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艺馆里的老乡
等段小三好不容易七拐八弯，费尽艰辛找到青苔艺馆的那一刻，他彻底傻眼了。
他一直以为青苔艺馆就是一个普通的培训机构，平常培训一些唱歌跳舞之类的艺术项目，就像长安城里什么棋馆，就是培训下棋的，什么医馆，就是看病的和培养医生的。
当他站在青苔艺馆门口，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公子哥们出入门口，听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莺声燕语地拉着顾客，他不由得有些后悔了。
什么艺馆？这分明就是一家妓院嘛。
段小三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回过头，指着那楼上的牌匾，再次向身边的摩方确认，他们找的地方到底对不对。
摩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而且是非常肯定，神情坚决。他看到这些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孩，不仅没感到害羞，反而觉得好玩。他头一低，便往门头里钻。
“哎，你别急……”段小三连忙伸手去阻拦，但还是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摩方紧跟在一个青年男孩的后边溜了进去。
段小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闯。
时值黄昏时分，艺馆里比人行街上的饭馆酒馆更热闹。馆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莺歌燕舞，一片繁华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馆中间一个圆形舞台，几个身着暴露的美娇艳娘，伴随着音乐正卖力地跳着舞。舞台四周，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怀里几乎人手一个，怀里抱着女孩，大口地喝着酒，大块地吃着肉，发出爽朗而粗野的笑声。
艺馆里绝大多数不是本地人。天竺国人绝大多数信奉婆罗门教、佛教和耆那教，而这三教的宗旨即为戒色戒嗔，所以本来像这种艺馆在天竺国并不多见。但因曲女城是天竺国当时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又邻近贸易之城斯德歌尔城，因此外国商人在曲女城也是比比皆是。他们孤身在外，漂泊异乡，迫切需要这样寻欢作乐的地方。所以像青苔这样的艺馆在曲女城虽然不多见，但也是有几家。所以本地人也是见怪不怪。
虽然天竺人见怪不怪，但自小生活在榆林的摩方，又什么时候见过样酒池肉林、香艳四射的地方？刚开始他觉得好玩，但一看到那些舞台上半裸的舞娘，就觉得脸红气喘，心浮气躁。他急忙闭起眼睛，低头往外走。
段小三一把拉住了摩方，调侃道：“刚才这么急匆匆地往里闯，现在又要往外跑了？”
“非礼勿怪，非色勿视。”摩方急忙念诵经文。
段小三色色地笑了两声，拉住摩方不放。他可不能让摩方走了。摩方一走，他那半吊子水的天竺语，岂能与别人正常交流得了？那又如何能找到拉妮呢？可在如此嘈杂的地方，那个什么拉妮又会在什么地方呢？
摩方无奈，只得一边念诵经文，一边随着段小三乱转。
段小三转了一圈，人没找到，倒是酒精的味道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肠胃不停翻涌滚动，强烈提醒着他。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他的口袋里比他的脸还要干净。从室利手里抢来的银币又被室利要了回去。他没钱喝酒。
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年青人，长着一副与他相同皮肤、相同眼睛的脸。
大唐人？从装饰和外形上看，那个年青人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大唐人。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远离大唐的异乡，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大唐人，段小三心里一阵激动。
他连拖带攥，将摩方拖在身边，朝那个年青人走去。
“嗨，”段小三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对那个年青人打了个招呼。
满面春风、眉飞色舞的年青人，此时怀里正抱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孩放浪形骸，被突如其来的段小三突然打断，一脸惊讶地看着段小三。
“大唐人？老乡？”段小三毫不客气地端起年青人眼前的一杯酒，一仰脖，一滋溜，一口喝干。躁动不安的肠胃立刻安静下来，以待迎接下一次的喂食。
“好酒。”段小三咂巴了两下嘴，脸上堆满媚笑，以示他友好的态度。
年青人看起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英俊的年青人似乎对其貌不扬的段小三并不感冒，秀美的眉头皱了皱，脸上立时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滚开。”
段小三脸皮厚，装作没听见，一屁股坐年青人桌子的对面，又自顾自倒满一杯酒，嬉皮笑脸地说道：“别啊，都是老乡，喝两杯酒，又算啥。”
年青人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黑线。谁也不乐意正在寻开心的时候，被陌生人打扰，就算亲爹亲娘也不行，何况只是一个区区老乡呢。
段小三视若无睹，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咂巴了两下嘴，这才正色说道：“没别的意思，只是向你打听个人。”
“不知道。”年青人一脸的厌烦，连名字也没听，直接拒绝。
段小三嘻嘻一笑，并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他是向年青人打听消息的，并不是来打架的。
“艺馆的拉妮，你知道吗？”
“不知道。”
“歌唱得最好的那个？”
“我说了，我不知道。”年青人满脸黑线，“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好吧。”段小三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年青人不知道，总不可能勉强别人一定要知道。他瞄了坐在年青人身边的两个女孩一眼，笑道：“嗯，女孩不错，接着开心。”他本来想走，可一转身，又抄起一杯酒灌进喉咙，放下杯子，笑道：“这酒也不错。玩好。”
年青人的脸，瞬间胀红，几道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盘踞在白皙的额头。但他仍然坐着没动，只是怒视着段小三。
段小三装作看不见。他可以自动过滤所有他不想看见不想听见的东西，这也是他的本事。
段小三这一番近似无赖的操作，直接把身边的摩方看傻了眼。摩方觉得段小三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好玩，酷。于是他也学着段小三的样子，抄起桌上的一杯酒，一仰脖喝完，然后学着段小三的话，“女孩不错，酒也不错，玩得开心。”可他就要学着段小三那样潇洒地离开时，一个黑影如闪电一般朝他的脑门飞了过来。
摩方虽然人情世故见得不多，但他的身手却是敏捷迅速。他瞧也没瞧，将手中还未放下的酒杯往黑影上一扣，黑影便止住不前，“啪”一下掉落在桌上。
再仔细一看，那黑影竟是一块骨头，一块带肉的排骨。而年青人面前，正好也有一盘同样的排骨。
呀，主动有人送好吃的，哪有不吃的呀。摩方伸手就去抓排骨。可他抓的并不是掉桌上的那块排骨，而是年青人面前的那盘排骨。更让年青人气炸的是，摩方拿的是整盘排骨。
年青人忍无可忍，一把推开怀中的两个女孩，抽出腰中的佩剑，朝摩方就刺了过来。
摩方见他要动手，似乎吓了一跳，揣着骨头便往段小三身边闪。
段小三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年青人气得面容狰狞扭成一团的样子，再看摩方手里的那盘排骨，立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挡在摩方面前，对年青人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别介意，别介意。”
段小三不解释也还好，这一解释，算是彻底激怒了年青人。如果说摩方是不懂事，也就算了。眼前的摩方，须发皆白，身材也不矮，居然说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这不是明显污辱年青人的智商？
年青人更是大怒，再也顾不得什么老乡不老乡，长剑一挺，朝段小三就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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