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以写成作品的故事

夏天有时的风,怪就怪在好些时候风来雨就来,真的就是风生必然水起。更让人搞不懂的还是风的产生从何而起,不能预料自然就莫得办法防犯。

我到农机站工作以来总是最为担心的,就是这种来无踪去无影的风魔,把生产出来晒在坝子里的面条,一阵风卷落叶似的狂扫,哦呵,全被刮得一地的乱七八糟,弄得面就完全不像是面了。

当这天上午在晒面架上,又挂满了齐整整的面条时,我就跟以往一样祈求上苍的保佑千万不要刮大风,尤其不要有一股旋头风猛地袭来。

必仅,返工地问题是群众拿不到面,加工费又白耗了不少的双损——加工人员要吃饭,就得赚钱交生产队才能拿工分,要不然就只有吃个铲铲。另外,尽管那时还莫得顾客是上帝的概念,但是我已尽量不使上门的人抱怨——做得到不得罪上门者,态度更是面带微笑的极其恭敬:

“叶队长你好哇!啥子,”我忙把“啥子仙风”改成“啥子仙人指引你来的?”

“我是贫下中农这些穷人指引来的。”叶发元的长宽脸上带着笑容地说:

“求你高贤锐去支援一下得不得行嘛。”

我递一竿烟给他爽快地说:

“是要过麦子哇莫得问题,你快叫人来抬机器,争取下午就给你完成。”

接着我就跟肖桂林、杨亚和、彭向荣一道把五马力柴油机整理好。过了一会被抬走后,我又把工具装在了工具箱里,叫肖桂林下午去执行。然后,我们就开始收切部分已干了的面条。我的心里感到真是有点谢天谢地,幸好是没听肖桂林说明天再做面的话,这才可以有几百斤干面来搁起,调面的社员不会跑空路,下队过小麦的工作又能及时地进行,真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我晓得这个农机站除做好加工方便于山里人的生活而外,另一方面的直接服务生产如抽水、脱粒小麦等工作,也是改变山村劳动效率极为重要的一环。就拿过小麦的杂物来说嘛,用五马力柴油机带动二号打米机,把小麦中的包壳挤压松脱把泥巴挤细漏掉,再拿风车一风小麦就干干净净了。比起人工的筛选抛簸那就不晓得要快了几十倍,还是快了几百倍。就像一个人追赶飞跑的汽车,谁快谁慢一目了然。说到马前张保马后王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只属于文学艺术或是传说的范畴,当今恐怕莫得哪个肯信。当然作为现实中的人,是不管过去更是不会过问未来的。大家看到眼前有利可图的就接受下来,还绝对地依赖着。

这就成了多数人服从于少数人。哦不,人就是在看到实际根本无法否认下,才不得不对结果产生认同感,是不在乎于少数人在技术创造中所付出的心血——历史进程还真是由少数人推动的。人类从裸身到遮敝羞处,从赤手空拳到木棒石器,从山林到洞穴,从野蛮到文明,从绝对的物性到慢慢的理性这些的转化过程,恰似路漫漫兮而修远,少数人的奉献或者牺牲把社会美好一步步地推进。不过,在人间向前发展的路上,大多数人的本质还是动物心里产生作用,始终都没有得到多大的净化。反而朝着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心,甚至是恶意之心方面发展,无时不刻严重地阻碍着善美高尚的前进脚步。如今的人心,我看到了太多的图已图利。因此我意识到机器已抬了去,机手迟迟不去的话,那吗石柱五队的干部社员就会骂娘了。

我要打粉彭师要收面杨师有事肖桂林还不来——他正当我已心情不快时踏入了大门,发出了让我费解的声音:

“高贤锐,你去跟石柱五队过麦子嘛。”

我还没来得及对他开口听见他似对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妈哟硬是做梦都想不倒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我这回硬是霉得来打鬼。我一直把他龟儿的蚊子当朋友,哪晓得他狗日的黑起屁儿的来害我。曾兴艳是个性子急得很的人,要是听倒了还不晓得会闹成啥子样子呢。”

听到肖桂林这不明不白的话,全不晓得他到底是发生了啥子事情。所以我的语气对他是相当的不满:

“肖桂林你是啥子意思哦?我这个月正当班营业,你是答应了叶队长的哈。”

他木桩一般立在门里,听了我说的收回了盯着门外发呆的目光,对准我飘恍不定地移动着。我带着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都快两点了你还不快去。”

