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帕城的冲突,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战斗导致了七成的城区被毁,但不知为何有关异能、元质之类的消息没有一丝传出来。新闻上以“组织处使用了大范围杀伤武器”为借口搪塞过去。用于收留帕城原居民的新城在不远处筑起——虽然远不及原本那般宏伟,帕城原本引以为傲的灯海也没能重现,但容纳因战斗而失去家的人们绰绰有余了。
“零”微微一笑,轻哼一声,长长的黑发因风而起:“看来要对这座城市说‘再见’了呢……不过,不会离开太久的,我们还会再回来。”他扶了一下头上的旧军帽,裹紧了大衣,转身离开。跟着他身后的,是一支黑色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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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钢架结构床剧烈地摇动起来,花离从昏迷中挣扎着猛地坐起,将身上盖的棉被一下子掀飞到了地上。
呼……呼……呼……
刹那间,一道电流钻进大脑似的,令她不禁捂住仍在隐隐作痛的头。她几乎回想不起任何事,只记得自己似乎正打算与总部取得联系,记忆就忽然终止了。
正在一旁打扫的护士被吓了一跳,随即欣喜替代了惊吓:“花离大人,您终于醒了。”
花离忽然想起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中一阵刺痛,还未发声又噎在嗓子里。
“您还不能太大声地说话呢。这可真是……从未见过的刀法,居然能精妙到在不伤及气管的情况下将声带破坏。”
花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果不其然,手指也被尽数折断了。应该是那个“零”为了防止她说出“不定之律”的秘密而使她失去说话和书写的能力吧。不过……若是想要保密,杀了我才是最好的方法吧?这些伤势在专业的医疗异能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不会不知道的吧。
“还可以。”花离哑着嗓子,勉强回应一句。
“您千万别太勉强了。罗大人可是嘱咐过,要您多多休息的。请您放心,不用太在乎工作方面的事。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罗大人已经帮您完成了。”
花离的脸色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原先只是暗地争权,如今趁我昏迷已经开始把争权夺利之事摆在明面上了吗。
“知道了,我已经没事了。”花离试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发音,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效果还不错,至少可以说话了。
“嗯。”护士笑着应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搅大人休息啦。”
护士伸手去开房门,房门却被猛地推开,迎面撞进来一个男子。护士没有反应过来,被撞得一个趔趄,扶住了旁边的病床的才勉强没有倒地。
“罗……罗大人!对不起!我……”
花离很见不得男子这番粗鲁的行为,更为吃了亏还要道歉的护士感到不平。她皱紧眉头:“你来做什么,罗堂?”
微风吹起薄纱般的窗帘,阳光从缝隙洒进来,勾勒出男子的面庞。这个名为“罗堂”的男子,不正是那个跟在白星渔身后的那个“罗糖”吗!
罗堂随意地往窗边一靠,点起一支烟。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讨厌烟味。”花离提高了声音,语气更加严厉。
罗堂随即深吸一口,故意往花离的方向呼出:“正因如此才在你面前抽。”
“你!咳咳咳……”
“哼,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罗堂高傲的眼神里全无在白星渔面前的那种笑意,语气比那天的冬雨还要冷上三分,“擅自行动致使行动失败,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假如你不任性,以他们当时的逃窜方向和速度,我……”
“我知道了,‘不定之律’的真正能力。”
罗堂眉梢一扬。不过他可不会过多的表现出自己的兴趣。
“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这种违背‘法则’的事……‘不定之律’的能力,是停止时间。”
罗堂沉默了一阵,淡淡道:“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如实向首领反应,他会安排更适合的人来处理的。”“更适合的”四个字被咬得很重,花离心中很不是滋味。
罗堂不理会花离的表情,转身离开。
“等等。”
罗堂没有理会。
“给我站住!”花离已不在乎伤痛,咆哮道。
罗堂停下了脚步。
“我在骗你,‘不定之律’的能力不是停止时间。”
冷笑。“你真的不擅于欺骗。”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刀剑和枪炮,那很明显是复刻的造物吧?”
罗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来,斜着眼看着花离:“你想要什么。”
“我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情。”花离顿了顿,“我自己。”
又丢下一声冷笑,罗堂推门离开。
护士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呃……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落满灰尘的挂钟泛着铜黄的光,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悠长的金属震颤音。
“护士,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罗堂刻意绕了好几个弯,才走进组织处安排在帕城的临时驻地,用手指揉了揉睛明穴,走向自己的住所。他没有注意到,在两顶帐篷的夹缝中,一个人正注视着他。即便那个人身处暗处,龙纹勋章仍反出微弱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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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莫迟霜把刚刚洗好的叶画心的衣服搭在晾衣架上,随口问了一句。
“哎?迟霜你要赶我走嘛?”正在看着电视、嘴里嚼着零食的叶画心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卖萌无效……唉……”
每次叶画心到莫迟霜这里来,“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各种吃的了。什么糖果、薯片、各式饮料……只要在视线范围内的无一幸免。这让莫迟霜不禁怀疑叶画心是不是从她们上次分别开始就什么都没吃过。真是饿死鬼转世……
“哈!你动摇啦!你还是不想赶我走的是吧?”
