,需要有一个会实干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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