他的一身黄衣装实在显得不合时宜,有些苍白的脸上,及平时比较好看的一对眼睛里,此时都已被怨愤之气所掩盖,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跟人吵架地坚执:

“我不去。我今天下午非要去找蚊子说清楚不可。”

蚊子,是一种人见人恨的吸血种类,它用针一样的长嘴吸完血后,会让人痒得难以忍受的用力抓挠,在我们那一带是花蚊子、长脚蚊跟麦蚊子的合称。尽管麦蚊子就针尖那么大毒素那是极强。在它盛行的季节不管你坐倒在哪里,分把两分钟就会在你裸露的皮肤上巴满一片,把你咬得是大包小包一片火烧火燎地发痒。赖月文队上的人跟他取了蚊子的外号,对他的划分还是不太明确,众人眼里的蚊子不过是令人很讨厌罢了。

赖月文是我堂姐夫的哥,跟他之间的老表弟兄关系是等同虚设,彼此哪个都没把哪一个当一回事。

当然,这跟肖桂林的表现并无直接的联系。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不满:

“你到底有啥子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你就这样的焦躁不安有用吗?”

“你不晓得,我跟赖月文之间已经不是一般的矛盾。我,咳,我也不晓得他咋个要别有用心的来害我,反正这回我饶不了他。”

肖桂林犹犹豫豫地想了一想,深怕被人听见了的把我叫进大门左边的房间里,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天你去取款没回来,我吃了少午就来换彭师回去吃饭。一点钟的样子,三队的曹梅秀来调灰面粉,称好弄归一了她背得有点重不好起身,我就帮倒抽了一下背篼,赖月文正好在这个时间进来了。他要赊账称面,我没同意哪晓得就把他得罪了。他们队上在今天少午分麦子,他的婆娘朱华当倒那门多人大声武气地说,赖月文昨天吃了少午去农机站调粉,进门就看倒高桌子挡在左边的房间门口,肖桂林跟坐在一根高板凳的曹梅秀正紧紧的抱倒在一起,两个人的嘴巴斗在一堆发出叽叽叽的声响,肖桂林的右手在曹梅秀的胸口上使劲地摸揉……

曹梅秀就喊朱华老证据出来,说她的男人在去年把朱华偷人捉奸当场,因此朱华跟赖月文记恨在心是存心报复。

反正,两个人吵得天昏地黑的很有好凶,要不是当场有人拉倒就不晓得会打成啥子样子了。

今天有人在吃少午那会跟我送了信来,说是赖月文要去找公社上告。才晓得他狗乂的心太黑了,把我整进了他的圈套里,我这下又哪门说得清?”

一时之间,我不晓得情况是咋个的觉得实在是说不清。虽然曹梅秀已是娃儿几个有三十好几了的妇女,之前并未出现过行为浪荡之说。只不过人是多变的,哪个都不敢说一个在平时很正派的人,心里头就没想过要做一点别有滋味的事情来。何况在她那一对大眼睛里还不失水灵跟波动,方脸上仍有红润而且还唇艳如花,头发乌黑又很有一些光泽粗辨齐背尤为醒目。而且一米五以上的身子腰粗腿壮臀厚乳丰,在夏天里穿着短袖花衬衣的身子,确也可能对某些男人起到耀眼夺目的作用。

这对于新婚才一年多,老婆正好是回了娘家的肖桂林,会不会产生一种格外地吸引之力还真就是不好说。

换种说法,是我没看到当场的具体情况,自然就判断不出事实的真相。在眼下有一点我是相当的明白,肖桂林真要是去找到赖月文理论,事态一定会扩大有可能出现打斗的严重后果。

要防止出现这种事,劝肖桂林放弃的工作实在太难了。跟他好好的交谈了好几分钟,他都固执地坚持非要去找蚊子不可。这使我把双手抱在花格白衬衣的胸前,两眼冒火地盯着他:

“你一定要去就马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反正跟我莫得关系。我只想明确的告诉你,你要是认为背着跟某个女人有不轨行为的罪名很值得,那你赶紧去我不拦你。”

肖桂林苦着脸地说:

“我不去找他又咋个办嘛,我就等他冤枉我啊?”

