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偶遇历公子,进屋难怼小姑娘

婢女的抽泣戛然而止,望着眼前捉摸不透的男人怔怔出神,然后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说道:“那还得等什么?你不是飞得挺快吗?你先带城主大人去,九段实力很快就到了,我估计要到后日才能到达。”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平时忙着看书,便忘了修习气道与武道,所以一直是危露势保护着她,而她则不留余力地照顾着危露势。

杨楚毫不犹豫进屋欲要背起危露势,可手刚接触到那冷如玄冰的苍白手指之时,汗毛战栗,真的如死尸一样毫无生气,冰冷得刺骨,寒凉得锥心,他赶忙背起她,朝门外走去,还不忘嘲讽道:“你这么弱,怎么保护你的城主大人?”

说完便急匆匆飞走了,留下的婢女气得直跺脚,转而又委屈起来。

其实这其中一直有个点让杨楚捉摸不透,那就是一直常伴危露势的危大剑圣如今身在何处,他是危露势最亲近的弟弟,若不是因为自己,没准他们两能双宿双飞,现在想来,竟是一阵唏嘘。不过还好杨楚抢占先机,早早将生米煮成熟饭,却又狠心地将煮饭的锅给丢弃,现在又有些羞赧地来接近人家。

抱着威露士的杨寒掠过种了许多树木、月光渗透不进的碣石山,不过好在那处少些地方有灯火照耀,忍不住低头望着那位超凡脱俗的魔族之人的住处。古往今来大多人对魔族人那是无端自裂,恨之入骨,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只要是个魔族人,那就该杀的杀,该奴役的奴役,该赶的赶,自冀州神女之前,魔族人在中原中甚至没有人的尊严与基本权利,他们在世俗眼里都不能称之为人,只不过是会说人话的牲畜罢了。那些年是极其残酷不堪的,魔族人长相极美,普通人看其都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所以当魔族人沦为阶下囚任人鱼肉的时候,总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打着为名除害的名头对其施暴虐待,那些骄奢淫逸的达官显贵们自然更是暴戾恣睢,淫恶不堪,因为他们不敢对良家妇女奸淫掳掠,便可对理所应当被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族人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但这在平常人看来便是替天行道,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应当是仁义道德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神女来了,她一刀破安平暴君,首次公开倡导人人平等,还以一人之力使冀州之地国泰民安,至少那些打着侠肝义胆为名除害旗帜的人如今不敢在上台面胡作非为了,因为这些目前在冀州百姓看来,已然是大错特错的事情,所以即便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稀有人在,却是越来越少,冀州大多数人相信,迟早会迎来人人和睦百家幸福的一天。只是光明的前夕,实在黑得无与伦比。

怀中美人朦胧初醒,迷迷糊糊看着抱着自己的杨楚的脸庞,沙哑着嗓子,有些费力地问道:“这是去哪儿?要把我埋了?”

杨楚听到声音,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但也不想开这种玩笑,冷言道:“你那婢女好生蛮横,逼着我带你去找白衣。”

听到白衣二字,危露势如梦初醒,才知这嘴硬心软的人是要救自己,不免鼻头酸楚,气力微有恢复,抿了抿唇说道:“谢谢。”

不知如何回话的杨楚也便没有回话,只是下方密林处的一处撕心裂肺的叫喊让他减慢了速度,危露势立马拉住他的手腕说:“去救她。”

杨楚不管不顾,加速飞行,没好气地说道:“救她,谁来救你?这世上千千万万人需要拯救,怎么就不会自救?若我每个都救,有怎么可能救得完?这里是冀州,天下最公正的地方,先去找白衣。”

危露势微微咬牙厉声道:“你果然无情。冀州相较其它地界确实公平,但这正义对于太多人来说总是会慢半拍的。”说完便朝他手臂一口咬下,巨大的痛楚让杨楚一时失神丧力,危露势径直掉了下去,半空中她急忙运转气能,手中白气蒸腾,又蓦然消散,想是病入膏肓,实在使不上力来操纵气能了,她慢慢闭上双目,突然一阵失重,一双宽大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睁开眼,却不是心中那人。此人长相英俊,眼神深邃透着幽幽蓝光,仿佛看破了世俗一般动人,一下竟让危露势这样沉稳的女人痴醉了去,不巧的是,没一会儿眼目一晕,睡了过去。男人将她放在树边,此时杨楚才赶过来,惊慌失措的看着眼前一切,然后喟然长叹,行礼道:“谢过公子,不知公子尊贵大名?”

