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一切的开始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一切的结束都是我们的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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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祾独自一人坐在塔顶天台的边缘上，两条腿在空中晃荡着。上百层楼的高空，夜晚的冷风刺透单薄衣襟。玻璃的窗格一个个嵌在钢铁框架，映射着重新开始呼吸的帕城。
而温祾此时几乎不再呼吸。至少在他身边的人绝对感受不到他在呼吸，或是心跳，或是任何能够证明他还生存的迹象。
元质悄无声息地自主运作，在少年的头顶会聚成环。温祾低着头看着双手，对手臂上长满的黑色结晶冷眼而视。
过了许久，温祾才抬起头来。他紧皱的眉头表明他已失去耐心。
“停下。”温祾低声怒吼，挥手将环狠狠击碎。他感到一瞬间头晕目眩。环的碎片割进皮肉留下伤痕，但伤口随即就被元质填充。
“它在改造我的身体，将我改造的更适合操控它，同时也在将我逐渐拉离人类的范畴——我不知道我最终会变成什么，一副躯壳？一个傀儡？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人类——你们大概无法理解吧？身而为人却不得为人的痛苦？”
温祾没有回头，但他很清楚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是什么人。反正绝不是熟人就是了。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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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的光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阴湿腐臭的气息在楼宇间弥漫——假如那还算得上是“楼宇”的话。
年到中年的男子斜挎着一个大包，缓缓向分割城市的这面墙走来。
这是身处市区的人们绝不会来的地方，即便是最底层的打工仔或是清洁工也同样如此。这里就像是一片禁区，一片无人规定它是“禁区”但人尽皆知的禁区。来到这里的人都被打上肮脏的标记，仿佛生来就被诅咒、必将沦落于此。任何一个自认为还有体面的、还有尊严的人，都不会进入、靠近，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不愿意。
但是男子是个例外。男子依靠在那面泛黑的墙上，将包搁下，点起一支烟。火星在尚寒的风中打着哆嗦。烟灰落入水洼中却不发出“呲呲”的微弱声响，因为在空中就已经冷却。
风割在脸上。男子用手摸了摸满是胡茬的粗糙的脸，叹息一声。仅仅是摸脸这一个动作，就比多少年前粗鲁了不少。
他嘴里呼出袅袅的烟，烟中有一股苦涩。烟气在空气中扭曲、升腾，像灰白色的火焰。
他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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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到了不该到的人。
十步开外的双胞胎女孩，什么时候上来的？
温祾紧盯着两个人的行动，另一边用手摸索着找到了搁在角落里的伞。伞上自带的辅助系统显示，两人都是三阶，假如来者不善，恐怕……有把握吗？有把握吗？
“从主观观察角度，并没有发现显著特征。”左边的女孩对右边的说。
“……”右边的女孩嘴张了张。究竟说了什么，温祾没能听清。她真的在说话吗？
“怎么办？反正离交任务的时限还远，不如……？”
“……”
“成。”
左边的女孩率先发起进攻，右边的女孩紧随其后。
“很少遇到啊……与我同阶的对手。”温祾稍有点兴奋，但毕竟处于劣势，更何况刚刚改造的反应尚未消退，“真叫人高兴不起来啊……报上名来？”
前者凌空拔刀当头劈下，利刃卷着黑气：“暮。”
后者贴地滑行引刀而刺，锋芒挟着白气：“霞。”
迎着一上一下、一阴一阳，“不定之律”随令遁入地下，转而拔地而起成尖刺相向。黑白交错间，尖刺构成的壁垒无法支持，被斩成碎片。
“就这样一鼓作气地攻过去吧，看来他挡不住我们的攻击。嗯？”钢材间碰撞迸出火花点点，是刀砍中了那把伞。沉重的劈砍竟无法击碎薄薄的伞面，“这把伞？”黑气仿佛是撞在了一面不可摧毁的钢铁之墙上，被无情弹开。
暮的衣带与伞面接触的一瞬间，明火诞生于织物上并蚕食、壮大。
“可惜了，伞还没有预热完成。不然的话，不只是点燃你的衣物而已，就连你的刀也要被瞬间融化。”
“啧……这把伞的预热时间是多长来着？看来要速战速决了，霞。”
“……”
“加热装置好像藏在伞的顶端，应该没错吧？所以伞面的升温比伞顶迟缓。伞面尚且热到点燃衣物，此时的伞顶恐怕已经相当热了。当心点。”
“……”
温祾紧盯着二人，她们的密谋听得清楚。看来她们知道伞的原理……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所以她们可能也知道伞的其他机关……既然无法在装置上出其不意，就只能在装置的使用方法上攻其不备了！
在“不定之律”构成的枪鸣炮火掩护下，温祾主动发起了进攻。耳边风声狂吼，温祾的神经在自己的调动和环境的压力下兴奋起来。周围光影的撕扯扭曲此刻在他眼里就像是一种提醒：此刻的我无人能挡！借极速一记猛斩，没有人能安然挡下。
