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缘分再续

二零一六年夏末的一天早上,正在山清水秀中的工厂里,有极好绿化地的道边由东向西慢步。天空碧蓝,大地辽阔茵茵,听到近处翠绿山中喜雀喳喳的悦耳声,真是满心的欢畅。就在感到自己虽在打工,这些年生活的物质及环境条件都已是很不错时,收到了刘小林发来的短信:

“老高!上级为让威宁县山区人民全部脱贫,最后一批整体生态移民工作将全面展开。这是我们江家村几千村民的大事,就此很想约你摆一下。两天后上午十点,威宁湖农家乐见。”

我看了立及想起人们常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句话。对于其中一个简简单单的“缘”字,觉得是比对梦都还要更加难以理解。这之前不管是跟人交友还是与人成仇,无论是接受他人的恩惠,还是对他人伸出援手,都好像是身不由己地被动着。产生的结果总是会出乎于意料之外,往往搞得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副怪模样。恰恰跟刘小林的交往,却是断断续续的既平常又重要。

自己在八六年冬天回了山村后,想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山里苦做,认为这样既可以过得很安静,也会过的很踏实,免去了为别个操心增添不少说不出的烦恼,这就该是极不错的生活了。

在心里,又觉得没日没夜的劳作实在太苦太单调沉闷。山村啊,总有不少可叹东西,叫人感到不晓得是该从哪里说起,回山出山出山回山地闹个不停。一有机会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往外跑,随便咋个都不能在山中安下心来。不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对于出山也不再有盲目的热情,在收到梁老板的信后,居然还是身不由己地,到了他已承包了几个月的多功能溶泉宾馆里。

在背东向西靠山而建的客房为三层楼里看了看,又在前面都是平房中转了转后,到钓鱼池中的亭台里找到了他。白衬衫扎在灰色的裤腰里,已是大腹便便的他告诉我,由于宾馆经营的状态极其不乐观,他要把经理跟踩购员都换掉。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胘外之音,不由看着他腑身栏杆那已胖圆了的脸,尽可能委婉地说:

“我晓得现在的踩购是你的至亲,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于你的利益不顾,还是不换的好。”

梁老板对我说的不置可否,幽深的眼睛紧盯着直往下沉的浮标,手上的肌肉凸现表明他将要猛地用力——一根斤把重的鲤鱼,果然被钓出了浑浊的水面。他的黄得有点发亮的脸上,一下就像孩子般的乐开了花。我觉得他完完全全的变了,就连说话的语气、方式跟神态与过去都有了极大的不同,变得几乎让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曾经的朋友。

“嘿嘿,我跟你说老高,你一来就跟我带来了好运气,看来采购的工作还非你不可。”

我忙推辞道:

“请梁总不要这么武断,我对于歺厅中要买的东西一样都不懂,再说在买卖方面我不是一个会讨价还价的人。”

“不会讲价你会比塞。”

他并不看我的一边抛钩到水里,一边不容反驳地说:

“厨师每天都会开出菜单,你照着买还能不会?我决定了。”

看样子,他已是一个十分绝对的人。不过,我还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你是老板我也不好薄你的面子。只是做采购是一种相当敏感的工作,就算你现在相信我,以后也难免不被一些闲言碎语所迷惑,到时你不会怀疑我?”

“就是因为不怀疑才要找你来塞。你以前做五联公司的出纳员,不管咋说手头随时都是有点钱的。我听好几个人说,你在吃用上一直都俭省得很,还有人多次看到你就吃点白水煮洋芋。问你咋不吃好点,你说公司已没钱发工资,你手里的钱是公司的不能挪用。要是换了其他人,还有不先用了再说的?你连吃的洋芋都是张大爷送的,像你这种人现在真的是少有。这几年我经常对洪发公司的人说起你,肯定你才是一个有真正君子之风的人,让他们都应该向你学习。当然我找你来还有一层意思,我晓得你是一个完全能吃苦耐劳的人,天天骑人力三轮车去买菜,肯定是莫得问题的。”

原来老板有这么一种打算,心里不难明白先前的采购每天都要公司派车,费用自然不会少,让我来就可以节省一大笔消耗。可见他的算盘的确打得精,难怪现在已能当上不小的老板。也可以说,他已是一个很擅长工于心计的人,帮他好像跟仁义是莫得啥子关系的了。下意识的找了个借口推辞说:

“老婆正在闹情绪,我还是不来方好。”

立刻意识到,对已离了婚的梁老板讲这种话,其实就是莫得用的对牛弹琴。果然,他毫不在意地说:

“她要闹就离嘛,女的多的是,你还怕找不倒老婆嗦?”