“你如果认为你是清白的,那你就赶紧去石柱五队,把小麦过完后去你岳父家把事情说一下,接下来该咋个做无需我多言。话尽于此,我得去补粉筛了。”

肖桂林很是无奈的选择了去工作,反倒使我心里似吊桶打水的七上八下,他跟赖月文之间到底谁真谁假有待进一步的证实。

我记住事发当天是六月十九号,注意用来营业的高桌子是不是被移动过。相信这将揭开是赖月文在无生有,还是肖桂林跟曹梅秀真有苟且之事的关键所在。

二十几天过去了,迷底仍然是没有浮出水面,这对我来说心中总压着一块石头。不管咋个农机站都是为众人服务的公共场所,若是其中的工作人员有不良的行为,那吗这个农机站首先就从信誉上倒下了。所以在这一段时间里,几个人都不开心更不大说话,仿佛各人的心头都怀着难言之隐。对肖桂林跟曹梅秀有莫得色情方面的事情,大约有不同的猜测:必仅有肖桂林结婚不到半年老婆就生了娃儿的事,说明他也未必就那么肯守本份。况且他说了他是跟曹梅秀抽了背篼的,至少说明他献了些殷勤——从他平时一见异性那种笑呆了的表现,以及那色眯眯的眼神来看,就不难发现他对女人还是有着强烈的痴情,产生点该有或不该有的心念是必然的。再看他笑露的两棵门牙比较大,具看相人说这是色难之相。我不清楚这是真假,我只相信人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比人心更复杂的——时时刻刻都在想了些啥子真的只有鬼才晓得。

好在我也有我的坚持,相信不管肖桂林心里咋想,却绝不至于敢胆大到妄为——心平气和地说,他最多是对曹梅秀有那么点动手动脚。即便是如此,让他吃点苦头受点教训是有好处的。因为在农机站工作的人,得随时都注意言行——只有一心才能做好本职工作,换句话说就是要对工作认真负责。

这天下午虽然几个人还是没咋个说话,对收面、切面、捆把子的工作,做得还是跟以往一样细至而周到,一把一把的都弄得巴巴实实,我相信来换回家的人是看着满意吃着舒心。

当然,面好不好看好不好吃不在这最后一道工序,而是在面粉的搅和中掌握好用水量,要观察出搅拌是否均匀,懂得水少水多拌得不好做出的面,就是难看更难吃的面。另外就是要把握好面皮挤压的厚薄,明白太薄易糊太厚硬辽辽的都不好吃的情况。更为重要的是在磨粉的过程中,按一百斤小麦打八十五斤灰面的标准要磨六个以上的来回,第三次磨出的是最好的面粉。若将此粉抽出一部分或全部抽出,那吗做出来的面条就会颜色很黄出现麸状,下锅不经煮易糊更是叫人很难咽得下。因而,我绝不容许把好面粉抽出做它用。在去年冬天我被停职,杨乂乂的公开理由就是他到农机站调粉,竟然被当作社员群众的一视同仁的吃不到好粉。我的离开使民众的意见很大,农机站完全不能正常运转,大队的干部不得已才又叫我回归。我这个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仍然只有大众化。

这么多年以来的实际,已使我对基层干部大不以为然起来。觉得他们的心里,完全就缺少为民众造福的意识。

这样,当公社的妇女乂乂一出现,叫“高贤锐你来一下”时,我认为这位四十多岁矮矮胖胖,身着春纺涤凉短袖衣很是发了福的黄乂乂,大约就是一个不爱动脑壳的人。要不然就是思维神经不发达缺少应有的判断能力——她自己实地勘察一番不就明白了?

农机站的大门向着北方,进门左转有一道小门进入值夜班的房间。隔小门不远的东墙中央,靠墙的营业桌跟高板凳在大门外老远就看得见。赖月文说六月十九号午后,营业桌子在房间门口,高板凳在小门内这显然就是不可能的。因为营业桌是用来填写码单跟结账用的,安放在最为明亮之处一直就没动过,肖桂林有必要将其搬往背角处又移回吗?桌子几十斤重,在当时并莫得被搬动过的痕迹。

对此,彭向荣杨亚和跟我地说法一致,黄乂乂对现场该做啥子判断已是十分地明了。再说肖桂林跟曹梅秀若是真要偷一手,岂能让大门大开任人捉奸的?

想不到赖月文在第二天一早,幽灵似的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老表,吃早饭没有哦?”

