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亚特兰蒂 下

卫中华看着大家各自忙碌起来,不免叹了口气。他见利剑仍坐在远处发呆,便走过去劝道:“别天天皱着个眉头,凡事想开些。你呀,真该向阿郎学学。”利剑随口问道:“阿郎怎么了?”卫中华道:“这家伙以前也总阴着个脸,最近每次见我都笑嘻嘻的,你说怪不怪。”利剑叹道:“你真是我见过的心最宽的人了。我当然也想多笑笑,可目前这种情况我能笑得出来吗?”

卫中华坐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批评道:“我说你这小鬼呀!谁还没个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你看人家阿郎,明明手腕有伤,那键盘还不是打的噼里啪啦乱响?所以我才说你真该向他好好学习。”利剑似是一惊,问卫中华道:“阿郎手腕受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卫中华想了想,然后笑道:“大概是这两天他将衣袖拉出来,盖住了。要不然就是好了。”利剑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在哪里受的伤?”卫中华道:“大约三天前吧?当时我们还在基地呢。咦,你问这个干嘛?”

利剑站起身来,不住的来回踱步,嘴里喃喃的说道:“阿郎,三天前,基地,受伤,纱布,蓝点儿……中华,你赶快把最近有关阿郎的一切都告诉我,连最小的细节都不要漏掉!”

卫中华感觉奇怪,难道利剑竟怀疑起阿郎来了?没道理啊,阿郎又不是天狼星人!卫中华虽然这样想,可他也知道利剑的思虑远比自己敏锐,于是就将近期见到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利剑听完之后,表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对卫中华说道:“你马上去找船长和政委,让他们来指令舱一趟,越快越好!”

政委和雷刚随卫中华来到指令舱,只见利剑和王教授已经等在那里了,黄博士和阿郎还在盯着屏幕。利剑走到卫中华身边,对他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才对大家说道:“这两天,我们在各处巡查,名义上是检查飞船的硬件问题,其实是在搜索隐匿的天狼星人。”

王教授奇道:“这飞船上有天狼星人?”利剑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说道:“张真人被害之前,我在他房间的香炉内发现了一块带有蓝色血渍的纱布,于是就断定飞船上有天狼星人,而且是有人将它藏了起来。我最初怀疑这个藏匿人有可能是张真人,因为他近来似乎提供不了传龙的消息了。可经过仔细搜查后,什么都没找到。而且根据船长描述的天狼星人的外形特征,它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必然会引起轰动,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张真人被害后,这让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天狼星人为了适应地球的环境,极有可能对自身进行了改造,培育出了一个新的人种。这个新人种跟地球人在外形上极为相似,区别只在于其血液是蓝色的。也就是说,他是一个蓝血人。”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这利剑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只听这位年轻的特种兵继续说道:“这个念头一经产生,我的思绪便再也无法停下来,很快就联想到了当时中尉死去的情景:他服毒之后,嘴角流出了黑血。但奇怪的是,血液并不是黑中带红,而是黑中带蓝的。”雷刚遽然道:“不错。”利剑马上接茬说道:“所以我怀疑,中尉正是这样一个蓝血人。想清楚这点后,我立时就想到:杀死张真人的也正是像中尉一样的蓝血人,而且跟杀死胡八卦的是同一个人。”

雷刚道:“也就是说,除去中尉之外,这飞船上还有一个天狼星人的内奸?”利剑说道:“正是。当初中尉死后,有几个疑点我一直想不明白,还私下里跟卫中华提到过一次。”雷刚问道:“什么疑点?”利剑道:“第一,中尉是如何知道电脑密码的?第二,他是如何联系诺兰的?第三,他为什么故意把白开水留在电脑那里,是为了暴露自己吗?第四,那个内奸在25分钟内做了很多事情:通知诺兰、倒白开水故布疑阵、发送消息、趁张真人在我们房间的时候换掉他的信香,同时还要防止被人发现。这么多的事情,中尉他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的情景,确实如利剑所说。利剑扫了大家一眼,然后笑道:“这么多的疑点,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明白了,那就是:内奸绝不止中尉一个,而是还有另外一人。”雷刚慢慢说道:“关键的是,这另外一个人是谁。”利剑道:“中尉既然用自己的死来掩护这个人,那么显然这个人的身份比他更重要。换句话说,这个人比中尉更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这又回到我们先前提到过的老话题了:天狼星人怎么知道这个人一定能打入我们内部,并可以上到这艘飞船上来呢?”

众人越听越心惊,不由站在利剑的角度上思考起来。政委忍不住问道:“你说为什么?”利剑说道:“正当我苦思不解的时候,刚刚卫中华的一句玩笑提醒了我:他说阿郎明明手腕受过伤,键盘还是打的噼里啪啦乱响。那么我想知道的是:阿郎手腕处的伤是怎么来的?”阿郎冷笑道:“这个前几天我已经跟卫中华说过了,是不小心划破的。”利剑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有关你过往的一切,我还是听船长说的。他说你是航空航天大学的优秀高材生,毕业之后来到基地工作。在此期间,许多老专家都无法破解的一些飞船技术或原理,你往往几天内就能搞定。在刚俘获这艘飞船的前几年,各项研究工作几乎没有进展。然而自从你去之后,短短的几年时间就破译了大部分技术资料。这艘飞船能如此顺利的修复和启用,有一半的功劳应该记在你阿郎头上。我说的没错吧?”阿郎道:“那又怎样?”利剑道:“一个人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修复一艘技术门槛这么高的外星飞船!除非,你原来就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或者干脆说,你以前曾操作过这艘飞船,才能如此的驾轻就熟。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我刚刚提到的那个老问题:你就是凭借着远超他人的航天知识,才有把握一定能登上这艘飞船,成功的安插到我们内部。”

