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书本缓慢的翻页声清脆悦耳,青鸾挺着脊背并膝坐在椅子上,半瞌着眉低着眸子望着雪秋浓郁艳眉,眼眉间隙间火光在雪秋眸子上映出的火光若隐若现,深邃迷人。雪秋翻看着《华夏春光》,细细品着里面细腻又难懂的字句,含蓄里透着放纵,让人一阵唏嘘,又津津有味。

已过半夜,雪秋还未入睡,青鸾也便等着,坐在位子上不曾偏动半分。她突然一关书,厚重感扑面而来。对着青鸾说道:“今夜我得回去一趟。”

青鸾一头雾水,问道:“回哪儿?”

“雪城。”雪秋毫不犹豫的回答。似乎在天鉴城内任何敏感的话语都可以毫不避讳的对眼前这个端庄温和不言苟笑的女人说。至于回雪城做什么,显而易见,雪秋嫁入天鉴城已过一周,她清晨便要整顿出使北莽蛮荒,现在已过子时,也就是说,今日清晨便得马不停蹄的赶往蛮荒地处,趁还有时间,对于一个气道八段的高手来说从此地动气飞跃山河到达雪城只需半个时辰,只是运用强大的气流,天鉴宫中不说那自封“皇帝”的城主,那也必定全臣皆知,到时候给雪秋安上一些有的没的罪名,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青鸾微蹙眉头,想了想说道:“殿下若要回家禀报,可与我一战,到时候您放下面子,说逃跑之类的便可。”

雪秋摇头苦笑,说道:“青鸾啊青鸾,你还是太天真了,先不说宫里谁不知道我们形影不离?就说突然在二皇子府中耳房大战,然后我被揍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你还不趁胜追击,谁信啊?”

青鸾又陷入沉思。雪秋说道:“这样吧,你回芳华宫睡觉,我在这用气离行,可否?”

青鸾固然知道,雪秋是想让她置身事外,然后自个儿飞去雪城。可是让青鸾冥思苦想也解不开的是,费那么大劲冒那么大险为了说件事报个平安,委实有些过分。

“不行,这样殿下如何独善其身?”青鸾邹眉说道,“要是您被安个要命的罪名,那······”她突然愣住,俏脸微红,斟酌一会儿望着一脸狐疑的雪秋说道:“那二殿下怎么办?”

雪秋心头一阵暖意流过,眯着眼睛,心里笑骂死傲娇!

“好了,别想了,宫中老头是聪明人,他说的没错,我背后有一座城池,我不可能背信弃义置之不理。今夜用气回去,趁太阳出来之前赶回来,清晨禀报清楚就好了。”雪秋见青鸾点了点头,眯眼继续说道:“青鸾,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回去吗?”

青鸾想着,这种事派个下人去雪城禀告就行了,为何雪秋要亲自前往?她突然一怔,过了半晌才说道:“殿下是要去安抚雪城北疆边军,已定军心。”

雪城北方那条线外祸福由天,那里是战区,许多境外国家不约而同的战区,常年见到马革裹尸,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许多将士也已经麻木,那里的战争像是高层人民拿卑贱人命玩乐,是他们下赌注的筹码,那些黄沙埋没的毫不起眼的鲜血,便是那些达官显贵如同欣喜若狂一般的喜爱。但在雪秋上任副将军的时候,她一剑在北疆边境划出一道界限,告诫外界从此那处无人再能侵犯,何其猖狂!其它城池自然对其是虎视眈眈,所有雪城北疆的军队也是不敢在训练上有丝毫懈怠。雪秋在到上任将军的几年间,许多北边城池带兵来犯,雪秋带数千雄狮,靠着霸道气流,不知打了多少场毫发无伤的战役。

而在西南面,雪城被天鉴城的精兵害得民不聊生,而雪城北面军力稀薄,不能借兵,后来靠着大公主委曲求全才得以苟延残喘一阵子。现如今,雪秋远嫁天鉴,昔日与同袍战友们情比金坚的感情不消更固,她要远行北莽,现在回家对昔日弟兄说两句话是人之常情。

雪秋眼神深邃,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久经沙场,她的身体发育的快在这个荒谬的世界来说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她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成熟就像禁书中怪诞不经的字句一样,让人有些不可置信。青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她的幽深黝黑的眼眸敛着寒光,就大概猜到不是什么让心情愉悦的好事,于是转移话题柔声问道:“听闻三殿下掌管边军两千,给他们的手上刻有纹身,却是一片小得不起眼的红色花瓣。不知殿下,可以给青鸾刻一片吗?”说完她便取下细小发簪,是玄铁制造,想必是杀生用的。