说罢目光后知后觉望向他背着的大刀,心有疑虑,他腿侧露出的刀锋还有鲜血顺势流下,想必刚杀了人。陌生男人笑道:“我姓历,名字不足为道。主要是要提醒你,这样一小姑娘奄奄一息的,还被你背在高空之上,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多危险?”

杨楚再次行礼道:“历公子说的是。我······这朋友患有重病,前来中原寻找名医白衣,可途中听到山中一女子惨叫,我这朋友心生恻隐,硬是要来帮忙,这才让公子见笑了。”

历公子笑道:“见笑倒不至于。刚才附近有山贼调息良家妇女,我给杀光了,那小女孩儿原本想悬梁自尽来着,被我打晕了。对了,你刚说白衣,她就是我媳妇儿,我带你去就是了。”

杨楚心中疑虑蓦然消逝,再次行礼道:“没想到历公子竟是传闻中人,杨某谢过公子。”

历公子抬手道:“背上她跟我来吧。”

杨楚背上昏睡过去的危露势,与历公子在密林间行走,他发现,每次谈道白衣之时,历公子脸上总洋溢着一副得意洋洋的喜悦,但眼神却满是担忧惆怅,这感觉很微妙,让他有些格格不入,却死撑着将话题聊了下去。

历公子说:“她总是想要世界美好一些,手法又过于极端,我也只能顺从,没办法,老婆总是最大嘛!这些年游历世间,见恶人我便替她处之,见苦人我便替她乐善好施,有时帮她开堂讲课,比如科学知识,有时替她上山采药,虽然我采的药她都不要,但是我也不气馁。这次回到冀州主要是想去大学见一位故人。”

杨楚诧异道:“大学?故人?听说大学乃冀州神女所建,令正不会是要去见那神女吧?”

历公子笑道:“正是。”刚说完,便走到那鲜血淋漓处,看尸体都是一刃封喉,可想历公子刃道了得。历公子慢慢背起被他所救又击晕的姑娘,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杨楚问道:“我挺好奇,传闻白衣面冷言利,不好相处,您这样开阔随和的性情中人,怎么与她相识最后还结为连理呢?”

提到这个,杨楚清晰地看到他神情上极其微妙的变化,骤然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又怅然所失,苦不堪言,像是经历了一段刀刻斧凿般的记忆,极其悲痛欲绝的情感在这微妙的转变中慢慢溢出,转而又像是在对什么很是深恶痛绝一样,龇牙欲裂。过了半晌他才低声说道:“太久太久了,很早······今儿提起,好像都忘了。我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也有可能是见色起意,至少我觉得我是这样的,而她,大概真是一见钟情吧······总之,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杨楚便没有再问,只是一如既往地心道女人就是麻烦,连这样的高人也“驾驭”不住。他见不得这样一个顶天立地之人陷于苦楚,欲哭无泪,所以便没有问下去,只是安慰道:“好在结尾是好的。”

历公子说道:“或许是吧。只是总认为她太挣扎,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的话总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杨楚却觉得这正是高人深不可测之妙也。

历公子还说道:“我总觉得她很孤独,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很孤独,我也深有体会。”

这杨楚便很诧异了:“你们既是结发夫妻,终日长伴逍遥快活,又怎会觉着孤独?”

历公子叹了口气:“伤心事就不说了。看,前方那四合院就是住处,许久没来,今早我打理花费了不少时间。”

对于杨楚来说,这房子的规格并不大,一套普通的四合院,平平无奇的装饰,却有些独特的淡雅,刚进院子鼻尖轻扬,尽是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转头一看竟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历公子顺着他的目光望着那些花朵,粲然道:“她很喜欢这些野花。”

两人进屋,杨楚便愣住了,甚至的惊愕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人,她长得犀利冰冷,同传闻中无异,如同那闸中尺水让人触摸不得,又像冰山寒风让人遥不可及,那种从骨子里还不遮掩般露出的颤骨的凉,让人不寒而栗。若不是历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怕是久久回不过神来。杨楚从未见过如此颇具天仙之姿的女人,仅此一面,差点将他这么多年来坚信不疑的某种思想残杀殆尽,这样让人眉目战栗的压迫已经无法用笔墨言语表达。

杨楚先是放下危露势,然后行礼道:“我朋友身患疾病,还请······”

话还没说完,白衣便开口打断道:“这是危露势?多年不见,憔悴了不少,看来这一城之君也没什么意思。”

