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本不该记事的年纪,但那天无法忘记,我看着母亲慢慢死去!
农历五月初的一天,初夏的此时本该热起来,但由于前些天下了几场雨,太阳刚恢复了一点元气,失去热度的阳光照得人也好像没了精神。弟弟慵慵懒懒的还在睡觉,我被屋外一只下蛋的鸡唯恐天下不知的叫声吓得跑进房间里,但是马上被祖母轰出来吃早餐,然后祖母去为弟弟穿衣起床。
我端着碗蹲在屋前的草坪上吃,几分钟后,五斤也端个碗眯着眼睛蹲在我的旁边。由于我自认为对“吃”这种技术已掌握得很熟练,掉以轻心,或者是饿了吃太快,以至于一口稀饭也能把我噎个半死。
我使劲伸长脖子,把头昂起,看见天上有一只黑色的孤鸟飞过,还发出刺耳的嘎嘎声!而此时巨大的天空不同以往,像是睡死过去的海洋,平静的叫人担心,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中,生不出半点云彩,宛如看淡后的人生,了然无一丝牵挂!
正当我望着天空和孤鸟出神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们的名字:“六斤五斤,你们快跟妈回家,去家里拿糖给你们吃!”声音并不大,但我还是被突如其来地吓得打了一冷颤。
扭过头,只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红色上衣,留着齐耳短发,眼睛看不出大小,因为它们似乎老是被长长的睫毛以及刘海盖住。脸上毫无表情,那仿佛来自天山之颠非人间的底色一览无遗,似乎出现在这个世界只是个错误!
我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人的确是日思夜盼的母亲,但我太久没见了,都没敢叫她!过了一会儿我才起身跟在后面走,因为我的母亲已转身开始走路。
五斤则盯了她老半天也不知道是谁,虽然在他开始认人之后,跟母亲也算是有过数度惊鸿一瞥的缘份,但终究还是太小,不过听到有糖吃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除了食物的诱惑,也许还有那数面之缘的作用,增强了他的潜意识,唤醒了一种叫作“母子天性”的本能,指引着他也跟在后面走。五斤走着走着,发现跟不上,就跑了起来。
祖母家住在上村偏南的位置,距离我们家看起来不是很远,弯弯曲曲走起来却有里把路,大人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三四岁的小孩来说是一次远征,尤其是像五斤那种孱弱的体质,更难以胜任!
走完上村铺着石头的小路,把已经年代久远的公祠的残垣断壁抛在后面,终于来到田野的中央,这时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路程。
五斤一直小跑着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开始走走停停,无力的双腿被黄泥路上太阳晒得坚硬的牛脚坑磕绊得东倒西歪,终于有一次绊倒在地,塑料碗底的一点稀饭倒了出来,过度澎胀的饭粒像泡水的尸体般惨白地躺在地上。
他也顾不得哭,拉着我伸出的手慢慢爬起来迈着舞步接着走,他和我一样,对母亲都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不敢执拗不走。母亲早站在十米之外的地方不停地催我们快点,见到五斤跌倒,她也是玉步难移,满腹心事地在思量着什么!
我本来是可以走快点的,但五斤牵着我的手,让我脱不开身,还好也可以顺便让自己稍作休息,偷空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路边一望无垠的田野,种着连绵不绝的莲子,荷叶荷花密不透风;那些高出荷叶的莲花,远处如成片的彩云,随风轻舞,莲子料想是丰收在望了!
近处细看那些荷花,也是别有情趣,那些全开的犹如一张张的笑脸,展示出它精致的美丽。花盘中央露出了小巧玲珑的金色莲蓬,莲蓬周围是略显羞怯的金色莲须,莲蓬上还有一个个针尖大小的斑点,是新生的莲子,那种生命初来的柔弱让人心生爱意。
莲蓬的四周撑围着的花瓣白里透红,宛若女子青春时的容颜;那些半开的荷花最为红艳,如同星夜里的火炬,在细风里竟有熊熊的气象。
而深红的花骨朵箭头一般竖立着,蓄势待发,微风吹过便蠢蠢欲动,似乎要射到天上去,以至于天上的飞鸟都不怎么安全,过往的白鸟苍鹭多半要被它们的“箭气”所伤,到了荷田上空就纷纷飘落下来,头一伸两腿一蹬落入花丛之中就杳无踪影!
