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在高中时，正式被同学们认为是校花。她的相貌在转向妩媚，身段日益变得丰满。于是，差生们，也就是性成熟过早的那一批，将来注定成为下层人的街巷子弟，开始在言语上意淫她。说她有数不清的男朋友，每天晚上她都会在不同的男人那里过夜。甚至还有直接说自己的，已经把她那个了。
女生们这时候也长大了，变得懂事了，明白自己也是个女人了，心底不免产生一些嫉妒。当男生们说起水芹的风流韵事，她们便会故作惊讶地，真的啊！脸上却带着兴奋以及幸灾乐祸的表情。
苒还不敢和同学们过不去，要知道，与众人作对那是自寻死路。从今以后没有一个人跟你说话，想搭个腔直接翻白眼。老师那里都是你的小报告，抄个作业比登天还难。他只有暗地里为她着急。她倒是无所谓，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别人背后说的不是她。有时候苒和她同行，说起这些，她便不耐烦，你老缠着我干什么！
少年秦祥汉每周末都会来接送她回家，走一段路，说许多悄悄话。不过有一阵子他消失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男生们便又说水芹被人甩了，成了个没人要的烂货。她去他的学校探望，招来的却是更大的侮辱。他的家长来学校找事，说你们怎么不管好自己的学生，我家小孩是个优秀的人才，将来是要做大事的，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一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此，拜托那个狐狸精，不要去骚扰我家小孩。
于是她又背负了狐狸精的骂名，一个乡下女孩子，即使长成了城里人的模样，终究还是被人看不起。单亲家庭，家境又贫寒，漂亮可当不得饭吃，门当户对才是正道。城市底层其实把身份看得尤其重要，如果儿子早恋的对象是处长甚至局长的女儿，那是要乐开花并且四处吹嘘的。
学校把情况反映给家长，她爸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以后少出门，放学就回家。还有，你不是跟他很好吗，这个他指的是苒，他人不错，再过两年你们都是大人了，你们要是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不要做出丢人现眼的事。
少年秦祥汉的消失，她的闲话也就慢慢变少，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不忍心了。何况闲话来自臆想，没有谁真正见过她跟别人睡，无非是看她好欺，女生家有几个兄长的，谁敢胡说？苒有许多时候又能与她同行，说一些干净的学生话，他想要从头来过，回到从前。
有个周末，他们划了船去大湖，至芦苇荡，土丘间，将缆绳系在苇杆上，仰靠船头吃零食。苒看她样子极美，有心试一试，便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她没有反对。过了会，她拿出张照片和一样小玩意，看样子像生日礼物，苒还没来得及细看，她便扔进了水里，说不再想他了。于是苒就认为得到她的爱了。
清明时节，河边也纷纷下起了细雨，使得柳叶上的雨滴像是在垂泪。她爸烧了一些纸钱，看了看他俩，默不作声地走了。她就说，你来跪下，向我妈发誓，以后会对我好。苒觉得很不好意思，有点俗气，但还是照做了，也就认为她是自己的人了。
十八岁的少年，睡觉开始蹬被，心里有了想法，有一次划进芦苇荡，搭着她的肩，突然就不安分起来……
我要你！
她木了似的看着压在身上的苒。苒眼冒金星，下身一阵暖意，他甚至连裤子都没有来得及脱。
苒起身躲进船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巾清理。她便把船划出，快到家时，示意苒下去。
从此，苒只好远远地跟随，保持一种既不分离又不牵手的尴尬状态。但是少年秦祥汉的再次出现，使他俩陷入了更大的一种尴尬。苒瞄向她，她低头不语。少年秦祥汉便跨步上前揽住。她好像是在思索什么，几秒钟，她转身到了苒旁边。
你跟我抢女朋友？
她本来就是我女朋友！
你个缩头乌龟，那次是谁救了她！
那又是谁跑去学校告黑状害得她抬不起头！
又不是我，是我妈。
