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走到了山坡上，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山的那一边留宿。
太阳快要下山了，雾世界的黑夜非常不利于赶路，这是肯定的。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看见危险，他的双手可以很轻松地消灭黑暗中隐藏的威胁。而且他也不需要补充食物。就这几点来看，留宿是完全不必要的。
但是他隐隐约约感到，如果他去了，绝对会有好事发生。
这是命运的暗示。他想。他向山那一边的住处远眺着。如果什么也不会发生，那才叫奇怪呢。山坡在夕阳下模糊不清，他多么希望太阳能收敛些。
他用左手抚摸着自己的右手，就像抚摸着枯萎的老树干燥的躯体。在夕阳下，他的皮肤仿佛透明，可以模糊看见一根根骨头。此刻，虽然他并不惧怕黑夜的寒雾，但是却无比向往在温暖的火炉旁睡上一觉。
当然，他也不需要睡觉。
值得一提的是，他仿佛听见山的那一边——哪里有座小木屋，小得可以让一个野蛮的小山巨人一脚踩扁——传来了命运的召唤，他有一阵强烈的冲动，想去看个究竟。
他看向自己身旁。马儿已经吃够了草，正满足的摇头晃脑。是时候了，他想，再慢一点天就要黑了。
谁也不能违抗命运的旨意，他也一样。他想。他掸掉黑色袍子上的尘土，戴上污渍斑斑的兜帽，翻身跨上了马背。马儿不满的叫了一声。他用枯枝般的双手拉住缰绳，两条腿使劲一蹬。
太阳撕开灿烂的晚霞向他洒下阳光，照得他背上的一把黑色镰刀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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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流，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啊？”
“哈哈，妈妈，你说的都对！”
一个男孩开心地蹦跳着，把一束白色的花朵送到妈妈手里。
“釜流！······快放下，这是雪鬼花，有毒！你这小鬼······”
男孩硬把花束塞进母亲手里，然后满意地跑开了。“跑”的动作很奇怪，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表演马戏，用“宛若僵尸”来形容不为过。他先是挥动手臂，然后双腿抖动，再挥动手臂，两条腿便移动一点，接着继续疯狂地挥手，干瘦的腿就像两根风里的小草一样遭受“折磨”，直到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男人。
“慢点。”
“是，老爸。”
男孩的速度没见减慢，僵尸般的走路姿势也没改。
釜流穿过男人身后的门，进入一间白色房间。房间里到处贴着赛车海报和剪报，一张大床占了整个房间四分之一的位置，书桌正对着床，一把椅子亲密地依偎着它。书桌上的相框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微微笑着。书架就在桌子旁边，上面全是书（还能是什么）。这是男孩的卧室。男孩锁了门开始淘气，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弄得乒乒乓乓响
“够了！釜流！”
哐啷一声，听起来像是床倒了。
这孩子也是够闹腾的了，母亲想，真不知道以后他该怎么办。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拿起第十一个杯子，轻轻用湿布擦拭。
房间里有一个火炉，里面的火焰熊熊烧着，火光照亮一大片地方。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摆着银光闪闪的餐具。桌子上还有一根燃烧的蜡烛。五把椅子围绕着桌子，分别属于父亲、母亲、釜流和他的两个哥哥。
釜流已经不小了。他已有十六岁，在雾世界里应该开始独立生活了。他的哥哥，一个就住在附近，常来家里，两个在山的另一面住，今天来家里团圆。因为这天是雾世界的最盛大的节日。釜流还有一个失踪的哥哥，却正好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
因此，釜流的父母开始了对他的劝导。在雾世界，“老一辈”的规矩认为，十七岁的男孩或女孩必须离开父母独自生活，而且不能接受父母的任何帮助。
可是釜流没有表现出一点坚强或勤劳的品质，让他的父母非常担心。
这孩子到了十七岁，该怎么办哪？
更要命的是，他十三个昼夜后就要满十七岁了。
要是他再不醒悟，就必须下狠手了。母亲想。她心里一紧，手也随之握起了拳。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狠起来了。
可是命运就是爱捉弄人，她是用拿杯子的那只手握的拳。
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她手里的第十一个杯子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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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掀起兜帽，露出苍白的脸，在黑夜的寒雾里轻轻嗅了嗅。