“可我的儿子咋办?”

我还是不想跟他打工地说出理由:

“高阳已在虎跃中心校读初中了,得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家才能更好地成长……”

梁老板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

“你也太婆婆妈妈了,要向我学习说离就离——二天哪一个女的更适合我的事业,那二天我就可以要她跟我一起生活。至于你,只要你好好的跟我做事,保证你在这外头随便找一个都比你现在的强。你要是怕娃儿莫得人管就弄过来这边塞,我每个月多给你百把块工资就解决了。其他的就不再多说了哈,先把你的工资定为三百块一个月,给你一天的时间,回去安排一下后天就赶来上班。”

对于他的决定我还是不愿接受,看着池中浑浑的水面,对他说起刚才已大致了解的如下实际情况:

溶泉宾馆位于威宁县城之东三公里处,与迎来一定数量游客的商家水库相邻,并不是在繁华地带也不具备能吸引人的特色。主宾馆依山而建,坐东向西下午日照长无茂树绿林,在夏秋天那是相当热的。接待大厅门口的两窝迎客松,可能是因为从来就莫得人过问,长得来枝桠七长八短一副怪样,树稍尖细孤长恰如猢狸的尾巴,其树形的杂乱无章与其他花草及桂树柳树一样,让人看到的只是一种放任无序的产生荒芜之感;特别是柳树多虫蛀树枯死枝不少,完全就是残败的痕象。

而在迎客大厅的右边是娱乐城也叫夜总会,是给有事找事或无事找事的人,提供一种迷幻缥缈的场所,让得意的人与失意的人,拥有了一处醉生梦死之地。接着是歺厅、锅炉房、卫生间,就是形成人的吃、屙及洗的既纳垢又去污的混杂之地。到过这里的客人不晓得是哪一个留下了美言:“溶泉宾馆的啥子都烫就是开水不烫”,可见信誉度极差。再说大厅的左边是库房、会议厅、钓鱼塘等,建筑略显豪华时尚,花草绿树配置太少,又显然是缺乏管理的满目凌乱,实在是莫得啥子供客人好欣赏的。

“我以为这些就是前任经营者把生意做不下去的原因,若要想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一个采购员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换句话说,我来还是不来对经营向好都无关紧要。”

梁老板完全不在意地说:

“你说的现状只是暂时的。我派去学习管理的人,过几天就能来接任经理的位子。她叫吴靓倩,你二天多跟她提建议就对了。”

老板既然坚持把扭转宾馆不利局面的担子,交到我跟一位还未见过面的经理手上,胡乱地以为可违心的一试身手。

说是违心,是我大体上晓得自己的心性,是不太适合工作在服务行业的。对歌舞小姐之类更是不感冒,好像就是一个莫得玩乐细胞的人。发现来溶泉宾馆的人基本上是以公款吃喝、入住和玩乐,便有些后悔到这种地头打工了。这些人肯来消费要有一个“美色”为先绝条件,宾馆里就成了美女如云才能招来大量顾客的消遥宫。歺厅、客房跟夜总会的服务员,自然都是青一色的年轻姑娘。

这把我搞得深怕是被胭脂粉熏坏了,难入其流地尽量避开女子群。即便是在吃工作歺时,都只跟两个厨师及一名学徒在一起。就是这样,总还是有些看不贯的不得安心。

三个男性对于打麻将及唱歌跳舞都是能手,对异性间的新闻旧闻更是极有兴趣发表着热烈的评论,让我感到一点不自在舒畅,天天都像是处在看不懂的世界里。这不,午歺时年轻的吴师傅极是有趣地道:

“你小汪娃有点不落教哈,昨晚上随便去吃人家服务员小刘的豆腐。”

十七八岁的小汪娃大不咧咧地说:

“刘小林那们大的岁数了,她的豆腐点都不好吃得。要不是她喝了酒醉得有点凶,我还不想扶她呢,我想亲她满嘴的酒臭。”

“刘小林?难道是许多年前的那个刘小林?”