黄博士吃惊的望着阿郎,转而沉思起来,显然是想起了某些往事。阿郎则看着利剑,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利剑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传龙找到圣剑,张真人将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你和中尉为了把情报尽快送出去,利用诺兰调走值班的黄博士,然后由你打开电脑,发送消息。得知船长马上就要回来后,你在一旁放上杯白开水,意图嫁祸给黄博士。”看到阿郎没有吭声,利剑又道:“等后来回到基地,我将这宗案子揭开。中尉为了掩护你,服毒自尽。其实在这之前,你一直隐藏的很好。要不是因为杀了胡八卦,被他抓伤手腕,我还真怀疑不到你头上。”

阿郎看着利剑,沉声问道:“我要是不承认呢?”利剑淡淡的说道:“那简单的很,只要让大家检查一下你的伤口,看看血液是不是蓝色的就可以了。需要我替你动手吗?”阿郎镇定的说道:“不用,我自己来。”他拉开衣袖,手腕处果然还包着一块纱布。阿郎轻轻的将纱布揭开,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喔”的一声。原来伤口被抓的太深了,以致于到现在还没完全愈合。而那白色的纱布上,分明还有蓝色的血渍。大家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阿郎看上去总像阴着脸了,因为蓝血人天生就是这种肤色。黄博士叹道:“你果真是天狼星改造人。”阿郎冷笑道:“不错。我的全名叫做阿特拉•太郎,简称阿郎。”

利剑冷冷的说道:“我第一次检查你的房间时,地面上也有蓝色的斑点。当初我还以为是墨渍,现在看起来应该也是血渍。难不成当时你身上就有伤口?”阿郎回答道:“那是在我发送情报的时候,中尉听到了船长回来的声音。于是我赶紧往房间里跑,不小心跌了一跤,把鼻子摔伤了,流了几滴血而已。没想到这都没逃过你的眼睛,真是佩服。”利剑道:“原来我听到的那个奇怪响声,是你倒地的声音。你是如何跟诺兰联系的?”阿郎道:“你们也知道,飞船各舱段由于密封很严,无线信号根本发送不出去。何况在飞船上除了船长和政委外,其他人不允许携带任何无线通讯设备,以防泄露机密。所以我只能通过一条备用的信号线来给诺兰发送信息。你应该注意到我的床头上放着一个电子设备吧?把它连上信号线就行了。”黄博士叹道:“我们每一束信号线中,都有一两根是备用的。这方面倒是谁都没你清楚。只是如果使用不当的话,恐怕会引起飞船上某个环节的信号紊乱。”阿郎冷笑道:“你说的不错。胡八卦就是发现了干扰信号,所以顺着线路,一路查到了我的房间。为了不走漏消息,我只能杀他灭口。”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胡八卦这样一个普通的电气工程师,竟然遭此横祸,原来是因为发现了阿郎的秘密。利剑说道:“你被他抓伤之后,自己草草做了包扎。因为换下来的纱布无法处理,所以只能去张真人的房间里烧掉。这就是昨天我们大家都在这里,而你独自缺席的原因。”阿郎叹道:“你果然思维敏捷,就像亲眼目睹过一样。我只是没想到纱布竟然没烧尽,被你翻了出来。”利剑道:“卫中华监视张真人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发现了,叫到了房间里。可是小卫当时没有关闭房门,所以二人的对话被你偷听了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起了杀心,决定将张真人也杀了灭口。”阿郎嘿了一声说道:“这老东西精明的很,似乎察觉到了是我进过他的房间。或许是烧过纱布之后,我忘了关掉空气过滤器吧。而且从他的话里,分明在暗示卫中华他不仅知道这个人是谁,而且还准备用通灵术迫使我将所有的秘密都说出了。因此,我别无选择,只能将他杀掉。”利剑问道:“你是用什么勒死他的?”阿郎笑道:“电线。你也知道,我这里从不缺电线。”利剑又道:“杀死张真人后,你还顺手取走了他最后画的那张草图。”阿郎道:“我想看看,他到底画的是哪里。”利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你们本来就怀疑圣剑是在大西洋海底的,这次正好跟张真人画的吻合上了。所以你取走草图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让我们知道详细地点。”阿郎忍不住笑道:“你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利剑说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到。既然这艘飞船当初是在百慕大群岛上空跟其母船分离的,那么你们的母船应该一直在那一带寻找。我只奇怪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找到圣剑?”阿郎感叹道:“茫茫大洋,到哪里去找?好在如今张真人提供了线索,我们只往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海神城一带去找就行了。”

众人见利剑只凭自己以前听过的只言片语和平日里的细心观察,就将阿郎的底细全翻了出来,都听呆了。只听利剑又说道:“说说木马行动吧。”阿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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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贝壳宫,大荒东洲墨齿国国王夔扎尔柯特尔的住所。此时的宫门外,已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众人都依依不舍,高呼着羽蛇神国王的名字。有的人再也忍耐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夔扎尔柯特尔含笑劝道:“大家都别送了,更无须难过。今日并非生离死别。我要到特罗巴兰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等彩虹鸟再次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夔扎尔柯特尔含笑挥手,跟着伊洛魁上了雷鸟,向着东方飞去。两天之后,雷鸟飞到了海边,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向东。又过了两天,一行转而向南,当晚飞到了半岛的南端。两人下了雷鸟,在海边休息了一日,也顺便让两头雷鸟歇息和捕食。

