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淡彩勾勒

咝……呼……

似乎是呼吸声?

咝……呼……

似乎是风声?

或者……两者皆有?

“这是……哪里?温祾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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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祾哼着欢快的小调,悠闲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即便他已经感知不到叶画心去了哪里。

“看来某人有兴致和我单独谈谈呢,假如冒失地破除你好不容易布下的迷阵,也是一种不礼貌吧。”

即便没有那个,这个迷阵的不真实性也很容易被证明吧?阵中是清晨,时间对不上;脚下的路变成了石板路,地点对不上。若不是可以安排的某些可以用来消除“违和感”的东西,就连普通人都骗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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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祾出事了?”安德里特突然抬起头来,望向温祾的方向,“是幻觉一类的攻击?不该啊……在那个家族的后代面前,一切的幻术都形同虚设啊?难道你是……故意中招的?”

莫迟霜走过来:“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所说的‘法典’,到底是什么?”

“就是我给他们的那本书啊。”

“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的话,他们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跑来奇袭吗?就那么送给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

“告诉我真相,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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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画心茫然四顾,到处也找不到温祾。所幸,也没有任何敌人——倒不如说没有一个人。转过一个路口,她看到前方有一片与众不同的房子。她从不知道这座昔日的大都市里,还有这样一方天地:小楼、良田、寺院,格格不入。但她居然丝毫不觉得奇怪……或者说她失去了“感到奇怪”的能力。她于是走向那里。

温祾左右相望,嘴角挂着微笑:“去哪里啦?来出来玩吧?”他忽然看到人来人往的街市,沿路是热闹的庙会,路的尽头直通一座黑漆漆的山。“是要我去那里?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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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苏醒的,当他拼尽力气睁开双眼,敌人已经准备离开了。

“别想走……别想走……空想……‘雨、花、庭’。”

*你会忘记,忘记你的一切;你会记起,记起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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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画心走过一棵老树,焦糊的树干上是火焰灼烧的痕迹。树枝上缠着几段被火燎到但未烧尽的红绸。

温祾立在一棵老树下,郁郁葱葱的枝叶里,隐约露出几段书写着字迹的红绸,如旗幡迎风招展。“是用来祈愿的吧。”几个孩子在成年人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将红绸系在树枝上。

似乎有轻细的哀嚎声,沙哑或尖锐地充斥在少女的左右。

似乎有爽朗的欢笑声,顽皮又轻快的伴随在少年的四周。

坑坑洼洼的青石长阶蜿蜒向上,似乎永无尽头,又似乎处处是尽头。叶画心紧咬着嘴唇,温祾不再哼歌。两个人同时迈上第一层台阶。

“那是……寺院?或是神社?好奇异的风格,似乎不是我所知道的宗教。”叶画心捂着嘴,强忍着害怕,一点点向上爬。

“这是你的过去吗?”温祾叹息一声,此时的他已没有刚进幻境时那么强的好奇心了,但还是慢悠悠的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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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奋力扔出捡来的铁片——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了。铁片没能飞很远,但是落地的声响仍可以被利用作为干扰。茨洛向两边的墙壁发射钩爪,钩爪钉入墙壁的声音恰好混淆在铁片坠地声中。借助回收绳索的拉力,茨洛发起突袭。重击之下,无悯被撞到开阔的大街上。

“机会!开阔的地方没有什么障碍,霍宇!该你发挥了!”

“好……好的!童,落,请你们分别从左下和右上两个方向进攻,按照他刚刚的战斗数据来看,这两个方向是他防御的薄弱处!”

三人兵刃相错,果然无悯的动作僵硬,总是无法做出最佳的防御姿势。

“就是现在,他的手被别住了,请分别从正前方和正上方进攻!”

落抓住无悯的衣甲向上跃起,自上而下一脚重重踢在无悯肩上。童挥起手斧,从正面呼啸而来。

“子玉!我要动手了!”无悯神色有些紧张,大叫道。

“等……”

“空想,无瑕世界!”

*你可曾设想,一个绝对完美的世界。

童忽然脚下一滑,居然摔倒在地,手斧被甩飞出去。同时遇到相同情况的,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啧,不是让你等一下吗!”子玉大怒,一挥手,几个人立刻凭空飞起。

而茨洛一行则没那么幸运了。地面好像变成了冰面,他们控制不住的沿着斜坡滑下去。虽然斜坡的坡度不大,但滑动的速度还是越来越快。

“怎么回事!”茨洛想用双手扣住地面阻止下滑,但无济于事,“你们怎么样!”

“队长!救命啊!”

“不要慌!保持冷静!抓住能抓住的东西!这是敌人的能力!”

子玉还仍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不过听到对手们的哀嚎,她的眉头稍稍松缓了:“哼,这样也好,就这样一直滑下去,随便撞在什么东西上撞死吧。剩下的,就是等待眼前的遮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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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

他左脚跨过门槛,神色凝重;她右脚跨过门槛,惊慌失措。

“有人?”