“他疯了吗？从他的角度看，无论如何都应该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吧？”
温祾扭转身体同时抡伞，在挥斩动作成型前就将身体旋转了两圈，凭借惯性最大限度地提高了斩击的威力，加之力量的优势——虽然年龄大概相仿，但毕竟男生的力量较大于女生，暮没能挡住温祾的冲撞，不得已向一边让开。
短暂的混乱后两人迅速冷静。暮使一个眼色，另一旁的霞立刻收到。两人此刻正分别处于温祾两侧。在霞发动第一次进攻的时候，暮恰好可以趁机调整因冲撞而混乱的战斗姿态，配合霞的第二次进攻完成两面夹击。
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战斗经验更加丰富啊，霞的刀已经挥到你的头顶上了，你根本无处可逃！
而温祾仍保持着冲刺的状态，竟然没有对此做出反应。或者说……他在进攻前就已经做好对策了？
“不对！霞！”
霞忽然觉得刀上有点吃力，竟无法继续完成进攻动作。快速的观察确认，是一个小小的金属钩勾住了刀身，坚韧的金属丝连住钩，绕过天台的栅栏，将刀束在半空。而金属线的另一端，正连在伞上。
“那个钩子……没记错的话，是用来钩取远处的物体的吧？他居然……霞！”
黑气白气纠缠在一起，阴风怒号，阳雷万丈。劲风与鸣雷汇成一股，旋转、突进，将眼前之物尽数撕碎。温祾没有被一次较量的得手冲昏头脑，将伞撑开抵挡攻击。急速轮转的攻击有别于单纯地直线穿刺，若不是伞的材料特殊，怕是早已被绞碎。同时巨大的冲击力令温祾不得不转身直面，双脚猛踩住地面才得以迎着冲击站稳脚跟。而进攻似乎还没有减弱的意思。
温祾低吼一声，这是发力的前奏，双脚随之向右奋力猛蹬，整个身体向左快速平移。同时伞面顺时针调转朝向，整个人安全闪到攻击路径的侧方。风和雷的绞扭在地上刻开沟壑。温祾不禁赞叹伞的质量之好。
陷入被动了呀……雷将怎么还不到？难道是对方还有别的人手将他引走？看来不能指望支援咯，想办法自己逃脱吧。说到逃……倒不如这样！
第二次攻击迎面而来，温祾依旧以伞面对。
但这一次温祾松了脚下的力，不再进行对抗，而是借着冲力向后快速滑行，直到天台的边缘。
“再见咯。”
“什……他居然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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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几个身影从阴影中探出身子。男子掐灭了烟头，弯腰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一小包一小包的白色粉末。
灰色的人群里，有衣衫不整的乞丐，有穷困潦倒的难民——不全是成年人，甚至还有孩子。每个人都很安静，静默地排成一排，依次上交一枚小小的硬币，有的则交上一些不知从哪里捡到的小玩意，然后领走一小包。
每个周的这一天，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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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二这种事，还是太麻烦啦。”温祾向下俯冲，以极快的速度远离霞暮。
不过这种逃跑方式不会生效太久，因为霞暮已经紧随着跳下来了。
“还追啊……看来我要认真点啦？这是你们要逼我血战到底吗？你们到底是谁啊……”温祾心里无比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糟。就像是奔腾河流中驾舟而行，不留神就会人舟俱翻，被水冲走。但他还是想嘴硬一下。
温祾连续挥伞重击玻璃，但他很注意每次击中的位置，以尽量保证玻璃碎片尽可能的大。希望这些玻璃能通过反射光线，稍稍干扰一下她们的视线吧——只需要争取一点点时间就够了，为我做出下一步作战计划。
快一点……再快一点。运作起来，去思考！去思考啊！振作起来，有没有什么方法……
……等等。
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我有“孤注一掷”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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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灰在烟头被轻弹的一瞬脱离，竖直地坠落。灰黑色的……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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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黑色的流星，被黑色物质裹挟的坠楼少年。
“赌一把？只要一次……”
在一股突然出现的、巨大的且不可阻挡的力量作用下，温祾的下落速度迅速减缓直至停止，然后竟向上加速飞行。
“……达到我能力极限的进攻。”黑色的元质如海水般涌动，十余柄丈长巨剑从混沌中挣出，卷着风的咆哮。城市金黄的灯光映射，漆黑的剑被镀成铜色。当巨剑被它的创造者呼唤时，便向他的敌人斩出，在空中划出厚重且磅礴的扇形，几个扇形即将的交汇点，是两个女孩。
“那就借这个机会，将他彻底击败。”