我想真要是,那吗在她人生的路上,那是遭遇了严重地挫折,落进了断裂的鸿沟里。在这个飘摇的工作场所,真要有人掉进水里命在旦夕,想要借助外力来获救,可能性那是微乎其微的。我则是已在河边不容有丝毫的顾虑——即便对方是一名女子,有可能给自己以后的生活,带来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不管刘小林是借酒浇愁,还是对痛苦的心进行麻醉,都说明她正处于有一道正过不去的坎。她的人生转换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时期,我应对她今后过得好些,尽一尽自己的努力。

这就在第二天上午,把购买的货物在厨房交接后,马上去到了就歺大厅里,服务员中果然有她——已好多年没见过面的刘小林,穿着白色工作服比起那时的苗条来,身子已粗壮了不少。在抹桌子摆碗筷跟杯子上,动作表现得是那样有气无力的十分缓慢,小杏眼是比以前大了点,但是目光呆滞无神,无比焦悴的脸上更是黯然的莫得一丝光泽,整个的让人觉得她就似一台笨掘的机器。我想起她对自己,曾经有过的那种充满朝气的天真可爱,心中不免发出一声深深地叹息,

“人生起伏变换可真的是无常啊”。

为了给她一点惊喜,走近她很兴奋的喊:

“刘小林,哈哈,你还记得起我不?”

她定定的看了我几秒钟,仿佛是在梦里不敢相信眼前,

“你?”

她张了张嘴似才想起,有了一些吃惊地说:

“是你老高,咋个会出现在这里?”

我朝她摆摆手,带着笑容的对她发出热情的邀请:

“这会是上班时间你先忙。下午六点十分左右,我在大门边等你,我们去商家水库走走。”

我想帮帮她实在出自心里很清楚,自己在人生的经历中,有过孤伶伶的伤痛,有过被人关心的温暖。由此是非常的理解,在一个人孤立无助的落难时候,无比脆弱的心,真正说来所需要的鼓励并不多,有时只要听到了一句贴心的话,甚至就光看到一种要好好活下去的关切眼神,便会感觉到生存有了一缕阳光,使生命充满着旺盛的活力。

刘小林要是打算不想理睬我,那吗事情可能就另当别论。对于一个很多年不见的人不愿打开心扉,我除了叹息一声还能咋个样?

好在,换了身白色衣裙的刘小林,见我正在跟门卫小于说话,是毫无扭怩之态的直接朝我走了来:

“哦呀老高!想不倒会跟你这个老熟人在一起打工了。我真的是巴不得太阳早点落山,好跟你一块去逛一转摆下龙门阵。你敢不敢跟我去压马路哦?”

我很高兴地说:

“有啥子不敢的,能跟一个美女去散步,是难得一遇的好事我求之不得,走。”

一出了大门刘小林就没了一丝地笑意,神态间恢复了心灰意冷的神色: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还美女呢,我想我肯定是又老又丑的难看死了,你高大哥就是想说些话宽我的心,我还不晓得?”

“刘小林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就不晓得该咋个对你说了。单从外表而言,我不是很高,长得也不算英俊帅气,那你是不是看都不想看我?我想我们两个也不是因为外表相吸才走在一起的,而是你我各人在心里都有一个活跃着的对方。换句话说,我们的心地都有着善意,头脑的灵活跟大多数人比确实强了不少。我在回顾分析人的思考中早已意识到,只有一个人的心美才是真正的美。比如我和你心中若没有良知的大致相同,如果都没有一定的文化素质修养,走在一起那就可能连交流都莫得办法进行,我们也就不可能慢步在这公路边。即便走在一块因无话可说,彼此各自想着心事那不但不愉快,反而倒像是在受罪的巴不得赶紧各走各的。

说实话刘小林,我非常珍惜我们过去的那一段交往。想起在那无聊的时光中,你时常到门市里来陪我说话,还那么有耐心的听完我那些无聊的叙说。你看过我根据王盛辉抛弃陈章银写的‘鲜花失艳后’小说,说是写得好,让我在空寂愁苦中感到自己并不孤单,更不是飘荡无着的影子,有人在乎我这就足够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忘记,你在‘分手’中写的,无形中给了我一股坚定的力量。才有了一无所有,还是勇于回到山里去的决心。

现在我们走在了一起,面对打工枯燥乏味的生活,相互倾吐会对双方的内心起到良好的调节作用。通过交友、交心,才会使我们的日子丰富多彩的充满乐趣。”

说着话不觉间已来到商家水库的堤坝上,凭栏而望水面微闪,水质浑浊与青山绿景并未形成良好的相辅相衬。死水暗黄的水面有无数分叉湖,把翠秀的山头分割开来,使得乱云朵朵的天空在水中,乱七八糟的愁思慽哀。这就难以组成实际的水天一色,形成青山由近至远的美好画卷。令我不无忧虑地说:

“我一直认为友谊对于人生是致关重要的,然而谁是真正的朋友,哪一个又是永远的知已?对此,如果说古人早就注意,那么现代社会的人就更应用心来对待。打工的生活环境随时随都在变化,迅速改变陌生感,是必须培养起来的一种交际本领。可尽快交友所具备的能力我还很差——当今社会乃至以后的人,适应力是第一味的。这方面刘小林你比我强多子,能在全是生人的氛围里工作生活。我却不行,来了半个月还基本就是关在住室中看点书。是你的出现才把我吸引了出来。

我觉得一起工作彼此为了不太孤单,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此一时彼一时的谁对谁都莫得啥子真关怀,各人的内心好像始终都是不为他人所知——我很想改变宾馆这种沉闷压抑的现状,看到了你更有一种紧迫感。因为在以年轻女性为主的宾馆里,所有的人就似一盘散沙。服务员也好那些做小姐的也罢,不难看出是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各自都把自己孤立了起来——你好像更是深陷其中,仿佛是被人世真正的抛弃了的相似,根本就莫得一个可以谈谈心的人,对于一切都好像很漠然。”

“在今天看倒你之前,我真的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刘小林随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朝对面百十米外的螺丝山望去。好像那女桢、丁木、香樟的杂木林中有啥子秘密似的:

“说老实话老高,你现在算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不过,我不晓得你是不是还肯把我当一个朋友。现在我反正是,唉,咋个说喃,可能是莫得人会把我放在眼里的。你那时候让我明白一个真实的你,一个山里人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就是希望山村里的人都能过上幸福生活在苦苦地追求。你现在要是还在努力奋斗的话,那我们两个怕是做朋友也难。你写的“鲜花失艳后”的悲惨女主人就是我,不过怕是莫得再有人爱上的命——你还在写啥子小说我可能听都莫得心情听。”

我苦笑地说: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所谓写作咋回事进行到九十年代初,有几篇作品不能一气呵成的仍是乱七八糟,发觉对山村改变不了啥子。要对人的内心探寻更是走进了死胡同,就只能被发展经济的主题所左右。自己之后的人生真是像雾又像风,原本只想安安心心在家苦做过平淡生活。没想到九一年受一个朋友之约,到一家塑料厂做库管。九三年冬因工会**无理取闹大吵一架,赌气的一走了之。到一家私人作坊似的厂生产灰管干了半年,对其待遇不满又不辞而别。我这个人不好就在于不肯受点气。可能是搞文学创作养成的太过情绪化,干脆把写作断绝了。不再受苦思之累的只想让一家人的日子尽快的好起来。可是前不久,梁老板把我又叫出山,恰巧就遇上了你真像是天意。我有好些话又不知该对你从何说起,因为从你的神色跟你刚才的话里,感觉到你好像有些不顺心。对不对?”

“岂止是有些不顺心,简直是糟透了,我现在觉得活得一点意思都莫得。”

刘小林低垂着双眼地说到这里侧过身去,对着左边斜前方那馒头似的小山上的枇杷林,似对里边的猫叫充满了厌烦地说:

“几年前我在安神冲耍了一个男朋友,说起来也不怕你看轻了我,耍了莫得好久我就去跟他住在了一起。我们还开起了一家鞋店一起经营,那种被爱的日子简直都把我溶化了。唉,好景不长,也就一年多的时间,生意做不起走把店关了。他让我去做了流产手术,说出去打工挣了钱就回来跟我结婚。他这一走成了流水向东去,一拖三年莫得一封信没打一个电话,不消说都是把我甩定了。”

我不太明白刘小林面向枇杷林是不是晓得,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盛行城里人的野恋,枇杷林成了不少的热恋男女及做露水夫妻的首选——夏东旭对人讲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在阳威公路的十二公里处,有一个交警挡下了一架摩托车,看男车主说得可怜兮兮的就挥手放行。可搭车的女子好像是示威的一样,在抬脚上车时,把裙子一捞大张其腿,把整个的下体都展示无余。对于如此不文明的行为,令交警火起的重新把车拦下。可女子竟笑扯扯地说,把内裤丢在枇杷林了,要你就去捡——可见有些人,就是敢做敢为不知羞耻的动物,色胆确实大到能包天,草丛野地无处不可以及时行其乐。到了九十年代距省城很近的商家水库,内外都有了旅店及娱乐场所之类,枇杷林里大约已没了露水情缘,看起来人是文明得多了。其实并不能说明,人的实质不是还停留在为所欲为中,还是无不为“情”所控。

更不能理解刘小林在说起她的不幸来,何以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于其中的对错善恶似毫无意识。没多少悲伤更不是特别的难过,目前只不过是陷于迷茫的麻木中,好像不思自救,这是不是心中没了被爱的动力?

