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汊即将被景观石覆盖,两岸堆满了外地运来的青龙石。芦苇荡也许还将保持原貌,站在土丘上远望,周围十里地仍然没有人烟,直至大湖,才看见正在水中搭建的亭台。
苒希望能枕在她的腿上,但是没能实现,于是就把住她的手,咦?这个,没想到你还留着!
那串两毛钱的珠子她还戴在手上。苒禁不住去把玩,指间冷暖,也就知道了她的心意。
苒觉得再不说出来,心里会很憋闷,于是就说芹芹,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水芹不解,什么啊?
苒就把自己偷偷去夜场看她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次水芹倒没有生气,只是说你不要管。苒急躁,说我又不是要管你,我是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人花钱都是有目的的!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别人都去,我也要赚一些钱啊!何况老师带着,她跟老板会拿走打赏的半数提成,说好了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不管怎样,你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经常出入夜场,以后别人真要讲闲话的,当年那么多人说你……
好吧,以后我不去了!
她又大致告诉了苒一些事,夜场是打着她们空姐的噱头招揽顾客,生意也确实比以前好。至于辰辰去歌房独唱,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有分寸的。苒说久了习惯了分寸就没了。
但是我需要钱啊!我要读书、生活,还有爸爸的病。
水芹把家里不好说的事情告诉他。她爸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止疼药很花钱,他那点工资有什么用。上次外公来看他可怜,给他留下几万块,他没要。他说他这一辈子已经很丢人了,怎么还能要别人的钱。
我有。苒连忙说。
就你那点钱!你都不去想想,你这样子,将来怎么娶我,你就跟我爸爸一样。
哦。于是苒沉默了。
生活不是想象中那样,粉色的炫彩,华丽的小提琴……
生活是柴米油盐,是老婆穿得起体面的衣服,小孩上得起优质的学校,病了能得到体贴的救护。
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没有说,是你这样想。
你也这样想了吧?
你!你又来这死相,你要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好好,不说了。
芦苇荡仍然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是社会已经变了,变得让弱者难以生存。
暑假时候,水芹外公一家过来,带了精致的棺祗,将她妈妈的骨灰小心放入。苒也在场,看他们神情冷漠,除了呵护水芹,对她爸毫不在意。苒便明白,她爸为什么如此困境也不要他们钱财的原因了。外公就是看不起这个乡下人,女儿落到这个人手上是命,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改变。如今自己女儿的女儿,绝不能重覆她妈妈的命运。但他毕竟是水芹的爸爸,法律上他还是至亲,必须说服他放弃,让水芹跟自己走,回家。
午饭时候,他们就说了这个事。她爸表面不说,其实心里早有这个意思了。人不能太自私,水芹长大要嫁人,跟自己住在这个破砖房子里,将来婆家都要差一截。苒跟她是从小长大的,以后能不能在一起,他也无法判断,苒的样子不是太出息。他要告诉他们,这是水芹的男朋友,估计又要被人家鄙视了,富人只看得上比自己更富的人,苒的样子跟自己村里的小伙一样村,就是心肠好才喜欢他。
要不,问问水芹的意思吧,我这边是赞成她跟你们回去,以后年节时候有空,顺道来看看我就行了。
水芹听说,左右打量,看冉躲出去了,才开口说道,要不明年吧,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再过去。
啊?芹芹,你还打算长期留在这啊?跟我们回去,你想做什么,舅舅给你安排,保证你满意。
但是我想做空姐。
虚荣! 外公一家哈哈大笑,水芹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也是喜欢,像是女儿重生。但她热衷于飞机上端盘子,这在富人眼中还是很好笑的。
也好,等你毕业了再过去,也算是个大学生嘛。
苒回来看气氛缓和,有心进去热络,但又怕人家看不上,讨个没趣,想想,还是躲进小船里,等他们都走了,再去找水芹说话。
这次外公留下的几万块她爸收下了。破砖房子已经老旧,河岸周边划线地方要搬迁,即使自己不拆,也不可能长期住下去。河对岸那边的房子买下来要花好几万,而拆迁款只有万把块。水芹走了,自己就是一个人孤老而终了,总得有个归宿,再丢人也是没有办法了。
水芹陪着外公一家去了机场,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苒就划着小船去了芦苇荡。想想,水芹的命运轨迹其实早已经改变,只是她没有去改变,原因也许是有一点为自己。但是她要去改变了,跟自己就不可能再是同路人了。那时候她不再会迷恋芦苇荡和小船,她的生活场景将是泳池豪宅,葡萄美酒,珠宝金玉,以及青年才俊了。而自己,仍然是底层的打工者,与不同阶层的人结合,除了自取其辱,也让与自己结合的人同受其辱。
既希望她好,又希望她不好,但最终还是希望她好,就像誓言里说的,以后会对你好。你一定要好啊!
外公给水芹也留下了几万块,说是留着让她零花的,不是给她爸的。水芹明白外公这话的意思,无非还是看不起乡下人,可他毕竟是我爸。她觉得委屈,按着外公一家的心意,恨不得她跟她爸断绝往来。如果医学够发达,他们会把他嵌在水芹身上的基因剔除掉。
苒听她倾诉,心里越发不安,如果她外公一家参与选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失去她了。他们做的唯一好事,就是令水芹不用再去夜场也能轻松地养活自己。
能在一起呆一天是一天吧。乘着假期,冉带她四处去游玩,福建有许多海岛,好多都是不收门票的,只要能来吃饭住宿消费就行。他们就一个一个去登岛,看海礁,抓螃蟹,埋沙坑,浪头来了就拼命跑。
几天功夫,水芹就晒黑了,苒本身就黑,就不怕再黑一点,所以每天他都会在水芹身上涂满防晒霜。
啊,好美!
芹芹你看,那艘船好大,要是咱们也有一艘,就可以去四海漂流了。
傻瓜,我才不跟你去,你又对我不好,老是气我。
不会了,芹芹,以前是我错怪你,以后不会了。
他将脸颊贴在她背上,闻着好闻的气息,那是他熟悉的,只是小时候要赖,要突然蹦过去,她才肯让。
好了不要闹了,去给我买根冰棒。
要什么口味的?
菠萝啊,傻瓜。
她在重拾童年的回忆,他更希望能找到,可是跑遍了海滩,都没有一家卖菠萝冰棒的,太便宜人家不愿意卖,净是些几块钱的奶油冰激凌。他只好买了菠萝汽水,割开瓶口然后把盐水冰棒塞进去。
你蘸一下吃一下就是菠萝口味的冰棒了。
你也一起吃。
他爱她,他像日月星辰一样守护她。她在床上酣睡,他靠住床沿坐在地,仰一仰头,碰着腰肢的柔软,转过身来趴近了,闻着少女的体香,安然入梦。
夜半,她在他瘫睡过去的地方铺好被子,使他身上不再寒冷。于是他醒来,抱住她,重入梦乡。
窗外,风在嘶吼,海在咆哮,浪涛阵阵,一阵,又一阵,拍打在礁石上,传来巨响,仿佛要击碎……
天亮时,潮水已消退,沙滩上留下一地狼藉,像是被蹂躏……
他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这潮水一样。
她说,不能,什么时候都不,除非……
除非什么?
你能娶到我,让我做你的新娘。
那好吧,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你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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