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了海面。
地狱之主已经站起了身。他摆弄着巨大的触手，并用它们轻轻抚摸着自己那邪恶的长袍。钥匙被几个红色小恶魔像皮球一样抛来抛去。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他杀了那只闹得最疯的。小家伙们倒是安静了片刻，可不到一会儿又闹起来了。
一切整理完毕。地狱之主用他那可以看见一切的眼睛向远处望去。
嗯，快到了。地狱之主歪着头，心里默默计算。
不过······
他们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
海上，阴冷的风呼啸着，乌云飘来，天空电闪雷鸣，似乎预测到了要发生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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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海岸上的几座大山外，釜流和守护人正与一些——呃，蠕虫抗争着。它们是一种黏糊糊的恶魔族，很不讨人喜欢，而且还有锋利的爪子和一万颗左右的牙齿，动起来甚是恶心。现在有十四只蠕虫围住了釜流和守护人，打算把他们当成夜宵吃掉。
不过这些夜宵并不太友好。
唰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那只蓝色的蠕虫被神锋的力量瞬间撕成两半。两片蠕动的恶心尸体被重力向地面压去，绿色的血液像友好的楼上邻居倒水一样倾盆洒下，落在尸体造成的阴影里。釜流退后几步，在确保血淋不到自己以后坐下来开始呕吐。每到这时，守护人就会帮他干掉一只准备偷袭男孩的虫子，然后继续悠闲地吹口哨。他的吹口哨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因此他还在练习。
“你总得学学干这活儿。”守护人好心好意地说，“还有，别吐了。你都快把胃掏空了。待会要是你饿了，我可不负责给你准备食物。”
“闭嘴吧你。”
守护人真的很容易让人说出这句话。
吐完，釜流忍着不适，又轻轻挥了挥剑，提醒剑要做好准备。剑身立即变成了金色。
其实这很简单，他已经找到了诀窍。只要亲切些就好。
他无奈地转向另一条黄色蠕虫，轻轻挥了挥剑。他感觉胳膊很沉，胃里一阵难受，想站直都没力气。
金光从剑身上脱出，像风暴一样向怪物推进。没想到蠕虫把长长的身躯一扭，爬到了一边，闪过金光，又移回原来的道路上，迅速朝男孩重来。
釜流吓得一跳，连忙又射出一记神锋。
蠕虫却灵敏地闪开了。釜流只感到有风呼呼地刮来，便撞上了巨蠕虫硕大的头部，感到眼前一黑，继而嘴里有了血的味道。他拼命挣扎，于是袭击者将他摔在了冰冷的岩石上。釜流看见了光，立即举起剑来。可是晚了，蠕虫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令人生畏的獠牙。
情急之下，釜流大喊一声：“守——”
无需多言，守护人跃到半空中，轻轻挥了几下镰刀，将巨蠕虫整整齐齐切成七段。
怪物尸体的碎块重重落在地上，怪物的血溅了釜流一脸。
“你是故意恶心我吗？”
“算是吧。人类对这些事的洞察力总是不怎么样。你看，又有三条围过来了······需要帮忙吗？”
“谢谢。”
守护人笑笑，点点头。
“行，那你今晚千万不要带什么烟火龙的幼崽回来。我知道你对这一切很好奇，但你应该明白，带一头龙的幼崽回来，它的妈妈会怎么样······”
“没问题的。”釜流笑了笑，那样子很不可靠。
守护人迟疑了一下。
“嗯，做好准备吧。”他说。
说完他便举起了镰刀。
世界被浓缩了。色彩混合在一起，与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同围绕着镰刀旋转。空气本身都在噼啪作响，跳跃的星星转化为绚丽的火花。热量聚集起来，世界的表面化作一个旋转的漩涡。釜流也被卷了进去，不过他并不担心。这种不适感很快就会解除。
“如果你不想呕吐，请立即左转一百二十度，移动至那棵树下。”守护人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制造出一种奇特的效果。
釜流赶紧照办了。在聚焦中移动很麻烦，但还好守护人特意给他挤出了一条通道。总算来到那棵不知名的树下，釜流捂住眼睛，在心里默默倒数。
守护人轻轻把镰刀一挥。
聚焦结束了。整个世界一晃而过。时间重新回到原位，历史也按部就班。三条巨蠕虫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污血洋洋洒洒落得到处都是，只除了树下。