雪秋因为清冷的声音而回过神来,笑道:“好,手伸过来,手背很敏感,忍着点啊。”

雪秋拿起她的发簪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划,汩汩鲜血顺势流过白皙手臂,滴入茶杯。

“殿下是要以血上色?怪不得,这就是见纹身识主人的方法。”青鸾看着杯里暗红的猩红慢慢说着。

雪秋说道:“不是主人,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说完雪秋用气封住伤口,从火柱上取下蜡烛,对着青鸾说道:“无色油可让血红永存,你去取些来吧。”

青鸾起身走向床头柜,一边拿出一个迷你罐子一边说道:“这些用品我都放在床柜里,殿下若有要用可自行拿取。”

雪秋接过罐子打开,将看着清洌的无色油倒入茶杯,与血搅拌,顿时那一杯猩红变得透亮优美,夺人眼目。两人对立坐下,雪秋抬起她的手,看着附有骨干的白皙手背,喉咙翻滚,所幸面目表情忍住了春情躁动,显得平淡无奇。她敛息凝神,全心贯注,遏制自己尽量不朝着青鸾骨节分明修长唯美的手指看去。心里泛起嘀咕:往常与你相拥缠绵睡觉觉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你手这么诱人?

发簪尖细处一点油腻猩红,被雪秋小心翼翼地注入青鸾手背,她柔声问道:“疼吗?”

青鸾随二皇子征战之时也算是经历过潮起潮落,这点疼痛自然可当做毫无感触,便回应道:“不疼。”她转而问道,“殿下何时学的纹身之术?”

雪秋说道:“我以前那本禁书中有教。你想看的话,我回来时给你带过来。”

青鸾依稀记得雪秋给她说过,那本《雪神入世传》已经被雪秋当做下葬礼给一个无名老头入葬了,要是为了给自己去刨坟挖尸,那岂不有违天理?便苦笑着摇了摇头。雪秋撇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继续给她刻画着,细致入微,入木三分。花瓣微小迷你,不细看还以为是一面密密麻麻的微薄血疤,雪秋很快刺画好了。

青鸾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很好看,殿下手艺很厉害。”

“手艺”二字在雪秋脑中莫名龌鹾不堪,让人想入非非,便很生硬的对着青鸾笑了笑。她品着这词语,脸颊斟起窝酒,一直拉着青鸾的手,大拇指情不自禁的摩挲着那片鲜红花瓣,在烛光照耀里有些油腻。但即便是油腻,雪秋也想与她腻在一起。

对于滚床单什么的,雪秋总是很敏感,在见过天鉴城三皇子以后,她就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大多数男人们为了释放某种情绪或者寻找欢乐而对女性或者少数男性做出的恶心事情,而古时先人当中的统治者们,对这种事有着系统的规定:三妻四妾。

在发现女性有传宗接代的能力之后,这种事情像是理所应当一般,特别是在一个特定的,规定好的系统规则中,禽兽不如变成了理所应当,貌似一切都是为了人类薪火相传,绵延不绝。这亘古不变的,像歪理却又那么有道理的事情,许多人选择相信,尊重,甚至追崇。这些制度的千古不变导致人们潜移默化的认为,这是正确的。从古至今,好像没有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站出来反对,反对这种制度早就应该迎合时代百废俱兴。

雪秋想着:或许男人们需要发泄,因为他们需要撑起的太多,但不代表,窑子就要一直存在。

青鸾看着雪秋眼里若有若无的泪光,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雪秋想着:总是有些男人,想在这个荒诞无稽的世界定制属于他们自己的更荒诞无稽的规则,但是人总是人,人总是有血有肉的人,人总是肉体躯壳中有着独特灵魂的人。

但即便如此,也总有那么几个人想要做这个荒谬的世界里做从无有过而更其荒谬的神。

雪秋颇具嘲讽的咧起嘴角冷呵一声,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青鸾看清了她眼眶里细小的血丝。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说错了什么言论,导致雪秋面色这般冷厉,那股火辣刺鼻的怒气,让青鸾有些茫然无措。她慢慢望向自己的手,一脸惆怅,心道是不是自己的手有什么古怪?

又过了半响,雪秋才自顾自说着:“你应该庆幸你身在琼楼玉宇。但你太单纯,只见过杀戮,没见过言语之刀。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青鸾茫然不解:“殿下这是怎么了?”

