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远一睁眼，就听到窗外雷霆般的欢呼声！
弹起身跑到窗口，见教学楼走廊上挤满黑鸦鸦的人群，个个举着武器、疯狂叫嚣，四周已看不到一个活着的怪物。
胜利了？我睡了多久？看看一成不变的天色，他觉得似乎刚躺了一小会儿；但见教学楼下的两个尸堆已变成一座比３楼还高的尸山，只得相信自己已睡了很长时间。
“大家注意！＂钟求的声音平息了所有喧嚣：“所有人到厕所去喝水，尽量喝，装满你们的水壸，然后带上所有有用的东西到操场去！４级的同学跟我去守校门！＂
人群哗地散开，王靖远连忙拎起水桶跑下楼。
尸山几乎把教学楼的出口堵死，前面的人不得不绕个大圈去操场，后面的人直接从四楼跳到尸山上，踏着尸体走过去。
此时所有人都成了血人，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仿佛鬼故事里的血尸。然后他们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白白净净的人，孤零零像幽灵般站在阴暗的校园里、站在尸体血泊中，似乎在等他们。
正走向操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停下来，很快聚集了一小群。
王剑碰碰张慧，小声问：“王老师什么时候死的？＂
张慧心里发毛：“不知道。＂
郑坤道：“在四楼死的。＂
见一群学生看着自己议论纷纷，王靖远以为他们在质疑自己这么长时间躲哪去了？尴尬地放下桶，取下挂在脖子上用领带串着的茶杯，说了句：“大家喝点水吧。＂转身走回宿舍楼，装作忙着收集物资的样子。
一撮人辟里啪啦踩着血水跟到宿舍楼门口，但见两扇破门在风中吱呀作响，楼里黑咕隆咚、阴风阵阵，哪有半个人影？
“你们在干嘛？＂钟求走过来问。
“我们刚才看到王老师的鬼魂了！＂“你没看见吗？他穿得和生前……和平时一样！好恐怖！＂
钟求心脏一抽：“哪个王老师？＂
“教物理那个。＂“他刚才出来一下又不见了。＂
钟求哼了一声：“谁告诉你们他死了？＂
郑坤：“我亲眼看见他在四楼失守的时候死了。＂
钟求差点被他气笑：“你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王老师一直在宿舍收集物资，我把他带过来的。欸别啰嗦了，去帮他拿东西。＂
其实钟求在两幢楼间飞来飞去搬东西时，早就看见王靖远躺在床上睡觉了，只是不想叫醒他而已。
林登坐在食堂的烟囱上警戒，泛着红光的双瞳不停扫视着校外黑暗的空间。
得到斥候职业后，他的五感大幅提升，连眼球的构造都变了。常人眼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在他看来却似皓月当空。同时视物距离、清晰度也是成倍增加。
校门的拉闸后，一群“血尸＂聚集在桌板围成的方阵中，谈论自己的战斗经历，比较各自的等级。声音不大，但林登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那帮人正对着他耳朵说话似的。
风吹树叶声、衣服滴血声、鞋底与砂粒摩擦声，周边的声音如此清锐，让他对距离产生错觉，仿佛整个空间在向他收缩、所有物体都比看到的更近。
操场上火光一闪，钟求点了支烟。即便是逆风，下一秒林登就闻到了烟味。他不但能从气味中判断出烟的品种，还发觉钟求的烟被血浸湿了，带着一股血液被烘烤、烧焦的味道。
这种明察秋毫的感觉真爽！没错，明察秋毫！忽然间他就对这个成语有了新的认识。
校园里烛火飘飘、人影晃晃，到处都有人举着蜡烛在搜寻、搬运。
哭声在各个角落陆续响起，渐渐汇集到操场。有哥哥抱着妹妹扭曲的尸体，有姐姐捧着弟弟破碎的头颅。
一个男生跪在操场的尸堆里仰天大吼：“哥！你在哪呀！你在哪呀！＂喊完锤地嚎啕大哭！
马上有人围过去想帮忙，但他们根本不认识死者，也不知该如何帮，只得安慰痛哭的人。
林登听到有人向钟求提议：把遗体按班级排好，写上姓名供人认领。
钟求摇头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怪物随时会再来，我们还有很多事做。＂见几个求助的女生不肯走，他又道：“现在真的没时间管死去的人，等这场灾难过去，我们当中还有人活下来，一定会回来给他们收尸的。如果我们全死光了，说这些也就没意义了。＂
一个女生问：“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过去？＂