“好了，睁开眼吧。这次练习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作为第一次，你已经表现得很勇敢了。”
“闭嘴吧你。”釜流虚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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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问题都解决了。”地狱之主轻声说，“我还以为有多严重呢。”
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
他有些悲伤。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这是不应该的。他挥了挥手把这想法赶走，就像赶苍蝇一样。
带着咸味的空气诱人地围着他转圈。
地狱之主尝试着呼吸。空气呛得他很不舒服，但他总算是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其实这没有必要。自己的从前······如果这两位来者知道自己的从前，恐怕也会吃惊吧。
回忆一下总是好的。
他缓缓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来。
还是有点不习惯······
他把玩着手里的石头。这玩意他有整整一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可能还发觉不出自己丢了东西呢······不过既然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得到了钥匙，那么他就必须大开杀戒了。
这是他逼我的。地狱之主想。本来我只想要那把镰刀······可是·······我不能让他得到钥匙。
他的心中毫无征兆地浮起一阵残忍和决绝。他很欣慰，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他。
好的。不能留活口。
就连那个男孩也是。
触手逐渐膨胀，变成许多丑陋的爪子。空气带上了压抑感，世界在聚焦。他的长袍在愤怒而冷酷地燃烧，黑色的火焰等待着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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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矮人。”
“我们是伟大的暗黑之灵，你怎么敢对我们说出那种不敬的话语？”
“够了，别给自己起这些奇怪的名号，快开门。”
“说请！”
“我给你十秒。”
随着一声抱怨声，门发出咔嗒一声，继而是什么重东西掉在了地上。
“该死的，是锁！这帮家伙总是把那玩意造得那么重······”门后的声音说。
门开了。一个矮个子、蓝皮肤的大鼻子男人嘟嘟囔囔地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守护人和男孩，只是用右手扶住铜门，迅速鞠了个躬，然后向守护人脚下吐了口痰。
“对不起，没看见。”矮人露出古怪的笑容，满口黄牙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丑陋而狡诈。
“说抱歉。”守护者把镰刀凑到矮人脖子上，把那家伙吓得一哆嗦。守护人满意地一笑。
矮人抬起头。“哟，这不是······乌丁乌苏？（很明显，这是句矮人语中的脏话，专门用来形容守护人这种人）”他用讨好似的口气说，“仁慈、帅气、有钱——呃——的乌丁乌苏——竟然想要杀掉一只——小——矮人？哈哈哈哈？”他装得若无其事，但是身体却明显的颤抖着。
“说抱歉。”
矮人迟疑了一会儿。
“抱——抱歉。”
“很好。我们走吧。”守护人放下镰刀，轻松地对釜流说。
“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严肃了。”
“我想是的。跟你在一起，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守护人领着釜流走进门，然后转身把门关上并挂上一把大锁，将矮人锁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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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座铜城。
铜的房屋，铜的地面，铜的天花板······这是矮人们在山洞里建起的一座铜之城。