水稻在路边也偶尔可见,有的禾穗开始探头探脑,毛茸茸的稻花从谷壳中钻出来在微风中招摇;有的还正打着花苞,鼓涨得像女人怀胎十月的肚子,新生命呼之欲出,让人看到生活的希望!路边小沟里的水草早焕发出盎然的生机,在流水的推动下,永不疲倦地表演它富有节奏的绿色舞蹈……
这个季节的田野,触目所及都是爆炸开的生命色彩;同时空气里还弥漫着清新的花香,闻之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偶尔还有鸟儿婉转的歌声在耳畔留连!活在这样的季节里,每个人都会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死之将至的老人也能坚持到吃上一口新米后再走!
当天这山青水秀的地方,似乎拿出了所有的家当,来展示它全部的美,兴许在刻意挽留什么!
等我们母子三人走到去快到家的叉道口时,母亲终于对再也不想走的我们失去了耐心,丢下一句:“你们在这玩啰,我回去了!”没等说完就一个人匆匆走了,语气中倒很是希望我们能跟去,也相信我们会跟着。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母子间原本该有的亲密早已疏远;也高估了我们,我们根本还不能领会这样的反语,而是一听之下顿觉轻松。五斤已经很累了,母亲话还没说完他就立马坐到了地上,然后是我。
这个叉道的两个近乎九十度的夹角处靠田野一边是口圆形的池塘,近山的另一处是一口圆而大的稻田,稻田要比池塘高出许多,田的外沿绕着一条水沟,沟与池塘之间就是去家里的小路,还有百来米就能到。
路基下被池塘里不安分的水日夜不休地剥蚀着,已经初见成果,淘出了一条刀切一般陡直的塘岸。小路与池塘的三分之一的轮廓重叠,有一段路崩蹋得只有两巴掌宽,长度刚好够大人一脚跨过。路面离池塘的水面有一米多高,就算是成年人掉下去要想爬上来都不容易。
小路、大路和水沟之间围出一块有两三个平米的三角斜坡,坡上的青草柔软而细密,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绿地毯,让人一见之下想在上面打几个滚,躺在上面嬉戏一番无论哪个小孩都想的!我们走到这里两腿发软,再也不想前进一步,按捺不住扑了上去,母亲走了也无动于衷,来自九霄云外的珍贵糖果也不去争取了!
我们躺在地上,有时嘻嘻哈哈的像疯子,有时像小狗一样满地打滚,接着不断地抛耍着手中的塑料碗,那两个塑料碗新买不久,我们偶然发现这种碗摔不烂,对此我们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怎么会摔不烂呢?虽然不明白,但我们对能够拥有这样的碗感到非常满意!
在以前用瓷碗吃饭的时候,端着很费劲,一不小心就摔烂了,每次摔烂碗,祖母都会怒冲冲地跑过来手起掌落,我们头上身上免不了一阵狠狠的敲打,头上见包是常有的事。
因为老屋房间灰暗,祖母又有白内障,偶尔她自己也会不小心把放在灶上或桌上的碗,常常摔破。每当这时,我都会睁大眼盯着祖母,总以为祖母也会像打我一样敲打她自己的脑袋,但每次等上老半天都没见到,只能做见到祖母拿着破碗在不停地唉声叹气,继而是对生活艰辛的感慨!
如果没摔破,那她就会把刚捡起的碗当宝一样地擦拭一番,自言自语中也是充满了喜悦和对神灵的感激,仿佛这碗是神刚才赐佑给她的一样!
对于祖母为什么不惩罚她自己,我很不理解,因为成天听祖母说她对谁都是公平的。
有一次祖母又摔烂了碗我忍不住问怎么你摔了碗不打自己——我以为犯了错就一定要挨打,仿佛每天要吃饭一样无法避免——没想到祖母凶巴巴地对着我吼:“你人这么小,倒管起我家的事来了,我摔的是你家的吗?你在我家吃在我家住几年来你爹有没有给过一分钱?我供你吃住难道是应该的吗?前世欠你的,欠你一家人的……”
她能数落我半天,而忘了眼前还只是个孩子!
我听了感到很难过,因为我觉得自己欠她太多,还要惹她生气,以后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同时第一次隐约地感知到世间的不公平,某些人犯了错有可以不受惩罚的特权。从那以后看到祖母摔了碗时我就觉得难为情,会主动把头别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现在我们再不必为摔破碗的事而发愁,可以尽情地抛耍手中的塑料碗,而不会担心有人来敲脑袋,怎能叫我们不以各种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欢欣?累了他们可以静静地睡在草地上,晒着温暖的阳光,恢复了一点力气又继续疯。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厌倦了这样的游戏,起来往家走去,那一小段特别窄的地方我们还是爬着过去了。穿过了祠堂前的草坪,快到邻居家门口时,邻家主妇江氏叫住了我,慌慌张张地说:“六斤,快回家去,你娘食了药水,正在屋后的茅坑里吐!”说完抱着孩子不紧不慢地进屋去了。
这主妇烫着二十一世纪初才开始流行的爆炸头,起码超前二十年,只不过那时没有那么爆炸,但也足以掩盖她那张扁胖的脸!我们兄弟俩得管江氏叫婶婶,因为山下几户人都是同宗,且在五代之内,以前母亲偶尔回家几乎每次都会带我们过去串门,一直让我们这么叫着!
