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跑出一段路,进了一间破庙,李清华四处探看一番,没有人追来,总算松了口气。
“你可知方才那些追杀我们的黑衣人是各门各派,与你们山庄有何血海深仇,要如此痛下杀手?”
“我……这我真的不知,沈云咽了口唾沫
“那开元山庄在江湖上有什么仇家吗?”
“不曾,开元山庄自建立便不参与江湖纷争,何谈仇家。”
李清华叹了口气“也罢!今晚先在这将就一夜,明早再回山庄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现在外面不太平,你先睡,我再守一会。”,
“对了,你………”李清华正准备问什么,无意中回头一看,见那大少爷竟倒在一旁草垛里,一声不吭,睡得正香。
李清华摇了摇头,并未打扰他,盘膝静气,调理内息。
次日清晨,李清华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沈云,二人乔装改扮,跟随看热闹的围在庄园外。此时,已有山海盟的人到此处理尸首。
不久,有人从中抬出了三具尸首,李清华认出了,正是开元山庄庄主,和沈云的两位大哥。
李清华此时心中不是滋味,想那昨日的开元山庄,是何等的风景?诗情画意的人间仙境转眼间四处断壁残垣,还有地方不时冒着阵阵黑烟,护城河里的血迹愈淌愈浓。
他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惨遭灭门的时候,不也是这般场景?看来,都是同病相怜啊!想到这,不禁对这个沈云产生了点同情。
李清华正想前去安慰下沈云,可令他奇怪的是,这沈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不出一丝悲伤。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走吧。”
不管怎说,此地不宜久留,李清华顾不上多想,二人挤出了人群。
此时沈云那匹宝马不知从何处而来,走到沈云身旁,用头朝他身上蹭了蹭。果真是马通人性。
“现开元山庄已毁,我将前往扶风,与我一道否?”
沈云点了点头:“……是时候该回去了………”
“什么?”
“奥,没什么……还请李兄前方带路”
李清华对身旁这个所谓的开元山庄少庄主疑惑颇多,但却又说不出其所以然,二人一路无话,似乎都在观察着对方。
这天,距扶风城只剩五十里路,二人正从一条羊肠小路向前行进着。
李清华勒住丝缰停了下来:“前方便是扶风,你看是进还是不进?”
沈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李兄何出此言,既已行至此处,哪有不进的道理?”
“不,我说的不是我们。而是一旁树丛里的那几位。跟了一路了,不打算出来介绍一下吗?”
不错,沈云确实派过人暗中护卫着,而且这些都是大修行者,但他没想到却被李清华察觉,一时想不出话来回答。
“啊……这………”
“您看我是应该叫你沈少庄主呢,或者还是应该叫二殿下?”
沈云吃了一惊,他半晌无言。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位李清华。
“何以见得?”
“龙阳王朝共有六位皇子,太子权倾朝野,实力雄厚,人脉颇广,未来储君的最佳人选。三皇子驻守雍州边境,常年不归。四皇子自小体弱多病,五皇子却是个只会弄花玩鸟的翩翩公子哥。六皇子,年龄又尚小。”
“至于二皇子您呢,常年游历在外,也是为了躲避太子的毒手,想必那天晚上前来暗杀的,也都是太子的人吧。”
“那我为何就不能是一位少庄主,一定是一位皇子呢?”
“开元山庄,这个幌子确实做的天衣无缝,只是您坏在了那匹马上。”
“那马有名,踏雪乌龙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万里挑一的品种。据我所知,东越曾进贡过这样一匹,所以寻常布衣,怎会有这样的皇室宝马?再加上开元山庄被灭门后,你竟没有一丝悲伤,从那时我变起了疑心,断定你是位皇室中人。”
“相信您也万万没想到太子竟能找到此处,身旁的贴身护卫都不在,险些被太子算计。”
“此前留我,是因为身旁无高手护卫,以做不时之需。此后留我,是因我这一身的赤焰灵血,想将我收入麾下。”
“相信二殿下这些年游历,不光为了躲避太子,也收揽了不少江湖高人,看来,如今是实力能与太子抗衡,才打算重返扶风。”
“您看草民说的,是也不是?”
此时的沈云,顿时收起了那副公子哥的架势,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听李清华说罢,微微一笑
“其实这些,还重要吗?”
沈云朝路两边挥挥手:“都出来吧”
只见路两旁走出十几位,李清华感受到了,这是一群品阶高过自己至少两阶的大修行者。
“李兄既早已看破,为何一路上不说,非要等到这扶风脚下才说呢?”
“让我与你共事,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兄果然是爽快人,不如咱到城里再说?”
此时扶风城门大开,一队人马从城中而出,为首一人,顶盔掼甲罩袍束带,来到沈云面前行了个大礼。
“末将接驾来迟,请二殿下赎罪!”