次日一早,他们向着茫茫的海面飞去,半天后果然到了一座大岛上空。夔扎尔柯特尔对伊洛魁笑道:“传龙大帅真够神的,居然还知道这里有一个大岛。我还担心他瞎指挥一通,害的我们迷失在大海上,再也回不去了。”伊洛魁淡淡的说道:“这点上我反而不担心。传龙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们这次出行的路线是他亲定的,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人不会胡来。我只担心咱们到了地方,在强敌环伺中如何生存下去。”夔扎尔柯特尔说道:“仙子无须为此担心。传龙大帅既能在北方打开局面,我们在南方自然也没问题。何况你不是说过,他要送咱们一船的人吗?”伊洛魁道:“是啊。在咱俩出来的那天,他们的大海船也启程了。这次随船的是湿娃师姐,我随时可以跟她联系上。”夔扎尔柯特尔苦笑道:“我现在想不明白的只有一点,为何他们向西,我们向东,最后还能走到一块儿去。大荒东洲既然在中土的东面,我们往东飞,应该离他们越来越远才是啊?”伊洛魁叹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到时候问问传龙吧。”

这就是古人在地理上的欠缺之处了。连大部分梵天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还以为脚下是一块方形的大陆呢。

两人沿着海岛继续往东南飞去,两天后来到另一个大岛上空。这一带的岛屿众多,然越往东去,海岛似乎变的越小。几天之后,两人在茫茫的海面上飞了一天,仍没找到落脚之处。夔扎尔柯特尔心中着急,大声问道:“传龙会不会搞错了,若继续这样不见陆地的话,雷鸟们非累垮了不可。”伊洛魁心中也没底,只能咬牙说道:“咱们再飞一个时辰,实在没有只能原路折回了。”二人接下来口虽不言,心内却着实发慌:到了晚上,他们还能回得去吗?

眼见日落西境,繁星满天,四周已是漆黑一团了。伊洛魁暗暗叫苦:雷鸟们最不喜在夜间飞行,祈求它们不要闹情绪才好。二人正在心焦,两头雷鸟忽然朝下方急速飞去。伊洛魁还以为它们已经疲惫,正准备将其拉高,突见前方竟有一处火苗儿在闪烁;一开始还只当看错了,然随着不断的下落,火光逐渐变的清晰起来。二人齐声欢呼,向着那处飞去。等来到其上空后,才发现竟是一座灯塔,而灯塔附近则有一个小型的海港。

二人忙稍转方向,在离灯塔不远处落下。脚下的海滩异常湿软,似乎是一片沼泽地。附近有一片黑黝黝的影子,像是红树林。因晚上视野不佳,两人只好随便找块干爽的地方歇了。

次日天刚放亮,海滩上出现了一群妇女。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弯腰捡取沙滩上的海产品。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伊洛魁和夔扎尔柯特尔,只听一个妇女说道:“还有比咱们更早的。”另一个道:“不是吧,你看他们什么都没拿,只是干站着。别不是出来幽会的吧?”又一个笑道:“肯定是的,要不然跑到这没人的地方干什么?”几个女人嘻嘻哈哈的走过来,不住的打量二人。

伊洛魁忙用梵天语问道:“请问各位大姐,这是哪里呀?”夔扎尔柯特尔刚学了十几天的梵天语,用的还不熟练,干脆闭口不言。只听一个妇女奇道:“原来你们不是本地人呀?难怪这位大哥长得跟我们这儿的人不大一样。咦,对了,有点儿像是小蘑菇那里的人。你们看,都是直直的黑发,黄黄的皮肤。这位大妹子,你蒙着面干什么呀,揭开来给我们看看,是不是跟小蘑菇一样。”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走上来,怔怔的看着伊洛魁,突然问道:“你、你是梵天?”伊洛魁听她讲出大荒东洲的语言,连忙说道:“没错。你是……你是不是五年前从小西城来这里的?”她突然想起曾有一批大荒东洲的妇女随沃夫•阿特拉的大船出海了,难道这女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果然那女子说道:“是啊,我叫小蘑菇,就是那一批来的!你真是梵天之神?天哪,我终于见到亲人了。”夔扎尔柯特尔忙问道:“这里是特罗巴兰吗?”小蘑菇道:“是啊。这附近有个小西港,是属于大西国的,我就住在那里。你们跟我回家吧,很近的。”

旁边的那群女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是说你们的家乡话吗?这两人是你的同乡啊?”小蘑菇见伊洛魁拼命给她使眼色,于是含糊说道:“对啊,这两人是我同乡。他们从北方来,专程来看我的。姐妹们,你们去忙吧,别管我们了。”几个女人倒没有起疑,嘻嘻哈哈的去了。

伊洛魁问道:“跟你一块儿来的人,有的去北方了?”小蘑菇说道:“她们大都去北方了。好像说要先去西港,然后再回大狼国。我家那位是特罗巴人,打了败仗不敢回乡,经沃夫将军说情后留在了这里。”伊洛魁问道:“你还好吗?”小蘑菇眼圈一红,泪汪汪地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一样。好在沃夫将军临走前交代过,倒也没人敢欺负我。其它都好说,就是想老家。”伊洛魁安慰她道:“没人欺负就好,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只是这儿离老家太远了,哪能这么容易就回去?等等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回去看看。好了,我们要走了,你自己好生保重。”小蘑菇道:“你们要去哪里?还没到我的新家去看看呢。”伊洛魁道:“我们要去南方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记住了,跟谁也不能透露我们的身份,只说是你大狼国的同乡。”小蘑菇忙说道:“这个我晓得。只是你们去南方做什么?听姐妹们说,南方的森林中有很多妖怪,会吃人的!”伊洛魁拉住她的手笑道:“我们从天上飞过去,不怕的。”