听了这话后,我嘻哈着往家里飞奔而去,我以为药水是一种糖果,母亲说要给我们吃,没等我们就自己先吃,我都担心快没了,母亲都吃多了到屋后去吐,看来已经没有了!因为在我们的生活里好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多的,比如饭桌上偶尔见到的肉,没吃上两三片就不见了。我开始后悔原先没有跟母亲一起回家,怎么可以不等我们呢?我冲在前面,希望还能吃上,弟弟紧跟在后,他心里的想法大概也和我一样!
我们家的房子已有些年份,是用泥砖砌成的两层土屋,确切地说厨房只有一层半,因为人爬到二楼是直不起身的。两间屋都不高,普通身高的成年人在屋内一伸手可以够得到楼板。房子也不大,卧室加厨房不过七八十个平米的样子。
土屋外墙刷的石灰已历经岁月的沧桑,剥落得差不多,仅剩下一小块没脱落也变成了泥黄色。因为雨水从上方裸露在外的泥砖冲刷而下的缘故。
木质的椽子、屋梁和窗棂都被烟薰得发黑,厨房内墙也一样不能幸免,那全是因为厨房的土灶没有烟囱。
厨房和卧室连在一起,整体形状像是游戏里的两块彼此搭着一半的俄罗斯方块,依山而建。
房子和江氏家的房屋唇齿相依,只隔着一条一米来宽方便鸡犬通过的窄巷,窄巷正对着的是一条几米长的过道,过道一直通到我家门口。过道和我们刚才玩耍的地方以及家门外的那片草坪三处几乎在同一直线上,都有在厨房正门的视野之内,不知我们刚才在池塘边玩耍时是否曾被回家准备喝农药的母亲看到?
厨房正门虚掩着,而右边朝北的卧室却房门大开,我和弟弟转过弯鱼贯而入。卧室被一道木墙一分为二,外间堆放着杂物,还有一堆新瓦,那是准备盖新房用的。
里间放有一张大床,朝东有一扇后门,和外间一样,只在门旁一尺处开了一扇小窗,杉木格子历经风雨和人间烟火味已经黯淡得不成样子,表面还有一道道细而深的被风霜雨雪侵蚀而成的不规则的凹槽,那突起的棱线是杉木的年轮,是生命的痕迹。
卧室外间母亲不在,我刚好一只脚跨过木墙的那道门,她也正从屋外走到了后门口,要跨进屋来。
她的样子很恐怖,齐腮的短发已经凌乱不堪,脸色惨白,隐隐泛着青色,她泪流满面,并且发出激烈而短促的抽泣声。嘴里还不断涌出很多白色泡沫,嘴角流出的涎水差不多垂到了胸前,正很有韧性地伸缩弹晃着,口水从末端不情愿地往下掉,总是藕断丝连,胸前的衣襟已湿了一大片。
地上丢了几张小小的糖纸,母亲身上比房间散发的味道还要浓烈刺鼻!
我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五斤也是一样,他脸上原先还很高兴的表情僵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微张的嘴巴半天没合拢。直到母亲用袖子把脸擦干净,缓缓进了屋里晃到床前,把席子拖到地下铺开,人倒在上面。
这时我才开始哭起来,弟弟也慢慢跟着哭了,不久后我们又坐在木门的门坎上哭。
席子铺在地上,几乎把卧室剩余的空位全部占满。房间西南角的那张大床就占去大半位置,床是仿古的,上了红漆,蓬壁上雕有许多花鸟,都刷过金漆。
花有开有闭,点头弯腰;鸟姿态各异,有的低头啄蕾,有的引项而歌,大有“风来花自舞,春到鸟能言”的意味!床上红色的被子扭成一团,瘫在暗黄的稻草上面。
和床并排放着的是一个衣橱,有着和床蓬一样的花纹和色彩。窗口下放了一台在当时村里还很稀罕的缝纫机,机头没有旋上来,看上去像是个茶几般大小的桌子,黄漆漆得油光发亮,台上有一个黑色的塑料盖,孤零零的很显眼。台下是一个棕色的农药瓶,敞着口,玻璃瓶身反射出一抹荧光,仿佛黑暗中毒蛇的眼睛,有着嗜血的残忍与恶毒!