看她似乎在原谅，苒忽然觉出自己低劣，就像是一块抹布，别人凳子脏了，不好坐下去，拿来抹干净，然后厌恶地扔掉。
苒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走着走着又觉出意外，身后有人跟随，就要跟上。他停住脚步，她便从他身后走出。他回了回头，少年秦祥汉一脸茫然地看着。苒忽然来了勇气。
以后不许再来骚扰她！
你管得着！
我就要管，我……
滚一边去，她是我的人，我早把她睡了！
你！苒把少年秦祥汉撞到了电线杆上。
我都睡够她了，你个二手货……
苒无法忍受，飞奔至前，唾口大骂，你个烂货！
你说话不算数！
似乎她是在说誓言：以后会对我好。
早先听人说起她的绯闻，苒总是不相信，是那些人故意污蔑。但是自从和她建立了可以说是确定的关系，苒开始变得多疑，甚至愿意去相信。她为什么不反驳呢？苒最大的心愿是她在公开场合冲那些污蔑她的人发脾气，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直到毕业也未能如愿，因为她以后再也没有和苒在一起了。
少年秦祥汉如家人所愿，考上了大城市的学府，离开了本市。苒落榜了，只好去打工，端过盘子做过保安，折腾了一年多，又去帮别人开夜班出租车，晚上七点到临晨，很辛苦也很无奈。有一晚载到了葛同学，聊了些往事。葛说，她好像考上了航校，学的空乘，就是做空姐。
零点过后，午夜场的人们陆续回家，苒在这时还会有一些忙活。到两点了，街上行人变得稀少，别的司机就会把车停在路边休息，等待临晨赶事的客人。苒沿着河边的公路继续行驶，能看见对岸破砖房子的轮廓，便把车停下，回想往日。
水芹还是他心目中的影子，十多年的情感，不是想忘就能忘。有时候他盼望她能夜归，那样他就可以看见她。不过半夜在外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所以他又希望不会看见她。
大雪纷飞的冬夜，他躲在车里浑身哆嗦着想象仲夏夜之梦。葛同学说的话让他找到了新的方向。他把守候的位置换到了航校。门口经常能看见身材高挑相貌靓丽的女孩，大概是她同学吧。日复一日，她终于还是没能出现。有一晚，他把车开进校园生活区，是一位漂亮女孩的要求，后备厢里的行李箱她拿不动。他正有意进去探看，只是身份卑微，平时保安不会让进。女孩说帮她把箱子搬上楼，马上还坐他的车回市区，他连忙答应了。宿舍里泛着一股化妆品的气息，门虚掩着，想看看，女孩令他止步，说去楼下等着就好。
几分钟后，女孩挎着小包下来了，她的目的地是市区某个娱乐场所。冉经常载漂亮女子去夜场，没有说出乘车地点之前，他往往不会想到，这么清纯的女孩子居然也会去出卖自己。正如今晚这位女孩，水芹在航大就读的话，那还是她的同学，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冉又开始陷入绝望了。他没有勇气向女孩打听水芹，一是怕自己身份卑微，会辱没她的形象；一是怕万一女孩告诉，她在哪个场子，他会陷入精神世界的绝望。他不能容忍她堕落。
再次载上葛同学，葛问他，当年你不是跟水芹在谈恋爱吗，怎么后来又不谈了？苒不好告诉实情，只是说配不上人家。葛看他现在的模样，也确实有点那个。大概看见别人得不到，自己心里也就容易平衡。葛哈哈着，说找老婆还是要找会过日子的，漂亮女人守不住，即使她安分，但是架不住有钱人的各种手段，当今社会，就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人各有各命，早点忘掉她吧。苒便硬撑，又不是我要说起她，是你老兄硬要告诉我，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她要去飞机上端盘子了，哈哈哈。
葛的冷言冷语令他心情逐渐恢复平静。是啊，何必再去想她，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自寻烦恼啊！他不再去航校守候，甚至河边的破砖房子也没去过。努力攒钱，有朝一日买辆自己的车，讨个安分守己的老婆，过上安安康康的小日子，多美啊！他在脑子里筹划着美好的未来，困境往往会挫败一个人的志气，只想活着，有口饭吃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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