对于叶画心而言,这里可是一方乐土。平时根本享受不到的东西数不胜数,这里的人也都不错。迟霜本人当然不用多说,她的父母也都很好,她家的佣人们……也都很好。叶画心有点词穷。总之都是很好的人啦!
莫迟霜把衣服整理好,终于可以喘口气,用毛巾擦干了手。这里是组织处安排的临时住处,而佣人们则去忙着搬运东西到新的莫府,衣服只好自己来洗。莫迟霜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么点事还是能做好的。
她又看了一眼叶画心。新的住处离叶画心家更远了,如果她还是想生活在自己的家里,以后要见面就更难了。莫迟霜原本还有点担心叶画心放不下过去、放不下在那个昏黄房间里的记忆。听到她这么粘人,莫迟霜倒放心了。
“你都在这里赖了好几天了……更何况,我们要搬家了。”
“哎?”
“嗯。”
“以后……还能见面吗?”
莫迟霜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缓缓说道:“跟我们走吧。去另一个城市,去上学。”
她盯着叶画心的身影,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极少有客到访的莫府,那天接待了一位奇特的客人……
他衣衫褴褛,但他身材魁梧。
他很强,他是来请求父亲的。
他给父亲下跪,父亲赶紧拉住他。
他姓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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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将。”
“是,‘零’先生。”男人微笑,手扶胸口应道。
“我想去上学。”
“这……”
“倒不是为了学什么知识,只是……单纯地想要体验一下同龄人的生活。”
“……如您所愿。您的目的,在下不会多问。”
少年微笑。
他喜欢这样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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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里特望向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有雪白飞鸟掠过,留下一串鸣声。午后的太阳慵懒地将温暖洒向大地,让人舒适又困倦。
“班长?班长!”
安德里特睁开半睁半闭的眼,是几个人类少年在叫他。
“班长!去打篮球吗?”
安德里特笑了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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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不错呢,能陪花离大人出来散步散心真是我的荣幸。”
花离不大喜欢这类繁杂的敬语,但她也知道没法指望这帮人能改过来。
“……能跟我说一下吗,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呢,毕竟我并不是这次行动的最前线医疗人员……但是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那个人把您打晕以后就开始大肆破坏。他引爆了事先埋好的爆破物,把大半个城区都炸了,医疗部最近很缺人手呢。”
“其他人呢?”
“哎?您是指……?”
“比方说组织处的人,那个叫白星渔的警官,没有出手吗?”她出于某些原因,对白星渔印象极为深刻。
“那位龙级的大人吗?一开始没有,她只是旁观,虽然带队拆除了不少爆破物,但始终都没有和墨瓦巷起正面冲突。”
花离沉默不语。良久,才喃喃道:“……一开始?”
“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打起来了。不过仔细想想,这场战斗还真是有点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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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那个雨夜。
还是白星渔先打破了僵局,利用钩锁急速向楼顶掠来,枪刀合用,进攻迅猛且精准,远远强于一开始攻楼的突袭小队。
“零”微微一笑。他的周边,顿时数十道惊雷从天而降。而白星渔在空中灵活转体避开。
“还有援军……”
“不不不,这位小姐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来为先生送伞的。毕竟雨大,天气尚寒,若是先生得病,就是在下的过失了。”来者被雷电包裹,修长的太刀经通电而通体发亮。
“啊,你可来啦,雷将。”少年接过雷将手中的箱子,在里面摸出一把全由金属锻制的伞,“稍等一下哦,这个还需要预热一下。”
从没有见过这种机械装置,连类似的都没有,用了很精巧的加工工艺。她虽然知道墨瓦巷是个存在时间不算短的组织,但是她还是不大相信墨瓦巷已经有这么高的工业水平了。
出于对未知事物的警惕,白星渔肯定不愿给对方准备的机会,连开数枪,挥刀而来。
雷将附身致意,向后退去。“零”一挥手,大量的元质响应征召,喷涌而出,迅速地构造后,化作十余柄数米长的阔刃砸下。小楼不堪重负,被砸的粉碎。烟尘中,白星渔的身影消失不见。
“还没结束哦?”三挺重机枪浮在“零”的周围,同时向烟中扫射,“远远没有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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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到现在。
花离低下头,若有所思。
我和白警官的实力差距不大,为什么他迎战的方式完全不同?还有……这个纸条,大概是“时停”的时候塞进我的口袋的,上面的内容……“LAST”,是指这是最后一次放过我的意思吗?