看着小蘑菇依依不舍的样子,伊洛魁觉得有些心痛。可是她跟夔扎尔柯特尔重任在肩,又岂能顾及儿女情长?二人挥手告别小蘑菇,然后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唤来雷鸟,沿海岸线向南飞去。

越往南去,气候变得越发湿热,两头雷鸟也变得暴躁起来。伊洛魁知道这些大鸟不喜欢南方,只能想尽方法安慰。好在沿途食物充足,倒也没出什么漏子。这日他们降落在雨林边缘的一处沙滩上,雷鸟们短暂休息之后,忽然向着林边扑去,然后就是一声短促的惊叫,折往高空逃去。

伊洛魁和夔扎尔柯特尔吃了一惊,忙躲起来观看,只见疏林中慢吞吞的走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它细长的脖子,抬起来的时候有七八个人高;相对较小的脑袋,正在张嘴嚼食着树顶的叶子;长长的尾巴,粗壮的四肢,走起路来地动山摇。两人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暗中庆幸这大家伙不是食肉动物。原来这是一只腕龙,在其它大陆上早已灭绝了,是以两人并不认得。

伊洛魁等腕龙走远之后,方敢唤来雷鸟,向南飞去。夔扎尔柯特尔却是担心不已:若是雨林中另有这类大型食肉动物的话,那么自己就只能困守在大陆的南方一隅了。毕竟人类的体型相对来说太小,如何斗得过这种巨兽?

七八天后,伊洛魁等终于来到了南方的一处港湾。临港的海滨有一组低矮的山丘,令二人颇感惊异。因为他们一路飞来,亚特兰蒂斯南部全是低平的雨林湿地,难得还能看到山脉。山下有个小小的城镇,那就是夜叉国的都城南港了。两人在附近落地之后,一边想办法跟当地辛达族的黑人接触,体察民情,一边静等北方的海上援军。

婼亚喜欢征西岛,更喜欢那里的小海湾。海湾中有数不清的海豚,如果你是一个博物学家,就能分辨出其中有大西洋原海豚、大西洋白海豚、大西洋黑白海豚和大西洋斑纹海豚。它们有的喜欢白天出来,也有的喜欢夜间捕食。这些海洋生物聪明之极,也很容易跟人亲近。婼亚常常乘上小舟,在海湾里徜徉。她知道这些海豚们喜欢乌贼,于是常常带一些烤熟的乌贼来喂它们。没过多久,所有海豚都认识了婼亚。我们这位梵天仙子干脆跃入水中,同这些聪明的生灵们追逐嬉戏。她体质远超常人,气息更是悠长,在这春末夏初的海水中并不觉得寒冷,常常一玩就是半天。

当我乘雷鸟返回到征西港的时候,才听湿娃说起了此事,于是连忙来到海边,果然见一群海豚们在追逐跳跃。我那位婼亚仙子正骑在一头大海豚背上,玩得不亦乐乎。我大声招呼她上岸,只见其浑身湿漉漉的,纱衣都贴在了身上,于是不满的问道:“你就不怕春光乍泄吗?”她含笑说道:“你在这里,人家才敢上岸。平时都是在小船中换好了衣服才回来的。”她回过身去,只见数头海豚仍在水中频频向她点头。婼亚娇笑着向它们摆摆手,然后对我说道:“你看,它们多通人性啊,简直像一群可爱的孩子。”我气道:“你才是可爱的孩子。瞧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婼亚脸红了,半天才说道:“一开始战士们打算抓几头海豚来吃的,后来见我喜欢它们,才没人敢打这个主意了。人家这样做不对吗?”

我看着婼亚曼妙的身材,突然想起在米诺斯见过的美人鱼来,连忙说道:“你做得很对,继续陪它们玩吧。以后嘛,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婼亚问道:“什么大用场?”我问道:“你说,若是稍加训练,它们能对抗那些海妖吗?”婼亚眼睛亮了,兴奋的说道:“当然没问题,这些小家伙们聪明的很!有时我觉得比你都聪明。”说罢咯咯笑了起来。我佯怒道:“你是不是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婼亚一声娇呼,沿着海滩跑了起来。我也一路追了上去。

我这次回征西岛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抽调一艘海船和部分战士去南方支援夔扎尔柯特尔。

夙特自愿率部前去,只是对我的支援方案提出了另外一种思路。“既然夔扎尔柯特尔天纵奇才,极善用兵。我愿将自己所部交给他指挥。”夙特说道:“我本人呢,打算去巫师国一趟。”我有些奇怪,问道:“前辈去巫师国做什么?”夙特道:“我们在南方扎下根后,将来总有一天会北上作战。可巫师国是北上的必经之路,我们有取胜的把握吗?巫师国人虽不多,可尽是奇人异士,凡事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是另外一个战场。南方军如果只懂得打仗的话,恐怕不是那些巫师的对手。所以我才想打入其内部,给咱们的队伍做个内应。”我沉思片刻,方才问道:“有多大把握?”夙特笑道:“我到了巫师国之后,先打探一下情况再说。如果索提斯等人在那里就好了,我可以直接去找塞蒙或塞勒,就说已被你识破身份,拼死逃了出来。他们必不起疑。若有机会通过他们混进大西国的话,那就更妙了。”我说道:“索提斯等人兵败后,自然不敢直接回海神城,去绿林城的可能性倒是最大。只是听说有的巫师擅长控制别人的心灵,那么鉴别一个人是否说真话自然也不是难事。我只担心……”夙特打断我说道:“传龙是担心我的心灵不够强大,怕被他们揭穿吗?须知潜伏可是我的专长。”我苦笑道:“我是在担心前辈的安危。”夙特道:“我早就说过,一定要竭尽全力毁灭这块大陆,这也是我厚着脸皮活到今天的原因。传龙难道连这个机会都不愿给我吗?”我拉住他的手动容地说道:“一切就依前辈!”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夙特、泰逢分乘两艘大海船驶离了征西港,向着南方进发。夙特所部是去支援南方作战,而泰逢及其所部则是为了掩护前者。同行的还有伊南娜,另外还有两艘浮槎和一头雷鸟。

