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乐坊，她竟去了那里？”
扎西郎城主听闻下人来报的情况，皱起了眉头。
两年前，安插在赫塞尼的暗探传回消息，说赫塞尼想要和沙尔尼的达瓦郡主联姻，进而控制沙尔尼。
幸亏之前利玛去大唐游学之前，把妹妹达瓦安顿在扎西郎，故未能成事。
后来赫塞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积极地帮沙尔尼寻找在大唐边境失踪的利玛大郡主。
她当赫塞尼哪里来的好心，后来就收到有人在秘密培养大郡主替身的情报。
听闻大唐有易容术，可以装扮成其他人的容貌，以假乱真，稍加训练就连亲近之人也很难分辨。
于是自己派人紧紧盯着与赫塞尼有往来的达瓦郡主，天神保佑，终于发现达瓦郡主某日秘密出了城，往大唐方向而去。
结果就是五天前那场横尸遍野的暗杀。
她赶到时，只看见达瓦在血泊之中抱着一个人，说是利玛大郡主受了伤。
救回来的那女子左脸毁了容，光看身形的确和利玛相似。毕竟人家妹妹亲口认下来的姐姐，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反驳。
这次事件中，扎西郎完全被赫塞尼当靶子了。
大郡主归国，出事的地方正好是扎西郎城郊，女王一通责备口谕下来，她根本无法辩解。
而大郡主又是扎西郎救回来的，万一以后查证此人身份不实，自己又脱不了干系。
她堂堂一城之主，岂能任由幕后黑手拿捏。既然人在自己手中，当然要为自己所用。
传消息让沙尔尼赶紧派人来认领他们的郡主，没想到库雅将军那个一根筋竟然如此配合。
看来沙尔尼的智囊布斯德祭师肯定对此事也有所了解，与扎西郎合作当然要比被赫塞尼吞并划算得多。
此事的真正主谋肯定不是女王，她与利玛母亲感情很深，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就是不知道，赫塞尼的两位公主当中，哪位弄出这么个替身计划？
所以故意放“假郡主”出去，看看会与何人接头。
大唐乐坊是赫塞尼二公主藏在扎西郎城内的的暗探窝子，想来她已经迫不及待把大公主赶下去，自己做第一继承人了。
毕竟女王的身体，听闻一天不如一天，需要长期吃药来维持。不出三年，东女国应该会迎接新女王上位。
二公主是亲吐蕃派，要是她当了女王，恐怕会减少与大唐的交往，作为贸易枢纽的扎西郎很难再有好日子。
一旦大唐与吐蕃开战，这座城池必然被卷入战火。
但是，在大唐乐坊接头的人怎么是李尚？
城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吩咐下去：“把李司学叫来。”
前些年，在剑南节度使的支持下，扎西郎鼓励百姓学汉话、识汉字。
她设立司学一职，在巴拿恰广场寻一碉房作为汉学馆，聘请汉人当教书先生，传授百姓大唐文化。
现在这位司学姓李，曾经在商馆做账房，是典型的大唐读书人，熟读诗书，还略懂兵法。
在一些扎西郎的事务上，李司学都提过不错的意见。
据说他家是蜀郡的大商，当了司学后，又介绍了他的堂弟李尚到扎西郎做生意，货物的品质和价钱都还算公道，因此她特意吩咐采购的官员可以多多照顾下李家。
按理说，大唐商人不应该和反大唐的二公主走到一起才对。
汉学馆的某个房间里，刚从大唐乐坊过来的李尚正跟自家堂兄汇报情况。
“大郡主同意李家商队去康延川的王城了吗？”
站在窗户边上一身墨绿长衫的中年男子，手里执一柄方形纨扇，绘着骏马奔原图，题有李长吉的《马诗》一首：“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此人正是扎西郎汉学馆的李司学。
“没有。”李尚应道，脸上毫无笑容，抬眼去看对方。
李司学知道自家堂弟是个爱卖关子，见他毫无失落的败感，想必事情已有所眉目，只摇着手中扇子等待下面的话。
“不过，大郡主说，让我们去请示女王。”李尚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这话，我还听不懂吗。”
从扎西郎去往女王所在的赫塞尼有两条路，一条向西到沙尔尼，再从沙尔尼沿着河流南下至赫塞尼。另一条往南先去赞拉城，再由赞拉城翻山到达赫塞尼。
赞拉城是赫塞尼的附属地，故不可能让大唐商队同行。
既然大郡主提议他们自己去请示女王，言外之意，默许小支队伍从沙尔尼借道而过。
小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话，被有心之人揣摩出了许多深意，这是后话。
两人还欲谈些什么，只听见门外有侍童敲门：“李先生，城主让你去一趟。”
莫非是李家私底下的小动作被城主发现了？李尚有些担忧。
虽说打通沙尔尼这条道路很重要，但扎西郎是他们在东女国的立身之本，万万不能出差错。
“知道了，你先去把厨房新做的点心装好食盒，在门口等我。”李司学支开了门前的侍童，安慰房间里的堂弟，“放心，城主那里我自有说辞应对。你去做好安排，明年春祭我们一定要进康延川。”
“那我先回大唐乐坊。看时候差不多，该把大郡主送回去了。”李尚起身告辞，为了避免被大门前的侍童撞见，特意从侧门离开。
