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起源

一个北国的早春,寒风席卷着此时正一片灰蒙蒙的大地。任何草树,在此时还并没有发出新岁的嫩芽来。谁也不会想到,这此时看去满目凄惨,不见人烟的地方,在过去,竟是领国最富庶的土地。

自从去年的大旱之后,已经有将近6个月,没有任何一个活人,涉足这片生灵的禁土,死人的尸骸,连不知足的老鼠都吃厌了,一阵一阵的臭气也早已叫漫长冬夜,不知多少阵凄厉的寒风所卷积所逝去,飘往那些所不为人知的地方。

忽地,一阵清幽的马铃声在布满沙尘的道路上远远的传来,在道路的尽头,隐隐的出现了一个黑点,直至近了,才看出那是一个中等身材,身穿教衣,戴着夹鼻眼镜的男子,与一匹疲惫的瘦马。他们显然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而那男人却也并不急于赶马快走。他疲惫的环视着四周的悲哀的土地,在内心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对这土地及人民的哀伤。

“例行公事。”——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自300年前的那件灾难之后,任何一名教士做的任何赈济行动,都只是例行公事。实际上哪怕是一个小执事,都能非常明了的看出,他们本人早就逐渐开始,将这些神圣的职位,视为不同阶段的谋财工,而不是具有救赎意义的神圣使命。人类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经常被利益所围堵,教士们也不例外。资本的阴影正在笼罩世界,教士们正在拿着对金钱的幻想,去抹杀掉心中最后一丝神圣的幻想。

现在,正走在这条土路上的贝尔蒂塔教士,正是这样的人中间一个不光彩的代表。他是奉了上级的命令,来赈济这片早已无人可以救急的荒凉之所,他感到很烦躁,因为这是一份基本没有油水可以捞的工作。在这片大地受到那样严重的灾害之后,可以基本确定所有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应该都是些死人了。他也早就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与赈济毫不相干,而是去一个偏僻的山谷里,取回一样对教廷来说很有价值的圣遗骨。

然而,由于通讯的落后,他并不知道的是,当他踏出圣殿那庄严的白色穹顶仅仅三日之后,这天地间,已经有一股悄然的幽风,轻轻的,吹动了命运女神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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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一直从白天走到傍晚,终于到达了一所开进灾区,管理秩序的卫戍部队驻点。所长看过了红衣主教特批的行文,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整洁的帐篷。一旁的卫兵把马和行李都安排好了,他打点了一番,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却死活也睡不着,他始终想着这项相当艰巨的任务,并为此深切地发着愁。

月上中天时,他正迷迷糊糊地刚勉强睡着。忽然,一阵腥臭的血水气息,钻过厚厚的行军帐,有生命似的探将进他的鼻中。他的大脑受此刺激,嗡地一震,全身都清醒过来。他坐起,警惕的摸出了手枪压上子弹,带上了夹鼻眼镜,起身向帐外摸去。

方一挑帘,抬眼张望,却正看见在那离帐篷不远处的拴马桩旁,一只黑森森的,瘦的不成比例的人形的玩意,正伏在马边,就着马匹不知何时被卸掉了头颅的无首尸骸,贪婪的撕开马肚子撕咬着。这匹马向来很警觉,但就在这惊变发生的时刻,近在咫尺的他竟没有听见一丁点的叫声。牧师看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直通头顶,手里虽然攥着手枪,但是手早已不听使唤,四肢紧绷,直挺挺的僵在原地。

一时间,牧师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的线似的东西,他右脚向后倒退了半步,嘴不知何时已经张得老大,啊的一声惨叫了出来。那东西听见声响,弃下马尸不管,回过身来,弓腰曲腿,对向神父蹦了过来。

神父见那鬼东西回身看他来,终于才聚起精神来,抬起右手拨枪射击。但是他整个人的神经早教吓坏了,哪里还有瞄准的程序?连开了三枪,一枪都没中。神父眼见三发不中,意欲再打,却只听得枪机轻响了一下,没有子弹了。牧师此时万念俱灰,心下早想道“:完喽,贝尔蒂塔,你这(zhei)算是真完了!你说,这改怎么办!”

