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动静太大,任务的目标可能因此躲起来,恐怕很久都不会再出现了。我们需要换一个地方驻扎。”安德里特道,“更何况还有团员受伤。没能及时支援也是我的问题。都尽早休息,明天出发寻找新营地。”
“等等!”
安德里特已准备离开,忽然茨洛挣扎着从担架上起来,对着他的背影一声怒吼。
“你其实很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对吧?”
茨洛指的人,正是温祾。
“和他共同行动,无异于向世人宣告我们的立场。你说过社团永不理会那些问题的!”
安德里特甚至没有回头,丢下一句“那又怎样”就径直离开了。
是的,那又怎样,已经被看到了不是吗?茨洛死死盯着安德里特的背影,血丝爬上眼球。他自认为很了解这个人,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他们之间有多遥远。
温祾吐了下舌头,眼神又向一边偏去,却正好和莫迟霜的眼神相撞。
莫迟霜的眼神中,镌刻着满腔怒火。
“呵呵……”温祾轻声冷笑,转身离开。
营地中央的篝火不安地跳动,正如叶画心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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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时间退回至几天前。
“你要去哪。”讲话者不带疑问语气地发问。雷将撑伞走过暗巷,这个声音从暗处传出,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按刀警戒。
“谁?”
“政府的人。”
苍蓝的雷暴将那片黑暗切开,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雷光中现出。雷链如刀般疾速向她刺去,却在即将接近的时候被不明的力量偏转了方向。
“用导电的材质将电引开,不错的技巧。”雷将嘴角一扬,“不过这可不是你可以随意走到墨瓦巷领地的倚仗,不是吗?白警官?”
白星渔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你是去找‘法典’的。”
雷将收敛了笑,按住刀柄的手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
“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法典’在你们墨瓦巷手里。”
雷将稍加思索:“你知道‘法典’在哪里。”话音落,雷将已大致猜出白星渔此行的目的了。
“厉害,猜的不错。世界这么大,‘法典’在哪里都有可能,需要帮助吗?”
“……代价?”
“你们能找到并持有它,本身就是对我的帮助。”白星渔抬起头观望天边,“去大洋的另一边吧。加个联系方式,等你到了那边,我会给你进一步指示。”
雷将整了整衣领,大步离去:“回见。”
“等等。”
“怎么了?”
“关于我帮助你们的事,不能让‘零’知道。”
“……行。”
白星渔目送雷将,转身钻入阴影。同时她还拨通了电话。
“事情说完了,最后也按你说的向他提了那个要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电话里传来轻笑声:“意义非凡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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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啦……就帮个忙呗?”
莫迟霜气不打一处来:“真希望你能有一点自知之明,如果不是你,叶画心不会落到那么危险的境地!现在还想让我们帮你?没……”
“迟霜……别生气啊……”
“你别说话。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你有把握战胜那个复刻者?”见求人无用,温祾居然直接换上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
莫迟霜更加生气,但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短暂的停顿被温祾毫不客气地抓住了。
“只需要你们去接应一下我的部下,再帮忙做点保镖的工作就好啦。”温祾的语气重新温和下来,“不会太麻烦的,我会给你们报销旅行费用的。对,就当是一次旅行。”
“别想……”莫迟霜还想做最后的抵抗。
“我去。”
三个人齐刷刷转头,居然是茨洛。
茨洛又重复了一遍:“我去。”
温祾低声感叹:“我去……”
“你救过我,这就是回报。”
茨洛说完就把头偏向一边。
在温祾加入社团的一刻起,社团就注定成为墨瓦巷的一部分了。
温祾微微颔首:这才叫“自知之明”。
叶画心也不失时机地拽了一下莫迟霜的衣角:“迟霜……”
莫迟霜叹了口气:“真是的……”
“还有我们!”
茨洛惊讶地转过头。
众人不知何时,已全都聚集到这里。
“我们可是一个社团,要整整齐齐啊。”
“对!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呸!谁要和你一起死啊!”
“哈哈哈哈……”
茨洛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两声。莫迟霜则依旧不带表情:“什么时候出发?”