铜城相当喧闹。矮人们在街边的店铺打着金属器具，叮叮当当敲得很热闹。火花从金属上迸出，金星和火花一同闪动，然后又一同消失。铁、铜、银的武器摆在墙边，在肮脏的角落里兀自映着火光。矮人铁匠明显比普通的人类铁匠要高明许多，他们的武器上面装点着海怪的牙齿、世界边际寒雾中的尘埃、地狱中的烈火、众神的黄金等，在物资及其匮乏的时候也有三块——呃——三块烟火龙的胃里的结石。总之都是些豪华的装饰，而且都有魔法效力。
矮人大多都是铁匠，当然他们不只打铁器。他们的武器会动，会飞，会让你抱着抚摸，甚至会叫几声；当然也不乏会说话的，而且还会说两百种语言。不过如果你运气不好，挑到一把会咬人的，那谁也没办法。雾世界里除了众神和地狱诗人以外，打造武器最为厉害的就是矮人。不过他们尽管脾气暴躁，却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家伙。从这点上来说，他们还是很友好的：众神很好心，可是他们的武器你根本无法使用；而地狱诗人呢，他们从不给别人使用自己的武器，只会用那些可怕的地狱之刃杀死你。不过在那之前，他们会先用奇怪的地狱语言朗诵那些早已失传的邪恶诗歌，然后一刀割断你的脖子。因为那些听见他们朗诵诗歌的人无一幸存，因此没人知道那诗歌究竟是怎样。
现在守护人和釜流就穿行在无数的矮人之间。
铜城显然没有什么清理工。积了几百年的污秽被二人踩在脚下，让洁白的鞋底染成了黑色。铜城显然不适合人类居住，但是矮人的身体结构与人类大有不同。铜城里每隔两百里就有一座铜塔，上面设有卫兵。铜塔之间有地下通道连接，而地下通道还可以带他们到达铜城的其他地方和铜城外的一座荒山。当有人入侵时，铜塔上的卫兵会对对方进行攻击，并通知居民进入指定的几个入口，来到地下通道，并集体撤离铜城。铜城卫兵的攻击方式是用魔法火焰或“爆炸”药水、鬼爪树的枝条、烟火龙的心脏、活的自爆刺猬等向下投掷。有时他们还会用到众神的雷箭，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得到这东西的。二十年前，有一次一只自爆刺猬受了惊吓，炸死了三个矮人。从那时开始就很少使用自爆刺猬了，但是不得不说，烟火龙那会爆炸的心脏和鬼爪树会变成毒蛇的枝条并不比自爆刺猬更安全。
他们不会在铜城住宿，但是到这里来的确有要紧的事。守护人如是说。他们走了约合十六分之一个白天，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守护人推开门，让釜流先进去。这是一座小铜房，里面意外的非常干净。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你好······守护人。”
“我祝你也好，布格鲁亚。”
“坐吧。”
守护人领着男孩在一张铜制长凳上坐下，用右手把镰刀放在一边。
布格鲁亚是个较高的矮人，不同于其他的蓝皮肤矮人，他一身米白色，显得十分与众不同。他穿着一身黄色衣服，甚至还带着一副镶了宝石的眼睛，不是一副铁匠的样子，反而像个教授之类的角色。这时他扶了扶眼睛，仔细打量着釜流。眼镜片后射出的两道亮光照得他心里发寒，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就是这孩子？”
“是的。”
“你出去吧，我跟他单独聊聊。”
“是。”
守护人站起身，转身走出了房间。在经过釜流身旁时，男孩突然感觉发生了变化。他明显感受到了聚焦时的异样感。守护人在聚焦时留下了一句话，然后迅速结束了聚焦，快步走开。
过了五秒，那句话才出现在了釜流耳边。它是直接传入釜流脑中的，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布格鲁亚要给你讲一些事，认真听。听完你在考虑要不要继续与我一同旅行。
男孩默默听完，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并没有听见什么。
他装得像极了，连老布格鲁亚都没看出来。
布格鲁亚叹了口气，吹得灰尘满天飞。
然后他开口了。
“守护人有没有跟你讲过他为何踏上旅程？”
釜流摇摇头。这次他是真诚的。
布格鲁亚又微微叹息。
“他身体也不怎么好。老了······不过他们那一类人也没有什么年龄观念······”
布格鲁亚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似乎过了老久才缓过劲儿来，意识到了釜流的存在。
“啊，抱歉。刚才······把你忘了。”
“没关系的，先生。”
男孩想告诉他守护人看起来很好，但开不了口。他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嘴唇也无法张开。