我想如果她能多少地感觉到,造成苦果的其实有她自己的不少错误所至,那吗她就会发现痛改前非便是一剂良药,不用外力都会自己振作起来。她仿佛是在被爱跟不再被爱的桎梏中,把所有的思绪都归集到一个“情”字的点上,沉溺于“我要”却无人给予的悲伤里。认为一个女子在情感上遭受了挫折,她所需要的可能不是道理地说教。因为“情”的巨石,大概把她整个的心都压制住了的不能动弹。任何人以为可以随便给她搬掉,事实上大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难以做到。正如要把一个人拉上坎,他要往下拖,除了放弃还能如何?

我觉得,要使刘小林摆脱遭遇的痛失感还莫得把握,只能是有点空洞地说:

“一个人经历了一次感情上的失败,想来也莫得啥子好可怕的。我认为年轻人只有经历磨练才会成熟,这正是走向美好生活的开始——你在方方面面都比过去更具魅力,你现在应该重新正视自己……”

刘小林对我的话似毫无兴趣地打断道:

“我都是老太婆了还魅力呢。你根本不能够明白我经历了好可怕的一次。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一个把我抱在怀里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突然就离我而去,等啊等的心都等僵了,连向他诉声苦的机会都莫得,我都不晓得活起还有啥子意思。我要不是怕太伤了两个老人的心,我当真觉得削了发当尼姑还好些。”

刘小林已对我厰开了她心中的大门,让我看到她果然是迷失在那个他的“爱情之中”。刘小林太痴情,那个他大约是厌倦了。这就有了治病的良方:

“我的天!你这一头的披肩长发好秀丽啊,你咋个会忍心剪去?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纯洁漂亮的好姑娘,比起过去显得是更加的可爱,只是暂时还莫得人注意到你罢了。说实话,你这乌黑柔顺的长发,你穿着这白衬衣跟白裙子,好相配又好动人啊!说明你爱美的天份极高,有一棵充满对生活无比热爱的心,这是最珍贵的。你知到吗?你要是早生十来年恰好又遇见,那我非追你不可。”

“我都不晓得我有哪点好的。”

刘小林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有些惊奇的盯住我:

“我有你说的好还值得你追我?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我一边示意刘小林朝东北方继续散步,一边慢步于大路边深有感慨地说:

“你的可爱还在于是你所表现出来的,让人感觉到你有相当好的文化素养。我看人把这一点放在首位,实在是因为文化知识对提高生活质量非常重要。

记得在十多年前的威宁山区,有一住着四五户人家的偏僻小山谷中,发生过一起‘自愿同居协议’案,甲方为苟安芳,乙方为安跃冲,丙方为于小全,共同协商如下:

‘我(苟安芳)是于小全的妻子,前不久爱上了安跃冲,为了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的生活,自愿在家住一晚到安跃冲家住一晚。

以上协议三人签字生效,共同执行不得违反。’

稍微有点文化常识的人,都会明白‘协议’完全是不合法的。于小全跟苟安芳却被安跃冲以此为凭给镇住了:

‘签了协议就是合同,不执行合同是犯法的,轻点的弄起去关一年半截,重的就要遭判几年劳改。’

莫得文化的沉痛之重,把于小全压得来抬不起头。时间稍长让他实在难以忍受,对人说起‘四十来岁的单身汉安跃冲,以不同意就杀了你全家为挟胁奸污了苟安芳。又协迫其读小学的孩子写下协议,我的婆娘不去跟他睡当真是违法的么?’

