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坐在门口晒太阳,白天休息,人老了腰硬了弯不下去,做不了力气活,只好晚上去看更,还是厂里照顾。见两人来,连忙起身说芹芹你回来了。水芹说是的,爸爸你还好吧。苒搬了把椅子,让他们父女一起坐着,说会话,自己去厨房里烧开水,看差不多了,才过来搭个话。
她爸意思,自己没用了,以后你们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好久没有看你们在一起,现在看见,终于可以放心了。苒便说是,以后会照顾好她。她却说不用人照顾,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于是苒就觉得她又在生气。她爸就说她又在耍小孩子脾气。
她走进内屋,她少女时代的闺房,他连忙跟了进去。
不许进来!
就进来看看。
不许看。
苒觉得她是假装,就在门口椅子上坐下,既不进来也不想出去的意思。
水芹知道拿他没办法,除非翻脸轰他出去,那样他就真的走了。她解下围巾脱掉外套,去床上躺着,身上盖着薄被。
苒还是坐着,听外面动响,连忙去看,她爸提了个篮子,说是你们都来了,我去集上买点好菜。苒说不必,他说一定要去。于是苒又回到房间,看她睡着没有。她面朝里手侧卧,使苒看不到她是睡着还是醒着。
河边的风声住了,河沿下的小船也停止了摇摆,天地间一片寂寞。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能听见自己心跳,似乎也能听见她。
睡了没有?
没有。
哦,那我过来了。
不许,你又想找死!
她恼怒着,遮挡着,但也只能任着他在身上乱碰乱闻,她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
苒觉得她还是少女时代的体香,不似那些赶赴夜场的女孩,浓烈的香水几乎要刺鼻,除非隔着三米远,才会有一点好闻。然而他又想问,为什么她也要去夜场,但是他又怕问了,会再次失去她,所以只好忍住。
你要不要钱花?
不要,你有很多钱吗?
我有!他又像小时候挖地坑似的挖出藏在内衣口袋里的几千块钱。都给你!
不要,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她笑着把他连人带钱推到床下。
那你……
你要是再敢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哦,不敢了不敢了。
夜场有多个大厅,主厅是歌舞剧院,侧厅分别是卡拉歌房和酒吧。苒在夜场间迎来送往,但是还没有进去过,不知道她们会在什么地方。他也是硬着头皮来看看,想知道水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他忽然想起辰辰说的,门口的保安都认识她。于是他就上前问,辰辰在不在,我是来捧场的。保安连忙说你去歌舞剧院看看,不在就是去了歌房,老板们正在热捧她。
苒听说,心里十分不安,不要水芹也在被人热捧吧?他还是清楚一些夜场的事情,有钱人的钱财都不是白花的,都是有一个目的。他在歌舞剧院看了看,人们才刚刚落座,台面上只有几个场务,在拖拉着一些道具。旁边酒吧隔着帘子轰响,苒刚进去就被噪音震了出来。歌房倒是很安静,大概还没到时间吧。他只好在歌舞剧院坐定,交了几十块钱买门票。
随着锣声响起,就看见穿着浑身亮闪西服的主持人飞奔而出,小丑一样尖声怪叫,台下就有一些人拍手热场。冉觉得气闷,人太多空气污浊,又不禁吸烟,使得人头晕目眩十分难受。几曲嘶吼过后,台上开始安静下来,观众似乎在屏住呼吸,于是苒就看见几个长腿美女小鸟般涌出,头上还插着蓝绿色的羽毛,好庸俗的样子。
不光辰辰,水芹也在,就是苒上次载她们回学校时的样子,短裙下露着光洁的白腿,凸出性感。舞蹈是芭蕾演化过来的现代舞,服装比较简单随意,跳的人却一本正经,还经常会有带难度的动作,虽然是正规舞蹈,但总觉得是在勾引人,腿并不需要抬那么高。台下昏暗,她们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苒在注视,她总是向下斜着眼神瞄来瞄去,使人都觉得她是在向自己抛媚眼。
苒气愤,却也无奈,人在人群中总是会失去自我,此时的她,大概也不是那个日间散发着少女体香的她了吧!
有个把小时是台上台下互动,歌唱得好的人士会蹦上台来一展歌喉,她们可以陪着一起唱。也有成功人士会邀她们去歌房独唱,辰辰很快就去了。
她在鼓手旁边坐着,玩弄发辫。忽然音响里传出,某某老总688点唱,然后就听见她唱出“随着岁月淡淡而去……”
她也在被热捧着,一会又有某某老总888的点唱,她又唱出“你的柔情我真的不懂……”
直到988“你的样子……”
苒摸了摸口袋里近年来积攒的几千块钱,它们似乎显得很渺小了,似有似无,可有可无。能让他感到欣慰的,她始终没有去歌房独唱。
11点钟的样子,她们都出来了。辰辰满脸欢笑,她也是春风满面。路边立刻有私家车赶上,只见她挥了挥手,笑容可爱,然后又冲经过的出租车示意,于是苒就放下了心,至少她现在还不是那种夜场女孩,可以被人购买。
端午时节,苒去买了一些礼物,给她爸带去,也是想看看她。学校门口不好去了,一个社会青年整天在那晃荡,显得不务正业,还有点别有用心。夜场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同样情景,节目类似,低俗,有钱人类似,砸钱摆脸。
苒还带了一些熟食过去,饭做起来就不用太麻烦,她爸忙活时,苒就可以躺进小船望着来路。河边沿线堆了许多施工材料,工人不在,大概是过节去了。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看着就慢慢停下了,然后就有人下来,是水芹。苒估计是司机不愿走险路,怕材料刮伤车子。
苒便划着小船过去,到身边,跳上前抱住她。
你又来,这么大个人,跟小孩子似的。
苒不在乎她怨责,牵了手往船上去。还不到吃饭时间,可以在水上漂一会。漂过破砖房子,就是她妈妈的归宿地。水芹也想去坟上看看,就由了他。
坟前有她爸摆的几样东西,乡下人祭奠总是会有一些俗气。苒神色忽然表现出兴奋,他这次没有按水芹小时候要求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发誓,他把水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水芹斜着眼看他,说你哪学来的这一套,那时候要你说你不情愿,是不是现在看我又对你好了,就来骗我开心。
苒觉得被人家看破了心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便转过身子到她后头,推着她往家里去。她爸忙活过半,后面的事情就由她接手,苒在一旁帮衬。小时候也曾这样过,只是那时候贫苦,给她的童年造成了深刻的自卑。
吃着饭,她爸就说前两天公社发来通知,河道周边要改造,沿着河流进入大湖,建设水上公园,所以这一带的坟墓都要迁移,希望村民们尽快动手,不要影响工程进度。
水芹说这么大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得打电话问问外公。她爸也觉得是,上次来看水芹,她外公一家就有这个意思,想把女儿的坟迁回江苏老家,是自己不让,长远来看,不仅水芹她妈妈应该回家了,水芹也应该回到她外公身边去,跟着自己只有受苦,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水芹的家事苒不好插嘴,但是想想她妈妈要是走了,她在这里的挂念也就少了,她也许就会离开这个城市,这样的话,自己和她将会越走越远。
苒默默不语,收拾完桌子,就站到河边看了看。坟上开着一些小花,自从小时候播撒过,它们就一直在绽放。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没有,我只是想,是不是该给你准备一些行李了。
还说没有,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水芹带了带他,他也觉得河边风冷,于是就牵了她的手回到屋里,毕竟家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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