随着这低沉沙哑的声音,一道细高的黑影晃进了我的房间里,就像突然进了一头狼。令我心中立时着恼,冷冷的看着他淡淡地说:

“我要去上班了”。

接着到南墙前,从书桌上的笔筒中拿出圆珠笔揣到了衣袋里,冷着脸明显的是不欢迎他。

他一脸庄重地道:

“我说老表,哎,嘿嘿,你等几分钟要得不?你我都是老表家,呃就只耽搁你几分钟,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一下。”

他大约觉得我对他就似一块冰,可能是出于想缓和一下气氛。便从灰色涤凉衬衣的包包里,抽出一包金鱼牌纸烟,从盒中抽出一竿递到我的面前:

“来老表,先把烟整起再说。”

我伸出右手摆了一下的拒绝动作:

“我上午不吃烟。”

他很有气势地说:

“老表你嫌烟不好嗦?来哦,整一杆。”

“我已说过了我不吃烟。”

虽然是尽力地克制着对他讨厌的情绪,还是露出相当的不耐烦了:

“有啥子事你快点说。”

我心里已非常明白他的来意,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啥子药。

“也莫得啥子好大的事情。”

他沉着脸有点高深莫测地说了这话后,慢条斯理的从蓝色涤棉裤包里,摸出一个汽油打火机打燃把烟点起,狠吸一口的喷出浓烟来。接着走往很暗的墙角转身坐到竹椅中,做出了很有耐心地要跟我长谈架势。

我走到门口斜靠着板门把右脚踩在门坎上,一副无动于衷地看着院坝里该清除的一些杂草。

“老表,你说我硬是有好倒霉嘛,会看倒肖桂林跟曹梅秀做那种事情。你晓得不了?”

我不置可否地说:

“大概有所耳闻。”

“那老表你是啥子看法喃?”

感觉告诉我坐在昏暗处的赖月文,一对细小的眼睛对我射着窄窄的寒光,是并不在意地说:

“我吗,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能说非常的讨厌。”

赖月文声音急重地道:

“光是讨厌还不得行哦。”

我不动声色地问:

“那你让我又还要咋个嘛?”

他极其坚定地说:

“跟我一起做曹梅秀跟肖桂林通奸的证人。”

我急忙侧过头看向他,发现他那刀条脸瘦得来好像只有一层极薄之皮,在光线灰暗之中,阴惨惨地着实吓人。怪不得有好些人都说,脸上无肉做事刮毒了。

“哎你我老表家,你总该不会默倒是我有意来跟你找麻烦的嘛?”

我无所谓地道:

“说不上啥子麻不麻烦,你是啥子意思请明说。”

“哎老表你得帮我一个忙。其实呢也不是啥子好大的事,就是想请你说几句公道话。”

“帮忙我是极乐意的。几句话那要看是啥子话了。”

“嗨老表,他们做得出那种事情来,我吗都不晓得该咋个开口,说出来都硬是羞死人了。”

我终于失去了耐心,对赖月文生硬地说:

“你青早八辰的来找我,说些莫得名堂的事情,还晓得啥子羞与不羞?你要我说的话,不就是在有人到农机站做调查时,把桌子板凳的位子按你说的地方说吗?”

“嘿嘿老表你硬是太聪明了,你就按我说地说我二天请你喝酒。”

我是不能不看到,这个老表他是一个人渣。

“说起来肖桂花你发觉没有,我跟你哥之间总显得有点奇怪,我不帮他都好像不得行,无形中倒真是一种命运。本来从一九七五年深冬开始,我对他、对你们一家是撒了手啥子也不再管的。这就有了你哥跟曾兴艳的带账大办婚事,接着又是分家把你们的家搞得来穷困潦倒——这也许就是你不想读书的原因之一。说心里话桂花,开始我不想帮你走写作之路真的是怕害了你。是你一定要坚持,使我对你只能尽心而为。你如能把我说的好好写出来,也许会是一篇好的文学作品,但愿你一定努力。”

我这样做实在是极大的错误。自己都还写不出歌颂的好作品,以为真的能够把肖桂花引入到写作的正轨,跟我一样成为一名县作协会员——

自己根据一次去亲戚家路过丘陵地区,看到一名上穿无袖汗衫下穿露着大腿短裤的妇女,和她身边一个只穿了条“火炮”的小男孩。二人在大太阳下吃力地舞动着锄头在艰难的挖着干田,黑不溜秋的肤色油光光的,说明劳作被晒的时日不短。联想到保管室、耕牛之类全都卖了,农机站及拖拉机成了私人所有,种地耕田的农业生产全靠人工苦做,为农村美好很渺茫所写出的东西,在文坛上不是莫得一席之地可以容身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