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对我老姑的尊重是有缘由的。老姑在我奶奶的老家,方圆百里是活菩萨一样的存在。一辈子行善积德,照顾着好几位孤寡老人。她交公粮总是把最好的米挑选出来,把碎米剩下来给自己吃。
听说她年轻时候是一位绝色美女,有闭月羞花的姿容。后来和老姑父结婚后,因为生大表哥遭遇惨烈难产。从此以后,断了荤腥,纯素食,每天只以最简单的粗粮饱腹。
她的身上有一种仙气,特别干净的感觉。妈妈说她和老姑父的婚姻旷古未有,在以后的时代更不可能会出现。妈妈说老姑父和老姑一直是兄弟姐妹般的相处,非常相爱又相敬如宾。
当时我不懂兄弟姐妹般的相处和一般的夫妻有什么区分,只觉得妈妈说到这个话时眼睛红了,她感叹“你的老姑和老姑父,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奶奶对自己这位一年只能见到几次的女儿是又疼又怜。不是老姑不想念奶奶,实在是她要出门太不方便了。她不吃别人家的东西,还有她不会坐车,只要一坐车就狂吐。
年轻的时候她和老姑父回娘家,都是坐马车。解放以后马车没有了,她都是和老姑父走路回娘家的。后来年纪大了,走远路吃不消,所以必须让大表哥送她,大表哥在老式的手拉板车上铺上棉被,让老姑坐上,然后一路走着拉着板车把老姑送到奶奶家。
大表哥是不掺一点水分的大孝子。但大表哥工作非常繁忙,所以老姑也没法经常回来。老姑只要回娘家,就给奶奶带来她手工做的鞋子,白色的纯棉里衣,可以说,奶奶的贴身布衣都是她女儿亲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我对老姑也是很喜欢的,虽然觉得她是个老太太,我有些话说的快,她还不能理解。但她看我的眼神是非常宠溺怜爱的。
我爸爸和二伯感情特别好。大伯原来一直在杭州工作,和爸爸年龄相差又大。所以爸爸对大哥除了尊重,私交不深。
二伯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在老家,爷爷去世后,二伯就做了当家人,所以在奶奶老家,整村子里人的人把“当家人”这个称呼直接当成二伯的名字来叫。
二伯和二伯母是表姐弟关系,二伯母就是奶奶亲弟弟的女儿。她的个子小巧玲珑,却有一双出奇美丽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盯着你看,好像要钻到你心里去一样。
这双眼睛结合我二伯的优点,遗传到我的大堂姐身上,所以大堂姐成了奶奶老家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甚至有城里的青年,为了看她跑到奶奶老家来。
二伯和二伯母非常恩爱,他们过于恩爱带来的副作用是生了一大堆的孩子。所以二伯家的负担是最重的,二伯虽然是个大木工老师,身后跟着十多个小徒弟。但这一大家子活口,仍然捉襟见肘。
二伯特别宠爱我,我每次回老家,他总是把我抱过来放在他的膝头,然后用他长着青渣渣胡子的脸扎我的脸蛋,嘴里发出好像占了大便宜的欢快笑声。我在他膝盖上跟扭麻花糖一样扭起来,然后两只手在二伯头上脸上一顿乱搓。这种印象过于深刻,至今仍留在我脑海之中。
过年前几天,我爸爸就带着我挨家挨户地走乡亲。他的手里往往都是带了礼物的,口袋中揣着三四包香烟,把他的上下衣服口袋顶得鼓鼓囊囊。
爸爸平时烟瘾很重,但这种好烟只在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看到男的乡亲,爸爸都会递上一支好烟,然后亲手给他点上,他的神情是恭敬而严肃的。
不管到了哪户人家,他们看到我们这一大一小,都是非常非常热情的。爸爸放上礼物,他们都要说出一番感谢的话。我跟着爸爸,虽然要像小大人一样,不停的叫人,还要在边上老老实实地坐着,肯定是有些累的。
但收获往往也是丰厚,衣服口袋中往往被婆婆大妈婶娘们塞满好吃的东西,有时还能拿到很多零钱。有些大爷大伯客气,非要给我这个可爱的小把戏送上一元,甚至二元压岁钱。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钱可真值钱,两元钱可以买到一篮子好菜。他们往往会再三挽留我们吃饭,但爸爸不想麻烦他们,总是在饭点之前离开。
有些时候我会对爸爸提出各种问题。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走村串户?我们家的亲戚已经很多了,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多村里人当作亲人一样来走动?
爸爸就摸着我的头,很动感情的说:“你爷爷去世以后,爸爸太小了。如果没有这些乡亲们帮忙,当然,很多是现在那些伯伯的爸爸,我和你奶奶生活的会更加不好。做人要记得恩情,我们现在的生活比村里人好很多,所以,他们有困难我们要帮助。你一定要记牢爸爸的话。”我点头“嗯,我知道了知道了,爸爸!我长大了,也会对他们好的。”
本来,我和爸爸妈妈能在奶奶老家呆上十来天。结果一场意外,早早结束了休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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