黑夜的味道，夜来香花香的味道，芳草酝酿露珠的味道，还有月亮的味道。
雾世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结构。它的两千分之一都由雾组成。它们大多围着世界形成一条围巾，静静的等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东西。也有少数在世界上到处乱窜，甚是淘气。
雾世界很美丽，景观简直像是远古的高等文明所创造。人根本想象不到的美，它都具有。
当然，这个高等文明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有神。但是神不是完全全知全能的，如果他们失去了对雾世界的掌控，雾世界就由魔鬼主宰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把目光射向遥远的星系。
满天都是星星。星光刺得他两眼发疼。夜啊，星辰啊。他轻叹了一声。很快就要到了，他低下头，戴上兜帽，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袍子（很明显，他不太擅长骑马），拍拍马儿的头。星光映在马眼睛里，静静闪烁着。
好！走吧！温暖的炉火、丰盛的饭菜和命运的礼物正等着我，尽管有两样我都不需要。他想。
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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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后来了至少六位客人，釜流的两位哥哥也来了。
每位客人都对饭菜赞不绝口，每位客人都说玩的很尽兴。每位客人都夸赞母亲的贤惠和父亲的博学，釜流的机灵、二哥釜青的帅气、三哥釜零的强壮。
早已失踪的大哥釜怖当然无人提起。
釜流心情沉重的伸出叉子，打算吃一块炸鱼。
“嘿，釜流，你愉快吗？”
“哦？”釜流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叉子“非常愉快，谢谢您，张······”
“李叔叔！”母亲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
“我祝您也好，李叔叔。”
“噢，真是个好孩子。吃吧，你母亲的手艺真不错，我很喜欢这炸鱼······”
母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时他正因椅子不够而与两个兄弟抢着位子。“喜欢就多吃些吧，先生。”说罢她向釜流瞪了瞪眼睛，釜流立刻乖乖停下，可怜地站到了椅子旁边。
“咚”的一声，椅子倒了，两位哥哥同时摔在了地上。父亲用洪亮的声音宣布晚饭时间结束。
尽管釜流表面上也装作很开心，但他内心里是一阵失落。客人和他的兄弟陆陆续续走光后，他回到房间，打算锁门。
哗啦，两位哥哥放在门上的水桶翻了，冰凉的水全部浇在了倒霉的釜流头上。
釜流浑身打着哆嗦，怒火中烧。他思索下次一定要放两桶鼻涕虫在两位兄弟的门上。
釜流哆嗦着爬起来，扶着门走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门铃叮叮当当响了。最后一位客人来了。
门开了，母亲倒吸一口气。釜流转过身去，看见了客人的样子，忍不住“哦”了一声。
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他又高又瘦，瘦得像具干尸，而身高至少有两米。他的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孔。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背上背着一把镰刀。
他们三人僵硬地对视了令人尴尬的三秒钟。
釜流记得，无论在什么时候，礼貌第一，决不能让客人等待三秒钟以上。于是他先开口了。
“你好，先生，我是釜流。请问您有什么——呃，需要？”
沉默。
一定是自己吐字不清，釜流想，一定是自己说了个“呃”，让客人不愉快了。
于是他决定再说一遍。
“你好，先生，我是釜流。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沉默。
釜流感到很尴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呢？他思索着。
就在釜流绞尽脑汁不得其解时，客人开口了。他松了口气，但客人的话让他更加不安。
“我循着命运的指引来到这里，请问你能否留我借宿一晚？”
声音很优雅，但听不出感情。
釜流转向妈妈。
他听见母亲咽了口唾沫。
“当然好，客人······呵呵！客人，客人都欢迎······”母亲看起来像是吓坏了，“我去······与我·······呃，与我先生说一声。”
“麻烦您了。”来客鞠了一躬。
母亲拉起釜流，以第二宇宙速度穿过客厅，掠过餐桌，在火炉旁急驰而过，冲向父亲的房间。釜流觉得事情不妙，可是他又无法理解。
他们明显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又没人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去理解，无异于在重重迷雾中寻找道路，亦或是想要破解没有线索的谋杀案。釜流仔细思索着。他们很惊恐，说明这人非常危险。