“等这次的任务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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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将也是实在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飞机上遭遇敌人。空间狭小极易近身,同时环境复杂还不适合贴身搏斗。而无辜百姓之多之密集,更令他施展不开。这也是复刻者的通病,提高一件造物的理解度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为了最大化提高战斗力复刻者们往往选择杀伤力大的东西来解析。
比如雷电。
雷将的能力几乎没有施展的余地,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无辜。而他同样引以为豪的刀术……太刀不用想都知道是管制刀具,压根没有带来。
手无寸铁,还要同时面对两个敌人。
“啧……这可真是……”
右前方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将元质构成水,汇成一个捧在手里的水球。而立在左面默默观察形势的女人,则催动着怪异的雾气,使其弥漫整个机舱。机舱中除他们以外的乘客都已昏倒,雷将还清醒的原因大概是实力不俗,对迷雾尚有一点抵抗能力。
“‘雷’,原名‘建御雷雷将’,连续辅佐了两代墨瓦巷首领,是前代收养的孩子。目前除了‘零’之外的头号目标,幸会。”
“世人皆知的情报没有拿出来买弄的必要。”
“哼……我们知道你很强,不过这里可是我们为你专门设计的刑场。狭小的空间,众多的人质,你的能力基本无用。还不明白吗?你将葬身于此啊。”
越来越多的黑色物质汇聚在水球的周围,然后汇入其中,化作水球的一部分。男子沉吟片刻,估摸着水球的大小足够,于是伸手一指,水球化作几股水流,钻进雷将的视线盲区,在黑暗中将他包围。
雷将只能后退,但他不打算一直退下去。在机舱里交战,只能等到飞机落地或是一方阵亡才可停止。迷雾仿佛钻入他身体的毒虫,令他目眩神迷,大脑一片空白。很明显他撑不到降落,他只能强打起精神,用仅存的清醒的理智思考求生之法。
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吗?
他环顾四周,刚刚机组人员提供了晚餐,在这些东西里,或许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
“假如我能控制住电压……”
……
“不错。”
“先生谬赞,在下用了些卑劣之计,请原谅。”
“哦?”
“钥匙,您的钥匙碰撞发出了声响,这让在下得以判断先生真正的进攻方向。”
“可以,有自己的技巧。再来。”
同样的,金属碰撞的脆响。雷将循声向左挥出一斩,钥匙应声而断。刀光切过,雷将的视线才紧随而至——他总是这样,刀先于眼而行——当他看清时,竟找不到温祾的身影。
这时,一个冷冰之物贴在他脖子的右侧上,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什么。紧接着是一记重击,是温祾用刀鞘打的。温祾的年龄实际上远小于雷将,但他还是默默承受了这一击——在这里挨了打,战场上就少挨一刀。
雷将是温庭捡回来的,温祾也差不多算是雷将捡回来的。雷将的刀法是温庭教的,温祾的刀法……雷将只教了他一天,他就在战场上自己悟通了。
就好像他的父亲已将自己的刀法刻在了他的灵魂上,他那么自然地运用出了雷将领悟已久的“法”,就好像温庭本人。后来雷将也拜他为师,接连给一对父子当徒弟,有点丢人哈。
……
桌板在重击下震颤,桌上的刀叉弹飞到空中。雷将以雷霆之势出手,只为一击必杀。猛地一扫,银光划过空气,旋转相撞,碰出叮当的声响。雷将也在同一瞬间蹬地冲刺,与飞在空中的刀叉形成上下合攻。
男子还是最先被声音吸引了,在短短一瞬居然忽视了雷将而选择挥手指挥水流撤回,来挡住刀叉。久经沙场的雷将对时机的把握炉火纯青,温祾也曾笑称他是“人形作战辅助系统”,意思是他的计算力堪比机器。
那的确是夸张的说法,但同时又不夸张的离谱。
雷将将电强行压制在手心里。雷电这种东西,管放不管控,一般而言构造者只管一股脑释放出去完事,也只有雷将这种精益求精的人会去试图强行控制雷电闪烁的方向。
“结束了。”雷将摊开手掌,电光瞬间包裹了手,一掌向男子拍去。
水墙轻而易举地弹飞了刀叉,但是汇聚在一起的水流彼此间阻挡,根本无法快速地移动到另一边去去阻止雷将。
雷将赢了,雷电会像刀一样刺入男子的身体,麻痹他的神经、烧焦他的皮肤。
……
本该如此的。因为一团黑色的物质出现在他们之间。元质飞速构造,是水的构造。
雷将已来不及刹车,一掌拍在新的水墙上,电光像受惊之雀沿着水墙四处逃窜。按理说纯水的导电性并不强,但是雷将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盐味。男子用小水珠在雷将不经意间打翻了调料瓶,用盐加强了水的导电性。
雷电流过的地方水墙发出“呲呲”声,水被电离产生的氢氧混合气体在产生的同时又被电热点燃,爆燃声接连不断。
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动少量构造单独行动,这么精细的操作,这真的是复刻者能做到的吗?