“好吧，现在，我来给你讲一些事情。守护人说你必须了解一些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雾世界有它的秩序，任何世界都有它的秩序，这个我就不用说了。守护人的职责就是维护秩序。秩序很简单，人死了坏人下地狱，好人在天界生活变成星星，而连接三个世界的桥梁就是世界之山。世界之山中层是雾世界，上层则是天界，下层既是地狱。
“很久以前，地狱之主、众神、人很好地生活着，众神则主管人的命运。守护人和众神没什么关系，但众神很关注他甚至喜欢他，尽管他常常与众神发生矛盾。刚开始一切都很好。
“有一天，灾难从天而降，岩浆从地下涌出，魔鬼从地下爬出来；鬼爪在山岩上摩擦，地狱巨龙与地狱诗人一同席卷人间。在他们的攻击下，世界之山被严重破坏，山体即将断裂。众神派一位神灵下到雾世界，与恶鬼作战。谁知这神一来到雾世界，世界之山便承受不住攻击，山体断裂了。落下的山体掉入海洋中，沉到了海底。从此神无法再来到人间，也就无法再掌管人间。世界之山只剩下三分之二，连接着地狱和雾世界。在山体倒塌的那一瞬间，所有地狱生物都消失了，那位神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有什么人杀掉了原来的地狱之主，成为了新的地狱之主。这位新的地狱之主从此获得了地狱的掌控权。
“既然神无法插手，雾世界就全由地狱之主掌管了。
“守护人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事。尽管那以后死去之人的灵魂全都只能去到地狱，他也不关心。只要死人不复活就好，去到哪里无所谓。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就越来越令他生气了。雾世界开始平白无故地死人，那些本该活得好好的人全部去了地狱，这让守护人难以接受。为了守护秩序，他偷走了地狱之主的钥匙，藏在某个地方，决定等时机成熟后下到地狱，带一些灵魂回雾世界，修复被损坏的秩序。他不管地狱之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要让秩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地狱之主干什么都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上你——你对他毫无用处。当然没有说你无用，只是感到奇怪而已。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可是你对他来说——好像很重要。好吧······这就是他要我告诉你的，其余······没有了。”
布格鲁亚简短地结束了对话。他取下眼镜，用右手擦了擦眼睛。
釜流呆呆坐在原地，没有说话。
布格鲁亚也沉默着。
时光就这么静静流逝。
“够了。”过了许久，布格鲁亚轻声说，“我年纪也大了。我不太喜欢招待客人······谢谢······请离开吧······”
男孩一言不发，起身就要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布格鲁亚的声音响起了。
“等等。”
男孩转过身。
“你知道······守护人有种特殊能力吗？”
男孩点点头。“聚焦能力，当然。”
“是的。那是一种强大的魔法，只有守护者、地狱之主和众神会使用。它可以改变世界。”
男孩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但是，其实它有一个很简单的破解方法，只不过也许全世界就我一个人知道。”
釜流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兴奋。
“请告诉我，拜托了。”他坚决地要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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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之主猛地一激灵。他站直了身子，向海上看去。
一艘小船正逆风驶来。船下，浪花飞腾，水花在轻轻弹跳。
船上有一个高个子黑袍男人和一个男孩。
地狱之主轻轻站起身来。
一道闪电劈过。他袍子上的黑色火焰温度升得更高，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
地狱之主什么都能看见，但他一不小心忽略了刚才布格鲁亚跟男孩谈话的事。
风儿在向整个雾世界报告着消息。这是大战即将开始的征兆，海燕呼呼地飞，黑色的大海沉寂着。唯有雷电在狂吼，在赌博着这场战斗的输赢。
风在狂笑。灾难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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