进了城,二人到了清风亭,沈云打发左右人等退下,给李清华斟了一杯酒
“李兄,有求请讲。”
李清华看着沈云,轻轻一笑。
“你以为,我仅凭一匹马便能从我龙阳这数百万人中识出你二殿下?”
“就算认出了你,你我素未谋面,就为了找个靠山而差点命丧开元山庄?我又何必舍命救你。方才,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这几句让沈云好生诧异,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青云卷浪暗流起,斜阳暗渡无丝痕。风云四起催华发,龙阳之下泪衣襟。”
沈云正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这第一句刚读出时,手下意识一松,银杯跌落,与石砖碰撞,响声刺耳。
这四句诗一读完,沈云已经冒了汗,双眼紧盯着李清华,他知道,这是首反诗,而却记忆犹新,因为这正是他自己写的
沈云的生母越氏正是户部尚书李庶的妹妹,而沈云与李清华二人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弟。
“你……你是清华?”沈云越看越发现眼前之人和曾经那位与自己朝夕相处表兄弟相像。只是甲子案之后,扶风满城皆传李庶一家全部遇难,再加上历经十年之久,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清华竟还活着,且就在自己身边。
这首诗,是他与李清华在天泉山游玩时他随口作的,只因当时不满父皇的治国之道,再加上年幼无知,便信口开河,好在当时除了李清华并无他人。
如今再次听到,不由得回忆起许多瞬息间的往事。
“你……还活着?”沈云压低了嗓音,因为他知道,李清华的身份不能让他人知道,但眼中的泪水早已止不住,他紧握着李清华的手,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十年,他有太多话想问,太多事想说,但是他知道,此处不是他们叙旧的地方。
面对自己仅存的这唯一的亲人,李清华眼眶也红了。
“我,青云,我……我回来了。”
是的,沈云显然不是他的本名,这位二皇子姓沈名青云,打小便聪慧过人,七岁便会赋诗。但也有些野性子,这点倒是跟之前的李清华甚是相似。
李清华随表兄回了承乾宫,二人进了内殿,李清华看了看四下无人,将这十年来发生的事简要地讲给了沈青云。
“表哥,既然这样,这件事要不要去找我的母妃?”
李清华摇摇头,此事还是不要让姑姑知道的好,这件事牵扯的地方太多,并且时隔多年,还是等先查清再说吧,姑姑她毕竟是宫中之人,诸多事还是不大方便。
“也好,既然如此,我陪你查!”
“你是龙阳王朝的二皇子,你也不便露面,你在暗中相助我就行,此事还得我亲自查个水落石出。”
沈青云向旁边的下人问道:“几时了?”
“回殿下,现在已是寅时”
“清华,今晚先陪我出去看出戏,如何?”
李清华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还是答应了。夜幕降临,二人登上了醉凰楼顶层,向下望去,大半个扶风城一览无余。
沈青云斟了两杯酒,寒暄一番,一看时间,点了点头。
“开始吧。”
这三个字话音刚落,只见从醉凰楼飞出一只响箭。
醉凰楼旁几里外,坐落着龙泉山庄,玄清门,五湖派等江湖势力,这些门派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都效忠于太子。
响箭发出,龙泉山庄,玄清门,五湖派各出现一人。见龙泉山庄前一名与众不同女剑客,一袭青纱衣遮面,气宇轩昂间有一种手持长剑,气势逼人。玄清门前,一人身披软甲,背跨双刀,丹凤眼中透露出的杀气四处奔涌。五湖派外那人一身黑衣,黑巾,黑段袍,背跨一口神臂游子弯弓,箭挂寒星,人如太岁。
夜幕之中,飞雪纵跃,喊杀声在这寂静扶风城内四处冲击,剑芒划雪,血染厅堂,飞矢如麻,箭箭穿心。电光火石间,一人接一人倒下,血海汪洋中,一刀剑接一箭闪过。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三派连遭灭门,等巡防官兵赶到,血水和雪水融化在一起,汇成了一股股细流,向四处蔓延着。而那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那三位,正是沈青云暗中培养的三位死士甲乙丙。不一会,三人上了醉凰楼。
“禀主人,龙泉玄清五湖三派无一幸免,尽已除去,太子在扶风城中的江湖势力现已折去将近三分之一。”
沈青云眉宇间洋溢出一丝得意,像是故意做给李清华看的。他饮了杯酒,正了正衣襟。
“很好,下去吧。”
“诺。”
这一夜的惨烈和眼前的情景让李清华一时有些犹豫。一部分,沈青云此举有力的回击了太子对他的追杀,也可换一些时日的安稳日子,另一方面,大大削弱的太子的实力。说实话,在李清华
眼中,沈青云无疑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但如此手段太过暴戾,李清华也并不是很赞同。但他知道眼下要紧的是查清自己的事,至于夺嫡之类,也只是后话,故他并未表态。
一夜之间,原本平静的扶风城变得血雨腥风。这深宫里的风,似乎从未停过。
沈青云在自己府邸旁置办了一套宅院,暂且先让李清华住下。次日,李清华到街上四处打探当年之事,得知那影剑客自甲子血案之后,再未现身,很现实,户部尚书是他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终的目标。
这天,李清华重新回到了早就荒废已久的户部尚书府,四处杂草丛生,正门处,只剩下一副已经被烧的漆黑的门框,砖瓦七零八落,蛛网四处漫布。
李清华踏步走进府中,触景生情,断壁残垣中似乎听到了那熟悉的呼救声和哭喊声,仿佛当年的每一幕皆历历在目,心底隐隐作痛,眼眶慢慢湿润,掌心中也攥出了红晕。
但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真凶,报仇雪恨,也算对死者有个交代。他很快平静心情,四周巡视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得无功而返。
李清华迈出府门,往回走去。修为五品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但他并未声张,故意走到一个胡同内,停住了脚步。
“敢问,阁下有何事?”