“……”
两人四手环抱处，阴阳之气再一次汇聚，成球状不断压缩。狭小的空间内，是几道力量在互相不断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而一股更为巨大的力量将它们拘束在一个球形空间内，只待释放的一刻，毁天灭地。
“上。”两个女孩面无表情。
“来。”一个少年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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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忽然有些恍惚。他的目光不知为何，最终落在包的银色拉链上。银光一点点在黑夜中被光渲染，一点点被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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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的攻击，速度快得远远超过预期。温祾完全没有想到那颗诡异的球居然在离手的下一秒就到了他的面前。
“命中了，他根本不可能闪过这么迅速的进攻。”
还未完全消散的元质残余仍飘在空中，余热舔舐过周遭的一切。被轰炸的巨剑崩裂，重创的痕迹镌刻在这些钢铁造物上。
“……”
“怎么跟少爷解释？这的确是个问题……他应该还没死吧？大概。”
但总有些东西，似乎不大对劲。就好像眼前遮住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个东西，似乎……
眼前的景物突然破裂开一条缝。
暮猛地一怔，霞则无意识地靠向暮的背后。
裂缝再一次裂开，更深，更长，更未知。
“更危险。啧。”暮横刀身前。
紧接着是视野的一切都如玻璃碎裂崩溃。暮的身体颤了一下。
“不必害怕，碎裂的，不过是‘滞时空间’罢了。”声音来自身后，不必回头暮也知道，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突然到了她们的背后。不过这还不是最令她惊讶的。真正叫人难以置信的是，“球”居然没有触发，停滞在原本温祾的位置——或者说原本应该触发的位置。那刚刚看到的景象……？
“很可惜，只要是‘有速度’的东西，就一定可以闪过，只要能抓住时间。没错，有速度的东西通过一定路程，就一定有所需的时间。只要有时间，哪怕再短的时间中，也有无数个‘瞬间’。怎样？还要继续吗？提醒一下吧，来到你们身后的不只是我，包括我的剑。”此刻由温祾居高临下，身后的巨剑依旧泛着铜辉。
霞暮将“球”驱散。
“你刚刚说，你的能力叫‘滞时空间’？”
温祾愣了一下：“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向突然袭击我的陌生人透露……”
“找错人了。”
“哈？”
“我说我们找错人了。”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不用继续打下去了吧？”
“于你而言，并不值得庆幸，因为……”
暮回忆着少爷交付的任务：带回能力为“不定之律”的空想者。这个与自己交过手、已经大概了解自己的能力的陌生人，没有留活路的必要，或者说必须抹除以防止更多的信息败露。
温祾处理着女孩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们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找“不定之律”的能力者。在这种时候，无论善恶，只要是想要调查“不定之律”的人，都必须防备。更何况她眼中的杀气，已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双方同时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已经不能给对方留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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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不是让霞暮把他带回来就行了吗？”
“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不过……”女人顿了顿，“那个孩子不差嘛，凭他现在的能力居然能够抗衡霞暮。”
男人微微皱一下眉头：“霞暮还没有动真格。”
“哼，这么护着她们？哦，我想起来了，毕竟她们……”女人注意到男人表情的变化，不再继续说下去，“生气了吗？呵，当代家主，人类的实际统治者，世界最强生物之一？”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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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响彻天地的轰鸣，整个城市的目光都向声源会聚。似曾相识的景象，是上一次摧毁城市的恶兽。
二周目，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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