正当这牧师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惊觉耳畔爆响,似一道闷雷平地里炸响,接着就是一阵火焰爆喷出来,把牧师震得直发蒙。当牧师回眼再观瞧,那怪早教那一炮打得倒飞出去,溅出一大片黑色的浓汁,直撞在后方的补给帐的顶子上。牧师再回身向响动处观望,只见不知在何时,身后已立着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下级军官。军官拎着一把大口径的手炮,正一脸难以置信地向那玩意倒飞出去的方向张望。随即上前扶起牧师。

“牧师,这是啥妖魔鬼怪啊?你咋招上它了呢?”军官问。“不知道”牧师半嘀咕着说出了来。“你怎么找到我的”牧师问。“我听见枪响了”青年军官嘟囔着,并且时时用余光看向被压的半垮的行军帐的帐顶。“那玩意好像这才刚死呐,这么大火力的玩意,这么近的轰它一下,这玩意还能动弹两下呐!”军官语气略带惊讶,但是牧师可就不是略带惊讶这么简单的问题了,他现在不是相当清醒,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惨死的瘦马,他闹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情况似乎只会出现在那些用于恐吓那些不虔诚的愚民的故事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凶狠异常,他们行踪诡秘,无声无息,残害人畜,似乎只有阳光能使他们退散。而现在牧师眼前所呈现的,却是更为血腥而残酷的现实。

军官倒没想这么多,他此时想近前看看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便拎着手炮向帐篷走去。离着塌陷处还有十来米处时,军官忽然一凛,赶紧向后疾退,一个黑影紧随其后,快扑过来。军官把身形在空中一抖,把黑影从肋下过了过去,往旁边一闪,半蹲着着了地,随即从腰间拔出刺刀,往背后一藏,趁着怪物没回过身,把刀身一律,抬手向着黑影一个上挑斩,在黑夜中凭空划出一道碧绿色的火光,直从怪物的腿上划到了肚子。怪物狠狠的吃了这一刀,又喷出一大阵黑水,但它却浑然不觉,反身扭背又扑了过来。军官一阵冷笑,再次后撤躲过第一扑,反身,把刺刀在右手边摆了一摆,侧身向着刚着地怪物的头部一刀突去,径直从嘴里劈了进去,把怪物的下巴整个地卸了下来,并把它掀飞了出去。军官遂退后给手炮装弹,冲着遗失了下巴的怪物一炮就轰了下去。这次实在是太近了,怪物本来欲起,倒被这一炮轰得碎成了碎块,黑色的液体炸裂开来,这怪物终于是死了。

看着这连完尸都不是的怪物,牧师突然说:“这些东西应该不会只有一只吧······它方才,能够悄无声息的袭击我的马,那理论上······也可以袭击整个兵站的所有人罢······”青年军官一僵:是啊!那现在···现在军营里···军营里还是安全的营地么?他不禁脊背一凉,冒出一脑门子白毛汗来。这一只就废了如此多的精力,要是数量一多,那谁还能对付得了啊······

两人便立马商议赶去所长的住处。那是一所坐落在小丘上的乡村教师的石房,现在整修后,便是所长的指挥所兼居所了。两人叩打门环,叫门讨入。良久,却听一个尖细的女声有气无力地答道:“这才几点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二人无语。总算所长睡得不沉,听响动便转醒了。开门把二人请进去。二人进门时却差点叫酒味儿冲出来,好好地扇了扇才作罢。

二人赶紧向所长说了事情。所长先是以一种看猴似的目光扫了二人半天,而后才缓缓地起了身,让二人便通报所有人,以免再生事端。便起身送了客。

站在早春日出前的山丘上,牧师给年轻军官点了一支烟,自己则也点了一根。他们背风坐下,随即便攀谈起来。原来军官是近些年募兵时“募”入的,全因家里是一户乡绅,父亲因不想将财产“放”给儿子,却又不能一直养着他,就给他办了个常见的后门兵,一直干到现在。末了他感叹道:“所长及一众小队长,大抵都与我一样,是使钱进的,进了后便再把钱使回去。到了也却什么也没捞着,除了这不入流的队长的名牌。唉,有钱的最终还只会更有钱,而咱们没钱没势的,能保持这样就不错了······”牧师听了,只是沉默,因为他心中也有同感。沉默良久,究竟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牧师想起了军官用出来的那一刀,好生厉害,便向他询问起来。