钟求道：“三天吧，三天后还能活着，就算渡过了。＂
众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思绪万千又充满疑惑。
钟求道：“想活下来就听我的，先整理好装备。装备关系到我们的生死，不可调以轻心。等下我会来检查。＂
李思思领着几个女生，抬着两只大锅走出食堂，给众人分发食物。
不管她如何劝说，大多数人表示没胃口，有人垂首含泪，有人闷头吸烟，有人望着远方发呆，有人默默修理着武器，只有少数人围过来拿食物，钟求也拣了只鸡腿吃起来。
看看天，一成不变；看看表，已近午夜。
大规模的哭声慢慢平息，只有几个女生抱着弟妹的尸体还在抽泣。
操场摆了不少蜡烛，每支蜡烛旁，都是一具被认领的尸体，和一个悲伤的亲友，气氛好似灵堂。之前在昏暗中，满地死尸幷不怎么可怕，但这烛光一照，所有的恐怖与血腥都如此清晰，即便是钟求也不愿直视。
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李健端和十几个学生正在赶造、修理武器。
升过级后，师生们都拥有巨大的力量，动作轻松熟练，但他们也感觉这些武器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弄坏。也许它们只能用于一时，最终还得拥有钟求那种职业武器才行。
操场传来一道尖锐的哨音。
“集合了！我们把东西搬下去，找时间再做。＂李健瑞道：“工具全部带走，来，大家分担一下。＂
众人打开书包，将所有工具、材料尽可能装进去。无法装进书包的，就把实验桌反过来，将材料放在上面抬着走。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黑灯瞎火空空荡荡，几乎什么也没剩，连窗帘、窗栏都拆掉了。李健瑞叹口气，习惯性地伸手去关门，才发现门也被拆走了。
李鹿野和一群女生背扶着伤员来到，林燕抱着婴儿和他们在一起。钟求看了看婴儿，就为伤员治疗：“怎么只有这几个重伤员？我记得之前有几十个的。＂
李鹿野说：“我们帮伤得不重的升了级，这三个人昏迷到现在都没醒，所以没办法。＂
钟求点点头，要他们吃点东西，又抛了只鸡腿给食堂屋顶的林登。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李鹿野问，周围人闻言也都转身看过来。
钟求道：“接下来，我们要离开学校，去寻找基地。＂
这话令众人大为意外，他们都以为接下来要在校门口构筑工事，防守校园呢。毕竟学校高墙环绕较有安全感，校外则黑黢黢的看着就心里发毛。
但出于对钟求的信任，众人都没出声反对，只是问：“基地是什么？＂“有武器吗？＂“比学校好防守吗？＂
钟求解释道：“基地是我们将来赖以生存的地方，它可以提供各种职业，不需要满世界去和怪物抢光球就能拥有职业哦，而且它还有作坊能制造盔甲武器，……＂
一听有职业，众人都兴奋起来：“那快走啊！＂“走走走，还等啥？＂
钟求：“先吃点东西，然后……＂
杜帆呼地站起来道：“吃个屁呀！拿到职业和装备才要紧啊！谁要饿了边走边吃，别耽误事！＂
“现在是你指挥吗？＂李鹿野冷笑道。
“你算老几啊？＂武正夫也呛了一句。
“你他妈……”杜帆指着两人就要发作，他的小弟毛福民也靠过来。李、武二人立即摆出干架的姿势，许多人起身准备劝阻，但毛福民却把杜帆拉走了。
钟求斜了杜帆一眼，继续道：“然后还有一个问题，去基地的路上会有很多怪物。＂
闹哄哄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赵老师问：“像这里，这么多吗？＂
“或许会更多，＂钟求严肃地说：“怪物和我们的人口数是一样的，我们学校一千多人，怪物就来了一千多只。如果路上有上万人的居民点，那就有上万的怪物。当然，前提是当地人一个怪物都没杀死。但大家也亲身经历过了，在猝不及防又没有组织、没有武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人类想反杀怪物有多难。所以不要抱太大希望。＂
众人心里一寒：周围上万人的工厂、住宅区可多的是，而且还不像学校全是年轻人，更不一定有教室、楼梯给他们防守，被怪物杀个精光幷不奇怪。之前整个高三年级几分钟内全死在操场，就是个近在眼前的，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我们不能守在这里吗？＂数学李先才老师问。