由于正赶上顺风,十天之后他们就到了新西港附近。然而就在此时,最坏的情况终于出现了。这天一早,泰逢刚用过饭,就听属下来报,说是西边海面上发现了一支舰队。泰逢急忙冲上甲板,果见右舷方向来了三艘大海船。他一看旗帜,就知道是大西国的海军。泰逢急命人发出警报,通知夙特一行。等夙特乘雷鸟从海面飞过来时,对方的海军已经将航向转向正南,并逐渐向这边靠来了。

泰逢说道:“你不用理他们,只管继续南行。这帮混蛋交给我就是了。”夙特道:“对方有三艘船,我们只有两艘。我要是再走了,你可就是孤军奋战了。万一……”泰逢打断他道:“没有什么万一的。我的职责就是掩护你们。即便全船人都没了,也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我想,只要过了海神城和新西港这条航线,再往前去,就很难碰上大西国的舰队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南行,由我来对付敌人。”夙特道:“可是……”泰逢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还真以为我泰逢活够了?实话跟你说吧,真打不过了,我就逃到新西港去。只要上了岸,敌人能耐我何?”夙特拗不过他,只好飞回自己坐船上去了。

泰逢站在船头上,意气风发的下令道:“右舵十,向敌舰靠拢!”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看清了对方船上的敌人。泰逢一声冷笑,下令道:“投石机,准备!”恰在这时,空中传来浮槎的声音,原来是夙特派来支援的。泰逢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两艘浮槎飞到敌旗舰上空,七八块羊头石同时投下,几乎全部砸中了对方的甲板。

原来这几艘是吉德•阿特拉麾下的战船。大西国的海军是由四支舰队组成的。先前跟我们交过手的海曼•阿特拉掌管着远洋舰队,其活动范围大致在地中海以及北方沿海,其中北港、新北港和地中海沿岸各港也都在海曼治下。而亚特兰蒂斯以东的中南部海域则归吉德•阿特拉的东洋舰队管辖,其中也包括非洲西海岸的新西港等。至于亚特兰蒂斯的西海岸,都属于伯克•阿特拉的西洋舰队辖区,入侵大荒东洲的船只就是属于这支舰队的。这三人是大西国著名的海军三大将领,也是海军元帅尼莫•阿特拉的得力干将。至于尼莫元帅,除了这三支舰队外,他还亲自掌管着海神城的中央舰队。那可是大西国最强大的一支海军舰队!

不过中央舰队大多数时间里都在海神城周边防卫,一般不会到远海来。至于远洋的一切事务,几乎都是由另外三支海军完成的。可惜海曼的舰队大部分已被我歼灭或俘获,如今已是名存实亡;而海曼本人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至于吉德•阿特拉,他现在还不知道海曼吃败仗的事,只是听闻新西港近期发生叛乱,所以才派船来一看究竟。

吉德•阿特拉舰队的船员们跟海曼•阿特拉的又有不同。海曼的舰队因为经常远航,是以船上的水手和兵士大多为狼人。而吉德的舰队大都在亚特兰蒂斯近海活动,船员多是特罗巴人。这些大西国的船员们平日里只顾寻欢作乐,早已厌倦了外出和冒险,战力更是不值一提。之所以大西国的舰队还强盛如昔,那是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另一个海上强国。

这次东来三艘舰船的总指挥是旗舰上的莱希•阿特拉首领。其实新西港发生的一切,其他首领们早有耳闻。只是官场的规矩向来是瞒上不瞒下,何况他们已经从新西港驻军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所以一直在替失败者掩护。直到近期,吉德将军才听说了新西港动乱一事,欲派先遣舰队前去刺探消息。不料大部分首领们都是尽量推脱,唯有这莱希是刚刚被提拔上来的,正欲一展抱负,故主动请缨。没成想还未到新西港,就遇到了泰逢和夙特一行。

泰逢的座船现在已经接近了莱希旗舰,随即大喝一声道:“投石!”两台投石机几乎同时发射,狠狠地向对方砸去。这些投石机经过我们后期改良和反复练习,如今投掷的准星已经很高了。其中一块石头碰巧正砸在对方主桅杆上,立时将其撞断。莱希的旗舰连续“中弹”后,顿时惊慌起来,连忙调转船头向东逃遁。之所以没向西逃,因为莱希发现船只受损严重,担心回不到大西洲就沉了,故打算去就近的海滨躲避。

其它两艘敌舰上的船员大惊失色,不知道对手用什么办法,居然一下子就砸断了旗舰的桅杆。这两船人原本就不愿来新西港,此时眼见莱希座船遭劫,慌忙向西逃遁。如此一来,敌方的旗舰就落了单。

两艘浮槎再一次追上莱希旗舰,将携带的“弹药”全部投下,这才追夙特座船去了。泰逢此时已调转船头,紧紧咬住了莱希的大船。二者的速度差不多,一个急于追不上,另一个却苦于甩不掉。傍晚时分,泰逢竟将对手赶进了一个大海湾里。由于担心夜晚触礁,两船都不约而同的停在了海面上。

次日天刚放亮,莱希便命开船。没过多久,前方竟出现一个港口,他急命靠船过去。哪知到了附近,莱希连声叫起苦来:原来这里竟是新西港!他前年曾以小头目的身份到这里造访过,故而依稀认得。莱希此时想掉头也难了,因为后面泰逢的大船已经逼近了。他见码头上空无一人,急忙靠岸泊船。