但是看不出来啊。这人彬彬有礼，也没有什么恶意。
可是有时候人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釜流正想着，母亲已推开了门。
“喂······有空吗？”
没人回答，但能感觉到父亲在听。母亲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喂？”
“喂！！”
“干什么啊？我忙着呢！”
爸爸一脸不耐烦地把什么东西“当”的一声丢在地上，双手叉腰，转向母亲。
釜流看见父亲正站在13米左右的高度的地方，当然他不会飞，他脚下踩着一把梯子。他丢下来的是个铁家伙——一个手电筒。父亲因该是在修或安装什么东西。他一脸不快，等着母亲发话。
“那个······看来······似乎守护人来我们家了。”
守护人！釜流差点叫出声来。他小时候听过关于守护人的故事。传说这世上有一种阶级在人、神、魔之外，是第四者，他们的使命是维持秩序的平衡，这就是守护人，又叫守护者。但他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这是真的！
他惊讶极了，而父亲的反应似乎和他一样。
“什么？！守护——”
“咚”，又有东西掉了下来，但这次的东西比手电筒大得多。父亲掉下来了。
“哎哟哟哟哟哟哟哟······”
没等母亲尖叫，父亲就爬了起来。“守护人来了，可不能怠慢——如果你不是开玩笑的话······等等，你不是——”
“我不是开玩笑。你看，他来了！”
釜流猛地一回头，心里一沉。尽管是“猛地一回”，釜流却觉得无比漫长而艰难，仿佛用了几个世纪的时间。
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心慌？
谁也说不准。
黑袍男人就站在门口。
男人环视一下四周，看见爸爸时，他有些惊讶，但只过了千亿分之一秒便冷静下来。
“不能在天空享受自由，是人类最大的缺陷之一。”他叹了口气，“先生，需要我来提供一点微小的帮助吗？”
父亲花了三秒钟理解了发生的一切，又花了三秒钟把嘴唇张开，嘴巴扩大，舌头伸出，眼睛瞪起，发出了持续十秒钟的一个漫长的“啊”。
然后他马上冷静了下来。
“身穿黑袍的守护人，你为何来到这山野间的陋室？”父亲用一种奇怪的、有些像乌鸦叫的声音说，随后缓缓弯腰，闭眼，直到自己的鼻子顶到了皮鞋。
“追随命运的暗示。”
“啊啊啊·····”父亲似乎清醒了些。他抬起头来，似乎想不出来什么回应的话，“呃······您想要什么？”
“借宿一晚。”
“我去把吃的拿出来······”母亲慌张答到，“我们刚吃完——”
“守护人不吃饭！你傻了吗？”父亲轻声斥责道。
“啊——”
“不需要如此慌乱。”守护者看着惊慌失措的夫妻俩，微微一笑道。
真奇怪。
釜流疑惑地看看父母，又看看微笑的男人，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正常。很久后他得出了答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正常。
“呃，”父亲用自以为镇定的声音说，“据我所知，您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睡觉——”
“但我需要遵从命运的引领。”男人不慌不忙地说。
“啊，哦——”
“请给我一个房间，如果有的话。”
巧了，的确有一个多余的房间，是刚才给釜流的两位哥哥的，但他俩没有留下来住。现在正好给这位吓人的客人。
“当然有——”
“我知道了，万分感谢。”
父亲愣住了。
“没什么，只不过······我可以知道你的想法。我可以知道任何人的想法······是这样。”
父亲有些犹豫。他并不知道客人是说的真话还是在撒谎，但他依然非常热情的答复了。
“那可是个独特的技巧，嗬？”
“晚安。”
父亲尴尬地笑笑，只得答道：“晚·······安。”
陌生的客人突然消失了，只听见那间多余的房间大门一响，便关上了。然后是人的身体触到床铺的一声闷响。
“这一夜······可真够呛啊。”父亲笑着摇摇头。这时他突然看见了釜流和母亲。
他瞪大了眼睛。
足足有三秒钟没人说话。
然后父亲咆哮起来。
“怎么还不去睡觉，你们俩，嗯？快点！快点！！”
在母亲的催促下，釜流躺到了床上。但他仍睡不着，心里还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怪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暗自下定了决心要跟守护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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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流从梦中惊醒，已是大半夜了。
釜流的卧室有个小窗。从窗内望向窗外，黛青色的远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几棵果树分布在院子里，两三株雾世界特有的紫红色兰草微微遮掩着窗，让窗口八分之一的面积只能看见植物黑紫相间的线条。
透过小窗，他看见月亮已经即将落下。
天快亮了啊。