“哦,那两下是军中的一种特技,练起来很简单,但是实际上不大好用。因为远处就用枪炮了,就算近处白刃战也会优先用刺枪挑杀,只有一些短兵对阵时才能用上。所以它不是实战科目,在军中实际上是锻炼力量用的。这次来不及填弹,也没配枪,就用了出来。唉,如果有一把长剑,我四刀就能了(liao)了它。”说罢把燃尽的香烟踩灭了,站起来对牧师说:“咱们先把这事通知下去罢,这事是越早越好。”牧师表示同意,二人便下了岗子,找到了一个传令兵,让他以所长的口吻,赶紧叫来军官们作先行通知。

应到的军官有三十一个,实到却只有七个人,叫了许多遍才来了个七七八八。军官向人前一站,把恶兽的事讲了。军官们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仿佛在努力憋着笑,有几个还出了声。

“先生,我想你是昏了头吧,这怎么可能,不会是你专门想出来的笑话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还挺成功的。”一个宪兵长官笑着说。军官愠怒地盯着他们,最后实在忍不了了,大骂而去。牧师见虽然形势差了点,但是总算是说了,并且实际上与自己不相干,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马死了,只好又找军卒购了一只运货的老驴,勉强继续上路。

一路早春悲景,万物寂寥,牧师百无聊赖诸般,越过不表。一路走到傍晚,总算见到了一个行人。原来是一个种菜的菜农,正在田边施肥,田中种满了熊葱。牧师有些惊讶,愣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下驴向老者打招呼,求让他留宿一晚。

老农竟然应了,引他进了屋,相对着已熄壁炉边的小木桌坐下。老农一边从木屉中拿出土瓷茶具,一边向牧师询问他的籍贯年齿。牧师一一答了。老人看着他,举起茶杯,边喝茶边说道:“贝尔蒂塔先生,你现在很不安,很焦虑。这种焦虑,对于一个教士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一个合格的教士不是必须要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的吗?”牧师听了一惊,他像弹簧一样突地站起来,不无惊恐地望着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农。

“你不必这么惊讶。”老头放下茶碗,无比平静地说着。“现在的人们才刚刚离开那个蒙昧的世界,便以为自己已经熟悉了万物所谓科学的变化规律,这着实可笑。贝尔蒂塔牧师,你也毫无意外的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不过,现在我需要你抛开所谓科学,朴素地总体了解一些重要的事情,并把它向上层的统治者全面地反映一下。相信我,这是一件非常重要且有意义的大事情。”

老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正处于茫然中的牧师,郑重地对他说:“在你来时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一种类似于黑狒狒,但是要瘦得多的怪物?”听到这儿,牧师猛然想起来昨晚袭击他的马的野兽,却是清醒了一些,把头点了点。“那就对了”老头十分深邃的蓝眼睛注视着牧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被来自于异界的食人病菌所寄生的尸骸。那些病菌会通过尸体上的能量进行复制,再操控尸骸寻找新的尸体或活体,继续进行寄生。虽然现在它们只是在灾区活动,但恐怕其数量已经发展起来了。如果继续放任不管,再让他们广泛地深入西部,那全人类便将面临灭顶之灾了!”

牧师听完老头的陈述,大惊失色,不想形式竟如此危急!赶紧问:“那,······那却该怎么办?我见过的只一只,既凶狠矫健,生命力又极其顽强,除非用手炮,不然决难对付。如果数量再一多起来,却该怎样应对?。这可······这可该如何?······”

老头的表情此时缓和了一些,轻笑道:“你怎么这样愚!三言两语便把你吓到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它虽然矫健且危险,可若是想平它,却也并不是件难事。你想,它需用活死人兽作食以寄生和补充能量,只要趁现在其传播尚少,先赶紧把重灾区用高墙围起来,轻灾区用深壕沟圈起,使里面的病菌无物可食,不就行了?”牧师点头称是。老头又说道:“另外,还有件最难解释却最重要,一定要讲给你听的。那就是这个。”