当他回到乐坊时，听见厢房热闹非凡，大郡主竟然伴着琵琶声唱起歌来，唱的正是东女国非常流行的那首《格桑花开》。
果然，大郡主和那位舞伎聊得很开心。那可是大唐乐坊的头牌，这笔钱花得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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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拒绝了李尚为她安排的竹椅轿子，因为实在太招摇了，带着阿拉玛去布店准备选几匹绸布。
因为城主一早就派人打过招呼，布店老板热情地把最好的货物都摆了出来：“这可是蜀郡锦官城官坊织工所制，一般是用来给长安进贡的，我托了关系才拿到这五匹一等官绸……”
她心不在焉听着老板讲解，目光时不时瞥向店外街道。
布店对面是一家山货店，有两个东女国居民在里面采购东西。
“老板，把旁边货架的成衣给我看看？”小葵冷不丁说道。
大唐样式的衣服在扎西郎不怎么流行，故没有专门的成衣店。但布店老板为了推销自家货物，在店里雇佣了一名制衣工，备了些简单的中衣外裳做展示。偶尔还是会有一些贵族觉得新奇，想要做套大唐衫裙。
过了一会儿，“大郡主”带着面具从布店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个拎东西的小姑娘。两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扎西郎神庙所在走去。
山货店在采买货物的女子见状，马上结账，跟了上去。
随后，又从布店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粉色齐腰罗裙带着面纱的女子，她目送着四人在街上一前一后走着，若有所思。
小葵之前还在疑惑，非常轻易就把身边的侍女甩开了，却原来城主安排了人暗中监视自己，难怪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现在想想山货店那两个女子有些面熟，原来是守在神庙外围的士兵。
阿拉玛穿着大郡主的衣服戴上面具先行离开，拎着包裹的小姑娘则是布店的伙计，帮忙送丝绸的。
她当然没想过要趁机开溜，毕竟在东女国冒充王族是诛全族的重罪，不能牵连阿拉玛。
自己正准备跟上前面四人一起回去，突然身边又有两人从布店旁边小巷里钻了出来，远远跟着前面的“大郡主”和城主暗卫。
好家伙！
本来只想诈一下城主对自己的戒心，没想到又冒出另外的势力。
她远远跟在后面，发现盯着大郡主的人比想象的要多。
站在后面看得格外清楚，除了刚才的两起，大郡主左后方挑着担子的货郎，右前方哄孩子的男人，都是一路跟着“大郡主”走走停停。
跟这串菱角呢，一个又一个！
所以，她自认为逃跑的机会，其实是被五花八门的势力盯得死死的，其中很可能还有那天追杀的凶手？
小葵想想就有些后怕，幸亏没有逃跑成功。
快走到神庙时，她看见旁边碉楼窗户边站着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街上这一串菱角。
那张脸，小葵记得。
她中了毒箭迷迷糊糊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张清瘦的脸庞，焦急地喊着“阿姐”。
达瓦，利玛的妹妹，沙尔尼的二郡主。
她心里想着事情，走路不小心撞到前面那人的后背。
“真是对不起。”小葵赶紧道歉，抬头望去，愣了神。
那是一个身穿淡青色广袖长衫的男子，带着儒生书冠，面目清秀，就像是明月朗风下的青竹，也不怪她多看几眼。
“抱歉，姑娘可有受伤？”男子关切地问道，“听姑娘口音，是蜀地人？”
小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大唐官话，便胡诌自己是锦官城的，家里做布匹生意，跟着商队出来长见识，看看传说中的东女国。刚才布店老板吹嘘的那一套，差不多都用上了。
真巧，这男子也是蜀地人，家里也是经商的。
他乡遇故知，两人聊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分别。
绝对不是贪图美色，只是为了打听大唐商队更多的讯息。小葵发现自己跟丢了“大郡主”之后，默默安慰自己。
还好认得回神庙的路。结果刚走到神庙跟前，就被被守卫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倒不是自己“大郡主”的身份被发现了，而是按照东女国规矩，任何人不得在神庙遮面，以示在神灵面前绝对的虔诚。
小葵不是不想配合，但城主交代过，大郡主毁容的脸庞绝对不能给外人看到。
嗯……所以她现在要怎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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