花离盯着字条,将每一道笔画拆开又重组、字母正念又倒念、谐音、缩写,各种方法都试遍了,也没找出更多的信息。等等?这个字……很潦草?为什么会潦草……因为时间不够!也就是说,“时停”的生效时间并不长!
不过,争分夺秒的行为也反映了“零”是有自知之明的,也许他可以精确估计自己的能力时间,所以想要利用他自己的失误恐怕不怎么妥当。而且……当时没看错的话,时停的那个空间,是球形并从其自身向外扩展的,是不是可以默认其能力生效有范围限制?
花离的能力并不具有太强的杀伤性,战斗方面主要依靠自身的战斗技巧。这一点在她还身处墨瓦巷时就是如此,所以她对战斗的总结尤为重视。战斗中的几乎每一瞬都能被她记下,从而在战斗结束后进行反思。
你会后悔没能在第一次战斗中将我彻底击败,在第二次见面时,你就会知道我的可怕之处了。哼。
花离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放回兜里,长呼出一口气,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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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祾迎着海风,坐在崖边,两条腿在空中晃荡着。他伸出手指沿着地平线画出一道直线,嘴里哼着曲调杂乱的小调。大海波涛汹涌,终于重归风平浪静。蔚蓝色的海面下,各色的鱼儿游动。面包屑作天女散花,一点点食物的气息就让鱼群沸腾起来,混乱争抢,搅得天翻地覆。
而鱼群之上,海鸟在空中盘旋已久。
遥远海面上的飘着一艘游船,从外表看如其它的游船一样毫无特殊之处。也许人们会认为那是某个财权者的私人座驾,带领着全家在远洋中探险度假。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这艘船上,即将诞生一个影响两个世界的决定。
船上的一个安着透明落地窗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一把皮质椅上,稳坐着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子。咖啡散发出氤氲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不过这杯热饮并没有让品尝者清醒,相反它的温暖更催生了午后的困倦。
“少爷,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男子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回头看一眼推门进来的女子,他朱红的瞳孔令人胆寒。只是一瞥,就让女子几乎流出汗来。慌忙间她将头深深地低下去,颤抖如风中枯枝的双手将文件递出。
男子没有理会,也没有去接过文件,只是回过头去查看电脑屏幕。他左手的手腕处,有一个奇异的红色印记,大致是个眼睛的形状,古老而神秘。
而电脑上的影像,竟是温祾。屏幕里的温祾站起身来,将一块石头随着面包屑一同扔向海鸟群。
“找到了,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吧。”另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推门进来,面无表情但明显比女子轻松得多——可能是因为他也是赤瞳,而且在手心处也有一个红色印记的缘故吧。
“……”男子盯着来者,一言不发。他在等他说话。
“他还太小,不足以承受我们期望他能承受的事。”
“时间……还有多久?”
“基于实地考察小队的报告,分析组判断……四年,最多了。到那时,你的小阿祾也不过十八岁。”
白衣男子慢慢站起身来,微闭着双眼。突然间,双眼猛睁,如潮涌般巨量的元质同时释放出能量,游船猛地向下一震——不,不仅仅是船,整片海域的海水被搅动起来,以他为中心喷涌而出的寒气近乎将激起的浪花冻结,所有在船上的人都在一瞬间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压迫,甚至有人已伏倒在地。
“四年……还有四年……”
“没错,四年。”黑衣的男子却没事一样立于压力场中,明明他才是离白衣男子最近的人。
“……这一次,我族将彻底终结战争。没有人再能阻挡我们的意志,我们的意志将由无上的力量来贯彻。”
“不过……留给他成长的时间不多了。部署在内区、用于推进战线的哨站又被摧毁了十余座,其中还有几座尚未建成就遭毁坏。”
白衣男子终于收了压力,众人终于可以重新呼吸。“还是明皇?”
“是。”
“……还记得上一次的战争?”
“哪一次?战争从未停过。”
“上一次大规模的交战,温格尔斯上祖当家的时候。那次的损失让我族历经近两百年才得以回复生息。”
“……这次只会更惨。”
“……”
“但是不是没有意义。”
“的确……这一次……即便是‘奇点之界’,也终将为我族所有。”
白衣男子缓缓坐下,拿起一旁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不,我们的目标不该仅限于此。”
女子见男子搁下杯子,赶忙上前来问:“少爷。”
“嗯,帮我再煮一杯吧。不要放糖了。”
温祾掷出的石子落入鸟群中心,惊起了海面上一群白船一样漂浮的海鸟。而落入大海所溅起的水花却转眼间就被浪花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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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人类联合组织处的某个地下掩体。
这是,全党派的盛会;这是,全人类的盛会。持续七天的庆典仪式,在这一天到达气氛的最高峰!这里,即将汇聚全人类的目光!
这里是,联合组织处工作总结例行会议。
时任组织处首席帕派特先生面带微笑,端坐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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