之间从后面走出一人,粗制的布衣,一顶破旧的斗笠,面色黝黑,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眉毛生的有些吝啬,有些驼背,手上长满了老茧,应是长期劳作留下的,脚下一双满是补丁的布鞋。
他试探着上前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李清华,看着看着,手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黑色的面颊流下来几滴眼泪,神情十分激动。
“少…少少…少爷!您还活着!”说话声音带着一点方言
这一句少爷不禁唤起了李清华的一些记忆,他也看了看眼前这人,他,他是老许!
老许是户部尚书府的一名佣人,伺候了李庶二十多年,也算是府里的心腹,对这位府里的小少爷也是毕恭毕敬。
李清华小时不懂事,常常拿老许的长相打趣,但老许为人宽厚老实,忠心耿耿,也从来不放在心上,大多数时候会挠挠头,笑着哄他开心。这也使本来讨厌老许的李清华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时隔十年,主仆二人再次重逢,李清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激动和亲切感。二人相拥在一起,老许拍了拍李清华的后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而李清华眼眶也泛了红润。
此处并非讲话之所,李清华带着老许找了一家酒楼,点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向老许讲述了自己十年来的经历。
“老许,除了你府上还有别的人活着吗?”
老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都死嘞,只剩我嘞。”
“少爷,老许我有件事,等了十年嘞,苍天有眼,少爷你还活着。”
老许说到这,看了看四下无人,自斟自饮了一杯,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少爷,那天晚上,我当时在井边打水,然后突然身后的草房塌了,把我压在了井旁边,等我再醒过来,我就趴在那井口,还好周围都是倒了的草房把我盖在里面,这才没被他们发现,躲过一劫。”
“我就从那个空隙中看见外面全是血,到处都是府里人的尸体,那些兵部派来的人,本来都躺在地上就跟死了似的,可是等人都死光了,他们又起来了,那个领头的还带人到处检查,碰到还有气的就补几刀。”
“我当时也没敢出声,等他们走之后,我出来就看见了老爷和夫人的尸体,再后来听说你跳江淹死了,但是我不相信,少爷你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所以我天天在府门附近等着,我知道总有一天你回来的,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你。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李清华听到这里,两道眉毛即刻立了起来。
“什么!此话当真?”李清华丹凤眸子中喷涌出了积攒了十年的怒火。
“当真!我老许对天发誓,亲眼看到的!”
李清华知道老许为人忠厚,从不说谎,对他的话自然是相信的。
“兵部,王安寒!”只见李清华手中酒杯瞬间被震的粉碎。
李清华一语不发,轻出了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老许,你家中还有别人吗?”
“没嘞,就我老汉一个人,干点活,维持生活罢了。”
“你跟我回去吧,我爹相信你,我亦是如此,你在我们家呆了二十多年,亦是我的长辈。”
老许听到这有些惶恐“少爷,言重了,老许我就是个干活的。好,既然少爷回来了,那我老许就继续伺候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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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扶风,雨水微微倾打着大街小巷。李清华左手打着一把竹伞,右手三泉剑紧握,直奔兵部尚书府走去
夜间的扶风本就少有行人,再加上雨天,一路上行人空空如也,不过这也正合了李清华的意。为了这一天,他等了整整10年,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虽说王安寒并未抛头露面参与此事,但他心里清楚,这厮定脱不了干系!
李清华来到了一条小巷,两旁是一些早已关了门的商铺,酒楼,在雨水和晚风的渲染下,甚是冷清。
就在这时,只见从旁边酒楼的楼顶飞身跃下一人,此人一身黑衣,黑纱遮面,手中长剑舞动,魁梧身躯挺立。
李清华定睛一看,这眼前之人纵使是烧成灰他也认得,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悄声匿迹了10年的仇人,影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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