又是清冷的声音让雪秋回过神来,苦笑两声后说道:“我有办法了,但可能得麻烦你把衣服······”羞耻心遏制住了她欲要说出的大逆不道之言。

然而视上级言论为圭臬的青鸾瞧出她脸上的尴尬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是要青鸾脱衣服?没事,青鸾愿意献身给殿下。”

雪秋苦笑两声,一脸不自然的说道:“其实······我是想让你撕破外衫,然后飞跃到半空中释放强大的气息,与此同时,我也释放强大的气息,只需片刻,无需攻击,我在假装落荒而逃,即可。”

青鸾犹如醍醐灌顶,没有因为这无理的要求而生气,反而眼露倾佩之意,说道:“众所周知,殿下爱女子。殿下是想让宫中的人认为您在强迫我,然后我不从,于是两人大战,但您假装打不赢我,落荒而逃,我因为羞耻,原地大哭就没有追击。”

青鸾心头柔软下来,下意识颤动了右手手指,雪秋收回手来,拖着腮撑在桌案上。两人片刻对望,有些茫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舍。这一周两人朝夕相处,似乎很漫长,但此刻,这一周回想过来又快如影魅穿行,有些没有概念的,极其快速地过来了。

没等青鸾反应过来,雪秋左手气流如熊熊火焰开始燃烧,她蓦然伸手,房门被她远远破开,风吹动着书本,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那样悦耳动人。青鸾顺势一动,掀起木桌朝雪秋推去,雪秋压低身子,脚腕转动脚尖一登,整个人转过身子向门外推去。青鸾手撑着地悍然跃起,一个空翻站直身子,毫不犹豫朝门外如一根长枪飞去。

身子还没出门,她便迅速将自己的白色衣衫撕得凋零残破,然后迅速摘下发带,蓬头露面衣冠不整的样子当真如同入梦正深之时被人侵犯而后猛然惊醒的样子。

两人依照计划飞入半空,动用着强大的气息,白色浓烟在黑夜中看不出颜色,但雪秋已然瞠目结舌,因为她没想到,青鸾气道已入平常人望尘莫及的三界其一——苦河界。苦河界之所以名为苦河,是因为修炼之苦,在破镜的一瞬间要历经万蚁蚀身的撕裂痛楚,哪怕只是那一瞬间,也足以让人撕心裂肺,近乎万念俱灰,如若破镜之后没有掌控好心境,堕入癫狂,必将万劫不复,气道修为将会付之一炬,世间进入三界苦河的人不多不少,但进入苦河之际坚持住那万蚁蚀身之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至少在中原内少之又少。

雪秋顿时呆若木鸡,被这前所未见的拔山举鼎的实力给震撼住了,她痴痴望着她,眼冒金星,在前方黑暗中青鸾翩若惊鸿的身姿操纵着那排山倒海的气流,触目惊心之际又心往神驰。青鸾就像是会蛊惑人心一般,让雪秋目瞪口呆。

直到那清冷又温柔的声音从黑夜传来:“殿下快跑,我感到宫中异动。但是,二殿下似乎不在此处。”

雪秋蓦然回过神来,说道:“意料之中,我走了。”音落之后,她毫不犹豫的飞走了,心中尽是枉然。

然而,苦河界强者的强大气息引来所有的宫中人,宫女侍卫太监,皇后皇上含光娘娘,大皇子三皇子,他们团团围住青鸾,然后面面相觑。青鸾突然在空中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剧烈的颤抖着肉体,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众人心生怜悯,却又都不敢去追那丧心病狂的雪秋。然而青鸾心知肚明,自己挤不出半滴泪水,连哭喊的嘶吼都不知如何发出,只能蜷缩着身子,借着双臂双膝遮住惶恐的脸庞,也提心吊胆起来。

三皇子看戏般嘲讽道:“想不到苦河界的人竟会出现在我们天鉴,想必这位漂亮姐姐就是二哥送给雪不离的侍女。”

而大皇子几乎是恼羞成怒怒不可遏的颤抖着嗓音低估着:“三界苦河······女子!?怎么······怎么可能?”

三皇子望向杨寒,即便他声音小声低沉,也大概猜到他在说些什么,于是笑着不说话,一副看戏的表情很是让人不爽。

而皇帝很快平复了心情,摆着一副洞若观火的神情,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就是青鸾吧?别装了!你也快快放下心来,若你家芳华妃能在出使时间之前回来,我便当做此事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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