其愚昧可真要算是一级的。

这种发生在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山村的怪事虽是个别,在普遍文化落后的现实中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纷纷扬扬层出不穷可真是不少。带着原始朦胧过日子的人,如今还基本莫得好大的变化。我总是认为,当今山村生活的最大的麻烦之一就是欠缺知识,或不注重思维素质的培养,使人跟人难以进行良好的深层次沟通。这在家中特别是在夫妻关系间更为突出。长期的生活在一起,彼此陌生到连话都莫得啥子好说,心都深深地各自掩埋着,感情咋个会好得了?大多数家庭死气沉沉在所难免。就是我在家里,面对莫得文化的妻子,也是难以交心的说些话。

你就不同了,不仅聪明充满有文化的灵气,而且说话能比较准确地表达出内心所想。你的口才不错言语明亮轻快,让我觉得跟你一起交流是无限的放松。不像跟那种前言不达后语意思模糊的人说话,弄得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莫得点愉快之感。你若再适当看一些书加强语言的知识内含,你就会在人际交往上有着很大的优势。我给你说一句心里话,跟你在一起说话是一种极好的享受。”

这时天色已是黄昏中,我还是能感觉到刘小林的双眼已经明亮了不少。她情不止禁地伸手挽住了我的手弯,带着有几分激动的口气说:

“是吗!那你又咋个不晚生十来年?”

我看了看被微风吹动闪着轻波的水面,觉得是该让刘小林的心开始复活了。说出的话当然不能高深莫测或模棱两可——能感动她的,是平常易懂又真实有情的心意:

“如果真能晚生十来年跟你谈情说爱,那我肯定是非常幸运的。可是,如今我也说不清是咋个一回事。心中对选对像的首要一条是要有一定的文化,实际上不明白被戴上了啥子魔咒,注定要跟莫得文化的人脱不了干系。石玉红平平常常莫得啥子很突出的地方,真不晓得咋个就会跟她结婚。虽然认识不久她就住进了我家,我完全是可以不予理睬,恰恰的又理了。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小说中的‘美人是祸水’的影响。如今我尽管十分理智地要维持一个家,爱情方面真的很平淡,精神上总是闷闷的。你大约也能想得到,我与妻子在思想上跟素质方面,差距那不是一般的大。可以说十几年来,实在有着太多的不如意。当然,我也莫得啥子好埋怨石玉红的。因为在山村,我的思想与很多的人,都好像还是格格不入。我的话有不少的人都听不懂,能理解我的几乎就莫得。我对于大家很乐意地说到张家长李家短,哪个人前不说人我不想说更不想听。使得自己在乡村还跟过去没啥变化,除了孤独就是苦恼。内心中的不痛快跟你可能不一样,可是心烦意乱也许大致差不多吧。

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恰巧我们走到了一起,仿佛冥冥之中真是自有天意。这对我们也许从现在到今后,于彼此的人生中或是生活里,会给我们双方带来不可料想的作用。我致少相信,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像我们此时的一道散步谈心,便是一种相互的思想交流。能把心中的事情相互倾诉,使双方都能摆脱忧愁会高兴快乐些,今后回味起来感觉一定是美好的。大约会有那么一天,发觉友谊的作用对人生,其实不比爱情的重要性小。”

“老高,你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很美好的?对于我们今后的人生真的会很重要?”

我感觉到刘小林用力地挽紧了我。让我觉得,好像是被绳子捆住了的不能再挣脱。我对肌肤的接触莫得过激的反应,而是像对一个孩子一样,很善意地轻松说道:

“对,我可以肯定。我相信我们的命运,从今以后都很微妙,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我这么想是刚看完的小说《血梅》中的女主人公,有了彭经理的帮助终能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但是你我之间今后究竟会出现一些啥子,我现在无法作出形象深动的阐述。

其实我关注的重点是在眼下。就是我对你的实情已有所了解,能够尽快让你产生新的思考方式,恢复起你自己的坚定信念,开始豪情满怀地走向快乐的人生。我想要对你最简单地说,就是只要你有爱你就会得到爱。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重新获得信心实际上会有一个复杂的过程。我对你说一下我那纠心的时段,看你是不是能从中找到一些借鉴。

你一定还不晓得,我对文学的追求到绝望使我不得不看到,我希望在人间普及爱和善良,可我在这个人世间是非常的渺小。自己比大多数人不过是多看了些小说,想要在文学写作上取得成果最终能实现目标,那完全就是痴人说梦。江老师收回被用去近万元的被骗款后,干脆辞职下海,齐校长跟敬校长受到组织内部处分,五联公司租给了别人。这对于我来说,连回村的颜面都已尽失。当初的文人商人很像大有作为,可叹的是一败涂地的两手空空。像我这样一个把名誉比生命还看得重要的人,真到了天地之大已无容身之地的绝境。如果说我可以不在乎别人咋个的看,那吗对家人呢?我想到最初刚出门几天回家,看到六十多岁的父亲担红苕,妻子在拼命的挖,儿子在沙坡上玩堆沙……可是我用光了积蓄完全是身无分文,让我感到羞愧万分的无地自容。如果不是有一个家,那么真是想一了百了死的心都有了。

在那些天我苦苦地思考着,想得最多的是其他人没我可能不是很重要,然而孩子呢?四岁多的高阳要生存、学习、成长,这些谁对他负责?如果说自己从小吃尽了苦头,那吗我能对自己的孩子,也让他经受沉重打击饱尝磨难吗?”