意料之中的是,她的话语藏尽快要溢出的冷酷无情,意料之外的自然就是为何白衣会与危露势认识。蓦然醍醐灌顶,他突然想起危露势药房里的玉床,这样一来又串通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杨楚直白,便说道:“既然神医与她相识,还请救人一命。”自游历过后,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卑躬屈膝过,哪怕是当今天鉴皇后也不曾受他一分礼仪,但如今不同,白衣已然震撼其心,那股油然而生的敬意,也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白衣平静说道:“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被折腾成这种模样?”说完起身,杨楚再次被她震撼,一个女子,拥有这样高大的身躯,外形看来体态丰腴,不由心觉这或许真是神仙下凡,敬意情不自禁多了几分。

白衣走到危露势面前,将她抬至杨楚认为宽大柔软的椅子上,替她把脉,说道:“伤神,伤心,伤身,这病······难不成有心理疾病,所以这身子上的病才没好。年纪轻轻的经历了什么啊?”

杨楚发现她说话总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像是存在了许久,很有资历一样,可一看相貌,最多三十而已,却是这般老成持重。突然心中一惊,传闻历公子是气道巅峰,早就得不死之道,难不成这女子······他显然不敢在想下去,因为这会让他陷入苦楚,万般挣扎。

千思万虑只在顷刻之间,但惊愕使杨楚愣了一会儿才回话道:“这事怪我······为了报仇将她打伤了。”

白衣眼眸升起怒气,语气多了几分犀利:“报仇。你们不是朋友?”

杨楚赶忙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是她的小婢女······”说到这他神情一僵,急促说道:“等会儿她婢女要来,我怕错过,先去接人,劳烦二位了。”

在旁边规规矩矩没有一副丈夫样子的历公子挥了挥手,杨楚便出去了。好巧不巧的是,蓦然升空,便差点与全力飞赶的小婢女撞上。

她气呼呼地说道:“你出发这么久了,怎么还在冀州!?人家今早才从北方入中原啊!”

杨楚洋洋得意地说道:“白衣和历先生早早便到冀州了,真正的大修行者,岂是你等能想到的?”

小姑娘诧异道:“历先生,白神医身边的男人叫历先生?”

杨楚笑道:“看来你也没那么蠢嘛。”

“你才蠢!”

“比你聪明。”

“烦死了,快点带我去见城主大人!”

惊奇的是,刚入门房,危露势如沐春风,妩媚脸颊白里透红,与刚才竟是云泥之别,这让杨楚傻了眼,而那女婢,却是被两位高人的倾国之颜给灌醉了,脸颊斟起小酒,微微透红,看起来煞是可爱。

危露势对杨楚颔首道:“谢过太子殿下。”这声太子殿下是足够生分的了,而她原本淡漠平静的声音开始有了情绪的起伏,却是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杨楚鼻头一酸,尽是苦楚,可仔细一想,着实无言以对。小婢女鼻尖一昂,没好气地朝杨楚扮了个鬼脸,然后跑过去紧紧抱住危露势,可一下子却被这绵软的奇怪座椅带走了神。

回过神来,笑道:“城主大人,这什么椅子,竟这般舒服?”

危露势还未开口,白衣便说道:“这叫沙发,你要的话送给你了,只是这么大个背回去有些麻烦。”

危露势见身旁姑娘喜欢得紧,便点头柔声道:“谢过白神医。”

此时历先生从门外走进,得意洋洋地笑道:“今晚人多,所以做的菜也多,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三位留下来歇息今晚吧。”

危露势起身,婢女也赶忙起身,同危露势行礼道:“谢过公子,谢过神医。”

杨楚也行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是令三个外人手脚不便是,这两位高人吃饭的气氛是非常违和的。摆着一张长方木桌,上面都是些珍馐佳肴,色香味样样齐全,可见历公子厨艺了得,但是这两位高人从始至终从未四目相对,就像是酒席上拼桌的陌生人一样,相敬如宾,甚至更冷淡一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对话,只是平静地,面无表情地吃着盘中餐。杨寒也注意到了这点,蓦然想到初来时历公子对自己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语,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像大多数人所熟知的那样,没有如胶似漆,没有伉俪情深,有的紧紧是佳肴芳香四溢间的清冷。空气开始变得压抑,三人只觉这两夫妻心如深渊,猜不到,看不清,而初出茅庐的小婢女甚至连向下看的勇气都没有,顿时失了食欲,便停了碗筷,低着头微微抬眸,干巴巴地看着她的城主大人。而向来沉稳的危露势,今夜也确实难以下咽,除了历公子默不作声紧盯饭菜带来的诡异,更多的则是白衣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带来的压迫,他们好像食不知味,只是为了补充而不停地吃着饭菜一样,就像阴曹地府一样,微微昏暗又有些单调的房间,总感觉有着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做着什么。三人经过一番心里挣扎,终于,餐食所剩无几,而这么多佳肴,基本都是这两位高人吃完的,让人······望而生畏。