钟求道：“刚才我们能守住四、五楼，靠的是墙壁、凳子和铁栏杆，低级怪的棍子再怎么砸也砸不断铁条。但是，再过十一个小时，一切都数据化了，哪怕用木棍砸钢筋混凝土的墙，也会造成至少１点损耗，只要砸得够久，理论上什么都能砸烂，甚至把整幢教学楼轰塌都行。另外，你们很快就会饿、会渴，学校里可没多少食物，水也断了。就算我们能守住教学楼，最后也会被饿死、渴死，所以这里不能久留。＂
孙老师问：“基地呢？基地有东西吃吗？＂
“当然有，基地最大的好处是有各种资源和防御设施，比教室更好防守。如果我们连基地都守不住，在这里更是死路一条！＂
静默几秒，李鹿野问：“那，我们往哪边走？＂
“我知道南边有个地方很不错，就不知会不会被人先占了。＂
“那快走呀！＂杜帆又站起来。这回不止他一个，很多人都面露焦急之色纷纷站起，随后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有多远？＂李鹿野问。
“具体不太清楚，骑单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就在海滨渡假村和潜水中心之间。＂
“走吧？＂“快走吧！＂“我知道那地方。＂
一片嘈杂中，钟求大声道：“还是那句话，路上可能会遭遇怪物，我们还没有野战经验，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要先训练一下！＂
“那就开始训练吧！＂“快开始吧！＂
“好！＂钟求随即下令：“大家先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弓箭手、法师过来！李老师，你们继续做武器吧。周老师、孙老师，你们收集多些食物和水！麻烦各位老师了。＂
张慧、韦辰明等人围过来，钟求道：“张义你也过来。还要几个辅助人员，有没有志愿者？不喜欢跟怪物肉搏的过来！＂
在场的女生们大都聚集过来，几个男生也想跟，遭到同伴的嘲讽，又尴尬地退回原地。
钟求给女生们派任务：“弓箭手要随时准备战斗，不能老提着箭。你们三个，一人帮提一桶箭。每场战斗结束后，弓箭手要立刻休息，准备下一场战斗，你们就把射出去的箭尽快收回来。这是我的要求，其余就按弓箭手的要求行事，明白吗？＂
女生们用很甜软的声音回答：“好的。＂“嗯。＂“知道了。＂男生们听得心都麻了，对弓箭手心生向往。
钟求也麻了，语气不觉柔和许多：“你们几个每人提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自己选一个弓箭手或法师跟着，就是这几位。他们可能要桌子垫脚，以便射击阵外的怪物，你们要及时提供，并且扶住他们。如果有怪物冲进来，你们就要保护他们。＂
“哎哟，还是要跟怪物肉搏啊。＂女生们叫苦。
钟求笑道：“那你们可以去外围战斗啊。＂
女生们忙道：“不了不了，这里挺好。＂“就是就是。＂
见张慧三人都背着几把弓，钟求便问其余人：“有没有人喜欢射箭的？过来这边！＂
见很多人踊跃报名，徐海桑凑到钟求身边小声道：“欸，求哥，弓有多，但箭不够啊，这些人没练过，岂不是浪费？＂
钟求道：“所以你们三个要选出有潜力的人，训练他们。我告诉你，遭遇战可不像你们之前在宿舍楼上射怪物那么从容，最糟糕的情况下，你可能没射出第二箭就死了。万一你们几个挂掉了，队伍里就没弓箭手了，岂不糟糕？＂
一番话说得三人脸色难看，只得带报名者到一边去考核。
“有谁是左撇子？麻烦举一下手！很好，你们站在凳阵右边，右手拿盾，左手拿武器。有没有人喜欢倒着走路的？很好，你们都是人才，祖国需要你们保卫大后方，都到阵尾去。拿长兵器的，在凳阵后面站一圈！啥？…哦，你爱跟谁就跟谁，总之要围成一圈。＂
众人有的迅速站好位置，有的四处找同伴，有人心事重重、步履迟迟。
整理好队伍，钟求走出阵外道：“现在我是怪物，来进攻了，你们要防住我！＂当面的几个人马上提起食堂的长桌做出防御姿势。钟求拿出盾牌和战锤冲了过来，众人举起长兵器，但又怕误伤而不敢对准他。然而钟求冲到阵前时却忽然跳起，从众人头顶落入阵中，举锤作势敲击周围的人，吓得他们抱头鼠窜。
“你死了，你也死了！＂钟求指着几人道：“再犹豫几秒，你们几个也死了！＂
人群发出笑声，钟求严厉地说：“没什么好笑的，如果不组织好，接下来就是混乱、崩溃，最后全军覆没！＂
众人笑不出了。他们每个人都至少经历了一次崩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怪物到了一定的级别，或者身在高处，或者有技能，就可以跳进阵里大杀四方。后排没有和怪物直接交手的人，都要留意空中。发现情况，马上互相提醒，所有人看准怪物落点，举起长兵器顶住它、戳它！进入阵里的怪物要优先干掉。＂