莱希目的很简单:自己人率先上岸,摆好阵势,后上岸的泰逢肯定会比较被动。哪知他船刚停好,码头上传来一阵呐喊,一群黑人战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没头没脑地厮杀起来。经过一番苦战,莱希及其部下全部被歼。这次最开心的就是泰逢了,他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缴获了对方一艘大船。

原来新西港这里只有杜尔部的人在留守,其它两部早已返回家乡去了。因为该部被大西国掠走的族人最多,所以他们留了一队人在这里观望,没想到帮了泰逢的大忙。泰逢给杜尔部留下一部分补给,兴高采烈的回征西岛去了。他从这一战中尝到了甜头,后来常常出海袭击大西国的船队。虽然没有再遇上对方的战船,可运货的帆船被他成功抢劫了几次,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

却说夙特一行十几天后来到大陆尽头,然后转弯向西,绕过最南端的海角后折向北方,很快到了南港附近。伊南娜此时已经联系上了伊洛魁。两位梵天会和后,后者便引领大船驶入了南港。原来此时伊洛魁已成功取得了夜叉国国王安南的信任,所以夙特一行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安南和他的辛达族人困守在南方一隅,日子过的甚是清苦。然而最让他们头痛的,还是雨林中的猛怪们不时前来骚扰,将其族人抓去啃食。伊洛魁和夔扎尔柯特尔来到之前,所有辛达族人终日生活在恐慌中。等他们来到后,设法打死了几头猛怪,初步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后来连雷鸟都学会捕食猛怪了,以致于被辛达族人奉为“神鸟”。夔扎尔柯特尔也因此被安南任命为了统领将军,负责训练军队,对抗猛怪。夙特所部的到来,更是让这支队伍如虎添翼。夔扎尔柯特尔平日里教授战法和武技,闲暇时则带队到雨林中捕捉猛怪,籍此锻炼队伍。天长日久,附近雨林中的猛怪几乎被他诛杀殆尽。

夙特将队伍跟夔扎尔柯特尔交接完之后,便着手准备去巫师国一事。随员中有一位蒂夫属下的黑人战士,熟知大西国的语言。在海上的这段日子,夙特跟他学习了近一个月。如今虽然说的不够流利,也勉强可以交流了。何况大西洲原本不止一种语言,因此不会引起他人怀疑。几天之后,夙特自认已无破绽,便和伊南娜共同乘上雷鸟,向绿林城飞去。

绿林城一带,可谓是亚特兰蒂斯大陆不同气候带的分界线。其南方是狭长的热带雨林,而北面的特罗巴兰则是典型的亚热带稀树草原。夙特和伊南娜来到绿林城南面的雨林边缘后,不敢再往前飞。傍晚时分,他们落到一块草坪上,随便找个地方歇了。第二天一早,夙特胡乱吃些食物,然后将黑袍罩上,信步向北方走去。伊南娜自去找地方安身。

几个时辰后,夙特来到一个小村庄外面。这是一处临海的村子,村西还有一大片树林。夙特刚走到村口,就见村民们奔走相告道:“困住它了,困住它了!大家快去帮忙!”

一个小伙子猛然发现一身黑袍的夙特,忙惊喜地跑过来问道:“您是黑袍巫师?”夙特含糊答应了,然后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小伙子说道:“树林里几天前来了一个凶妖,村里人被它祸害了好几个。昨天村长塞萨尔巫师前去收服,也被它打伤了。于是我们这些年轻人昨晚设下埋伏,好容易困住它了,只是还没抓住。您既是黑袍巫师,想必法术高强,能不能帮我们制住它?”夙特问道:“塞萨尔是什么巫师?”小伙子回答道:“灰袍。”夙特颔首道:“也算难得了。好吧,你带我去看看。”

原来巫师国的巫师们是分级别的。一般的人没有级别,也就没有资格穿袍子。等跟着师傅修炼到一定程度,再经该国的专门机构认定后,就可以作为最低级别的蓝袍巫师四处游历了。法术再高强一级的是灰袍巫师,一般可担任该国的某些行政职务。最高阶的就是黑袍巫师了,可以到大西国效力,或负责巫师国的重要部门。而中土的那些黑袍巫师们,并不知道亚特兰蒂斯的巫师是分级别的,所以一味的都穿上了黑袍。夙特也是来到大西洲后才知道这些规矩的。至于巫师们的最高头子塞拉斯,则是穿白袍的。然整个亚特兰蒂斯也仅此一人而已。

两人快步往树林走去,夙特边走边问道:“这里经常有凶妖为祸吗?”小伙子笑道:“几乎没有过。凶妖们是黑袍巫师培育出来的,都生活在南方的雨林中。大巫师塞拉斯曾在林边划出结界,凡凶妖猛怪越界者必死无疑。眼下这个凶妖还不清楚如何过来的。我瞧它力气大得很。”

夙特来到林中,只见已经围了好多人。他们有的拉网,有的持棍,正将一个蛇身人面的凶妖困在中间,穷追猛打。那凶妖虽已被绳网罩住,仍在左冲右突;只因林中空间有限,腾挪不开,否则早被它冲出去了。拉网的年轻人不时被它带倒,其他人很快替换上去,死命拽住。夙特见状,忙飞身上前,单手抓住绳网,跳到凶妖背上,用长剑抵住其后颈,大声喝道:“再敢乱动,我一剑刺穿你的喉咙。”凶妖挣扎了两下,始终甩不掉夙特,只好乖乖的伏身就范。