时间在我们母子三人的哭声中悄然流逝,母亲进门一直哭天抢地,却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绝望!良久哭声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只是无声地流泪!我和弟弟两个人事不知,哭得不明所以。
在无人挽留中等死的局面是尴尬的,最终还是弟弟打破了这种沉闷。他原本就一直盯着缝纫机上的塑料盖,此时他哭着说:“我要盖子玩嘞,我要盖子玩嘞……”他竟然不会叫一声妈妈。
大概是因为胆怯,连这句话说的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他觉得向不熟悉的人要东西玩是不合理的。他哭或许是因为被吓的,我们都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里很难过,虽然不知道母亲就要死了,但知道她很难受,否则就不会哭得那么历害,打出生以来我还没见过哭成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破开喉咙大声哭,不停地喊妈,心里很害怕,似乎也意识到将失去这世上原本最亲的人!
听到了,都听到了!母亲还没有完全失去神志,她在做最后的坚持。她睁开眼,努力地坐起来,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那个农药盖,吃力地爬起来,弓着腰弯着腿,好像肩膀上压了很重的东西似的,一点点地挪到了大衣橱前,低下身,费劲地掏出一个瓶子,卸下盖子又一点点地挪回来,把盖子郑重地交到五斤手上,然后就又倒在地上了,这就是她一生中做完的最后一件事——为她的儿子……
可是弟弟并不领情,他拿着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到的瓶盖,只看了一眼就又盯着原处,继续不亢不卑地提着他的要求,还是不停地说:“我要盖子玩嘞!我要盖子玩嘞……”
看到弟弟这样,母亲没能安心地闭上眼晴,她侧过头望着那塑料盖,身体动了动,似乎还想挣扎起来,去把那盖子藏好,试了试觉得已经无能为力只好又倒回席子上。
良久,母亲突然来了精神,也许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她先是头一寸一毫地往上挣,再用颤抖的双手撑起身体,脑袋努力往上提起,终于与我的头相平。四目对视,相隔不到一尺,她双眼闪闪发亮,像冬夜的两抹寒星,放射出了异样的光彩,似乎充满了生之留恋,与血肉之情无法割舍的爱!
也许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爱我们,才知道今天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看着我,她心里充满了怎样的愧疚呢?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但我的耳边很久后才响起简短微弱的声音:“好先带妹……听爹的话……”
“妹”在我们这个地方如果是对幼年男孩称呼的话,就表示十分爱昵,和宝贝是一个意思!这是五斤一生中唯一一次得到这样的殊荣!
那是母亲的遗言,也是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同时也是造成今天这种结果的原因所在,可惜我到十六年后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说完母亲异样的眼神仍旧这样盯着我,她在等着儿子的回答,这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
我被母亲的眼神惊呆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很长时间不知所措,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还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于是应了一声:“好!”
就这一个字,我们的母亲就安心地倒下了,闭上眼不再看我们,也许是她不忍心再看吧!
我的随口一应,在她看来却是承诺,可以安心地走了……
其实我根本什么都还不懂,跟我说了也等于白说,之后别人没问起我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我也没对他人说起过,自然很快丢到一边,只有母亲嘴里不断涌出的白色泡沫给我留下无法磨灭的记忆!
这时候,隔壁的“婶婶”江氏在家里终于呆不住了,走到了我们家的卧室来。一开始母亲就有跟她说要喝农药,她却未加阻止,这是事后她亲口跟祖母说的。后来她发现出事了,也没有去外面叫人。
这个季节所有成年男女基本上都下地了,但是她只要对着田野大声喊,很快就会有人来帮忙,而她没有这样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女人过了这么久才来我们家叫我快点去叫祖母,并交代我要跟祖母说娘喝了药水。
这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等我跑着去叫来祖母以及她一路上叫来的好几个乡亲时,母亲已经命若游丝,我想挤进去再看看她,但是大人们不让我再进屋去!
祖母虽被吓和伤心到六神无主,但她一边大哭着,一边指挥着几个壮汉把房门卸下抬母亲去医院,然后她才跑去叫父亲,他正在山沟里割鱼草。
等父亲丢下担子一路飞奔回来,刚好及时见到了母亲的最后一面,但是母亲一直闭着眼睛,她不想看到这世上的一切,也再没有说一句话。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还来不及给她洗胃,她就已经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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