他在等他,她在等她。

“啊,你可来啦!”他欢快的样子如他的话语一样热情洋溢。

“你终于来了。”她冷漠的话语如她的眼神一样犀利冰冷。

叶画心和温祾都不由地一怔:“这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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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的身影在楼林之上跳跃,忽又停下脚步。干练的齐耳短发随风而动,锐利的眼光扫视周遭。略有些冷峻的、令人感到难以接近的外表下,是一颗焦躁的心。

“在哪里……就不该相信那个温祾。”

莫迟霜追着巡逻小队的信号,殊不知他们已分道而行。信号发生器在茨洛那里,莫迟霜在不知不觉中已与叶画心渐行渐远了。

“继续追吧……什么!”她脚底忽然踩空一般,身体失去平衡,“地面好滑!”

但凭借出色的反应能力,她很快意识到原因来自于地面失去了摩擦力,以垂直方向蹬地,用竖直推力代替水平摩擦力,在空中完成平衡身体的动作。这套动作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温祾看了恐怕也要赞叹。

“呼,不能再靠近了。这是敌人的能力吗?这个能力并不适合单兵作战,恐怕不止一个敌人。”莫迟霜拿出望远镜,“这种广范围的、类似领域的能力,影响范围大多为以施术者为中心的圆。大概可以通过试探地面光滑与否来估算出这个领域的一段弧形边界,从而判断出圆心的位置,也就是敌人所在。找到了,但是他们似乎在休息?画心不在这里,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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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洛的心情很糟,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呼救声虽然减少了不少。但是脱困的方法,他没有丝毫的头绪。唯一一个钩爪因为在回收时负重过大而过载损坏,无法使用了。

“只能等待救援了。可恶。”

他们在昔日城市的主干道上滑行,跟两边的距离过远了,无法用手边的东西勾住减速。不过好处是不会撞上什么东西,大概。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他有不祥的预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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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祾被眼前的自己一把拉住手,拉向屋子的更深处。晃动的灯光中,他看到前方的桌上摆着一副象棋。

“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你了!来,来陪我下棋吧!”

排列整整齐齐的棋子在灯下泛着光。棋盘上已落下一层灰,看来他确实等了很久了。

他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又传到其他房间,纯真而幸福。

温祾打了个哈欠,他半眯着眼,以至于旁人完全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任何信息。

//

“倒霉倒霉倒霉……生活、经历,甚至获得的能力也是这么无用……”

……

“哇!我好幸运!”茨洛拍起手,笑声荡漾在府邸之中。

那是九年前了。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又幸运。

出身于组织处的高官家庭,从小接受着常人家孩子可望不可即的教育,享受着常人家孩子可望不可即的生活。

仆人替他拾起套在奖品上的环,众人也拍起手来。

“少爷真棒。”“不愧是少爷。”

茨洛将奖品高高举起,又紧紧抱在怀里,喜悦写满脸上。

“我真的好幸运……”

……吗?

廉洁为官的父亲被冠以“贪污”之罪,曾对他们一家唯唯诺诺的警察破门而入。

天空变成灰白色了。

不久,父亲不忍屈辱,自杀于狱中。只是因为一次政治斗争,父亲所在的派系输了。

获胜者大刀阔斧地改革,失败者则一致推出一个戴罪羊。可为什么偏偏是父亲?年幼的茨洛想不明白,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

母亲再嫁他人,据说是被迫的。

茨洛被仆人们护送着连夜逃离府邸,据说是无奈的。

而仆人们,那些口口声声说忠诚的仆人们,最后杀害了拼命保护他的老管家,把他卖给人贩子,又是为什么?

“对不起了,少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是名为“钱”的薄薄的纸。

“没有办法,败者没有发言权。”

是名为“权”的无形的力。

……

“一切的开始都是父亲他们的一厢情愿,一切的终止也不过是他们的咎由自取。”

在风雨中流浪了不知多少个岁月,原本华丽的衣衫早已败坏。茨洛瘫坐在安德里特家里的白色沙发上,如是说道。

流浪改变了他,这个昔日的贵族如今已被磕碰得不成样子,正如被弄脏的白沙发。

“若是不嫌弃,可以暂居寒舍。”

“多谢。麻烦了。”

//

房舍开始崩塌——不,倒不如说是房舍的影像正在溃散。

少年倒在地上,黑白棋子滚落满地。他脸上挂着笑,他眼中噙着泪。颈上的勒痕深如壑,脸惨白如纸。阳光洒下来,将停止呼吸的少年变得像汉白玉石像一样。

……

“你要杀我吗?”少年笑着问,眼睛眯成一条缝。

另一个少年则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没有光。绳索在收紧。

“我不会反抗你的。”少年开始觉得喘不上气。

“……”他没有表情。

“也不会问你为什么杀我。”少年的声音开始发颤。

“……”他没有变化。

“……”少年默不作声,他知道会怎样。

“……”他……

“天要黑了,是吗?”他还在微笑,甚至很慈祥,伸出手想摸一下另一个少年的头。

最终没能摸到。

他转身离去。有那么一个瞬间,两个少年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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