村民们齐声叫好,纷纷上前将凶妖捆住。有人举棍欲打,夙特忙阻止道:“且饶它一命!待拉回村去好好审一审,然后再做区处。”村民不敢有异议,连拉带拽的将凶妖拖回了村子。

灰袍巫师塞萨尔听说捉住了凶妖,大喜过望。他的前胸昨日被拍了一爪子,并抓出了数道伤痕,几乎丧命;如今只好被人搀扶着前来观看。听说此凶妖是被夙特收服的,塞萨尔连忙致谢:“多承上师援手,否则我处不知还有多少人被它祸害!敢问上师法号,来此地何干?”夙特含糊说道:“在下塞特,是、是塞蒙巫师好友。受他所托,来贵处做些公干。偶遇贵村百姓,方知此地有凶妖作怪。适才乃举手之劳,不值一谢。”

塞萨尔还未答话,那凶妖已大叫起来:“上师救我!塞蒙巫师乃我家造父。在下是阿波菲斯,来自凯麦特,正欲前去绿林城寻他。上师若不信,见到塞蒙巫师一问便知。”原来但凡被培育出来的半兽人,对外一般尊其创造者为“造父”,俗称“主人”。阿波菲斯是塞蒙培育出来的,自然也称之为造父。它在撒哈拉之眼附近落败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新西港。可惜那时的新西港已经被马林人占领了。阿波菲斯只好趁夜间偷了一艘小帆船,孤身来到海上。因为不熟悉海路,又赶上北风,所以竟一路漂到了这里。上岸之后,它不熟悉去绿林城的路,再加上腹中饥饿,便胡乱捉几个本地人来吃。不料事后竟中了村民的埋伏,落入绳网中。然而若非因长久海上漂泊导致其体质虚弱,这帮村民们还真奈何不了它。

夙特观其体型,原就怀疑是阿波菲斯。此刻经证实之后,他眼珠一转,大声呵斥道:“塞蒙巫师遣你来此处公干,为何不好好做事,竟祸害起本地村民来了?你道我缘何至此?只因塞蒙不放心你,唯恐出了乱子,这才请我前来督导。不料你这厮果然闯下大祸,真是该杀!”阿波菲斯本就聪明,慌忙顺着他说道:“属下本不愿祸害村民,只是他们把我当成寻常凶妖猎杀,所以才不得不反抗。至于误杀几人,纯属一时失手,望上师饶恕则个。”夙特骂道:“我饶恕你有个屁用,要看人家塞萨尔巫师肯不肯饶你。”

塞萨尔顿时踌躇起来。他知道塞蒙不好惹,但毕竟事关本村人命,又怎敢示弱?况这夙特说话前后矛盾,于是忙道:“请上师休怪。此妖残害我村数条人命,岂能就此罢休?此番非让它以命相抵方可,否则在下何以做人?”夙特曼声说道:“我有一策,可保两全。尊驾可派人将此妖押送至绿林城,当众言明其罪过,然后再交给塞蒙巫师处置。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再加上我从中说项,塞蒙岂敢护短?如此你等既报了仇,又不得罪塞蒙,岂不两妙?”塞萨尔思忖良久,方说道:“就依上师。”

话说第二天上午,塞萨尔派出了七八个人,在一名年长村民的带领下,同夙特押解阿波菲斯启程了。众人行至午后时分,绿林城已遥遥在望。

阿波菲斯趁众人休息之机,对夙特说道:“上师既是我家主人好友,自该为他多想。如果我们这般进城,在下丢命还算小事,主人颜面何在?”夙特道:“此言也有道理。依你该当如何?”阿波菲斯低声道:“若上师肯放在下一条生路,日后定当厚报。”夙特道:“我并不图你什么厚报,只恐塞蒙面子上的确不好看。如今放你容易,只这些押送人员如何处理?”阿波菲斯道:“上师只需割开绳子,躲到远处即可。至于其它的事情,在下自会料理。”

夙特明白它的意思,不免心中长叹:既然自己立志毁灭亚特兰蒂斯,也不在乎搭上这几条人命。他本是心狠手辣之辈,是以不再犹豫,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这边,当即挥剑将阿波菲斯周身绳索划断。阿波菲斯见他运剑如风,只斩断绳索而未伤及自身,不免大吃一惊。暗想此人剑法如神,不可小觑。它本打算绳索解开后,连夙特一块儿干掉,如今只能作罢。

夙特对那几位村民说道:“尔等在此休息,我先到前方打探一下。”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他走开约莫一杯茶的工夫,就听到身后一片惨叫声。夙特静静地等在路边,不一会儿阿波菲斯赶了上来,俯首称谢道:“上师高义,在下感激不尽。等见过主人之后,一并致谢。”夙特不置可否,只说道:“昨日在那小村里,我并没有说实话。其实我一直在中土卧底,曾在凯麦特跟你家主人会过面的。如今被传龙那厮识破,没奈何只得逃了出来,至此处寻找塞蒙巫师。咱们既是同路,那便一起进城吧。”阿波菲斯大喜道:“在下正发愁如何进城,有上师带路就不怕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上师见过主人后,只说咱们是一同坐船来的,千万别提及在下杀人一事。死去的都是主人同乡,他知道后定不肯饶我。”

夙特原本就打算引它往这方面说。因为如果绿林城的人知道自己是同阿波菲斯一起坐船来的,那么就不会怀疑他是来卧底的。夙特假装迟疑了半天,方才说道:“只是刚刚被你杀死的那些尸体如何处理,总不能丢在路上吧?那样早晚会被绿林城的人发现。”阿波菲斯笑道:“上师放心,在下已经掩埋好了。”夙特笑道:“就依你吧。”阿波菲斯大喜。