说到这里,童年那一幕幕生存在生死线上的情景,潮水般在脑子里涌荡,令泪水不由自主的流出了眼眶。停了一会才平静下来地说:

“对不起,我失态了。”

刘小林十分感动地说:

“老高,你能对我说这些说明你真的对我好。”

天空说不上很兰已有着繁星的闪烁,让我觉得人的内心都似如此就好了。看到大平原在夜里,满是灯光无际如轻浪荡荡的海,知到要让刘小林心地明朗还得继续努力:

“其实我对你说这些,是肯定你顾及父母的感受是正确的。我是想告诉你,我那时的主要支撑点,是绝不能让后代再经受我有过的苦难。如果说我已犯下了孩子经常见不到父亲的错,我想那我就应该从此全力地抚养他,这是父亲必须担起的责任。觉得脸面既然已失的无可挽回,那就只有横下一条心咬紧牙关的任人说去,放下所有的架子做一个平常的实在人。我坚信让一家人过上好生活,自己是有这个能力的。

刘小林,我在这里说到的自我坚信,就是强调一个人无论在何时,不要太自以为是更不能全面地否认自我。只要看到了优势以此坚定意志,相信能站起来那就一定能挻直。我想我们过去都犯过比较严重的错误,以为自己出类拨翠,很容易得到比别人更幸福的生活。事实上我们都是很普通的人,要以此来品味人生,才会发觉过一个平民的日子,其实并不复杂就能找到快乐。

我们看到山村条件太差,大多数年轻人都有着到外面的世界才会实现幸福生活的梦。然而也应明白四处飘流无法生根,家或者说户口动不了——既然只能是一个普通农民,那就只能还原本色,老老实实从经营土地入手,不再过问做不到的事反而轻松自如。我首先把儿子安排在街上吃住便于上学,然后建起新房。又在土地上通过几年的艰苦奋斗,五位数存款有了相当不错的经济条件,原则上我现在莫得多大的压力。

一句话,倒下了得赶紧爬起来,搞明白从此有所不为又必须有所为。并且只要有决心,通过努力那还是能取得一定成绩的。从我的经历来说,失败给我的最大提示就是,一个人在心中千万要有自己的立脚点。我知到,一个人要在心中看清自我的不足处,也许会有一些痛。可是一个人必须剖析评判自我,对于有害毒瘤要毫不留情地切除,才能成就真正的自我。你呢刘小林,能不能看到你自己的优势,看到今后的生活是很有希望的?”

“可能,嗯我的脑壳是变笨了,你说的这些,我就像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在出一样,不完全懂是些啥子意思。不过我晓得你是在关心我,你一直都记倒我在,我的心里好高兴的,这回能跟你重逢我好感动啊!”

我言不由衷的随口道:

“也许,我是在无形中听见了你的呼唤吧。”

“乱说。”

刘小林一本正经地推了我一下,对我好像有点恨似的。不过,接着就仿佛软弱无力地把头轻轻的放到我肩上,双手抱紧了我的臂膀,禁不住地倾诉着哀柔的心声:

“老高,我过得好累啊。爱情把我推下了深渊,打工又一点都不顺心,你说我是不是太倒霉了?梁老板在县城里的‘太上皇大酒楼’,在外观上看起来是富丽堂煌的,我在里头打工晓得经营得只有那么恼火了。反正工资低,一天到晚莫得啥子事情做只有那么的无聊。说是喊我过来当领班,结果令经理就只过问她那帮坐台的小姐,对其他随便啥子都爱管不管的。我还是一个端盘子抹桌子的小打工,继续过我的昏沉无奈的生活。我看这个宾馆的样子,怕也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等倒关门,二天还不晓得该咋个过呢。”

刘小林说到这里抬起头的立直了身子,紧抱我右臂的手一点都没放松,跟我就像是热恋的情人:

“不过老高,我幸好是遇倒了你,不晓得咋个会这么的巧,硬跟无巧不成书的一样。我这下可好了,反正风吹大树坡有事找大哥,小妹我是有靠啦!”