可雷将毕竟不是吃素的,另一只手快速跟进,从两面水墙之间的空隙穿过,全凭蛮力一拳打在男子的脸上。
“看见你笑得那么得意就觉得不爽,这一拳白送你了。”
“可以退还给你吗?”男子捂着脸,脸上表情不改。
对方有三个人,很明显。控水的男子每次进攻前都会做一些手势,这大概是与真正的控水能力者之间对话的暗号,间接指挥水流移动。他应该是复刻者才对。复刻者虽然也能远程控制自己的构造物,但肯定远不及控水的空想者那么自如。
对方的分工已然明确,女子负责制造障碍和维持现场,男子构造水,而躲在背后的人负责控制水。
“出来吧,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小看你了,抱歉抱歉。出来吧!”
门帘后面传来悉悉萃萃的声音,然后一个瘦弱的男孩掀开帘子走出来。
“你……你好……”
雷将点头还礼。
水的完成度不低,至少要与真正的水相当,也就是最少100%的完成度。不然构造水应该呈现出元质的黑色而不是透明的。
这样一来,也许可以做出假设,男孩只能操作非构造水和完成度达到100%的构造水。
隐藏的牌已经暴露,袭击小队也开始加紧进攻的速度,争取在全部能力暴露之前拿下。而排除了后顾之忧的雷将也开始放开手去反击,想要赶在迷雾的影响到战斗力之前获得胜利。近距离贴身搏斗技巧外带雷电加持,小队在雷将的压力下居然节节后退。
不再通过暗号间接控制,男孩对水流的控制更加精密。水仿佛潜在底下的蛇群,随时从刁钻的角度扑出来,速度堪比箭矢。
雷将一边左右突进,一边掀飞身边能抓到的东西。机舱中接连发出瓷器、玻璃碎裂的声音,白色的、银色的、透明的花竞相绽放,飞旋的尖锐碎片划碎了小队成员的衣服乃至皮肤。当然昏倒的乘客们也没能幸免于难。
雷将叹了口气,默默道了声抱歉。
假如先生在场,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吧?不,他大概不会关心乘客们的死活,直接把飞机连同上面的人全都毁的一干二净。外人只会觉得飞机神秘失踪了,因为他在飞机上的证据会在他上飞机前就被销毁。
雷将突然又想起那个人,尽管他看起来瘦小,却无比可靠,极少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但是雷将很难说自己完全赞同温祾的每一个决定,尽管他绝对忠诚。
“你只需做一件事:我让你做的事。不必质疑,不必反对。”他这么说。
“他不过是个弃子,不必救他了,走吧走吧。”他这么做。
“把他们解决了,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他这么命令。
雷将全都照做了,尽力地不去质疑,尽力地不去反对,抛弃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杀害了那些只不过是偶然路过的人。
新的墨瓦巷远没有从前的那个墨瓦巷那么正义。它建立在骨骸之上,那些为它的重生而死的人们的躯体现在仍然沉睡在那场永不停息的沙尘暴中。直到如今依旧,墨瓦巷每一次实力的增强都意味着无数的牺牲。
对先生而言,这都意味着什么?
……我意味着什么?
雷将忽然觉得,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人,竟离他那般遥远。
正当他沉思于心事时,他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笑。淡的像是滴入池塘的红酒,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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