釜流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命运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提醒他。他感到猝不及防。眼泪哗啦啦留下来，大脑嗡嗡直响。他感到头晕脑胀，浑身发热。
釜流擦了擦因疼痛而流出的泪水，抱着脑袋哼哼。
怎么回事？他是忘了什么事吗？
突然，一个爱迪生级别的电灯泡在他脑中亮起来了。他张开嘴，缓慢地发出一声“哦”。
唉，我知道啦，这个『命运』怎么这么凶啊。他想。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披上一件外套，轻轻推开了门，慢慢走出卧室。他慢悠悠穿过客厅，进入了那间多余的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
他立刻明白了。他迅速冲了出去，来到小屋的大门口，急急地穿上鞋，向门外的寒冷和阴森奔去。
他甩动胳膊，早忘了之前宛若僵尸的走路方式。现在他两腿生风，双臂能切豆腐，一路上草枯花谢，甲虫也踩死了几只。
他闭上眼睛祈祷。
快啊，上帝保佑······他想，如果他已经走了的话······我不愿去想······
他突然想起来路上踩死的甲虫。这算是杀生吗？
不过他没时间去想了。
釜流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流进了眼睛，脸在寒冷的空气中发热发烧。他捂住肋骨，用另一只手扶住一棵樱桃树，大声喘气，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
他看见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正牵着马，静静观察着他。
釜流心中一阵窃喜，把甲虫的事忘在了脑后。
太棒了。
我成功了！他在心中喊道。此刻，他的心情有些矛盾，但是毋庸置疑，他非常愉快。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雾的收缩声。
他把目光转向守护者，露出微笑。
守护人猫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里面没有一丝善意。
釜流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决定先把事情说清楚。
“您好······先生？”
沉默。
糟糕，又陷入那种情况了。釜流苦笑了一下，决定换一个方面入手。
“我想跟着您一起走。”
守护人不出声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话。
“为什么？”
“因为命运的指引。”釜流说的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说的。然后他得出了答案，尽管这很奇怪，但的确是自己说的话。
沉默。
“你知道······”釜流试着说明情况，却发现自己也不了解情况，只好尴尬地顿了一下，“······我还有十几天就满十七岁了，也是时候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了······所以我想趁现在跟你一起走，到外······外面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令人难堪的沉默。
“我没有义务。”男人终于发话了。
“可是······”
“我的光荣使命是守护秩序。”
“我只是······”
“这些和我无关。”
“我的意思是······”
“你可以等到白天，让你的父母送你到山外面去。”
“呃······”
“夜对你来说太危险，我也不想带你走。”
釜流快要哭出来了。明明开始这么顺利的，他竟然没想到，万一守护人不乐意呢？
他放弃了。
“我只是说，”釜流可怜巴巴地说，“我跟你一起，可以学到许多东西······我也不如我的哥哥们那么优秀······我需要有人教我独自生活······ 你可以教我······还有，我认为······”
沉默。
“······这是命运的引领。”
万籁俱寂，这是雾世界的夜。星光闪烁，这里的每一块苍老的石头与星辰对视，互相诉说着宇宙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环绕在世界边际的雾流动着，收缩着，它们与世界一样古老，无所不知，却从不开口，只是沉默。
一如现在夜的寂静。
守护人终于开了口，尽管非常简短。
“好吧。跨到马背上来。”
于是釜流带着吃惊的神色跨了上去。
釜流在马背上坐稳了，用双手扶着马背，双腿轻轻夹着马肚子。他不再惊讶，伸展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釜流心中充满了喜悦。他完全没有想到。骑马非常不舒服，但他依然愉快地拍了拍马背。
正面情绪在流动。釜流回头看了一眼小屋，惊讶于它的美丽。他以前怎么从未发现呢？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他心中一阵难过。
再见，他在心中说。
马儿长啸一声，然后举起前蹄，一路小跑起来。风吹拂着世界，太阳缓缓升起。最后一颗星星照亮了守护人背上的镰刀。这星光将永远保存在这把非凡的镰刀里。
有朝一日它将照亮什么，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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