白衣起身,边朝门外走去边说道:“出门正前方房子里有两间屋子,都是给客人留的,各位吃饱喝足就自便吧。”一身白衣慢慢消失在视野边际,三人才回过神来,而此时见三人停止碗筷许久的历公子赶忙起身收拾。

“我来帮您吧。”说完杨楚也起身帮忙,待收拾完后,三人进入客房,危露势和其婢女睡里面一间,杨楚则睡外面一间,有趣的是,两人入了半夜也未曾生出半分睡意。

心烦意乱的杨楚情不自禁率先开口道:“危露势······听说你弟弟是当今剑圣,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不妨同我说说呗!”

对于赫赫有名的危大剑圣,人们大多只知他是危露势收养的弟弟,并非至骨血亲,但多不知这危大剑圣的名字,有传言他是白炁所失之孙,所以才从老剑神白炁那儿学得盖世神武,并且琢磨出自己的剑道成为一世剑圣,所以他应当姓白,而白炁唯一的孙子的名字叫白之涣,此人年幼随母游历之际命丧他乡,惨绝人寰,而后白炁破山而行,把孙子儿媳丧命之处闹得鸡飞狗跳,地动山摇,此番作为才举世闻名,却非臭名昭著,反倒人人赞其“为亲报仇却不伤及无辜实为大丈夫也”。而据传闻描述,这危大剑圣无论言谈举止还是清逸相貌都与那白炁之孙是大同小异的,所以大多人认为危大剑圣是白炁亲孙子,而后两人相遇,白炁又将毕生所学传之于他,让他声名远播,名流千古,但这只限于“剑圣”这一称号,至于他的名字,不是无人问津,而是大多都不知从何问起。

喜爱名人侠士之传的杨楚自然对当今剑圣有所了解,也不由同大众一样想对这个年纪轻轻就举世闻名的剑圣的名字感上兴趣,然则危露势平淡如水说出这般让人觉得兵在其颈却又威风凛凛的名字时,杨楚愣住了。

这样平平无奇又是人人都避而远之的名词,竟是一个人的名字?顿时有些好笑,杨楚便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危险?哈哈哈哈哈······”

危露势:“······”

危险,这个名字确实如狼似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个名字也是这样的滑稽。传闻危大剑圣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清逸脱尘的外表下溢出少年的懵懂与可爱,而危险这个名字,却是与其本身毫不沾边。杨楚诧异道:“你怎么会想着给他取这样的名字,女人还真是······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是颇具嘲讽意味的。

危露势则是淡如止水,这也是别人不问她便不说的原因。而身旁目眦欲裂的小婢女更是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蓦然起身盛气凌人地吼道:“你还杨楚呢!危险怎么了?总比你那个楚字来得妙然,难不成当初你老子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你复兴西楚?就你这样儿的?笑死人了真的是,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比危险哥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姑娘年纪尚小,嘴却老练,然而危露势却是这样平平静静的一个人,自然教不了这姑娘这些,恐怕她看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书。杨楚这样想着,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边朝靠里那道房门走去边吼道:“敢这么说我?你怕是找死!”

小姑娘也不畏惧,嬉皮笑脸贱兮兮地笑道:“反正我没穿衣服,你要是有点良心,或者要点脸面,最好不要进来。”

此话一处犹如胜券在握,果不其然杨楚在门边顿住了身子,不敢去打开这房门,只好冷哼一声悻悻然回到床上,厉声道:“明早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姑娘佯装委屈巴巴的样子说道:“怎么?还想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啊?你还是男人吗?”

杨楚怒气冲天地吼道:“我不是男人?那你是女人吗?小小年纪嘴巴如此蛇蝎狠毒!”

“谁说我怕是女人?”她捧着小脸蛋妩媚笑道,“我明明是女孩子。”

然而危露势在两人似乎永无止境地争吵中,竟慢慢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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