我觉得这在精神上肯定莫得问题,真的像一个很有耐心的大哥哥,平静温和的对小妹妹晓之以理动之以诚:

“我在刚才已说过,社会跟人生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贯穿,世间的缘分跟无常谁也搞不清楚,平头百姓实在无须去过问这些。正所谓平常之人只针对平常之事,你我不必过于强调此次的巧遇,只看成是多了交流跟互助的机会。顺便给你说一下,你说到了宾馆眼下的状况,请放下心来快乐些。我听老板的意思,他要令经理去阳光酒家负责。这个宾馆会有一个叫吴靓倩的来当经理,我想经营可能会很快的好起来。”

刘小林轻轻的挽着我的臂有点喟然地说:

“我看也怕是好不倒哪里去,吴靓倩不过是老板的一个情人。这会儿的女的,反正好多都是朝钱看,哪里又还会有心思想要做好另外的事情?说不定就是跟令经理一样挂个名。”

听刘小林这么一说,我的心中突然有一种乌云笼罩之感。她在第二天傍晚说的话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不瞒你老高说,我都已好多回地想过,人一辈子反正是莫得啥子意思,空度青春还不如干脆当一个小姐算了。”

我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晓得刘小林是不是在暗示我:

“有花堪摘须当摘,莫等花落空摘枝”?

“你?”

我近乎于气愤地说:

“你咋个会这样去想?”

我淡淡的看着她,从侧面见她的脸上莫得一点的难为情,情绪有点激动地说:

“你也想做小姐?我告诉你那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伤痛。请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现在还是一个正常的姑娘,而不是供人赏玩的一件物品。你应该明白在你以后的生活里,有真正的爱情,婚姻和家庭,更应该好好地传承下一代。是一个人都应牢记,肩上担负着人类发展的重任,没有孩子就莫得未来你晓得不?”

同时我想起几天前的晚上,梁老板让人叫我到一间客房里去见他。我见一个学生打扮模样背上背一个黑色小皮包的姑娘,前我一步的进了屋里。她走到老板面前取下背包扔到沙发的一角,大大方方的挨老板坐下侧身扒在了老板的身上。老板用手拍着姑娘的背对我说:

“老高这是吕文琴,她是阳光酒家的出纳员,我要你把那边的采购兼起来,一个月给你加一百块的工资,你二天跟那边的经理结账后拿钱就找吕文琴。”

我见吕文琴动了情的去吻老板的脸,赶紧逃跑似的离开。心里感到相当的奇怪:

“挣钱养情人这就是老板的目标吗?他今晚是不是在向我暗示他很喜欢吕文琴?”

梁大娘要我给她儿子的婚事当好参谋,感到我这个打工的人是过问不得的。梁老板的前妻曾要我劝老板,说是宁可莫得钱都不愿有一个花心的男人。我给老板说了,就像风吹过的莫得用。看来我的思想跟现在很多人好似脱了节,难怪刘小林会极其坦然地反驳我:

“说实话老高,你说的可能只是你想坚守的,人大概都该走传统的生活道路才对。我不晓得你出来久点了,会不会改变把男女间的事看得太严肃认真地问题。你认为轻松又快乐的生活不好吗?你可能早就晓得只有钱可以改变命运,有钱就等于有了一切。作为一个女的,这几年我是看淡了,只想找适合挣钱的事情做。吃得好穿得好耍得又好还挣钱容易,除了当小姐还有啥子更好的办法?现在哪管啥子爱的真假,做妻子还是当情人反正也无所谓。有吃就吃有穿就穿今天有酒今天就醉,二天好还是不好难得去想那么多,这会的人不就是图活一个消洒快乐吗?”

我晓得这种人生观正大行其道,真的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时代,是“得过且过”的翻版跟扩大化,似将开创出“人情薄如纸”的完整世界。现在的人不要说是无视于人类发展和社会的文明,就是对于自己的身子、名誉、未来等全都不要了。我要阻挡这种大势,就成了历史车轮下的跳梁小丑。即便就是一对一的面向刘小林都是办法不多。只能似一个情人一样地时时关注着她,表现的有点暧昧地让她认为我是有所图,才没使她丧失掉应有的人性。

这就有一个问题摆在我的面前,不管我咋个引导她,都只会在一时不可能是一世。特别是当我晓得,自己就要离开溶泉宾馆,对于她的今后是不能不考虑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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