老头回身,拿出一瓶淡蓝色的液体,递给牧师。牧师狐疑地接过来,并按老头的指示,拧开瓶盖,凑近闻了一下,只觉有股芳草的清香沁人心脾。可还不待他仔细品一品其中奥妙,小瓶便立马又被老头扣上盖子放回了原处。

牧师正疑惑老头用意,忽听见脑中有一女声说话,说的分明是:“恭喜宿主绑定该系统,请宿主努力获取灵能,早日解锁更多功能。”牧师被吓了一跳,鼓起眼睛四下地张望着。老头见此滑稽情景,忍不住笑将起来,良久才勉强止住了笑,再安抚了牧师一番,随后才说:“我看你天赋不错,现在看来果然。你听见了刚才你脑中的讲话了么?这种特殊的,类似于传说中的守护灵的东西,自称为系统。它会根据你吸收灵能的量,辅助你开发一些特殊的能力。这是种很有用且有意思的东西。一小部分人只要一闻方才你吸入的液体,便会随机觉醒一种系统。其中有强化自身的,有操控自然力量的,有改造客观规律的,千奇百怪啥都有。有了它,抵抗那些玩意儿就容易多了。但是它内在的原理却是十分深奥,并不好懂,所以现在并不能与你细说了。”又问牧师:“你闻到的是种什么味道?”牧师如实地答了:“是一种清香味,仿佛是什么草罢。”老头皱眉道“那你这系统便是元素一类的了。唉,我还以为能更好一点,出来个特殊类的呢。”

牧师暗暗将这一系列或懂或不懂的言辞记下,又问:“那,那它所谓的‘灵能’却如何来获得呢?”“这好办。但凡是有系统的人,身上都有一丝半缕的灵能。只要杀了那人,便可以把他的灵能吸进来。或者有些现在还未至的凶兽也有,不过现在却是不用考虑的”牧师听罢一凛:终归还是要杀人便罢了。杀人,这对于一个受过基础教育的神职人员来说,实在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概念。有时组织上也需要一些隐晦的办法来“办”一些事情,但绝不会放在明面上来讨论。他仔细地量踱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老头像卸掉了千斤重负似的,轻松地坐回椅子上,掏出一只烟袋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斜阳照在他那千沟万壑的脸上,倒显出些金色的光辉出来,叫人只以为他是一个老农,而不是刚谈罢人类兴亡大事的人物。

牧师思忖了半晌,却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老先生,您却怎么······却怎么知道的这些呢?”老头笑了:“你想问的可不止这一些罢?是不是还有关于我怎样在这生存,怎样便认识你之类?这不难,但这些在现在并不很重要,等到了适当的时候,你自己就会知道的,你并不必放在心上。”听他如此说,牧师便也不好再问,只盯着渐沉渐深的夕阳看。

“我还有一点可以告诉你,那就是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一个叫兰塞斯格德的人,是他的能力创造了恶鬼。只有杀死他,这一切才能停止,不然就是把食人菌都毁掉,他也能再创造出新的来。”

室内安静了一会,太阳随即最终还是落了下去,老头的一袋烟也吃完了。磕了磕烟灰,老头站起身来欲走,牧师这时却拉住他的衣角,询问接下自己来该不该继续东去,若不去该怎样处理,若东去该作何准备。老头思索了一下,仔细地说:“是该继续东去的。那件圣物有些用处。至于作什么准备,我这里有一首歌,你仔细听着,一路上有些用处的。”他放下烟袋,随即便提气唱道:“天下危亡因风起,身世兴衰漂萍里。七日登台东向看,谁人却识你;遗骨内蕴莫生张,非遇真人不露相,如与英雄路相逢,却谅其人孟浪;紫云生处安述文,旧宫残阙敛怨魂。雪打霜山机缘至,金井河底沉。”声音低沉而浑厚圆润。老头唱罢了三阙时,本还有一阙,看见牧师面露茫然,不甚解其意,知已多说无用,便是叹息,隐去最后一阙竟不唱。

当下二人便各自歇下了,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二人起床吃过早饭,牧师贝尔蒂塔便启程辞了主人,老农兼着又不必说的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一定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政府部门,这才继续骑着老驴向着东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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