见众人都专心地听着，钟求又道：“记住，第一层用盾牌抵挡怪物，目前就是你们手中的桌椅、门板什么的，盾与盾之间距离不要超过一尺；第二层，用长兵器刺杀怪物；第三层，保护前两层的后背，不可以随便走开；第四层，补充、救援受伤的同学，杀死冲入阵中的怪物；……最里面一层，保护弓箭手和法师！＂
接下来又训练了几次，钟求从不同方向攻击阵地，甚至跳进阵中，直到下面刀棍如林，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饶幸落地后，立即被围攻，这才算过关。
经过一番训练，众人也有了信心，方阵中谈笑声又起。
钟求警告：“等下出发后，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引来怪物。如果发生遭遇战，不要大喊大叫，以免引来更多怪物！记住：默默地战斗！跟我说一遍：默默地战斗！＂
“默默地战斗！＂众人重复。
“还有，我们很可能要边打边跑，在各种地形上边打边移动，现在要训练这个！＂
众人无声地等待他下命令。
“现在练习变阵！先跟着我跑起来！＂队伍开始在操场奔跑，小心避开地上的死者。
“弓箭手和法师，射击周边怪物！抬凳子的同学注意保持平稳……喂，你们做点动作！＂
站在凳子上的几个人向四周瞄准作射击状。
“现在通过窄路，方阵左右收缩、前后拉长！＂
纷乱的脚步声、桌椅碰撞声、惊叫声、埋怨声、喝斥声，队伍乱作一团。
“这样不行，再来！＂
钟求反复操练，直到大家能较熟练变换阵形。
“主力靠前，杀死前方怪物！弓、法优先射击前方！＂
持尖锐武器的人向队伍前方聚集。
“长兵器做刺杀动作！……安静！不要发出声音！＂
杂沓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钟求的发令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
“全体向左移动！前排盾阵不要散，露出缺口了！做攻击动作，不要停！＂
“前方受阻，向右突击！前面顶住，左面保持，向右扩展！不要露出缝隙！＂
……
五分钟后，钟求喊：“停！重新整队！＂
两百多名师生再次排成方阵，微微喘息地看着他。
“如果我不在了，＂钟求道：“希望有人能接替我指挥大家作战，谁来？＂
众人互相看了好一会，终于有人举手道：“我来吧。＂
转头见到衣着光鲜的王老师，学生们发出一阵窃笑。
钟求也笑道：“好啊，王老师，你带大家把刚才的动作再操练一遍。不用按秩序……你不用出来，就在阵里面指挥。＂
王靖远带队操演５分钟后，钟求道：“好了，下一个项目是防冲击训练！拿桌板的站在原地，其他人过来我这里。……收起你们的武器，排四列纵队。听我口令，对准桌板，冲！＂
一声令下，两百人排成的长龙向三十多人组成的桌板阵猛冲过去，“嘭！＂地一声，桌板阵及其后的守卫者被撞得人仰桌翻，众人哈哈大笑。
“阵破了！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懂吗？重来！站稳！顶不住就向后退，卸掉冲击力，千万不能倒下明白吗？重来！＂
“嘭＂！在猛烈冲击下，桌阵又被撞散。
“全军覆没！再来！记住要卸力！没被撞到的也要后退，跟左右保持阵形。＂
“嘭！＂第三次撞击，桌阵连退十余米才停下，勉强维持住了。
“很好，三次就学会了！＂钟求赞道：“现在换一批人防守！＂
……
不知练了多久，钟求宣布：“现在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上个厕所，整理装备。＂
众人扔下桌板坐下喘息：“哎哟卧操，比跟怪物打还累！＂“还真饿了，给我只鸡腿。＂“腿没了，鸡屁股要不要？＂
钟求道：“能吃尽量吃，东西装在肚子里比拿在手上轻松。＂看了看众人的装备又道：“休息好后去找些鞋子，每个人最好有两双备用鞋，要比自己的脚大一号的，因为你们的身体会快速长大。衣服越多越好，多余的撕开绑在身上可以增强防御。＂
即便他没明说，大家也知道这是要去死人身上扒的。大多数人都没这么做，钟求也不勉强，因为一路上会有很多死人，只要想通了，随时可以扒。
王靖远想起宿舍里还有不少服装鞋帽，便召集学生去拿。杜帆拉拉毛福民，又向韦洁使了个眼色。韦洁提着食物跟在李思思身后，没有理会，两人便假装搜集物资去了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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