绿林城,又叫巫师城,是亚特兰蒂斯东海岸的三大名城之一,也是阿特拉氏族人所建的第一座城市,大西国最早的都城。只是到了后来,因发展的需要,大西国将都城迁到了海神城。所有的王公贵族们也随之迁了过去,老城只剩下了各类学校和负责教学的巫师们。绿林城或许在规模上远不及海神城,然在神秘性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绿林城中绿树如云、绿草如茵,所有建筑都掩映在绿色中。就连它的城墙和院墙都是先用成排密植的大树隔开,然后在树与树之间种上灌木或绿藤,构成了一道厚厚的纯植物绿色墙体。这种城墙虽然不算坚固,但也没人傻到敢去破坏它。因为历代巫师都在其上下过咒语,那些意图破坏的人不是被毒虫咬死,就是中了瘟疫,甚至还有的发了疯。

城中最著名的并不是老旧的宫殿或者官署,而是各类大大小小的学校。最早的学校不是讲授科学的,而是着重于对儿童心灵的培养与开发,使其灵魂能够达到最高的潜力。因为对于心灵高度成长的人,人们往往会赋予较为崇高的社会地位。所以早期学童们的志愿并不是当官,而是想在成年时能成为一位受人尊重的“智者”。只是到了后来,随着大西国领土的不断扩张,统治者所需要的人才类型也在不断变化,以致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学校,诸如军事、采矿、制造、炼毒、培育杂交怪物等学科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一些负责讲学的师傅们也开始感叹,从教育上就能看出整个大西国已经变得贪婪无度。

海神城中那些有“抱负”的家长们,往往把孩子从小就送到绿林城来,以期将来长大后能够“成才”。所以当夙特等进城之后,见到最多的竟不是巫师,而是各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阿波菲斯的奇异长相引起了孩子们的轰动,所以两人很快被带到了塞蒙那里。

塞蒙和塞勒原是认识夙特的。二人问起别后的事情,夙特便将自己如何在新北港被识破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当时我知道情况不妙,遂借着夜色拼死冲出了包围,不期被射伤了一只眼睛。后来辗转逃到新西港,遇到了阿波菲斯首领,两人一块乘船来到了绿林城。”其实除了最后这几句话,他说的全部都是实情。只是真真假假的掺杂在一块儿,其他人还真分辨不出来。塞蒙和塞勒本来就不怀疑夙特,再加上有阿波菲斯作证,故谁都没有起疑心。

夙特问起近况,才知道索提斯、塞勒、塞蒙、海曼、曼纽、斯芬克斯、怀斯勒、怀拉等人逃出新西港后,便直接坐船到了绿林城。除了索提斯外,其他人根本不敢去海神城。因为根据大西国的律法,这些吃了败仗的人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们商议了好长时间,决定请索提斯先去海神城探探诺莫十六的口风,顺道也替大家求个情。索提斯此时已将这群人看做亲信,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她如今刚生产完毕,所以暂时还未成行。

夙特惊问道:“女王生孩子了?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塞勒苦笑道:“在这里,我们还是称呼公主更为合适。这孩子的父亲,恐怕只有索提斯本人才知道。她一直不肯说,大家也不敢多问。”夙特小心的问道:“是否她自己也不清楚孩子是谁的?”塞蒙道:“肯定知道!这么多年来,索提斯虽然男宠无数,可一直没有怀过孕,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她跟我要过避孕药物。在凯麦特时,我曾背地里问过塞尔凯特,知道索提斯数年来一直坚持服用;并声称除非遇到心仪之人,否则不会随便生孩子。”夙特道:“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那么这个让她心仪的男子到底是谁呢?”塞勒叹道:“我就是猜不出,所以才一直郁闷。其实对我们来说,她生孩子是天大的好事。如果这孩子能通过筛选,位列神族,那么索提斯更有把握接任下届王位。据我所知,其弟查尔斯所生的几个孩子中,都没有通过筛选。索提斯要是当了王储,那么赦免我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大家都沉默起来,半天后塞蒙才说道:“出生那天,我见过那孩子一面。他皮肤光鲜,哭声响亮,小手和小脚也非常有力,长大后肯定不凡。你们也知道,我不仅见过许多刚出生的婴儿,连刚出生的野兽、半兽人也见过万千。这些婴儿和幼崽里面,都不如这孩子活力十足。”塞勒拍案道:“如此说来,对我们可算是个好消息。”然后又对夙特说道:“过几天,索提斯公主就要去海神城了。你也知道,大家都没办法跟着去。所以我要拜托老兄勉为其难,暂时充当公主的贴身侍卫,护送她前去。”夙特不禁错愕,自己原本打算在绿林城做卧底的,没想到如今要去海神城了;不过反过来一想,去大西国的都城应该是个更好的结果。

塞勒见他迟疑,不免会错了意,于是问道:“老兄不愿前去吗?”夙特忙说道:“你们也太小心了,难道有谁敢加害公主不成?”塞勒冷笑道:“我并不担心其他人,只是担心查尔斯王子。他为了争夺王储之位,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夙特叹道:“说的是。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塞勒大喜道:“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公主去。”

索提斯听到塞勒的提议后,马上召见了夙特。待知道他曾经担任过中土黑袍巫师的大头领时,自然欣喜不已,于是破格任命其为自己的临时侍卫长。同时,她还要求塞勒等人在绿林城培植势力、发展队伍,以备在后续争夺王储之位时,自己有更多的砝码。

夙特暗中庆幸不已,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打入了敌人的核心,还成了索提斯公主的贴身侍卫。下一步,就看传龙如何在大西洲搅弄风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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